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逸狠狠咬了咬牙,半晌,才冷冷道:“小谢留下,其他人,给朕退出去!”

    众人尽是一愣,魏无私微微皱了皱眉:“皇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皇上您,也不能滥用私刑。”

    “朕何时说过要动用私刑?”轩辕逸冷笑,眼中尽是怒火,“不要让朕说第三遍,出去!”

    段秉烛轻轻叹了口气,暗自摇了摇头,率先走了出去。

    秦如晦冷着脸,看了看轩辕逸,又看了看谢渊澜:“皇上,望你守信。”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之后,也鱼贯而出,只有冯雪卿与魏无私对视一眼,带着浓重的担忧慢慢蹭了出去。

    谢渊澜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就觉得一道黑影直直向自己扑来,一掌就要挥出。

    然而轩辕逸到底是闻绝歌倾尽心力培养的奇才,谢渊澜这一掌力道又不大,自然被扑个正着。

    轩辕逸扑到她身边,扣住她的双肩,狠狠晃了两下:“你这个没有同门爱的家伙!朕明明说了不想娶妻,你竟然还怂恿朕去娶西秦的郡主!”

    “皇上,你这辈分算错了,西秦摄政王的亲妹子,其实是公主!”谢渊澜被他晃得头晕,勉强应了一声,拂袖甩开他的手,“再说了,皇上你年纪也不小了,那西秦公主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胡说八道!”轩辕逸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色红润,不由有些皱眉,“朕怎么感觉,你病了一场之后,这脸色反而好了很多呢。”

    “大概是要否极泰来了吧?”谢渊澜抚了抚自己的脸,淡淡一笑,“皇上若是不愿意通婚,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

    “哦?说来听听。”轩辕逸抓了抓头发,拉着谢渊澜坐在了玉阶上,“只要不是通婚,其他都无所谓。”

    “皇上应该知道,西秦那个地方,资源一向匮乏,土地也十分贫瘠,再加上这些年天气反常,西秦国内其实也是矛盾重重。”谢渊澜被他拉着坐在铺了毯子的地上,仍然觉得有点凉凉的,“所以,如果皇上确实不愿意通婚的话,也可以通商。”

    “通商?”轩辕逸扬了扬眉头。

    “没错。西秦有天下最好的战马,天朝有他们需要的粮食以及贵族喜欢的奢侈品。”谢渊澜淡淡笑着,神色间隐约有一丝疲倦,“只不过,贸然间提出通商,难免不会引起齐王的注意。”

    轩辕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跟齐王轩辕静接触不过数次,却对此人城府十分佩服,可以说,虽然接触过数次,却仍是对那人丝毫不了解。他似乎十分超脱物外,对万事都漠不关心,又似乎会突然对某些事情万分执着。

    他也无法肯定,齐王对这天下到底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若真是想要天下,那么当初平凉军途径鄞州之时,便是个最好的机会。任何能谋善断之人都不会放过那样的机会。

    若是无心天下,那么如今的鄞州应该归顺天朝,同时齐王让出对鄞州官吏的支配权。更甚者,需要派遣质子入京。

    “齐王那个人,很有意思。”仿佛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谢渊澜轻声道。

    “你所指的有意思是?”轩辕逸扭过头,微微皱眉。

    “若他想要天下未必是为了权势。”谢渊澜静静道,“他那个人,行事但凭己心,若是有一日他起兵造反,在下也只能认为是——他无聊了。”

    轩辕逸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齐王轩辕静确实有游戏人间的本钱,当年清辉帝驾崩,隆庆帝尚在襁褓,以齐王的能力,想要登上大宝也是件及其容易的事情。

    只是,连他也不知道的是,当年齐王在封地听说宗亲要推举他为帝时,只是冷笑了三声,然后消失了三个月。

    三个月,天下大局已定。

    然后就是冯太后二十年摄政之期,在这二十年里,清辉帝时期枝繁叶茂的天朝宗亲们尽皆凋零,近支只剩下了齐王与燕王。

    只是,这两人,齐王权重,燕王德高,因此冯太后才没有立刻下手。

    “看来,只好找些事情,让他不那么无聊了。”轩辕逸轻叹一口气,“小谢有什么好的建议?”

    “没有。”谢渊澜摇了摇头,“当初,他曾经到过平京,无论是冯太后还是隆庆帝都费尽心思,却无法真正得到他的效忠。他那样的人,骄傲地连皇位都不放在眼里。”

    “是么?”轩辕逸拧起眉头,微微垂下了眼睛。

    谢渊澜陪他坐着,也垂着眼睛,看自己袖子上的花纹。齐王她不是没有见过的,在谢青的葬礼上,那个人就曾经出现过。

    那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有些痛惜,又似乎是嘲笑。

    后来她执掌谢家之后,大致可以理解他的那种痛惜与嘲笑。父亲一生聪明温厚,却甚少离开帝都。他那惊才绝艳的一生都困在了帝都。

    而齐王所嘲笑的是,父亲明明知道隆庆帝并非明主,却仍是墨守成规。

    静默了一阵子,轩辕逸动了动脚:“小谢,你跟谢冕到底是怎么回事?”

    “诶?什么怎么回事?”

    “他今日跑来御书房见朕,希望朕为他赐婚。”轩辕逸看着她,眼神中隐约有一丝心疼,“他说他要你的未婚妻崔婉。”

    “什么?”谢渊澜脸色骤变,“他怎么可以这样?”

    轩辕逸见她情绪骤然失控,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谢冕吐血的事。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暂时压下,伸手抚了抚她的背,极力安抚:“小谢,你不要激动,听朕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谢渊澜腾地站起身,“臣先告退了。”

    轩辕逸也马上站起身,在她还没有踏出步前,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往怀里一带,紧紧扣住:“小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这话一说话,顿时觉得不对——谢渊澜很安静乖巧地在他怀中,没有任何的声息。

    他吓了一跳,低头去看,赫然发现,她的脸上满是悲哀,一口碎牙狠狠咬着下唇。

    “小谢……”他轻轻叹了一声,“你不要怕,朕在这里,会保护你。”

    “他说了什么。”谢渊澜显然并没有听进去,轩辕逸怀疑这个人听到任何人说要保护,她都会不由自主地选择没有听到。

    “他说,崔婉之事,确实是他所为。”轩辕逸静静道,“谢氏宗主的头上,总不能带着绿帽子。”

    “哈。”谢渊澜毫无意义地笑了一下,再也无言。

    轩辕逸等了片刻,不见动静,以为她的情绪已经恢复,松开手,后退两步,脸色就是一变。

    谢渊澜冷淡地看着他,举起衣袖,不着痕迹地擦去唇角的血迹。方才还只是微微透着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就像涂了胭脂一般。

    “不必麻烦了。”谢渊澜冷冷一笑,“等我死后,都由他去。”

    这话到底说得狠了,轩辕逸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但是看着她似悲似痛的神色,却无论如何都怒不起来。

    “小谢,你偶尔也要为你自己想想,你这样,又怎么能娶崔婉呢?”轩辕逸微微叹息一声,“朕帮你叫方御医来看看。真是,你跟谢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非要弄到今天这种地步。”

    谢渊澜被他按坐在椅子上,神色倦怠欲眠,就连方珏是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只是,方珏在把完脉之后,脸色狠狠变了。

    不顾尊卑,也不顾辈分,将谢渊澜与轩辕逸两人都骂了个狗血喷头。

    轩辕逸听了半晌,终于在方珏破碎的骂人语句中得出结论——谢渊澜体内的寒毒确实已经到了极限,若再无办法,那么,就只能数着日子了。

    谢渊澜轻轻哼了一声,一脸平静:“生死有命,何必强求?”

    轩辕逸当场就翻了脸。威宁等内侍在门口听到里面劈劈啪啪砸东西的声音,俱是心惊肉跳,随后一个淡漠的声音冷冷道:“你尽管砸,反正花的也不过是我输给秦大人的银两。”

    轩辕逸刚刚举起的花瓶立刻顿在了半空之中,狠狠瞪着风轻云淡的谢渊澜。

    只听她轻轻叹息了一声:“皇上,何必呢?就算你我有同门之情,却从不深厚。何况,即便你身为皇帝,也总还有无能为力的事。”

    她轻轻俯身:“臣告退。”

    紫色的人影轻步移出,连方珏配出来的药都懒得要了:“扔了吧,这些年吃药也厌倦了。”

    轩辕逸看着她淡然而去的背影,一时之间,苦涩之味从口入心,一直蔓延到四肢,沉沉钝钝地仿佛要使人窒息。

    小谢,你根本从不曾期待吧,江南雨,塞北雪,还有血脉至亲。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觉得如此的沉重凝涩呢?

    仍然是梨花闲池阁的小院,今日却来了不一般的客人。

    神隐微微挑眉看着那个人慢慢走进来,眼中隐约有些意外,随即这意外都变成了不屑。那人蓝衫之上缀着点点碎花,笑容温文,却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身份。

    轩辕铮笑眯眯看着那人,口中啧啧有声:“你竟然真的来了。”

    那人浅淡一笑:“这不正是世子所期待的么?”

    “哈,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三爷果真是真豪杰。”轩辕铮目中流光四溢,“在下真是很好奇,若是谢渊澜知道此事,会是何种的表情。”

    他啊了一声,笑了:“听说他身上的寒毒已经深入骨髓,日子想来也不多了。是不是?谢苏谢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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