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层层,淅沥沥的雨声凌乱陈杂,扰得人心神不宁。

    宁浚诧异又惊异地看着太皇太妃,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绢帛,“到底是什么秘密?”

    “你不知道为好!”太皇太妃摇头,“浚儿,你如今已经成年,虽然封了亲王,可也是个闲散的王爷,若有朝一日,这天下……这大成……”她欲言又止,连脚步都虚晃起来。宁浚立刻扶着她,带着她重新回到床榻上歇息。

    “浚儿,你明日就请旨,让皇帝随便给你一个由头,离开京城吧。带着这个……”她将他的手指收拢,让他紧紧地捧着盒子,“带着这个,带着这个秘密,永远离开京城,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了。”

    “母妃,我怎么能离开?”宁浚不解,只是不舍又担忧地看着她。

    “不!你必须离开!”太皇太妃突然激动起来,“这京城,就是一个屠场,一个吃人的地方。你离开之后,我才放心……”她决然坚定地看着他,“浚儿,离开之后,你不要再和京城的人来往了,”她哀求地看着他,“浚儿,若是能在某处安全的地方好好地过完一生也就罢了,我最大的愿望,便是你能平平安安的,你明白吗?”

    宁浚深深地看着她,烛火摇曳,霞锦笼罩氤氲之中,母妃似乎依旧是当年风华翩然的宫妃,她虽然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可却是父皇妃子当中活得最快活的一个。

    楚王的母妃,在楚王年幼时便去世了,其余妃子,一生狗苟蝇营,活在争权争宠之中,不是死于非命,便是过早的耗尽了青春年华,孤苦的死在了这偌大冰凉的皇宫之中。

    只有父皇的皇后,因膝下有太子,还有楚王这个继子,稳坐着皇后的位置。皇宫之中,女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鲜活的面孔来了一群又一群,如春天之中的花朵般,娇妍美丽,却终究要凋零。

    可父皇的女人,只有母妃和皇后,一人陪父皇走到了最后,一人如今依旧在这皇宫之中,孤独地看着这皇城之中的浮华沧桑。

    原本,他的母妃,可以在他被封为亲王之时,与他一同出宫养老的……可惜……

    他死死地拽着那张绢帛,手背之上青筋突兀颤抖。

    “浚儿,你听我的话,一定要记住我今日说的!”太皇太妃深深地恳求地看着他。

    宁浚低头看着那张绢帛,似是想从那张绢帛的朱砂之中看出什么来,可惜那厚重的朱砂如火一般,沉重的覆在那绢帛之上,其余的便什么都看不清。

    可角落那方印玺却方正清晰,端端正正的印在那里,庄严郑重。

    听闻先皇驾崩前,涂了很多这样的绢帛,侍疾过的人都有。

    他轻轻地摸了摸这绢帛,材质似乎有些特殊,还有些厚重,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有什么特别。

    一时无解,便只好将盒子收好,放进袖口之中。再看另外一张纸,那只是一张及其普通的纸,原本上面似乎是写着字的,可被人用朱砂盖住了。

    “母妃,这也是皇兄留下来的吗?”宁浚问。

    “不是,”太皇太妃摇头,“这是……”她蹙眉,“这是前不久,我在宫中遇到一个故人,那故人托人转递给我的。”

    “是什么人?写了什么?为什么要用朱砂盖起来?”宁浚疑惑不解。

    太皇太妃抿唇,突然又说道:“这些东西,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楚王或者皇上看到,但是……但是万不得已,你可以……你可以选择给他们其中一人……”她欲言又止,最终摇头,“不能!不能让他们知道!”

    宁浚诧异担忧地看着她,她双眼痴茫,矛盾又骇然地看着他,似茫然,又似惊惶。他只好将绢帛和那张纸都收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袖口之中,“母妃,你放心吧,我会收好的。不会让……不会让五哥知道,也不会让皇上知道的。”

    太皇太妃这才微微展颜,似放下心来。她环顾殿宇之中,又想起此时快到午时,又扬声喊人准备午膳。

    “母妃,儿子陪你吃饭吧。”宁浚扶着她下床,太皇太妃却并没让人将午膳摆在寝殿外,而是让人上了几碟子家常的菜。

    “来,多吃些,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太皇太妃为宁浚夹菜。

    宁浚全都吃下去,连连点头,“母妃,我知道,你也吃啊。”

    这顿午膳吃得并不顺心,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太皇太妃身体困倦疲累,与他说了这么一些话之后,身体便倦怠不已。

    宁浚送她回了寝殿,见她安歇之后,走出殿外,找来了素香。

    “母妃身体一直这样吗?”他问。

    素香低声说道:“太皇太妃,毕竟已经年老,只是……”

    “只是什么?”宁浚忧虑不已,“为何母妃会突然变得这样?似……有些疯癫……”

    “奴婢不知,”素香摇头,却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担忧,“只是,这段时日,太皇太妃似经常做噩梦,每天半夜,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后便一个人在寝殿之内游走,很是戚恍地喊着成宗皇帝的,还……”

    “还怎样?”宁浚急切地问道。

    “还时不时拿出先皇画的那张绢帛来看。”素香突然想到什么,“每每太皇太妃看到那张绢帛之后,便会在晚上做噩梦。”

    “可知……她都梦到了什么?”宁浚低声问。

    素香脸色一变,将声音压得更低,“奴婢守夜时,曾依稀听到太皇太妃说梦话……似是,说,大成就要亡了……大成江山,就要易主了……”

    宁浚脸色骇然一沉,惊心不已,“你警醒些,这皇宫之中,耳目众多……我母妃……”

    “奴婢省得,王爷。”素香郑重肃然点头。

    宁浚深吸一口气,似觉胸口沉闷凝重,窒息不已,“母妃,是从何时变成这样的?”

    素香低头,“有一日,太皇太妃将先皇的绢帛拿出来查看,不小心将牛乳洒在了上面。她心慌不已,生怕破坏了先皇留下的东西便很担忧。于是从涣衣局找来了会换洗衣服的婢女,似乎是将上面的牛乳洗干净了,可从那天之后……太皇太妃便如此这般,噩梦连连,连白日里,精神也不如从前了……”

    “那涣衣局的婢女呢?”宁浚问。

    “奴婢不知。”素香摇头,“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见过那涣衣局的婢女。”

    宁浚低头看着手中的牛乳,再看了看其他东西,心头纠结抑郁。他吩咐了素香几句,独自慢慢出了宫。宫门之前,上朝的百官早已离去,只剩下他一人的仪仗在等候。

    他捏紧手中的绢帛,思索着到底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五哥……可想到母亲那般惶恐不安的神色,便作罢。

    既如此,或许便应如母妃说的那般,早日离开京城,离开这是非诡谲的地方。

    秋雨盈盈霏霏,地面集聚的水流涓涓琮琮,难免湿了裙袂靴履。云真公主的死亡未曾让皇室的人有太过悲痛,皇帝知晓此事之后,只沉默了许久,似悲痛,又似沉思。良久之后,才对大理寺的人说,彻查。并以长公主之礼厚葬于皇陵之中。

    木梓衿与宁无忧一同前往云真公主府,府内清冷安静。淅沥沥的雨声,便是整个公主府唯一的送魂哀曲。

    一步一步走入府内,只见府内零星的挂着白幡,礼部的人正在安排人手将府内的丧礼与灵堂重新布置。见宁无忧带着木梓衿前来,立刻上前行礼。宁无忧只让礼部的人尽心尽力,便带着木梓衿一同前往放置云真公主遗体的灵堂。

    雨水濛濛,模糊了这奢华公主府华丽雅致的轮廓,入眼只是一片迷离如烟,朦胧绰约。

    云真公主的灵堂布置得简单,满目素然白幡,轻垂于地,无风不起。灵堂之内侍女小厮压抑的哭声沙哑低沉,沉闷的香烟让人窒息。

    由于事发突然,连公主的棺椁也略显简陋,但到底顾及皇家颜面,所用的木材与镂刻皆为上乘。丧礼未兴,法事为做,棺材还未盖上。狭小的棺材空间内,云真公主安静平整地睡躺着。

    应该是府内的人尽心尽力的收殓过,云真公主青黑色的脸已经整洁干净,妆容精致优美,若是不细看,仿佛她还是那个鲜活明媚如初初绽放的花一般的女孩儿。开心时,会兴奋地跑来与宁无忧分享,无助时,会迷惘害怕,希望能依靠在宁无忧身旁。

    华丽盛装,已经换做素白单调的寿衣,包裹着她玲珑纤细的身躯。

    木梓衿蹙眉,站在棺材之外,静静地打量着云真公主,一直无法判断,她究竟是因何原因而去世的。

    宁无忧屏退其余人,只留下云真公主的贴身侍女。命那侍女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侍女哭得双眼通红,脸色发白,颤抖着跪在宁无忧与木梓衿身前,“前日一早,奴婢与往常一样,去公主卧房内收拾,等待着公主起床。可奴婢将所有事物都准备好了,也不见公主起身。原以为……原以为公主是要多睡一会儿,可……可直到日上三竿,公主也没有起身的迹象。我……我不敢惊动了公主,便等了一会儿,直到公主的嬷嬷到来,这才敢去叫公主起床,可谁知……掀开床帐,竟发现公主……公主已经……”

    既然如此,那云真公主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中秋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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