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望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他们的距离分明曾经那么近,然而现在却没有办法望到尽头。

    该说她变了吗?

    还是只有他停滞不前?

    艾栗躺在床上环顾空荡荡的房间,那双眸子恰如一泓深潭仿佛永远探不到底也因此看不清掩在其后的那些念头和情绪。他转了个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了按眉心,阖上眼睛,眼前竟时不时的浮现出那一抹娇小的身影……

    她漠然的和他对视,咄咄逼人,对于他们所有的过往,好像都不记得了。

    她说:总之我们不会再见面了,这是最后一次。

    她说:虽然我和他认识的时间只有短短两年,比起跟你度日如年,靠数日子在一起还要有趣。

    她说:我可是非常的了解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最无情最没心没肺的人。

    这就是韩可妮,她说的话字字如利剑一样刺进他的心中,稳准狠,不给他留任何喘息的余地。

    为何这样?为何即使这样他还是想念她?像一个贱骨头一样。

    或许这世上最惨烈的事,不是爱别离或者恨长久,而是你不想爱一个人,却怎么也做不到。

    昨夜,当他看到韩可妮躺在冰凉的浴缸里时,只觉得想要留下她的心更重了。

    “韩可妮?”他戳了戳她的脑袋,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你还真敢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睡过去。”他半蹲在浴缸前看着醉晕过去的女人深深的叹了口气,眼神渐渐变得温柔。随手扯下架子上的浴巾,他的手已经从水下悄无声息地揽过,温热的指腹划过温热的腰际和腹部,她如过电般禁不住轻轻颤栗了一下,顺势搂住了艾栗的脖子,自然而然的嘟囔了几句醉话,眼睛却仍是闭着。

    他把她小心翼翼的抱到床上,掖好被角,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吧嗒着嘴巴迷糊的呢喃:“明天休息……”

    艾栗唇畔的笑意加深,甚至连弯腰拿拖鞋都生怕会吵醒她。

    他转身,走进卫生间里轻轻带上了门,一阵吹风机的声音响起,满含柔情的对着湿漉漉的衣服吹干。

    好一阵子艾栗才揉着肩膀打开门,轻手轻脚的把已经烘干了的衣服放在那已然睡熟的人儿旁边。

    他不由自主的爬上床,轻抚过她的头发,修长的指节一点点游离在她颤抖的睫毛眼睛,慢慢的向下划到她娇俏可爱的鼻子、她浅浅朱色的唇上、她的呼吸不深不浅从两瓣朱唇喷出喷在他的脸上,无比熟悉的感觉……

    如同他们热恋时那颗扑通扑通狂跳不止的心脏,猛烈收缩的感觉……带着酸涩和无限的占有欲望。

    他微垂眼眸,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在幽暗的光线里,无声轻抿了一下唇,脸慢慢朝她覆过去……

    “讨厌你……”她依旧闭着眼睛,沉醉在梦里,突然奶声奶气的张嘴叫了他的名字一声,像只小奶狗般蹭到他的怀中,环住他的腰身。

    艾栗微怔,低应了一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依旧这么的讨厌我。”

    沉寂就这么被打破,暧昧炽烈的气氛瞬间消失于无形。

    卧室里光线暗下来,艾栗的脸也隐在其中,看不清晰。神色疏淡的看着怀里的黑影,天知道明天她醒来会不会吃惊于和前男友同床共枕睡了一晚?

    慢慢的捏紧拳头,背过身子,胸膛里的东西像乱了阵脚的鼓点不安分的窜动。

    此刻,他的心不是在动摇,他只是不相信韩可妮会幸福。

    所以……

    就算是他不要了,也不会让其他人得到。

    更何况,被抛弃,被丢掉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艾栗闷闷的叹了口气,鼻尖还能嗅到熟悉的香气,那是她来过的证据。

    即便他收起了和她有关的东西,这个家里仍有他们生活过的味道,冰箱上画着独一无二的栗子,曾经贴满的一张张合照。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艾栗搞不懂在韩可妮嘴里的自私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恋爱时,明明那么幸福,那么温馨,那么的令人羡慕。

    冬天的时候,她头发总是不听话的支楞起来像个大傻妞,他从公司赶点回来就是为了让她吃上热腾腾的早饭,却看见她裹在被子里煮着泡面。

    那时艾栗总爱捏捏她的脸状似研究地:“总吃垃圾食品,怎么皮肤还这么好呢?”其实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摸摸她,因为她刚睡醒的样子实在太可爱,有一种娇憨的温暖,仿佛连寒冰都能被融化掉。

    他把自己最喜欢吃的麻球让给她吃,为了能让她更好的尝出芝麻的香味,每次都会厚颜无耻的让老板撒上很多的芝麻。

    韩可妮是一个无肉不欢的女人,什么肉都喜欢,尤其是鸡脯肉,他每次只能吃干瘪的下肢。

    吃火锅鱼的时候也是,明明喜欢鱼肉到欲罢不能,看着她那张垂涎欲滴的神情,忍痛割爱的替她剔好鱼刺。

    记得一起去东巷吃老妈妈生煎,她直盯盯的看着对面情侣蘸醋往嘴里塞满脸羡慕。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即使再难吃也要硬着头皮吃下去。再之后每次他都是在生煎蘸醋的黑暗料理度过的。

    谁能告诉他,这些行为哪里自私了?他哪做错了?

    把人一棒子打死,总该给人一个适当的理由不是吗?

    这和分手时一样,什么也不说清楚就分道扬镳了,现在想想只是一种小孩子玩过家家幼稚的表现。

    每一次,每一次都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忍耐,知不知道一个男人在恋爱时最厌恶听到这种天方夜谭了吗?搞得好像他从没忍耐、没有付出过一样!

    艾栗站在镜子前怀里抱着一个上了锁的盒子,其实他当真没想到韩可妮会说自己是个无情的男人。

    随后小心翼翼从床底下扣出一串钥匙打开盒子,那一瞬间他洋溢起幸福的笑容似乎在回味属于两个人的过往,一张张合照堆积在盒内。他轻手轻脚的取出一张,叹了口气,上面一头黑发笑得明媚的姑娘是他第一次见到韩可妮的时候——

    七年前。

    飞往c城h市的机舱内。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谢谢。”一只小手绕过他腰间伸手扶住座椅,“那个是我的座位,麻烦您让一下。”

    艾栗屁股刚坐稳,听见身后气喘吁吁的声音连忙转过头,手上的单反没按住“咔嚓——”一声照到了身后略带焦急的姑娘,他轻咳一声:“对不起。”

    “啊没关系,不过……你是不是坐了我的位置?”她踮起脚一边向后张望,一边趴在一边好让身后的人过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座位号,抱歉一笑:“不好意思。”起身挪了位置。

    “恩?原来你坐我旁边啊?”看着艾栗挪到旁边的座位上,姑娘咧嘴一笑指了指搭在一边的外套上挂着的校标“噢!你也是悉京的学生吗?怎么没有见过你呢?”

    艾栗点点头,刚想说话,却被她睁大的眼睛吓了一跳,她惊恐的冲着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躲在他的身后,还不忘记顺走他的外套罩在脑袋上作掩护。

    在大老远就听见另外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因为好奇,艾栗伸着脖子张望。

    “程祁七,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把你去见网友的事情告诉程妈妈!”过道里穿来高亢的男声,他揪住一直往前走理都不理她的程祁七说道,“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相信网恋,你甚至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真够丢人的。”

    “我都说了是来送你姐的!顺便出来散个心好不好?”程祁七伸出胳膊捂住韩钟楠的嘴巴,“到底谁丢人啊?你能不能小点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居然敢瞪我你这臭丫头!”冲着程祁七脑袋就是一记,“如果你妈知道你是打着见网友的幌子才来送我姐,她会吃了你!把你的皮剥下来都不足为过。”

    程祁七顿时没了嚣张的气焰,压低声音嘟囔:“谁让你跟着我了……”

    “你是多遭人嫌啊?竟然都沦落到网上处对象了,我不跟着你就凭你现有智商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还一定呢!”

    程祁七捂住耳朵,嘴里嘟囔道:“啊!真是烦人!可妮到底去哪儿了?”直径朝前方走去。

    艾栗掩嘴轻笑,掀开衣角低语:“他们走了。”

    “走远了吗?”头发虽然凌乱,眼里的水汪汪的神情却太过可爱的撩拨人心。

    他点点头:“你可以出来了。”

    韩可妮探出脑袋,把衣服搭回原来的位置:“内个,谢谢你。”

    艾栗会心一笑,眼神收回,完全专注在他的单反上面。

    “刚刚那个女孩是我的闺蜜,男的是我弟弟。”韩可妮有些尴尬的解释道,“他们只要吵起来就,就是那种喋喋不休的……所以……”

    “你嫌他们太吵。”艾栗放下手里的单反,“人之常情。”

    韩可妮一愣,眯起眼睛打量他,眼神认真得如同研究稀奇动物,这个人好像和其他人的想法不太一样。

    “怎么了吗?”他抬眸望着她,疏离的目光放得极远,静默不愿。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像那些世外高人,说话很有水准,可以一语道破天际什么的……”

    “我只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

    韩可妮鼓鼓嘴巴,看上去不是多么很难相处的人啊?她低下头踌躇片刻,既然这样——

    突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

    艾栗挑了挑眉,转过脸对着她:“又怎么了呢?”

    正巧对上他解开衬衫纽扣的若隐若现的胸膛,顿时脸颊通红,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艾栗出了神。一身白色衬衫,简单的剪裁却把他的身材衬托的完美修长,一身的洁白给他添上一抹优雅柔和的光茫。

    韩可妮腾地伸出手掌放在他胸前:“拿来。”

    “什么东西?”

    她继续咧着嘴巴,向前伸着手掌,有些固执的说道:“我的照片啊?”狡黠的眼神里还带着无辜的神情。

    “哦,你是说这个吗?”他举起单反里的照片,见到小丫头点点头,他笑了笑,“把你的邮箱告诉我,我现在就给你传过去。”

    “邮箱?”大眼睛一转,皱了皱眉,“邮箱太麻烦了,要不说一下你的手机号吧?”

    艾栗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小丫头不妨有些惊讶,明明挺烦这些有的没的搭讪,她却是唯一一个不会让人感觉到厌烦的女孩。

    “不然我会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权。”呲了呲小虎牙。

    他犹豫了一下,斟酌再三,笑说:“我觉得我们还会见面的。”话毕,收起电脑还有内存卡,闭上了眼睛。

    “我真的……会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权的……”她小声嘀咕,一脸惋惜的嘟囔,“早知道就先把邮箱要过来了。”

    艾栗的嘴角向上扬起,仍旧闭着眼睛:“很显然,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的照片删了。”

    “删了也改变不了我存在过的事实啊?”她一直望着艾栗,眼睛亮闪闪的,“我比好奇,你既然是我们学院的学生为什么我都不知道有过……像你这样的人存在呢?”

    “你很有名吗?”他突然睁开眼睛,傲气逼人的反问道,也许是带着一点点私心的故意。

    “也不是,可能我们文学系的女生比较喜欢乱跑,收集这个收集那个,经常把整个学院整个系整个班逛遍了就是为了收集一点点素材。”

    “文学系?”他沉默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可思议。

    韩可妮点点头,不太理解为何他会露出这种表情。

    “所以,你很喜欢剧本创作吗?”

    “不然呢?如果讨厌剧本创作我当然不会选择呆在文学系里了啊?”有些没好气的回应,意识到这个人和自己还没那么熟,于是轻咳一声带着歉意,“我们应该算得上是校友了吧?还挺有缘分的……那你……”

    “导演系。”

    显然知道她的意图。

    索性也不掖着藏着自己的心意说道:“真不错,门当户对。”

    “什么?”他微垂眼眸,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编剧和导演天生就该在一起啊!”

    他微愣,或许是会错了意。

    韩可妮腾地面朝他坐直,滔滔不绝的说:“就好比一个制造企业,导演是总经理,而编剧就是研发主任主管技术。这种技术必须是硬性条件,是最基础的根本但是变成利润的话就需要总经理整合、销售、渠道、管理各方面资源。所以那些拿导演和编剧作比较的人才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明明是天生绝配的事情却要把我们搞的四分五裂,你说对不对?”

    那张小脸红扑扑的,很想,咬一口。

    艾栗坐在座位上,不发一言的盯着她显然韩可妮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仰起头期待着,他悠悠闲闲的说:“我觉得,也许金融管理更适合你。”

    “好吧……”她软成柿子颓然靠在座位上,压低声音表情很是失落。

    “我不知道导演和编剧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那么的天生绝配。”艾栗转过脑袋对着她,夸大其词的学着她的语气,像是逗宠物般笑眯眯的说,“至少现在可以明确一点,你是真的很想泡我。”

    眼睛对上眼睛,可以看到他黑眸里点点的光彩,胸膛中的心脏,猛烈收缩,她望着这个俊美的不要命的男人咽了口吐沫,仿若触电般从手指酥到脚趾头。明明只是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却在他英挺的五官下显得更加夺人,只是左脸颊上一条淡淡的疤线像是那么一点点瑕疵品,明明可以被头发遮盖住却偏偏傲然视物。

    她的心跳快得不行了,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下面那句话。

    可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韩可妮深吸一口气,诚心诚意的说:“没错,我就是想要泡你。因为就在刚才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就是……就是那种会发光的感觉,只要你在就会让我移不开视线。”

    似乎被她一脸真诚的告白吸引,更加忍俊不禁:“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啊?”他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

    某姑娘慌乱之中拼命点头:“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么?”他貌似更加从容的再次敲击着对方的内心,用更加温润的声音确认。

    “恩!”她开始将脑袋越埋越低,捂住发热的耳朵。

    艾栗自如的举起手掌,侧脸抿出了刚毅俊朗的线条:“合作愉快。”

    “娭?”韩可妮猛然抬头,赤红的脸蛋有点像高原红,她看了看那修长的手指缓缓地,缓缓地带着迟疑放了上去……

    谁知他与她轻轻击掌:“不是你说的吗?”

    蓦地瞪大眼睛:“我……说了什么?”

    他摇摇头,唇畔始终挂着笑意,高深莫测的笑容。

    从回忆里渐渐无法自拔的艾栗举着那张照片,那个时候她真的很漂亮,很勇敢,甚至是个很执着的女孩,可以那么轻易的说出一见钟情这种话。虽然她现在也很漂亮,但是那个时候的她是最令人心动的时候。

    这也是他特别钟爱坐飞机的理由,总是能让他回想起来曾经在一起的时光,让他浑身充满正能量,充满幸福的感觉,这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笑声褪去后,安静了一瞬。

    艾栗像只失落的呆毛熊,清俊的眉目间笑意淡敛,他将照片放进盒子里小心封存,蜷缩在一旁。又像是没人认领的走失孩童,孤独的藏身在蔷薇花中央,四周争先而后肆意生长的花朵包裹在密密麻麻的刺堆中央。

    幽白的微光下,诡异的静谧,思绪有些萧索,他们交往了五年虽然变淡了一点,但是真的没有到分手的程度。

    艾栗靠在沙发靠背上,用剧本遮住自己的脸,昏暗的光线反倒显得脸色沉郁。他叹了口气,是真的真的想不通分手的理由,到现在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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