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手脚麻利地替谢渊澜收拾行李,偶尔一回头,就见那人一手撑着下巴,笑得有些傻。这两个月独自出门,对她来说,也是十分新鲜的事情吧。

    轻叹一声走到她眼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说,不要笑得这么白痴好不?”

    “像在下这么风流潇洒的人,怎么会笑得白痴呢?”谢渊澜浑然不觉,下意识反驳了一句,皱着眉头看着明夷仍然手脚不停的收拾行李,“明夷,我只是出门两个月而已,你这样,难道是想搬家么?”

    看看,装衣服的,有八口箱子,装饰物的,有三口箱子,装零嘴的,两口箱子。

    别的就不说了,如今天气都这么热了,零嘴很容易坏掉的。

    “这些都是你平时会用到的。两个月呢,身边没有人,你要怎么办呢?”明夷一脸忧心,“说起来西秦还真是过分,不过是通商会盟而已,至于搞得这么神秘么?”

    谢渊澜皱了皱眉,笑道:“说不定西秦之前在这方面吃过亏,所以格外小心。”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点了点下巴,“似乎是当初跟龙腾会盟的时候,吃了些闷亏。自此以后,他们就十分小心了。”

    “哼。他们自然是十分小心了。”明夷冷冷哼了一声,“那个上菱城,虽然是在天朝与西秦的交界处,但是很显然更加靠近西秦吧?”

    “就奇袭来说,西秦的幽燕铁骑远胜回雁关守军。”谢渊澜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不过不用担心,如今西秦国内情势难料,萧千绝不会轻举妄动。”

    “话是这样说没错……”明夷皱着眉头,扳了扳手指,“我是说,如果我不在你身边,谁替你张罗吃饭住宿,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万一发病了怎么办?万一……”

    “明夷——”眼见明夷那万一就要滔滔不绝,谢渊澜额角微微一跳,赶紧打断,“我又不是小孩子,身上带着银两,自然知道吃饭住客栈。而且,你要往好的方面想。”

    “我也想啊。”明夷嘟囔了一声,眼见着谢渊澜的神色竟然越发期待了,也只好叹了口气作罢。

    她自打出生,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当阳的崔家,那时候也不是一个人去,大大小小的有十几人,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那上菱城是什么地方,不是当阳崔氏,也不在谢家的势力范围之内,何况,那边还有个变幻莫测的萧千绝。她孤身前往,真的没有事么?

    “好了,明夷,不用收拾这么多东西。换洗的衣物带四五套就足够了。”谢渊澜摇了摇头,“平日里没有发觉,如今收拾起来,才知道平素是多么的浪费。”

    “反正是做马车,这些东西带着总没有坏处。”明夷一边说着,一边又塞了一套衣服进去。

    谢渊澜看在眼里,连叹气的欲望都没有了。

    “阿淼阿淼。”稚嫩的嗓音一叠声响着,小小的孩子就扑了进来。

    “熙儿……”谢渊澜笑了一下,拍了拍孩子的背,“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今天的功课都念完了,先生说可以早些回来。”轩辕熙大大的眼睛转了转,看了看一地的箱子,“阿淼,我们要搬家了么?”

    “呃……”谢渊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明夷,心情忽然大好,“是啊,我准备搬家。”

    “可是,为什么只有阿淼的东西?”

    “这个,因为只有阿淼一个人要搬家。”谢渊澜促狭道。

    “什么?”轩辕熙脸色大变,紧紧扒住谢渊澜,“阿淼不要熙儿了么?为什么搬家都不带上熙儿?”

    “嗯,这是个好问题。”谢渊澜摸了摸下巴,笑眯眯道,“其实呢,是这样的——”

    “是哪样?”

    “事实就是,我不知道路,所以要先去探探,然后才回来接熙儿。”

    明夷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是,轩辕熙显然很相信,泪眼朦胧道:“是真的么?”

    “那是当然。”

    “可是阿淼,你不认识路,万一迷路了怎么办?”轩辕熙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担忧,“那样的话,我们要到哪里去找阿淼?”

    “呃……这个问题嘛——”谢渊澜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第一次觉得小瞧了孩子。

    明夷早捂着嘴,蹲在一边,一抖一抖忍得辛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着小少爷就觉得谢家前途一片光明啊。

    谢渊澜咳嗽两声,冷冷一眼瞥了过去。

    明夷也知道她一贯不擅长欺骗自己人,因此如今看着轩辕熙的神色间尽是无奈,也就闷笑了两声,站起身:“那个,我先去别处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

    “喂——”谢渊澜只来得及抗议一声,就见那轻盈的身影一转便看不到了。

    “阿淼……”轩辕熙双手攥着她的衣服下摆,一脸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如果你丢了,熙儿会找你回来的。”

    “熙儿,不认得路也不一定就会迷路。”谢渊澜蹲下身,平视着眼前的孩子,“当初去奉城找你的时候,不是也没有迷路么?”

    “可是,明夷姐姐说这次你出门到很远的地方。”轩辕熙小脸上尽是担忧,“听说那里还有坏人。”

    “明夷是这么告诉你的?”谢渊澜微微一笑,“她所说的坏人,在寻常人眼中至少也算半个好人。”

    “是这样么?可是,昨天明夷姐姐跟熙儿说这话的时候,那表情真的是很凶恶啊。”

    谢渊澜搂着小团子,眯着眼睛笑了——没错,明夷有时候,确实是很凶恶啊。只有楚兄那样的男人,才受得了。

    “主子……”明夷从门口转过来,“背后不语人是非。”

    “是是是,明夷最好了。”

    “冕少爷来了。”明夷轻声道,走过去接过轩辕熙,“你要去看看么?”

    “这时候来?”谢渊澜显然有些奇怪,甩了甩袖子,“见见也好,说不定以后没有机会了。”

    她最后那一句说的极其小声,明夷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终于没有说什么。

    谢家的前厅跟狼牙别院相隔并不远,谢渊澜慢慢走过去,仿佛经历了无数的时光。

    而谢冕,已经许久不曾回来过。他上一次来,也不过是一时气愤,应该是没有注意到,这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没有任何变化吧。

    风景依稀似旧年,只是人变改。

    相较于她的浅淡闲适,谢冕则显得有些焦虑,甚至是坐立不安。谢忠不动声色地往他的茶杯里添了水,却没有说话。

    就算在谢家如何的受到尊崇,他始终谨记自己的身份。冕少爷也好,小谢也好,都是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确实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往常时候,都是小谢比较躁动不安吧?今日这冕少爷是怎么了?

    莫非是成亲之后,生活得不愉快?这可是个大问题。可是我们小主子也没有成亲啊,来找他问这个似乎不太妥当啊。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那表情自然是十分凝重的。

    因此,谢渊澜一进门就见到厅中静默的两人,一个高深莫测,一个沉默如铁。

    脚下微微一顿,谢渊澜有点犹豫——虽说一向疏远着,这称呼到底还是大问题啊。

    眼下谢冕的神色沉冷,显然不怎么高兴。

    “忠叔,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对阿淼说。”谢冕沉静道。

    “啊?哦。”忠叔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应了一声。敢情这冕少爷是来和好的,偏生脸皮子又薄,所以才会坐立不安的吧?

    “喂,忠叔……”

    “小谢,没事的。”谢忠眯着有些昏花的老眼,淡定一笑,“冕少爷也就脸色不大好看而已。本心还是好的。”

    谁说这个了?谢渊澜瞥了一眼谢冕的脸色,不由仔细在心里盘算了下,最近似乎没有做什么让他不快的事情吧?

    而且本应该是自己的未婚妻却被他娶走了,怎么着该心虚的人也不该是自己才对。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自己胆气壮了些。

    谢冕看着她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叹了口气:“阿淼。”

    “啊?”谢渊澜顿时回过神来,站得端端正正,“在。”

    “过来。”

    “诶?”谢渊澜抬起眼睛,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觉得还是暂时保持距离比较妥当,只得哈哈笑了两声,“那什么,我还是——”

    “我说过来。”谢冕皱着眉头,冷冷道。

    “哦。”谢渊澜一步一步蹭过去,轻轻合上眼睛,壮士断腕般,“好吧,冕哥,请看在父亲面上,不要打脸。”

    “你——”谢冕有些哭笑不得,“以为我要打你?”

    “难道不是么?”谢渊澜一脸惊奇,小声嘟囔道,“这真是奇怪啊。”

    “傻瓜阿淼。”谢冕看着谢渊澜微微垂着脑袋,脸上还有些受到打击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伸出手,缓缓抱了一下她,“这些年,一个人很辛苦吧?”

    谢渊澜受惊过度,早在他怀中僵成了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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