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很多的苦之后沈宵半变得比以往更喜欢黏着自己的母亲了,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但她的母亲显然是不讨厌这样微妙的变化的。她以前总是不赞成母女之间无话不说的相处模式,毕竟孩子长大了就应该独立,但心智成熟到了一定地步之后又突然发觉到她的母亲是喜欢她的依赖的。他的父亲有三个夫人和三个女儿,尽管如今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她和她的母亲,但他想要好好珍惜的却从来不是她们母女。

    来日方长,她希望自己能成为更加贴心的女儿。

    “娘,我有事想跟你说。”

    三夫人像是早就猜到了自己女儿的心思,笑道:“是安公公送你回来的?”

    沈宵半有些发愣,没想到对方会一脸笑容地提起安公公,她知道对方一直都是对安公公抱有排斥之意的,更何况她还逃了一次婚,对方难道不应该很惊讶么?

    “额...娘都知道了阿。”

    三夫人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无奈地道:“没办法了,谁让我的宵儿这么喜欢他。”

    沈宵半马上便明白了一定是安公公对她的娘亲说了什么,又或是他让苏享说了什么,总之她的娘亲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说出这类话的。

    苏享快要临盆了,这几天倒是没怎么见到。

    虽然有些心里不舒服,但对安公公的心意也确实是真的,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遮掩的。

    “嗯,我很喜欢他。”

    关于这个太监的事她突然就不想多谈了,反正她的娘亲已经没有反对的意思了。

    沈宵半把主意转到了沈越容和二夫人身上,她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全部告诉自己的娘亲,但还是试探着挑起了话题。

    “娘,你还记得沈越容刚出生的时候么。”

    两人双双躺到床上,夜还不是很深,但也到了随时可以入睡的时候。

    “她毕竟是你的姐姐,怎么能直呼名字。”

    沈宵半撇了撇嘴,没有接话,她是绝对不会再叫那个人姐姐了,真是恶心。

    三夫人没听到回复,便又继续道:“自然是记得的,她出生的时候我就在门外,你爹爹听到孩子哭声的时候开心坏了。”

    “二夫人真的生了个女儿?”

    这让她有些意外,在得知沈越容是薛贵妃的女儿之后,她一直以为沈越容是二夫人捡回来充数骗人的,又或是薛贵妃派人暗中托付给二夫人的。

    “你这话怎么说的,难不成还能是别人生的?”

    按照三夫人的说法,当年二夫人是真的生了一个孩子的。沈宵半相信安公公早就查到了这一点,可对方却在言语之间完全没有给过她提醒。

    原来是真正的“沈越容”被薛贵妃的女儿顶替了。

    “你爹爹一直盼着能有个儿子,只可惜府里的三个都是千金。”

    在沈宵半还在思考自己真正的姐姐被换到了什么地方的时候,三夫人又想起了当年的很多事。

    “但是娘亲是非常满意我这个女儿的,是吧。”

    她们有很多话要说,但毕竟不能太晚休息,所以还是早早睡了。

    次日沈宵半醒来之后就听到了冬茶的声音,这才猛地想起来对方似乎是说过这几天要离开。

    三夫人已经起床很久了,她急忙套上外衣走了出去,冬茶正背着包袱等她。

    “真的不能多留一段时间么。”

    冬茶拍了拍沈宵半的肩膀,大有一副江湖儿女的气概。

    “不了,我在这京城里多呆一天就多一分不自在,还是早点到外面游山玩水吧。”

    沈宵半心里有些不舍,但又一时间想不出留下对方的理由,只好低着头没吭声。

    她很少对一个人产生依赖,更何况如今在冬茶身上她几乎是无利可图...

    “冬茶,你是从小就在宫里长大的么。”

    “差不多啊,怎么了。”

    冬茶和沈越容的年纪确实相仿,可她的姐姐若真的是冬茶,又未免过于荒唐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冬茶没让沈宵半送她,她嘴上说的是不想看到沈宵半的哭相,但红了眼眶的却是她自己。

    沈宵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要坐下来喝杯茶,就听到了脚步声。

    是安公公来了,他穿着官服,沈宵半已经有些日子没看到他的这副装扮了。

    “怎么穿着官服就过来了。”

    沈宵半把倒满的茶杯递给安公公,想问对方又忙什么了,就听对方说:“我刚才去见了你娘。”

    “嗯?”

    “你娘已经同意了我的提亲。”

    提亲,对她和他而言都有些陌生的字眼,放在如今却不会显得特别唐突。

    她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别扭或是不好意思。安公公像是明白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娘亲,全部的重心都转到了一侧,沈严青倒是被放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失去了一家之主的光彩。

    可曾几何时,对方也因为她的不服从而灭了沈府满门...她突然就觉得那时候的一切都非常不真实。

    “如果我不答应,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会不会把沈府满门抄斩?”

    安公公倒也没问沈宵半怎么突然提出了如此突兀的假设,认真地回复道:“吓吓你倒是会,但我不会对你重视的人真的动手。”

    沈宵半笑了起来,她其实一直没有把眼前这个人跟前三世的那几个看作是同样的存在,但现在想想的话,第一次的时候她或许是误会了安公公的,对方如果是真的想得到她的心,又怎么敢真的把她的双亲杀了,多半是吓唬她的。

    想到昨夜和娘亲的对话,她突然就有了个打算。

    “我想见见二夫人,你还没对她怎么样吧?”

    安公公把茶水饮尽,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是没说出口。

    沈宵半继续道:“你应该已经对她做过警告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一定有数,所以让我见见她也没什么不妥吧。”

    她笑得愈发得意,安公公的沉默让她觉得自己戳中了正确的地方,对方不愿意告诉他的事,她也可以慢慢猜。

    这房间并没有多么宽敞,安公公低头看着沈宵半,突然就觉得有些压迫感,他想坐下来谈,就看到沈宵半向他走近了一步,接着她每进一步他便退一步,竟是撞到了她的梳妆台上。

    沈宵半哪里见过安公公这般“惊弓之鸟”的姿态,有些惊奇又有些心疼,她相信对方的心里有她也只有她,否则又怎么会这般小心翼翼。

    这不像是安公公,可又确实是他,一个只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他。

    “常青,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所有事都告诉我?”

    既然已经走到了梳妆台这里,沈宵半便顺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安公公不愿答复,她便把话题先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她有数不完的东西要拜托给对方。

    “你帮我查查,沈府真正的二小姐是不是还活着。”

    百密也会有一疏,安公公不想让她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个沈家的的二小姐,又能是为了什么...二夫人真的为沈严青生了个孩子,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背叛沈严青,她并不是因为孩子的事才心生愧疚住到寺庙里去的。

    沈宵半觉得挺麻烦的,发出了几声叹息之后还是决定先把关于这事的思绪放到一边。

    安公公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蹲下来把沈宵半的袖子向上捋了捋,像是漫不经心地在皮肤上涂了一层。

    沈宵半低头仔细瞧了瞧,她的手臂上还是有些疤痕,虽说不是很明显,但在近处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在草原的时候三十六的药膏真的起了很大的作用,那么多狰狞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对了,我记得你那时候挖了沈缘的墓,你把她的骨灰放到什么地方了?”

    “没有,她的尸骨还被埋在原地。”

    沈宵半没了话,她不是不相信对方,只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迟迟没有等到回复的安公公抬头与她对视,平静地说:“你还在生气。”

    沈宵半觉得自己非常无辜。

    “我说我不生气了,你会相信么,我自己都不相信。女人是很小气的,一件小事她们都能记上十年二十年,更何况是那么刻骨铭心的痛,我下辈子也忘不了。”

    沈宵半见对方只盯着她看,却不说话,便推了对方一下,示意对方继续涂药,待对方再一次低下头之后才转而道:“这东西真神奇,可以让所有人完全认不出李槐和李珩就是一个人,也多亏了薛贵妃有能耐埋下这么深的一条线,在后宫里给自己的孩子弄了双重的身份。”

    谈及这事的时候安公公似是也有些感慨,低声道:“李槐从不参与皇室的聚会,常居深宫之内,几乎不露面,确实是让所有人都疏忽了...”

    沈宵半晃了晃头,顺势撞了对方几下,见对方也跟着晃了一下,不禁偷笑了会儿。

    “沈越容是韩雨的孩子么?”

    这是她的猜测,安公公没有给予任何回复,她便只当自己是猜对了。

    “我记得三十六说过,我们的大夫几乎不可能研制出这样的膏药,如今看来在韩雨他们的小国倒是常见的东西。”

    “倒也不是,只不过这其中的几味药在京城之内尚属禁品罢了。”

    沈宵半上扬的嘴角渐渐平复,夸赞道:“常青懂得真多。”

    安公公马上便听出了对方语气的转变,抬头与之对视,却听对方先一步问道:“你当初囚禁着三十六,让他分辨药材,是为了什么?”

    然后她又马上摇头笑了起来,继续说:“我现在心情好,不逼迫你马上回答。”

    沈宵半用闲着的一只手打开了梳妆台的第二层抽屉,里面装着的是她收集的许多小物件,包括韩续送给她的一把折扇。她用折扇敲了敲安公公为她上药的右手,示意对方停下来。

    “留下两道。我就是要留下两道浅一点的疤痕来提醒自己,也提醒你。”

    他以为她又因为那些事生气了,可当他静下心仔细与她对视的时候又会明白,这个姑娘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她在难过...她也只是嘴上逞能罢了。

    “宵儿,我知道你忘不了那些事,但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我都不会让逃婚的事发生第二次。”

    沈宵半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肩膀,附有节奏,她想到了很多可以回复对方的话,但最后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常青,你把眼睛闭上。”

    冬茶走到沈宵半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要离开的安公公,见对方脸颊上有两处鲜明的牙印,一时间就忘了打招呼的事。

    沈宵半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站在门口出神的冬茶,惊讶地问对方怎么回来了。

    冬茶作出了佩服的表情,感叹道:“某个被你咬了的人派手下把我截住了,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你要成婚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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