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先皇突然病重,或许谁都没有想到。先皇不过三十来岁,正当盛年,又怎么会突然病危,甚至神志不清到那种的地步?”木梓衿压低声音,“当时楚王殿下并不在京城,皇宫之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王爷知道吗?而那时,先皇或许在神智清醒的时候召人侍疾,而你的母妃便在那时被召,先皇,便是趁着她在侍疾时,将这绢帛给了她吧?”

    宁浚心头激荡不平,许久都不能平静下来,他咬着牙,“可是,皇兄也召了其他人侍疾。”

    “其他人也是皇室成员,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木梓衿说道,“但是其他人都不如太皇太妃一样如此重视绢帛,甚至都以为这绢帛就是先皇留下的预言。那么,这也就说明,只有太皇太妃知道了这绢帛之中的秘密,不是吗?”

    宁浚哑口无言……

    “你或许清楚太皇太妃是如何知晓的。”木梓衿说道,“但是那也已经不重要了。我可以不去问太皇太妃是如何得知这个秘密的,我也不想为太皇太妃增添一分危险,我要将这些东西拿走,解开这个谜团。”她神色坚定,“江山易主也好,大成覆灭也好,我都要揭开这个秘密,或许能帮助王爷。”

    她的声音暗沉下去,“如今王爷已经被皇帝褫夺封号,甚至或许真的被定谋逆之罪。若是得知先皇的遗物内容……或许……”

    宁浚双眼赤红,微微闪烁。

    “若是如此,皇兄真的会谋反吗?”他沉声问,“大成的江山,百余年安定繁盛,百姓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乱和政变……若是真的如此,那么如今的皇室,或许……”他眨了眨眼,抬手指着皇宫的方向,“那龙椅上的人,可是皇兄的亲儿子!”

    “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却要杀了楚王殿下,不是吗?”木梓衿微微提高声量,“他下旨让王爷南下,却只给王爷六千的京师。六千京师南下奔波,面对叛军已经是疲劳应战,又因为京师不能适应云南气候,或许根本就没有胜算。若是王爷在平叛之中遇到什么危险,楚王殿下或许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宁浚沉默。

    “王爷,我不会再解释,皇权的争斗,你比我更清楚。或许你们以前看到的皇帝是一个年轻单纯的皇帝,可你敢保证,在那个龙椅之上坐久了的人,就不会学会算计吗?”

    宁浚低垂着眉头,垂于身侧的手紧紧地握着。

    木梓衿见他无言,转身便要离开,却不想,宁浚竟然拄着拐杖跟了上来。

    “你要去什么地方?”他问。

    “不能告诉你。”木梓衿说道。

    “这是我的东西!我还没有同意给你,里面的秘密甚至是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他一瘸一拐地跟上,“何况,就算如你所说的,若真的是你猜测的那样,你承担得起吗?到时候你想要怎么办?”

    木梓衿脚步一顿。

    “我要和你一起去。”宁浚说道。

    两人立刻安排了马车,出了楚王府。马车在街道之上转了几圈,混入车水马龙的人群和车流之中,又暗中往东市而去。

    那是一处不起眼的书画铺子,依旧是那个修补书画的书生在外面守着,见了木梓衿,便迎她入了店铺之中的小院子。

    是夜,皇宫,宫灯旖旎璀璨,如瑶台明珠迤逦而去,宫阙重楼,檐牙高啄。

    御香飘渺,萦绕熏染,明亮的琉璃灯火之下,皇帝的声音单薄又纤细。他坐在软椅中,身体前倾,用手撑着案几。案几之上累积堆砌的奏折书本,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躯埋没。

    “陛下,夜深了,早些休息吧。”肖总管安静的站在皇帝身后,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瘦削的背。

    那白色的灯火勾勒着,将皇帝的背脊描绘的更加的纤弱了。肖总管走过去,将灯移开些,以免皇帝不小心碰倒。

    “还早,”皇帝拿起笔,沾了朱砂,又翻开一本奏折,看了看之后,提起笔来,可迟迟无法下笔。

    “长寿,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当不了一个好皇帝?”皇帝放下笔,将折子拿起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让人眼花,“朕看了这些折子,总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他叹口气,将折子扔到桌上,“不管我朕如何做,总有人要说朕的不对。”

    “皇上还年轻,急不得。”肖总管笑着,很慈蔼。

    “不,是父皇偏心,从小就没有教过我帝王之道。”皇帝的眼中露出不甘与落寞,甚至带着深切的埋怨。

    肖总管垂头,不敢说话。

    “朕已经很努力了。”皇帝颓丧又自嘲地笑了笑,“朕,总希望,可以像皇祖父那样,或者像父皇那样。”他抿唇,又摇头,“不……如果父皇不是因为是嫡长子,或许也做不了皇帝。父皇一生兢兢业业,虽说是皇帝,可依旧比不过五王叔。若是将这江山交给王叔,若是当初皇祖父将皇位传给王叔,或许……”

    肖总管听得心跳加速,脊背僵直地站在一旁,将脸隐没在灯影之中,神色难测。

    “皇上,先休息吧。”肖总管说道。

    “不,朕还要等舅舅来。”皇帝摇头,“今日朕还有事要和舅舅商议。你去看看,舅舅到了没有,若是到了,就让他进来。”

    “是。”肖总管松了一口气,连忙微微猫着腰退下。很快,谢瑾瑜便进来,恭身站立行礼。

    “舅舅……”皇帝从一堆折子当中抬起头来,琉璃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眼眶之下淡淡的黑影显出些许憔悴。他起身,走到一旁坐下,指着那些折子,说道:“大部分都是关于王叔的,朕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皇上只要知道自己是皇上就好。”谢瑾瑜平静地说道,“皇上除了是皇室的皇上,更是大成江山的皇上,是大成百姓的皇上。皇上要为江山着想,为皇室社稷着想。”

    “朕不明白,为何王叔要那样对朕。”皇帝蹙眉,很是孤苦,如同一个失去关爱的孩子,“就为了得到朕的皇位吗?若是……若是他想要,朕给他就是了。”

    “陛下慎言!”谢瑾瑜脸色一沉,眉头紧蹙,广袖之下的手紧紧地拽着,他挺直脊梁,直直地看向皇帝,说道:“自古以来,帝王没有仁慈的。尤其是在面对谋逆者之时。”

    皇帝抬手遮住眼睛,声音微微哽咽,“舅舅,朕很累……”

    “陛下,夜深了,您想要休息。”谢瑾瑜起身,走到皇帝面前,伸出手,似乎犹豫了一瞬,才将手轻轻地落在皇帝的头上。他轻轻地摸了摸皇帝的头,轻柔地说道:“不管如何,舅舅总是站在你这边的。谢家是皇上母后的母家,也是皇上的后盾。皇上好,谢家才会好。”

    “朕会的。”皇帝点头,“朕会守护好这个江山,这个皇位,也会守护好母后的母家。”

    谢瑾瑜淡淡一笑,“陛下长大了,这话若是姐姐听到,想来也会觉得很欣慰。”

    皇帝放下手,睁开眼睛,迷惘的眼中似有挣扎矛盾,最终他轻轻地点头,“舅舅说的是,朕已经长大了。”他清俊的眉头微微的蹙着,问:“有王叔的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谢瑾瑜眯了眯眼,“不过……快了!”

    皇帝起身,肩膀有些沉重,他沉沉地抬手,对着谢瑾瑜挥了挥手,说道:“舅舅先回谢府吧,今日晚了,恐怕就要下钥了。”

    “是,臣告退。”谢瑾瑜躬身抬头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见他往寝殿之中走去,似换了宫女来准备伺候入睡,这才退身离开。

    楚王准备回京的消息快马加鞭入了京城!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而就在此时,木梓衿却突然受到刑部的控诉——楚王侍女红线,实则是杀父在逃的凶犯木梓衿!

    这无疑为朝堂又带来一道震惊的冲击!

    这道消息,不仅给木梓衿带来巨大的麻烦,而且又为楚王宁无忧增添了一条罪行——窝藏罪犯。

    木梓衿回到平安侯府,已经是入夜。平安侯府的灯火辉煌摇曳,迤逦璀璨。交织掩映的灯火流转惬意,却无法平静她内心的狂澜。

    那绢帛和白纸之上,朱砂掩盖之下,果然是一个或许可以重写大成江山历史的秘密。这或许,也是太皇太妃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楚王宁无忧与皇帝知道的原因。

    双儿与双双将她迎入院中,刚准备躺下,忽然听到有人在外扬声说道:“姑娘,侯爷也夫人有请。”

    木梓衿一愣,似没反应过来,听明白之后,简单整理了一下,便随着这通报的侍女一同去了正厅。

    正厅之内灯火如炽,透亮的琉璃灯将正厅照亮,犹如白昼。

    她一踏入,便感受到不平常的压抑气氛。

    平安候与谢怀莹都在,顾明朗端坐于正厅一侧,其下侧,也坐了一人,那人正是刑部侍郎。木梓衿虽然与刑部的人打过交道,可这位刑部侍郎却很少见。她曾敏感的察觉,这个刑部侍郎或许并不是宁无忧的人。他就像一个藏在暗处的蛇一般,平时并不张扬显眼,可一到黑夜之时,便会悄然而出,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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