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然道:“拜师,我已经拜您为师了啊?”一尘笑而不答。张然道:“这青石镇在哪啊?”一尘道:“是岳州城中的一个小镇,咱们这回要走水路了,正好带你去瞧瞧那洞庭山水,长长见识。”

    大宋都城临安西面正是青山湖,走水路十分方便。师徒二人行得半日来到青山湖渡口,准备雇船去岳州。正是晌午,渡口边几个船家袒胸坐在船头,吃午饭。远远见得一道士穿着破烂的道袍带着一个小孩,向渡口走来,且这道士长得老不老,少不少,更让人看着有几分诡异。一尘倒是不理会众人目光,道:“老道要雇艘船去岳州,有谁想搭这赚钱的买卖啊?从青山湖道岳州要经过百里洞庭湖,这一行少说一月有余,至少得赚三钱银子,船家听了都是面红耳赤,但一看到这道士面相奇特,又带着个小孩,不免嘀咕:莫不是野道士拐了人家孩子,欲行歹事吧。”一尘看那船家还在那踌躇,心中不悦:从怀里掏出二钱银子,随手甩进一艘船的船头,道:“船家,这是定金,够了吧。”说完带着张然就上了船。那船家一看一尘出手阔绰,陪笑道:“道长客气了,那要得了这么多。”当即撑杆而行。

    一尘带着张然道船舱之中,张然道:“师傅,为什么那些船家看你都有点害怕的样子啊?一尘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吗,我一个老道带着你一个小孩,给人看着能不起疑吗?”张然道:“我看是因为师傅长得奇怪吧,居然看上去比师叔年轻多啦。”一尘道:“我道家玄功讲究天人合一,万法自然,本身就是养身之道,内功练至炉火纯青,自是可以延缓衰老。当我内力由至阴至柔练至柔中带刚时就发现自己老的慢了,甚至看上去有变年轻的趋势。张然喜道:“那师傅可以长生不老啦?”一尘道:“怎么可能,万事万物皆逃不过轮回,生老病死,这是永恒的定数,而我能感悟自然,延长生命,则是一时的变数罢了。”张然道:“师傅,我不懂,你就别跟我掉文绕圈子了。”一尘道:“你刚入我道门,要学的东西可多了。”

    一路上师徒二人斗嘴解闷,这漫漫水路,倒也不显得无趣。这天,二人小船驶入洞庭湖,但见湖泊碧波千顷,两岸风光旖旎,张然在船头道:“师傅快来看,这里山水比那青山湖好看多啦。”一尘道:“青山湖怎比得了洞庭山水,连孟浩然都赞道:“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张然一路欣赏大好河山,心中悲戚之情早已是一扫而空了。一尘道:“小鬼头,进来,玩够了是该办正紧事啦。”张然进得船舱,一尘道:“眼下已到洞庭湖,不出十日,就能到岳州了,你的阴阳无极功只会口诀,毫无根基,师傅要传你一层阴阳内力,你盘腿坐好。”张然赶紧盘腿坐好。一尘伸出双掌,抵住张然后背道:“留心内劲的行走路线。”张然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脊背涌向四周八方,最后又归聚到丹田处,由此周而复始。渐渐,张然感觉天地间只有自己,渐渐入定,一尘也缓缓撤掉掌力,道:“以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不知不觉,竟已过了一天一夜,张然幽幽醒来,只觉饥饿难忍,但见一尘坐在身侧,旁边早已准备好了干粮。一尘道:“我自身的阴阳内力也是初窥门径,因而并不纯净,你第一次行功是我在旁引导,传你内力,什么时候你自己丹田之中可汇聚阴阳内力,你就算完成第一步了,我传你的内力散于你的奇经八脉之中,并不是你自己练出的功力,因此你不能直接用,只有你把我传你的内力归聚到丹田之中方可。下面的日子你就看能不能自己归聚内力,独自行功。”

    接下来的日子,张然试着将散于经脉中的内力汇聚丹田,但总是无法成功,因而也无法向上次那样内力沿经脉循环流转。一尘也没有再帮他,只是让他自己感悟。这一日,二人船行至岳州境内,一尘道:“小家伙,我传你阴阳无极功,你也就是我派门人了,但我不能把你带在身边,所以带你去青石镇,你在那会有人教你武功,眼下你内功根基尚浅,也需要多磨练磨练。张然惊道:“师傅不要我了吗?一尘道:“我答应师弟收你为徒,已经做到了,你已学了阴阳无极功,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以后的路还要你一个人走,你放心,我这次带你投的也算是道门之人,我和他的师傅有点往来。张然伤心的道:“为什么师傅又要离开我,像爹娘和孟叔叔一般?一尘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做这扭捏之态,你跟在我身边如何历练,如何成长,只有自己出去闯,才能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啊。张然听完还是一言不发,这些日子他和老道相处,已是有了感情了,又要分别,小孩心中当然舍不得。一尘知他心意,也没有多少什么,师徒二人一路无话。

    次日,船入岳州,只见山与湖襟带相连,桥与水纵横有致,舟在水中,如行画里,一派江南水乡风范。张然在船头看着如此美景,心中不适之情稍减,只见两岸阁楼中满是浓妆艳抹的女子。众女子见他船头顾望,纷纷挥手招呼。看得奇怪,含笑应答,那些女子见他答应,嘻嘻嘻便是一阵哄笑,挥着红巾翠袖,娇声唤他上去。一尘喝道:“小鬼头给我进来。”张然道:“师傅那些女子叫我上去干嘛?一尘道:“真是不像话,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张然道:“师傅,你在说什么啊,这是什么地方啊?一尘道:“这是青楼,那些都是风尘女子。”

    张然道:“什么是青楼和风尘女子啊?一尘看他问的一本正经,说道:“这个嘛…..,我也说不清楚,你将来自己会明白的,不说这个啦。”张然看师傅不说了,也没了兴致。二人到得渡口,老道给了钱,带张然上了岸。岳州城乃南宋出名的港口城市,各种商铺酒肆看的张然眼花缭乱,流连忘返。一尘道:“小鬼头是一次没离过家吧?张然道:“我只当京城繁华,没想到这岳州城也如此热闹。”师徒二人径直往青石镇而去,一路上一尘带了个小孩又赚了不少看热闹的目光。

    到得青石镇,又是另外一番风貌,只见街面拱桥皆由青砖铺成,整座小镇如绿色竹海一般,别有一番韵味。张然道:“京城虽然富丽堂皇,可和这里比,还是差多啦。”一尘道:“皇城宫殿都是出自工匠之手,哪比得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待会到了,你可别说你是我徒弟,知道吗?张然道:“为什么啊?”一尘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照做就是。”一尘带张然来到一起气派的院门前,门口放着一对麒麟,甚是威风。算是小镇最考究的建筑了,上有一块匾额,上书震通镖局四个大字,写的苍遒有力,一看就出自名家之笔。一尘道:“这震通镖局,是泰山派弟子于震通所开,我与他的师傅天成子有些往来,就让你拜入他门下,慢慢打好根基吧。张然道:“我想跟师傅在一块,师傅若觉得带着我不方便,我做道童便是。”一尘道:“你想了结尘缘做道士?张然道:“对啊,这样就能跟在师傅左右了。”一尘道:“还是算了吧,等你看到漂亮姑娘你后悔都来不及。”张然道:“为什么看见漂亮姑娘就会后悔啊?一尘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啊,到时候你自己就知道啦。”说完拉着张然走到镖局门前,拉起门前铜环就是一顿猛敲。里边人听后不满道:“谁啊,谁啊,青天白日的想干嘛啊?”待得打开门,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一个老不老,少不少的道士穿的一生破烂道袍带着一个小孩在门口立着,那门人问道:“尊驾找谁?”一尘道:“我找于震通。”那门人吃了一惊:此人竟然能毫不避讳的说出师傅名字,定是大有来头。”立刻恭敬起来道:“道长稍等,家师正在闭关,请教道长法名?”一尘道:“他还不配叫我道号呢,快去。”那门人听得将信将疑,道:道长稍等。”随即走了。

    那门人进得前厅,对一青年男子道:“大师兄,门外有一个道士带着个小孩,来找师傅,他直接叫师傅名字,还说师傅不配叫他道号,估计是辈分极高的人物,但现在师傅正在闭关,我也不敢打扰,还请大师兄通报一下。”那青年男子道:“那道人多大岁数?”那门人道:“这个嘛,五六十,不对,又像二三十的样子。”那青年男子怒道:“你这眼睛长了是干什么的,连人多大岁数都看不出来吗?那那门人惶恐道:“那道长面相看有二三十的样子,可颌吓的胡须已是花白了,我自然不好分辨。”那青年男子略一沉吟道:“定是江湖骗子易容冒充,居然欺到我震通镖局头上了,你且让开,把耳朵堵上,让我来教训教训他。”那门人听到把“耳朵堵上”立刻用衣袖堵住耳朵跑到一边了。那青年男子深提一口气,喝道:“何方狂徒,在我门前装神弄鬼,还不报上名来?”他这一喊用上了内家真力,气势雄浑无比,张然在门外骤听得此话当即觉得头痛欲裂,天旋地转,这时一股温和内力从背心涌来,顿时觉得四肢百骸,舒服无比。一尘冷着脸道:“想不到于震通的门人居然学会狗眼看人低了,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老道陪你玩玩。”但见一尘并未有所动作,口中说道:“无量寿佛。”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从一尘口中说出如同天上打的一个个霹雳一般,而整座震通镖局就好像置身于暴风雨的中心,竟有风雨飘摇之势。而在前厅的那青年男子由于被内功气机牵引,竟被震得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在密室闭关的于震通也被惊醒,大惊道:“小小青阳镇,居然会有这等高手。”说完赶紧出了密室,此时镖局所有人马都已被惊动,几十个手持兵刃的镖师趟子手涌了出去,在镖局门口严正以待,但就是不敢向前一步,一尘看了对张然说道:“每次来想搞的低调点都不行啊。”

    于震通出得门来,看见一尘带着个孩子站在门外,顿时额头浮现三条黑线,心中叫苦:怎么是这个老家伙来了,难怪搞出这么大动静。但仍恭敬的抢上前道:“不知前辈驾临寒舍,未曾远迎,还请道长恕罪。”一尘皮笑如不笑的道:“贤侄客气了,这个欢迎阵势我挺喜欢的,很适合我。”于震通尴尬的笑笑,转身对后面的镖局众人喝道:“还不都给我退下。”镖局众人刚才看见于震通给一个衣裳破烂的陌生道士行礼作揖,心中都是惊讶万分,此刻听得于震通呵斥真以为得罪了前辈高人,赶紧退了下去。于震通道:“前辈里面请,晚辈在客厅奉茶。”当下一尘带着张然在前,于震通跟在后面,进了镖局。

    客厅内,一尘坐在太师椅上仔细的品茗,张然站在一旁,一尘看着于震通说道:“贤侄这是上好的碧螺春啊,拿来招呼老道倒也舍得。”于震通陪笑道:“前辈这话说得可就折杀晚辈了,前辈与家师交好,孝敬前辈是应该的。”一尘问道:“天成子那老家伙现在还好吧,我可是有日子没见他了。”于震通问道:“有劳前辈挂念,家师身体安好,只是不知前辈造访,所为何事啊?他心道:你可没这悠闲功夫到我这讨茶喝来。一尘放下茶碗,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有有求于贤侄。”于震通赶紧道:“前辈说笑了,前辈有命,晚辈岂敢不从。”一尘指着张然说道:“他是我一位故人之子,父母遭逢劫难,因而成了孤儿,我与他父母有些交情,自是不能看他流落街头,故想让他拜在贤侄门下,将来也能在镖局混碗饭吃,这泰山派五大弟子中,只有贤侄最有出息,开了这震远镖局,名动武林,也把泰山派发扬光大了。”

    于震通道:“前辈言重了,比之师兄弟在山门习武,我整日俗物缠身修为早已落后许多,再说前辈武功胜我十倍,我只怕是误人子弟罢了。一尘道:“我这一门,规矩众多,他不适合拜在我门下,所以才来找贤侄帮忙。”于震通道:“原来是这样,前辈有所吩咐,晚辈理当遵从,只是我自己的徒弟都教不好,实在误人子弟,不信我让前辈看一看。”说完对左右说道:把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叫来。”一尘听完只是在喝茶,没有说什么。

    不一时,进来三个人,对于震通拜道:参见师傅。为首的是一个青年人,面色蜡黄,神情萎顿,正是刚才被一尘震飞的年轻人,后面是一个长着白净面皮的人,从面相上看,真不像武林中人,倒像是书生。他的身旁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怯生生的大眼睛望着厅上诸人,十足的美人坯子。

    于震通道:“这便是我三个不成器的徒弟了,大徒弟苏步青,跟我时间最长,只是这本事嘛,不知学到几成。”那青年男子低下了头,刚才他先出手,没料到被人教训了一通,累的师傅面上无光。于震通接着说道:“这老二罗李奇嘛,对习武倒是惫懒地紧,喜欢鼓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务正业。”那书生模样的人也低下了头。这时,于震通又说:“这老三,是我的女儿,今年刚拜入我门下,还不成气候哪,真是让前辈见笑了。”

    一尘知他是什么意思,对于震通说:“贤侄女儿都这么大了,真是可喜可贺。”于震通道:“多谢前辈,对小女孩说道:“芷兰,快去给前辈敬茶。”那小女孩道:“是。”说完盈盈起身,走到一尘身侧斟茶道:“前辈请喝茶。”但见她肤色雪白,一双明眸水汪汪的甚是惹人怜爱,一旁的张然以前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同龄女孩,不由得脸上一红。一尘笑道:“芷兰,你叫于芷兰,是吗?小女孩点了点头,真是个聪慧的好孩子,”说完面色一正,站起身指着那苏步青道:“伸出手掌。”苏步青吃了一惊,望着师傅。于震通喝道:“前辈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做就是了,看我做什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苏步青赶忙上前伸出手掌,一尘袍袖一拂伸出手掌与他相接,苏步青只感觉一股阳刚内力沛然涌入体内,身体瘀结的经脉瞬间就被打通了,紧接着吐出一口鲜血,说道:“晚辈无德,冒犯前辈,还请前辈海涵。”一尘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事,但若不知天高地厚可就该打了,记住,人不可貌相。”苏步青道:“晚辈谨记教诲。”他此时是真的心悦诚服,刚才在那么短的时间疏通经脉,是自己师傅都远远不及的。一尘对于震通道:“我看贤侄徒弟虽有缺点,但心性秉直,都是可造之材,不知贤侄能否答应我的请求呢?于震通之所以让徒弟上来,就是让一尘为苏步青疗伤,此时事已办妥,他当然不在推脱,道:“前辈放心,晚辈自当竭心尽力,教他武功。”一尘道:“那就有劳贤侄了。”接着走到张然身边说:“小家伙,你在这要好好听话,认真跟于师傅学武,老道就走啦。”张然见一尘要走,双眼欲湿,张嘴欲喊师傅,一尘连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道:“来日方长,我们会再见的,对于震通道:“贤侄,我就告辞了,不打扰了。”于震通忙道:“前辈定要在我府上多住几日,让晚辈略尽地主之谊。”一尘道:“不用啦,老道最烦拘束,这小鬼头就交给你了。”说完身形一闪,已在三丈之外。于震通连忙抱拳道:“恭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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