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之刚回到都护府他书房里,就发现江童已经在那等他。“有什么事吗?”江延之冷冷地问他,因为地牢里的事情,此时他不想搭理任何人,只是他知道江童若是没有十分紧急重大的事情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不痛快的。

    江童道:“大公子派人送迷信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用红漆封好的信交给江延之。

    江延之接过信撕开封口,取出信纸展开,发现上面什么也没有,是张白纸。江延之从桌上拿过一只装着些不知名液体的小罐子,用一支没沾过墨的毛笔蘸着液体把白信纸刷了一遍,然后放到烛火上烤一下,渐渐地信纸上显出淡淡地字迹来。江延之把信读完后立刻付之一炬。面色无表情地坐下,良久不说一句话。

    江童忍不住问:“公子,大公子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江延之道:“他叫我把半天云押送回京去邀功请赏,还说体谅我在这边陲之地辛苦,若有合适的机会就会调我回京去。不过在我回京之前却要替他,不,应该说是替江家杀一个人。”

    “是谁?”江童问。

    “木鹰。”

    “木鹰?”江童有些吃惊,“那不过是马贼里的一个小头目,虽说是半天云的心腹,为何大公子会留意到他?”

    江延之道:“二十年前江家的死对头杨家在党争中失利,成年男子被满门抄斩,女人和孩子全部被流放玉门关外。这些被流放的人都被江家派出的杀手追杀了,不过却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一个老嬷嬷抱着逃脱了。经过多年的察访,前不久大哥收到密探的回报说,当年杨家逃脱的婴儿就是马贼木鹰。当年那个老嬷嬷早已死了,但木鹰还活着。大哥叫我斩草除根务必除掉他。”

    江童恍然大悟,然后问:“那公子打算怎么做?”

    江延之道:“你安排一下,尽快把半天云秘密押送回京城。同时放出消息,下个月十五在庭州城中处决半天云。”

    江童先是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赞赏道:“公子真是好计谋,这样做不仅可以把那些妄图劫囚的人都吸引到庭州城来一网打尽,尤其是木鹰,同时也掩护了秘密押送半天云回京的人。”

    处决半天云的消息一传出去,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许多经过庭州的商队都驻足停留,等着下月十五观看处决,见证一下这个威震北疆丝路的马贼,官府和商队闻风丧胆的天敌,弱小者欣欣期盼的英雄救星是怎样的风采,又是如何陨落。

    这些天江延之和梅冰之一直不曾见面,梅冰之听说处决方怀瑾的消息后如芒刺在背焦急得不得了,她想不出任何办法,她鼓足勇气想去求江延之,不过去了几次都被守卫拦了下来,说是江延之不见她。“他难道是知道什么了吗?为何不见我?”梅冰之左思右想,心里又急又气又羞又恼,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江延之对她的百依百顺,向来都是江延之主动来看望她,讨好她,希求她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或是笑一笑。如今吃了他的闭门羹,梅冰之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她从小就不受重视,是江延之对她的看重让她重新有了自信,如今这自信又随着江延之的闭门不见而轰然倒塌。

    这天夜里江延之还呆在书房没有去休息。他走到窗边望了一下西厢房,那里灯还亮着。“她一定是为了方怀瑾而不能入眠。”江延之心道。那天在地牢里偷听到的话这些天来时时刻刻折磨着他,像一根长在心头肉里的刺,总是或显或隐的作痛。他有时真是后悔那天他偷听到那些话,要是他不知道那些,那他和梅冰之还像之前那样相处,那该有多幸福。他真想装作忘记,可是他这样一个较真的人是绝不能自欺的。

    “罢了,罢了。人世间的情爱确实是不能勉强的。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自己这一场梦是时候醒了。”江延之经过这么多天的折磨犹豫,此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自己终究是下不了决心杀了梅冰之,而方怀瑾要押回京城等朝廷处置。等杀了木鹰就回扬州去,把这些年来的痴心都收起,把庭州的一切都忘记。”他打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的全是这么多年自己画的梅冰之的画像,大多数是他在扬州时依据梦境所画,剩下的全是来庭州找到梅冰之后照着她的真身画的。江延之一一翻阅,过往相思的点点滴滴全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冲击拍打着他那颗敏感偏激的心。当他翻阅到其中一幅新作不久的画像时,手像被画粘住了一样,久久不能翻过。这幅画是他照着站着眼前的真人画的,是这一大箱画作中唯一一幅不是凭想象记忆的画作。那天她站在桌前,让他作画,然后她求他让她去见方怀瑾,她说方怀瑾仅仅是她的救命恩人而已。欺骗,欺骗,到处都有欺骗,就连看起来那样纯洁的梅冰之心底也充满了可恶的欺骗。

    江延之点起了火盆,把这箱画作都烧掉,连同他的梦想和追求。火光熊熊跳动起来,他看着大约七八幅画作化为灰烬,心痛让他暂时停下。他望着火盆边堆积如山的图画开始留恋,开始不舍得,他纠结于到底要不要继续烧毁下去。这时门外突然吹起了一阵诡异的旋风,把关紧的门都吹开了。江延之起身去关门。等他把门关好后回转身来,看见火盆边的画作全被吹进火盆燃烧起来。

    江延之既惋惜又带着解脱的意味感叹:“一切都是天意。”

    就在刚才门外吹进一阵诡异旋风时,庭州城外驶来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马车到城门口时,士兵来查问。车夫亮出了梅府的金腰牌,士兵二话不说便放行。就在马车驶进城门时也突然吹起了一阵旋风,旋风吹动了马车的门帘,马车里的女子心中默念道:“愿作东南风,长逝入君怀。”

    马车驶进城里,朝着梅府的方向去了。这时一个士兵疑惑地对他的同伴说:“刚才起风的时候,我看见马车里坐着的女人好像是梅府的大小姐梅妍。”

    他的同伴道:“你敢是眼花了吧!梅妍小姐去年进京选妃,听说今年年初就被封为婕妤了,刚刚那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她?”

    江延之看着所有的画作都化为灰烬。他想起雕花匣子里的白绢画像,他想把它也一起烧了,但又下不了决心,“这画像毕竟是方怀瑾的,我不好烧了它。没想到我爱上的竟是梅冰之爱着别人的样子。”江延之自嘲。

    这时江童急急忙忙地进来了,看见是江延之在烧东西,松了口气道:“原来是公子在烧东西,我往这边过来时老远就看见这里弥散出浓烈的烟雾,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江延之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江童道:“听说公子还在书房没有休息,便过来看看。公子交待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明天一大早就可以押送半天云回京了。我把押送队伍装扮成一小队普通商人,押送的武士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公子还有别的嘱咐吗?”

    江延之道:“你立刻随我到地牢去一趟,我亲自给半天云送行,你让队伍今天夜里就出发,免得白天人多眼杂。”说完拿上那幅白绢就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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