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殿金碧辉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晶莹美酒在酒杯中摇曳旖旎。

    皇帝特意赐了从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还专门送了一对水晶杯给宁无忧,“王叔,有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这葡萄酒,要用这水晶杯盛了才好看。你将酒杯拿起来,透着光,酒色在水晶杯之中晕染旖旎,如同夜光杯一样典韵晶莹。”

    木梓衿立刻为宁无忧斟了一杯葡萄酒,刚从冰窖之中拿出来的酒,浸着凉爽,酒香四溢,沁人心脾。瑰丽的酒色缓缓注入水晶杯中,透明的水晶杯慢慢染上瑰红的酒色,溢彩流光,氤氲神秘。这殿中靡靡的光景,都在这酒色的倒影里,变得沉醉起来。

    宁无忧端起酒杯,忽然顿了顿,转向一旁的顾明朗,轻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他将酒杯对着顾明朗遥遥一举,又转向皇帝,“陛下,听说顾将军是爱喝酒的,而且,这首诗也更适合喜欢带兵作战的顾将军,不如……”他看着自己案几上的两坛葡萄酒,“我就忍痛割爱,送一坛酒给顾将军吧。”

    君子割爱,又是楚王殿下割爱,将陛下所赐的葡萄酒送人,是个人都该识趣地接受,偏偏顾明朗僵硬着起身,面无表情的对着宁无忧拱手行礼,“不敢夺楚王殿下所爱,楚王殿下还是留着自己品味吧。”

    气氛微微一凝,在座的人脸色纷呈。

    顾昭谦轻声咳嗽,狠狠地瞪着顾明朗,眼神警告又愤怒。

    “哀家这里有些葡萄酒,不如送给顾将军吧。”太后忽然吟吟开口,“哀家不胜酒力,这美酒也是无福消受,送给顾将军,也是美事一桩。”

    太后话音一落,在场的气氛忽然缓和了下来。这位许久不曾出现在众人视野,淡出许久的年轻太后,如今因为割爱送美酒一事,又一时被当做美谈,引起了注意。众人更是发觉她身旁端端正正坐着的怡亲王殿下,已经有了皇子的风范,虽然才不过三岁左右,可风采不输在场其他皇子。

    宁无忧意味深长一笑,慢慢地将酒杯放下。

    “哀家今日很是高兴,谢家如今出了一名状元,这得感谢陛下。”太后向皇帝举杯,两人对饮之后,她又转向宁无忧,“也亏得王爷慧眼识才,长琳才得以与哀家在宫中相见。”

    木梓衿心头微微一跳……谢长琳,与太后相见……她心头猛地闪过什么,来不及抓住。

    “王爷,今晚除了文武重臣,科举前三甲也到了吗?”木梓衿悄声问宁无忧。

    宁无忧轻轻的点头,她微微俯身,轻声说道:“他们如今还未赐官,被特许可入宫来。”他转身,用目光示意木梓衿,“他们就在后方。”

    木梓衿悄悄地看过去,果然看见谢长琳与杨慎等人坐在靠后的位置。那处地方光线较暗些,离得远,但是三人坐得规矩端正,不失儒雅,只是那傅梁宇穿得很厚,外边披了一件厚重的斗篷似的轻敞,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好,不停的咳嗽。

    “那个傅梁宇,竟带着病来参加宫宴呢。”宁浚在一旁说道,“刚才进殿时,我见他不断的咳嗽,穿得厚厚的还发抖。也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撑过去。”

    木梓衿微微蹙眉,深深地看着那处,灯火交织,人影如云,衣香鬓影与酒光十色之中,她恍惚觉得有些迷离,淡淡的酒香微微熏着,一时有些沉闷。微微低头,看见宁无忧素白的广袖,细腻织绣丝线之上,泛着如月的素光,几枝凌霜的白梅在他广袖之上缓缓地舒展绽放,悠然之间,似有暗香轻送。

    她又拿起酒壶为他斟酒,他却轻轻抬手按住。

    “今夜不能多喝,”他轻声说道,抬头凝睇她之时,明湛含笑的双眸意味深长。

    她恍然想起今晚这宫宴结束之后,他要和她一起去看灯海。此时京城万家灯火,已经次第点亮,犹如漫天繁星,浩淼千里,犹如星河鹭起,美如画卷了吧?

    宫宴正是开始,喧嚣热闹,扶摇入梁,戏台之上歌舞管弦悠悠而起,众人谨慎恭敬地欣赏着这皇宫之内的歌舞。一时,殿宇之内鱼龙光转,流光溢彩。

    几场歌舞纷纷结束,众人兴趣正浓,皇帝看得尽兴,让人赏了表演的宫人。

    正意兴高扬、欢声笑语之中,忽然殿宇之中的灯火一暗,众人皆是一惊!起伏的惊慌之声接连传开去,木梓衿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心头猛地一惊,下意识就伸手去抓什么,瞬间黑暗之中,一只手将她握住,轻轻地捏了捏。熟悉的气息和温度让她安心下来,又在下一瞬,前方忽然流泻而出一丝光线。

    那光线皎皎如皓月素光,犹如海上明月,从海面缓缓升起,戏台之上蛟幔如水,映上淡淡素光,如霰似雪,在那缓缓升起的月色之下轻轻飘舞。春江连海,明月潮声,丝竹如水,荡漾婉转,飞流而来。

    众人只觉得心神为止一荡,眼见着戏台之上,缓缓升起一轮皓月般的玉盘,玉盘之内,一霓裳羽衣衣带翩飞如仙的女人,娇娇身影映在那缓缓升起的玉盘之上,若瑶台仙子,若蟾宫仙娥。

    洞箫之声高扬婉转,那皓月从戏台之上升了起来,素纱橱窗的月,有人在月中舞。那纱幕在灯光的映照下,恰如一轮硕大明月,灯光将舞者的身影照在纱幕之上,宛若人在月中舞。淡淡白雾飘渺萦绕,如瑶台流云,腾云如雾,月中仙人动作娇柔婉约,圣洁凝和,似云中之君。

    偌大的殿宇之上,只剩下那戏台上的一轮素光,其余地方,皆黯然失色。悄然幽静之中,唯剩下丝竹管弦起伏飘繆,殿宇之中的人个个目瞪口呆惊叹不已地看着戏台之上那月中作舞之人。

    纱幕之上那抹剪影,黑暗之中,如携日月星辉而下,台上灯光随着她翩然变幻的动作荡漾,如新月初升之时,星起云涌,大江之上,银辉荡漾不绝。那剪影身上点缀的银线,如波纹荡漾般,在殿宇之内摇曳闪烁,若绚烂漫天的星辰,豁然垂下地来,倏然之间,让众人恍然错觉以为自己在九天之上。身旁荡漾闪烁的,便是浩淼天宫之中的星辰,扶摇万里,淡然流转的烟云触手可及,仿若置身九天之上。

    众人陶醉不已,飘飘欲仙。

    木梓衿几乎看呆了,心神荡漾之间,一时直觉似时光流转,身旁的星辉闪烁不定,萦绕的烟尘依稀飘渺,恍然如梦。

    突然觉得手被人重重地捏了捏,她恍然低下头,才发现是宁无忧抓着她的手。

    “王爷,这是为何?”她惊叹地看着满殿宇的星辉与如云般的烟尘。

    宁无忧示意她俯下身来,轻声在她耳旁说道:“你猜……”

    她蹙眉,一时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看向戏台,不敢错过那月中舞的人任何一个动作。

    此时那戏台之上的月色越发明媚皎然,逆光而映的剪影在纱幕之上映出五彩斑斓的光芒,那人身形旋转如飞,翩跹如荷的群如花绚烂绽放,随着她旋转如风,衣袂发丝皆如风而起。

    忽然间,戏台之上的灯光缓缓暗下去,欢快的丝竹之声,又换做飘渺清幽的洞箫,晦明晦暗之中,有人倚箫而和,歌声婉转清丽,如痴如醉,越发勾得人浮想旖旎。

    木梓衿缓缓地朝后而看,黑暗之中,坐于后方的杨慎谢长琳几人端坐着,静静地观赏着。

    忽然灯光一暗,木梓衿脚步一顿,无奈地只好站在原地,片刻之后,灯光又一次亮起,随着纱幔飘飞,管弦流转,那月中之人此时携着花瓣翩飞旋转,簌簌花瓣随着她如风的动作飘飞而出,殿宇之上,花瓣漫天。

    木梓衿一抬头,才发现原来这殿宇的黑暗之中,有宫女正配合着那月中人的动作悄悄地挥洒花瓣。

    她好奇地转头看向殿宇的其他地方,果然看见各个不起眼的黑暗角落似乎都要花瓣飘出,唯美绝伦,幽香馥郁。目光不经意收回见,却陡然一滞!

    原本静静地观赏月中舞的谢长琳竟消失不见了!那位置之上空空如也!

    她骇然一惊,立刻四处查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从殿宇旁闪过,立即趁着灯光模糊上前去查看,眼角忽然瞥见一道隐约的身影飞快地出了殿,似转到了偏殿之中。她来不及多想,立即跟上去。

    刚要走失时,忽然见前方的身影停了停,映在地上的影子似乎往后看了看,她一惊,刚想要躲,却发现那身影已然转身继续离开。

    她愣了愣,悄然跟上。

    那刚才悄悄进入偏殿的人是否是谢长琳?

    若是谢长琳,那他是否是要去见这宫里的某个人?

    若是见某个人,会否与她正在调查的千丝万缕的线索有关?

    她心急如焚,加快脚步跟上。奈何光线太暗,她对着宫殿又不太熟悉,幸而谢长琳似乎也不太熟悉,停下来几次,她才走走停停地摸黑跟上。

    天空之中,一轮皓月当空而悬,光辉万丈,照得这宫阙重重白晃晃一片。连座座宫殿的飞檐与屋脊都看得一清二楚。

    清风徐来,夹带着几分异样!木梓衿停下脚步,深深一嗅——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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