第二天卯初,大约是早上的五点钟,年玉暖就翻身起来了,只不过她没有出门,而是默默在房里练起拳脚来。取出逃婚那天穿的短打,用缎带在脑后系了个马尾,年玉暖认认真真地扎了个马步。其实,自己的脑海里是有着父亲戚征卿教自己的一套还算完整的拳脚功夫,只是因为原本的自己被娇宠惯了,吃不得苦,仅仅学了个花架子。思及日后进了宫,可能随时都会有被人逼宫的危险,还有接二连三被人冒死救下的记忆实在太过阴影,这种自己一丁点实力都没有的日子实在太让人不安了。有句话说的好,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都算不得阴谋。她现在就算达不到高手的水平,但最起码不能还像原来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年玉暖已经浑身发热,出了一身的薄汗,这时才听见西侧的厢房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年玉暖扯下缎带,把身上的衣服褪下,塞到箱子角落,只穿着中衣,装出一副才醒来的模样唤了采苓去给她备水。采苓闻声进来,看似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样子,仔细观察她的年玉暖却捕捉到了她嘴角在某个瞬间微微向下,分明是不情愿的样子。年玉暖表示,她就喜欢这种明明你看我不爽、不服气我,却还是得老老实实听命于我的感觉。

    赤脚踏进盛满热水的木桶里,年玉暖舒适得叹了口气。她可没有普通穿越女那种嘴上说着“人人平等、我拿你当作我的姐妹”却又心安理得享受“好姐妹”服侍的爱好。人生而本来就不会平等,不说基因继承的好坏,单说是家室,本就不会平等。这个世界却是公平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自然规律,也是人生而需要遵循的动物性。享受归享受,思考却没有停下。

    玄烨眼中的自己,与他们蒙古草原上的某些“贵女”差不多,说的好听叫单纯不谙世事,说得难听些就是蠢笨没脑子。年玉暖自认为自己的智商还是可以的,不过既然对方不拿自己当成危险,还心存利用,那么自己不妨就叫他好好吃一吃这“单纯不谙世事”的亏。天然黑什么的,果然是心头好。

    一连三天,年玉暖都是早早起来练功,白日里就可劲地任性,又是突然想到什么吃食,一定叫她去买,又是嫌弃这里那里不干净,非要叫她去收拾,一天跑上跑下,好好地折腾了采苓一番,叫她是苦不堪言。看着她眼下被脂粉遮盖的黑眼圈,年玉暖偷着乐的同时,也更加谨慎。按照她在玄烨那里的信任度来说,多多少少是有些身份的人,但是她被这么使唤还能不动声色,可见她心性坚韧,能屈能伸,若不是立场对立,她真的挺欣赏这个丫鬟的。只是作为敌人,年玉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又隔了两日,年玉暖正在院子躺椅上午歇,隔壁的院子升起一只纸鸢,一阵风挂过,竟然飘飘摇摇地飞向自己的院子里,挂在了树梢上。在一边低头刺绣的采苓看见了,小女儿状惊呼道:“呀,小姐,是纸鸢!”然后欢欢喜喜地跑过去,拿了竹竿将纸鸢取下。她没有看到,就在她起身的时候,年玉暖半眯的眼睛里一抹精光闪过。纸鸢上怕不是某个人的诗词,就是自己的肖像吧?寻物巧遇又才华横溢的英俊少年和暗地里默默爱慕自己的翩翩公子不正是许多闺阁少女的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果不其然,采苓捧着纸鸢,声情并茂地念起上面的诗句来:“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

    “好一朵空谷幽兰啊!”年玉暖语带深意,自比为幽兰?只怕不是娇花,而是藏着爪牙状无害的虎仔吧!看似是咏物,却实实在在暴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采苓听到年玉暖的夸赞,又喜又忧,心里的纠结就像是怀揣着宝物,想炫耀又怕被抢走的守财奴。

    恰逢此时,院门被敲响了,“打扰了,有人在吗没等年玉暖开口,采苓已经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开门了。真是急切啊,不是吗?

    木制的门闩被取下,门吱呀作响地大开,天空湛蓝纯澈,阳光正好,门外的海棠一树的繁花,树下一位白衣少年迎风而立,半束半披的头发飞扬在空中,完全是少女漫画的场景。年玉暖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吐槽了,玄烨你这么苏你家里人知道吗?

    玄烨躬身客客气气地对着采苓说明了来意,语气生疏,采苓也未曾请示年玉暖就引着玄烨进了院子。年玉暖也不说破,用一句话就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装x”。坐正了身子,拿出官家小姐应有的气度,年玉暖等着对方出招。

    玄烨在采苓的带领下走到年玉暖身边,待渐渐靠近,看清了彼此的脸后,玄烨就停下了向前的步伐,就像看呆了一样傻站在原地,直到年玉暖扶裙起身行了个平礼,才慌慌张张地回礼。

    “这位姑娘,打扰了,在下叶轩,住在隔壁,刚刚兴起放了会纸鸢,怎料风太大,飞到了小姐的院子里,多有打扰,请小姐恕罪。”行完礼后,玄烨收回慌张的表情,款款道明来意。“哦?纸鸢?你做的?可有什么证据?”年玉暖故意用怀疑中带点期盼的口气问他,听得玄烨心中一喜,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这个戚婼媱对他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小姐可看过在下的纸鸢?其上是叶某的一首咏兰小作,曰: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或者小姐还是不信,这诗也是我提的,烦请小姐取来墨宝,在下愿当场墨下诗文供小姐比照。”玄烨再一躬身,语气郑重其事。年玉暖轻笑一下,道:“不用了,你这书生好生呆傻,我只故意框你,你偏得上了当。不过这诗…喂,书生,你这是怀才不遇吗?”

    玄烨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提这首诗的原因无非是为了后来的计划作以铺陈,毕竟按采苓的意思,一般来说女子在面对有些好感的男子、尤其是才见过一面的那种多多少少都会顾及一下对方的自尊心,可没想到这戚婼媱果然不负她骄横的名头,头一次见面就不加掩饰地去戳别人的伤疤,真是叫人不喜。玄烨的情绪变化年玉暖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只是这样就不高兴了?以后的“直率”只会越来越让你憋屈,还受得住吗?

    也不等玄烨回答,年玉暖自顾自又说:“我知道了,大约是你家道中落,或是身份低微,所以一直没人正眼瞧你吧?”这一句才真正刺到了玄烨的痛脚,到底还是没有修炼到家,此刻玄烨脸上的表情真是扭曲得可以。她记得有人说过,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最是睚眦必报,她倒是要看看,没长齐牙齿的幼虎被一根根拔掉爪牙之后,会怎样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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