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大亮,李叶就被叽叽咋咋的鸟叫声惊醒了。刚一睁开眼,肚子就咕噜咕噜地造起反来。实在是太饿了,这就是李叶穿过来后最强烈的感受。

    她甚至怀疑自己起来穿衣裳的力气都没有,连吸口气儿都带喘的。

    门外传来了母亲王桂花有气无力的声音:“大妮……二妮……起来吧。”

    村东传来一阵响亮清脆的鸡鸣声,李叶知道,那是村东高富农家的鸡在叫,全村也只有他家的鸡还有力气叫了。像李叶家的鸡,早就一个也没有了,全都拿到集上卖掉补贴家用了。

    身旁的妹妹李杏听到母亲的叫声,揉揉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却是因为饿,身子虚,一下子栽倒在了李叶身上。

    李杏索性倒在姐姐怀中撒娇:“姐,今天我还想喝小米粥。”

    小米粥,在现代社会普普通通,李叶从来都没有多看过一眼的东西,在这里竟然成了美味,成了奢望,成了救命之物。

    那一斤小米是二姑前天来看奶奶时带来的,也正是那一碗救命的小米粥,把李叶带到了这里,一个古代的陌生农家。

    小米已经没了,可是李叶不忍心打破小妹妹的美梦,只好说了句:“快起来吧,一会儿娘嫌咱们慢,又要数落了。”

    姐妹俩穿好衣裳,从东厢房出来,母亲正拿着一把大扫帚扫院子,父亲和哥哥正蹲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洗脸。

    六岁的弟弟站在西屋里坑上,扒着窗户喊:“大姐,快来给我穿衣裳。”

    李叶与爹娘打了声招呼,就上了正房。从堂屋穿过,堂屋门西侧靠窗的地方支了一张木板床,哥哥善地就在这里睡,床.上青布被褥虽打着补丁,却是叠得整整齐齐的。

    小弟弟善时跟着父母在西屋睡,李叶一进去,就见他光着身子在炕上翻滚着玩,瘦得皮包骨头,李叶都担心他动作太大,骨头会穿破皮肤露出来。

    “善时,天冷,别冻着了,快钻被窝里。大姐给你找衣裳。”李叶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将弟弟分散在炕上各处的衣裳找了出来。

    “小叶,叫善时自个儿穿,都六岁了,还这么缠着你。”

    是东屋奶奶的声音。李叶“哎”地答应了一声,将上衣递到了弟弟手中。六岁是虚岁,其实弟弟也就四周岁多一点儿,李叶觉得他就是想有个人跟他玩儿会儿。

    善时倒是也会自己穿衣裳,就是动作笨了点儿,慢了点儿。等他穿好了,李叶又帮他整理了下,又把炕上的被子叠好了,这才牵着弟弟的手出来,进了东屋。

    奶奶已经起来了。善时上前偎在了奶奶怀中,撒着娇说要吃小米粥。奶奶抬起枯瘦的手摸着小孙子的头,叹了口气。

    “奶奶,我去给您打洗脸水。”李叶说着走了出去。

    外面,母亲已扫完了院子,坐在屋前台子上拆棉袄。爹和哥哥已经出去,去村南小河边锄麦子去了。

    去年大旱,几乎颗粒无收,好在入秋后下了几场透雨,种了几苗冬小麦。现在李叶一家人就指着这几苗麦子能多收几斗,好把去年的欠帐还上。

    庄户人家冬天都是一天吃两顿饭,虽说如今已开春,可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加上去年欠收,自然还是吃两顿。王桂花每天看着空空的大瓮小瓮,只盼着每天不用吃饭就能活着才好。

    可是大妮子前两天饿得都昏死了过去,多亏她二姑拿来一斤小米,这才又救了过来,唉……

    李叶给奶奶打了洗脸水后,自己也出来胡乱洗了把脸,然后就拿起母亲身旁的另一件棉袄拆了起来。五脏六腑已经饿得快要搅到一起了,可是没有任何吃的,只能忍着,忍着……

    没一会儿,李杏洗完了脸,背了一个小篓子,拉着弟弟的手出去了。

    奶奶出来,见儿媳和大孙女正在拆棉袄,愣了一下,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把棉衣裳换下来了?”

    王桂花抬头冲婆婆笑了笑,小声说:“他爹和善地有夹袄,我寻思着天气也不太冷了,就叫他们换了,想着把棉袄拆洗一下,看能不能当几个钱。总不能每天叫娘和孩子们吃柳叶啊。今年冬天再想法子给他们爷俩重做。”

    奶奶听了没说话,柱着拐棍,走到院子里慢慢地转了几圈,将拐棍顿了一下,说道:“如今开春了,这棉袄也当不了几个钱。这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就他大姑家还没张过口,要不,今儿吃了饭,你带上大妮去他大姑家走一趟,看能不能借几斤粮食。”

    王桂花想想大姑子的为人,暗暗叹了口气。不过,婆婆既然说了,那就去走一趟吧,也许能借一点儿呢。不过棉袄还是要拆的。

    李叶一边拆着手中的棉袄,隔一会儿就看看天上的太阳,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太阳的脚步是如此之慢,像蜗牛一样,好像总也等不到吃饭的点儿,李叶觉得她快要饿晕了,眼前一阵发花,脑袋顶上直冒金星。

    硬撑着把棉袄拆完后,李老实和大儿子李善地手中拿着锄头,身后背着筐回来了,筐里装着嫩嫩的柳叶。

    李善地一边走一边看着父亲,时不时想去扶父亲一把,都被父亲一瞪眼给吓回去了。

    见丈夫和儿子回来,王桂花拍了拍身上沾的线头,接过柳叶,从井里打了一盆水清洗。

    李善地看了看母亲佝偻的身子,终于没有说什么。

    看来早饭又是这嫩嫩的柳叶,虽然知道必定又是这个,可李叶还是忍不住一阵失望,胃里也像是条件反射似的,泛上来一阵阵又苦又涩的酸水。

    带着弟弟连玩连拾柴禾的李杏也回来了,背着一个小篓子,篓子里装着一些枯枝落叶。

    李叶将拆好的棉袄皮稍微叠了一下,又将里面的棉絮晒到了院子里拴的绳子上,这才赶紧在大铁锅里添了水,坐在灶火前烧火。

    李杏一看又是柳叶,苦丧着小.脸,蹲在母亲身边,说:“娘,我想吃小米粥。二姑那次带的小米,咱们不是只吃过一次吗?应该还有吧?是吧,是吧,娘?”

    王桂花一边洗柳叶,扭头看了小女儿一眼,目光有些呆滞。

    李杏见母亲脸色不好,以为她要训自己,有些胆怯地低了头,小声说:“我只喝汤,不吃米行不行?”她实在是不想再吃黄黄绿绿,又苦又涩,还不抵饿的柳叶了。

    “哎,”王桂花叹了口气,想摸.摸小女儿的头,看了看自己的湿手,又缩了回来,“统共就一斤,剩下的换了二斤高粱面,这两天掺和着柳叶都吃完了。”

    “哦。”李杏失望地坐到了门口的小凳子上发呆。

    将洗净的柳叶放在开水中焯烫后,拌上白面,蒸熟,再淋上蒜汁、香油,其实也不难吃。可是李家哪有这些,前两天还能拌上些高粱面吃,今日却是连高粱面也没有了,只能是化了几粒粗盐,放在烫好的柳叶中拌了拌,一家人就一人一碗盛上吃了。

    李叶只觉得自己都变成草食动物了。太饿了,她也顾不上好吃难吃,梗着脖子硬咽下去了两碗,干瘪的胃终于鼓.胀起来了,却是更加的酸涩了。

    吃过饭,李叶被母亲叫进屋,拿出了压箱底的两件干净衣裳,叫她套在旧棉袄外面,准备去大姑家借粮食。

    院子里,李老实跟大儿子说,要去北坡翻那二亩旱地,过几天就能栽红薯了。李善地一听,立马不干了,“爹,你说今日歇一天,我才没把你早上晕倒的事告诉娘的。”

    “我自个儿的身子,我知道,就是饿过劲儿了。如今吃了饭,我浑身都是劲儿。再说了,这地要是再不翻,万一哪天下场雨,就耽误了种红薯了。”

    “不行,我要告诉娘。”

    “臭小子,你敢!”

    大门口。李杏正在蹲着看一窝蚂蚁搬树叶。一个穿着酱紫色衣裳,梳着溜光发髻的妇人,手里提了一个小包走了过来,看到李杏,笑眯眯地喊了一声:“杏儿,瞧大姑给你带了什么?

    妇人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到了李杏面前。

    李杏抬头一看,只见大姑脸上的粉擦得像刷了一层白面似的,手心里有一块白色的,泛着些微黄的东西,应该是吃的,并且看样子就很好吃。

    李杏急切地咽了一口口水,“大姑,这是什么?”

    “这是糖瓜,”大姑将糖瓜递给李杏,摸了摸她枯黄的头发,刻意装出温和的口气,就像用胡萝卜引诱小羊羔似的,“跟大姑走吧,以后天天都有糖瓜吃,还有白白的大馒头。”

    刚将糖急切地放进了嘴里,又听到还有白馒头吃,李杏的眼睛里都要放出光了。

    “真的吗,大姑?”李杏怯怯地拉住了大姑的衣裳角,只怕大姑会跑掉。

    李叶刚好换好了衣裳出来,见了这一幕,心里开始翻江倒海地想糖吃。其实她以前并不喜欢吃糖,可是饥饿让糖变得如此具有诱.惑力,那甜甜的,幸福的滋味让李叶不由地向大姑投去了渴望的目光,可是大姑连眼风都没扫李叶一下,好像这家里只有李杏一个孩子一样。

    李老实也迎来上来,搓了搓手,憨笑着说:“大姐来啦,快进屋吧。”

    大姑只看了弟弟李老实一眼,就抬起她“高贵”的头颅,穿过院子,进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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