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若是与自己喜欢的人说了话,便不由得自作多情。贺然与刘淇各有所喜,但刘淇见贺然像是喜过了头,一路上疯疯颠颠地笑却不语,不由得胡乱猜想:“难道叶诗雨和他悄悄地说了什么秘密?”这一猜想一出,其它的什么猜想不由得纷至沓来,突然间心烦意乱,不禁问道:“喂!贺然,我们算是朋友吧?”
    贺然仍是笑容不敛,随口笑道:“算是吧。”
    刘淇道:“我知道你小子喜欢叶诗雨,但既然是朋友,快告诉我她和你说什么了!!!”
    贺然笑容略有收敛,却还是举止不拘,随口道:“知道你还问?我喜欢她,我喜欢她!哈哈。”
    刘淇见他疯得不能自己,愈是觉得有鬼,遣将不如激将,刘淇也笑道:“可今天叶诗雨好像没给你什么好脸色啊,对我倒是淡笑满颜的呢。”
    贺然毫不在意,心想:“起初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仔细回忆,发现叶诗雨的性格又不是温柔体贴,干嘛对自己如此规矩客套?越是熟悉的人她越是刁蛮。”这倒与贺然的性格极为相似,贺然最厌恨的就是什么规矩世俗,礼仪章法,完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摆设。
    贺然本想气刘淇说叶诗雨对他没什么感觉,但作为一个中国人,决不能把话说得太满,首先得学会说小话。可贺然却也不是谦虚的料,哪怕是不说太话也决计不能说小话,于是对刘淇笑道:“走着瞧。”贺然便在灯光下跑回教室。
    到了元旦晚会这晚,全体师生都闹腾地比闹钟还响,在这个一个月只放假一次的学校,终于破例放了三节晚自习的时间,众人各带了凳子,满怀情色地进入典礼厅,一入厅便可听到有人纷给议论:“哎!今年的元旦会演瞧哪个学妹最漂亮,查清楚哪个班的,带了笔记本了吗?老子省了三年的笔记本可全拖来了!”
    贺然与刘淇俩人对别的表演者均是毫不在意,任她们穿得多么性感也是视而不见,这俩人就如两只乌鸦同时咬上一块肉,咬得谁也不肯放松,哪还有余下的嘴去咬其它的肉呢?
    贺然的位置坐在典礼厅门口,冬季的寒风吹来如尖刀般刮得凛冽不已,但为了保持厅内死人般的寂静,也不能离席换麻木座,自坐前面,于是贺然只能向前方的同学借七八件棉衣包上,但风仍是如细针般丝丝穿过,贺然都恨不昨从寝室搬件棉被来就地铺上。
    会演开幕的时候,全校长拿了一本厚达一寸的本校历史书,大声念着:
    “啊,今天这个隆重的一天,我校又跨上了新的一年,回首以往,自去年开始,我校上线一、二本人数909人,前两年上级人数842人,前三年上线人数767人,前四年……”
    校长一再强调学校的光荣历史,恨不得把学校十八代祖宗都念出来,其中已有许些学生鼾声大起,只有贺然冷得睡觉都难。
    好不容易等到校长下台,睡觉的学生好似在恶梦中一梦惊醒,突然间节目放映眼前,当真有点料峭春风吹酒醒,夕阳斜照却相迎的感觉,刹那间大声欢呼,所谓的莹光棒、红外线,纷纷在黑暗中暗影微光,突然一大片光芒直射舞台,一个表演者双目难睁,心急之下动作全乱了套,引得众人哈哈大笑,那人面红耳赤,猥锁地冲下台去,这一场笑话,可比什么唱歌跳舞有趣多了,恐怕赵本山也难得比过。
    由于刘淇对舞台上的表演实在没什么兴趣,突然见红外线旁闪出一大光圈,便沿着光源看去,原来是贺然拿着手电筒在捣鬼,不由捧腹大笑,上前道:
    “这晚会没点味,不是民族歌曲就是诗歌朗诵,烂透了!”
    贺然讥笑道:“咦,你不是最喜欢歌颂的嘛?”
    刘淇答道:“你傻呀,哪个人不喜欢听歌颂的话?这是社会现实。”贺然道:“那你怎么不看?”刘淇道:“他又不是歌颂我。”
    贺然听了忐忑不安,心想:“叶诗雨她不会也喜欢听这些温和讴歌的话吧,不会的,她自己都不喜欢拍马屁怎还会听这些马屁话呢?呵呵……”
    贺然一念到叶诗雨,突然想起那一份写满浓厚深情的情书里的三个字,估计此时早已在叶诗雨眼前过目,也不知道她这时对自己的反应如何,于是不由得向茫茫人海望了过去,但人海实在太杂太大,外加还有流动性,根本找不到叶诗雨的身影。贺然又在她班级中望过,仍是不见叶诗雨,心中怯想:“难道她故意躲着我了…”一阵凉风吹过,不禁越想越胆寒,双眼痴呆地望着舞台。
    刘淇望着贺然老大不解,问道:
    “这表演好看么?你不会看傻了吧……”
    贺然猛地惊觉,“对啊,叶诗雨这时正在表演室里呢!”心中一下宽松了许多,笑道:“切,你都觉得不好看我能觉得好看吗?”
    刘淇不屑道:“想看就想看呗,又不是伞,硬撑着什么。”
    贺然早已觉得这节目比单调函数还单调,若不是自己先用手电筒闹一场笑话,估计此时都有一部分人回寝室睡觉了。贺然本不欲再看,但只要眼神一离舞台,顿时便在幻想那份情书的后果,不由得万般情绪纷纷映入脑海,若没有高僧在旁洗尘涌经,实在难以自控——现代高僧除外。贺然只有强制性地将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哪怕是当作看动画片也好,可被刘淇这么一激,内在的傲气顿时压抑不住,只得把头反过来,问道:
    “那你有什么好玩的啊?”
    刘淇笑道:“你那手电筒呢?”
    贺然道:“你有病啊?先前我已经试过一次了,再玩一次不被发现才怪!”
    刘淇道:“你才有病呢!现在根本没几个人观看,谁会注意…”
    刘淇话未续完,只见后堂外走出一队人,共十八个,定睛一看,原来是本校十八罗汉班的,那班里的学生皆是全校前十八名,班里全修主课,副课全无,每人整天埋头苦写,连下课时间也决不把头抬起来。
    贺然暗道:“一个个只会读书,没个屁用!”——其实差学生一般都会默认好学生只会读书,因为这样就可以说他们其他方面不如自己,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只见他们每人拿着木棍,说是学校要求表演武术,但看他们个个呆若木鸡,也确实是练金鸡独立的料。
    他们从后面走向舞台,许些学生用惊慕的眼光依依望去,说不出的崇拜随着眼珠直打转,只听他们的班主任李军辉在前喊道:“让开,让开!别挡住了!”
    刘淇居然也把脸甩在一旁,不屑看他们一眼。
    只见每人从贺然身边窜过,李军辉顺手便把贺然推在一旁,惹得贺然怒不可竭,但又畏惧他们的班主任,只得对最后走过的学生冷冷道:“好威风,好煞气啊!”
    谁知他只对贺然白了一眼,理也不理的走了,这一脸高傲的模样,贺然自己倒也罢了,但看见别人不觉气从心起,心想:“看我不玩死你。”
    待他们走上舞台,表演的武术实在是有气无力,若是打太极的话讲究的本就是柔性,装起来倒还有三分像,但使枪论棍,打起来就和妇人手拿两根银针织毛衣一般,惹的台下哄堂大笑,气氛又热腾起来。
    贺然与刘淇也忍不住笑痛了肚子,一时气也消了一大半,但还是觉得不过瘾,贺然悄悄地将电筒藏在衣袖,对准那个最后的罗汉一照,他双眼果然微眨了一下,心神一慌,所做的动作顿时慢下许些。不由得笑声又起,那人面红耳赤,却也只能厚着脸演下去。突然人群中喊道:“谁在捣乱!”正是李军辉。
    此人脾气暴躁,毫不容情,贺然赶忙将手电筒往刘淇身上一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刘淇一惊,如是接到了一个作案凶器,赶忙随意的往前一仍,这一仍甚是用力,正好落在舞台,那个被照的人一看此物,不禁得怒发冲冠,但此时正在表演,便不好发泄,只好由怒接着冲。
    贺然与刘淇躲在椅后暗暗偷笑,若不是那个家伙读书读成了高度近视,看东西就模糊,刚才恐怕连眼都睁不开了。
    贺然与刘淇心神稍定,正议论非非,忽然间听到一曲古筝声,一弦刚落一弦又起,停顿井然有序,无半分呆滞,仔细一听,显然是《菊花台》,只是为古筝所奏,弹者并未开唱,但丝弦颤声不断,余音袅袅,夜晚中风吹树叶,“沙沙”作瑟声,却如被筝音拨动一般,联想到歌词,不由觉得独自一人在黑夜中听闻菊花,凋残落地,凄婉彻骨。
    先前台下大部分人已像吃了安眠药,忽然听到一曲流行歌,纷纷站立观看,顿时一阵惊呼。贺然与刘淇也忍不住站在椅子上,却见是一个白面肌肤,长斜刘海的女生,果然是叶诗雨!贺然与刘淇皆是喜出望外,竭力呐喊,恨不得爬到学校的播音室去大喊一通。
    二人你挤我,我挤你,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俩人刹那间反目为仇,都闹得口干舌燥,才各自停下。
    贺然听着如此凄凉的奏歌曲,先前大闹之时并未细听,可此刻却越发心寒,好似一步步正往南极走去,一想到给叶诗雨的那封信,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仿佛是要跳出身体似的。
    一阵遐想过后,贺然不由得不敢再听,把头埋下默默不语,突然间,见前台传来一张纸条,又是激动又是畏惧,呼吸都给屏住了,待传来一看,见是给刘淇的,恨不得将纸条给五马分尸,但这么做实在太小人样了,再说也找不到五匹马来,只好恨恨地递给刘淇。
    刘淇一看甚是激动,将纸条反复看了数遍,基本上能摸到的地方全摸透了,却也是迟迟不敢拆开。
    一个人若得到了宝藏总是先得平静下心情,免得落得大失所望,为了两三千块钱去自杀,何况这是连宝藏都换不来的。
    刘淇平了平内心的波涛,狠下心来将纸条拆开一看,只见写道:
    “虚言假句再怎么精雕细琢,也比不过倾心挚语的轻描淡写。
    听妈妈的话,晚点再恋爱吧。
    ——叶诗雨
    刘淇看后一半凉一半气,脸都刷白了,登时恨透了周杰伦为什么作歌词时不把“晚”字改成“早”。这一气连周杰伦的《菊花台》也听不下去了,把纸条恨恨捏成一坨,失落的跑回寝室睡大觉。
    贺然一看他这副表情,心下登时宽松了一大半,一时产生了兴灾乐祸的感觉。但等了许久,依旧没见到自己的纸条,心下已像是一个人从飞机上跌落,只是善带着降落伞,还不至一蹶不振。
    待一首曲落幕,叶诗雨已从掌声中走下台来,贺然仍不见自己的纸条,这一时间又没了准备,当真是大大的有失所望了。一个人失望时最喜欢往坏的方面想,贺然暗道:“叶诗雨真的连理也不想理我了吗?难怪连拒绝信都懒得回,她若喜欢我,为何不回呢,我真蠢!老是自作多情,傻啊,傻啊!”
    一个人表白后若是成功便是情侣,若是失败即为陌生人。贺然责怪自己当初就不该写什么表白信,估计以后见面说话都难于上青天。
    贺然目光呆滞地立起身来,颜面如死人无样,没半分表情,徐徐往外走去,此时此刻心都凉了一大半,也就不觉得冷风有多冷了,恨不得风越刮越大,反正自己冷,干脆让全世界的人都冷,最好是降一场前所未有的冰灾,将时间全都冻住,这也不会徒增痛苦了。
    风越刮越大,路越走越黑,音乐声却渐行渐远,贺然依依地回头,身后悄无人静,并没有呼唤自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静默,所有人都与自己无关。
    贺然浑浑噩噩地走回寝室,楼下每个阶梯都如一道坎坷,走到寝室已如棉花般软弱无力,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合眼一会儿,心中的波涛好似起伏渐小,却仍不想把眼睁开,再也不欲见到这个与自己陌生的世界,勉强地睡去,脑海中的一切仍无法与叶诗雨脱离,犹如记忆被她用502胶牢牢粘住,再也离不开了。
    突然间耳边传来一阵吵闹,只觉越来越大,听到:
    “哈哈!你输了,再来一局,再来!”
    贺然缓缓地睁眼一看,只见有四人正床角中嘻笑,床上叠着数张钞票,也不知笑些什么。待定了定神,原来四人早在此处,只是刚才太过忧郁,一下也没注意,再一看时,他们四人正在打牌赌钱,其中三人好似外班的,另一人正是余庭辉。
    贺然躺了半响,他们也玩得兴起,并未有人注意贺然,过了会儿,澡堂内走出一人,看见贺然躺在床上,说道:“贺然,少跟这些人玩在一起。”说完便向寝室走出,此人正是欧阳旭峰。
    此时贺然对他的话也没太在意,只是听而不闻,更懒得问他去哪了,估计也是在寝室闲着无聊,去看元旦会演了吧。
    贺然又躺了会儿,只听笑声越来越大,到后来几乎势不可挡,于是辗转了身子,沉沉地叹了口气。
    余庭辉见贺然有气无力地睡在床上,只道是节目太过无聊,喊道:“哎!贺然,过来一起玩吧!节目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找些刺激呢!”
    贺然听闻是最近几周老是有同学反应寝室打牌现象,学校正命保卫科察得正严,却也不想再作理会,只是“唉”地一声重叹。
    余庭辉见贺然忧郁万分,笑道:“心情不好吗?那就来发泄一下嘛,没钱我借你!”
    贺然一听正戳中了自己的痛点,一时情绪交措,也不管许多了,发泄一通再说,喊道:“多发一局!”
    四人听了大喜,急急忙忙地发牌拿钱,岂知贺然如一个刚被辞职的疯子,全不拿钱当钱看,一个劲地往里扔。打牌一是靠运气,二是靠胆气,贺然不管赢了也好输了也罢,丁点也不放在心上,胆都大到了一种无胆的境界,自然就不知道什么是胆寒了,不过一个小时,便已赢了好几百,四人各是涨红了脸,赖着一定要玩下去。贺然也懒得去数,抓了把钱便往里仍,那牌场就如一个垃圾筐,一下被贺然仍成了聚宝盆。
    又过了一段时间,五人仍在继续,现下已如斗成了政治内部,你有你的预谋,我有我的心事,全未顾忌外来侵略者,听见“砰”的一声,门被二三人一脚踢开,若不是门未上锁,可以将力旋转化解,否则早已直飞了出去。
    只见三个保卫科如城管一般冲了进来,杀猪般地叫道:“这牌谁的?在玩的给老子站出来!”
    贺然见势终是躲不过,便道:“我们……”
    话未续完,只听外班的三人道:“他们二人!”
    贺然一听惊怒不小,万万没想到这三人会如此移祸江东,正欲解释,只听一阵掌风袭来,啪地一声,重重挨了一个耳光,贺然眼中金星四溅,反应未及,接连“啪、啪、啪”,又连续挨了三个,余庭辉也吃了四个耳光,两人愤怒不已,如是火山喷发。
    贺然满脸怒容,铁了心不向他们这些狗官解释,冷冷切齿道:“是我又怎样!”
    其实解释也没有用,因为狗抓贼从来不听理由。
    余庭辉听见如此回答,大出所料,暗暗问道:“贺然,没必要帮这些没义气的家伙。”
    那三人更是意料之外,本想贺然定会将此事捅出去,正商量如何嫁祸,却不知贺然太过自负,丝毫不把其余人放在眼里。
    贺然心想:“鬼才想帮他们呢!老子就是看保卫科不顺眼!”
    迟了一会儿,那保卫科拿出纸笔,问道:“这牌已有些旧了,是不是早就在玩了!”
    贺然不理,只见保卫科也不等贺然回答,已在纸上写好数次记录。
    余庭辉对贺然颇有歉意,上前道:“他是第一次……”
    话未续完,一保卫科怒道:“又没问你,一边待着!”
    余庭辉话虽未完,却已清楚明了,保卫科全然未理,依旧道贺然是屡次赌博。另外三人觉得有人给他们背黑锅,顿时忧中带喜,却见贺然与余庭辉暗自骂道:“好啊,原来你们早有打算,自己抓不到数次聚赌的人不好交差,连问也不问,索性就乱扣屎盆子,哼!这不比屈打成招更加省事了?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那保卫科写好记录,就说在寝室抓到抽烟、喝酒、聚众赌博,共二人左右。然后合上笔记本,在口袋摸了两摸,掏出一包烟来,每人发了一支,狠狠地抽了起来,一副大为爽快的面目。
    待到寝室内乌烟四起,贺然与余庭辉已在朦胧的烟雾中听到二人名字在广播内通报批评。余庭辉虽有怒意,却也自愧无颜,贺然只恨恨道:“哼,反正天下没有几人在乎我,我还害怕谁听到啊!”腰板反而挺得更直了。
    保卫科将烟吸尽,一脸享受地待了半响,才傲慢地道:“你们班主任已经知道,自己去找他吧。”说完大步地跨出门外,独留一室青烟在寝室驱之不散。
    贺然向另外三人白了眼,与余庭辉一起走向教学楼。两人下了宿舍楼,走到了一条笔直通往教学楼的小道。保卫科在贺然的视线中消失后,登时恨意大减,反是忧郁起来,心想:“若是叶诗雨听到广播,她会留意这些么,唉,算了,恐怕她听都没听到。”
    两人走在半路上,贺然正愁苦之时,忽见一个女生走来,贺然见她披着散发,面目清晰度正与彼此的距离成反比。惊喜之下加快脚步,见那人柳眉微锁,颜面稍有愤怒,却又带几分担忧,待看清楚时,却是肖珊珊,贺然失望至极,简直山重水又复,柳暗花更暗。也就望了她一眼便侧脸而过,却见余庭辉颜面甚是惊讶,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呆呆地站立不动,肖珊珊奔到他面前,指着余庭辉狠狠地骂了一顿,好似贺然就如从旁的建筑,除了要绕道以外完全无视。
    贺然暗惊:“难道他俩是情侣?不可能呀,他俩见面又不是第一次,平时理都不理对方,别说对话了,怎么……”贺然越看越迷糊,却见肖珊珊泪水都将眼眶染红了一半,余庭辉不怒反笑,笑眼里又渗杂了悲痛的泪珠,当真不解其中。
    贺然暗驾自己:“这关你屁事!”
    贺然不再去理他们,一个人走向办公楼,正推开大门,心中也没有从前那般畏惧,正所谓一个人绝望到了极点也就绝无所望了。
    刚进办公室不久,就听见欧总正打电话给某位家长,电话内骂声不断,显然是自己的父母正吵得不可开交,却听欧总道:“没事,没事,不劳烦,你们放心,我一定处理好!”
    贺然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堆垃圾,随便别人怎么处理。欧总将电话一挂,见贺然正站在门旁,伸出右手正欲一掌下去,却见贺然躲也未躲,避也不避双目呆呆地望着自己,像是垂死之人般,只道贺然所受的打击着实太大,再看时,又见贺然脸上一青一红,如刚上过擂台无异,登时愤怒之心转为怜悯。
    欧总眼神向下望去,眉毛一锁一睁,像是深入沉思,忽然间将手掌撤去,硬生生地拍在桌上,厉声问道:“你今天犯了什么错,自己说!”
    贺然总算还剩下辨别是非的能力,也知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差,若是那保卫科问,那是打死都不答的,眼见欧总气极败坏,也深表歉然,微微道:“在室内打牌......请原谅。”
    欧总听贺然一说,更加愤怒难当,喝道:“胡说!你难道没抽烟吗?没喝酒吗!”
    贺然一听气冲丹田,解释道:“我没....”
    欧总一气之下骂道:“保卫科的人都把话说清了,你还有解释什么!我原当你只是调皮闹事,没想到你却如此不成器!”
    贺然早知如此,心想此事全由一份情书惹起,一念到此处,心中的所有愤怒皆被忧伤一笔带过,解不解释又有什么关系?当下说道“是……”
    话刚出唇,大门突然被一股外力推开,却见余庭辉闯了进来,说道:“不是这样,老师,贺然是有错,但他只玩了牌,其余的都是保卫科为了敷衍责任瞎编的,我知道你难以相信,我可以立誓!”贺然抢道:“就是我又怎么样?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干的!”
    欧总听闻着实吃惊不小,满脸的怒容也消去一半,但回想社会中此类事情本就司空见惯,可贺然从小就古灵精怪,做事全无规矩,若说这话是胡编乱造却也不无可能,于是半信半疑。
    沉默半晌,对余庭辉道:“你先回寝室吧!”余庭辉走时推了贺然一把,本是提醒他,却不料这样轻轻一推差点使贺然站立不稳,软软地倚在墙上。
    欧总叹了口气,轻道:“贺然,没关系,实话实说。”
    贺然仍是不语,只当作清风般飘过。
    欧总续道:“贺然啊,我和你爸是同学,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的性格我还不了解?既然你不想说,那也就算了,但你知道你父母听到那番话是什么滋味不?你想想,你父母有多关心你?就拿那次送饭来说吧,你不会忘了吧?”
    贺然手心已出了把汗,明知欧总故意以柔克刚,但还是忍不住去想,回忆起贺妈在大冬天里,靠在寝室的门口,当时下课铃就是不响,宿管老师犹如死抱规矩的木头,宁叫人冻死在雪地上也不愿提前一秒钟开门。刚好贺妈打麻将走得匆忙,就穿一件外套,本就很冷,却怕饭菜更冷,于是将外衣脱了,用那冻得红里透紫的双手一层一层地将饭盒裹在其中,那日贺然正上体育课,正巧遇上贺妈一个人站在门口跟程门立雪一样。贺然又愤又痛,握着贺妈的手奔向寝室,却感觉自己的手一时寒比一时,贺然叫道:“开门啊,宿管你再睡觉我打电话给校长了!”
    只听见一股仍未睡醒的声音,弱弱地飘来:“小鬼现下还没下课,吵什么吵啊!”
    贺然道:“那你提前起床洗脸啊!这也总比打了铃再洗濑省时间吧?”
    宿管道:“万一今日洗濑的快咋办,提前开门是要罚钞票的!”
    贺然道:“我给你十元!”
    宿管道:“十元太少,一罚就是三百元!”
    贺然道:“再加十元?”
    宿管道:“太少!”
    贺然道:“全给你了!”
    宿管道:“成交!”这次声音格外宏亮。
    等宿管开门,贺然掏出五角钱掷在地上,拉着贺妈向寝室走去,只见贺妈满头白雪,有的都在肌肤的温度下渐融于水,与眼泪一般了。
    却听宿管喊道:“小鬼,钱!”
    贺然道:“我全身只有五毛啊,想欠你十元你不要,非要我全身的钱,唉……”
    宿管气得要自杀,但门已经开了,只好去洗脸了再说。
    那日贺然哭了,心中暗想:“妈虽然嗜牌成瘾,又跟爸相处得不是很好,但对自己的爱好似从来都没因打牌而敷衍过。”
    想到此处,泪水不由得涌入眼眶,便抬头望着窗外,希望泪水能够重新回到眼眶里。
    欧总眼见贺然已像是受了感化,抓紧时机说道:“其实关心你的人何止父母,你身边还有很多,比如同学,朋友、老师,就拿余庭辉来说,他与你同时犯错,难道他不为你关心吗?你应该想想怎么做才对得起关心你的人。”
    谈到关心二字,贺然第一时间便想到叶诗雨了,不管她有未关心过自己,反正自己是关心她的,哪怕世界皆关心自己,也不及叶诗雨一人的冷漠,贺然将头低了下来,一股悲伤的泪水又贯入眼眶,顿时如黄河决提,再也止不住了。
    欧总只道是贺然念及父母思情,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咱们没资格污告别人,也没必要给别人背冤孽!”
    贺然知道欧总所说的“别人”便是保卫科了,如此大花时间为一个差生说情的教师天下鲜有,贺然忍不住落泪,哽咽道:
    “我没有喝酒,更没有抽烟,我只玩过牌……”
    贺然已泣不成声,但泪水多半是为叶诗雨流的。
    欧总呼了口气,显是无力再说了,缓缓道:“这就是了嘛,有委屈说出来,难道老师不会帮你解决?”顿了顿,欧总拍拍贺然的肩膀道:“保卫科那边我会去解释的,但你毕竟有错,文学社社长之职你还是先撤了吧,一来作为惩罚,二来别耽搁了学习。”
    贺然现已是只慕鸳鸯不慕仙,别说是一个小职位,哪怕是校长都可辞了。贺然用食指把眼角泪水抹开,缓缓点头道:“嗯……”
    欧总看看了贺然一副要进棺材的表情,也不忍再加责罚,坐下缓缓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先回去自个反省下吧,以后别再犯,行吧?”
    贺然道:“嗯……”
    欧总松了眉毛,道:“你先去。”贺然一声不响的把门推开,便往寝室走去。
    现已十二点,元旦晚会才刚刚落幕,幽静的路上只觉夜漫长了许多,泪水已在夜空下凝结成霜。贺然走到宿舍楼下的一个拐角处,却见一个人影在路灯下伫立,四周幽静无声,只听一个人“沙沙”地辗转书页,便如世界的唯一声息一般。贺然头脑迷迷糊糊,也并未注意了,于是便淡淡地绕了开去,忽然“砰”地一声,脑后一阵剧痛,像是被某物砸了一般,低头一看,一本厚厚的书本躺在脚后,上面清楚地写着自己的名字,显是一本《三重门》。
    贺然并非细想许多,只觉疼痛难忍,向后骂道:“你有病啊!”
    回头一看,却使自己吃了一惊,只见那人一张瓜子脸,嘴唇深红,眼角金灿,显是淡妆还未卸去她满脸怒容地盯着贺然,眼眶中冲盈着泪水,正是叶诗雨。
    贺然见她惊喜交集,恨不得把一拥入怀抱,就如吝啬鬼捡到一粒金子,再也舍不得放开。贺然正欲说话,只见她“啪”地一声,清清脆脆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贺然不知是忧是喜,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叶诗雨红着眼睛问道:“你干嘛抽烟啊!”
    此话若是由别人问出,贺然自然愤怒不已,“既然认为我抽烟,那我就是抽烟了,又干嘛要解释。”而对于叶诗雨,不由得万分担心。
    贺然本只对吸烟的行为十分不屑,而叶诗雨却对那喝酒,打牌的事绝口不提,显然是于烟更加憎恨了,心急之下忙道:
    “我没啊,我没啊……”
    叶诗雨泪水却将眼角的淡妆冲刷一半,只是还未流下,红着眼道:“那广播怎么说你有啊!”
    贺然眼也微微红润,忙道:“他们乱说的!我真的没,我打过牌,但我没抽过烟,也没喝酒,真的。”
    叶诗雨气道:“他们怎么可能乱说,肯定是你乱说!”
    贺然急道:“真是他们!学校为了在期末前多抓几个违纪的,命保卫科一定要抓到那群抽烟等人,他们抓不到抽烟的,为了敷衍了事,就把所有错全压我们身上,其实我真没抽烟啊!”
    叶诗雨顿了顿,哽咽道;“那……你真的没?”
    贺然道:“真的没!”
    叶诗雨突然柔声道:“你……你……脸还疼么?”
    贺然大出所料,只见她仍然红着眼睛,便微微摇了摇头。
    叶诗雨突然又是一巴掌,自己却“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向后转身跑去。
    贺然跑出两步,只觉脸隐隐生痛,却又不愿出声,正想奔去解释清楚,又觉得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资格叫住她。满脑都是自己的过错,只听得她的脚步声越来越静。
    贺然向叶诗雨的背影大声喊道:“我没有,我没有抽烟……”除了萧萧的风凋残叶,没半点回声。
    呆了半晌,只感觉狂风吹冷,寒月凛人,才徐徐向寝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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