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山下澜青谷,月光正好,桃花湖畔桃花树旁,叶澜生悠闲的抚着琴,琴声悠扬,婉转流长,沐青衣坐在一边,目光略有惆怅。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不是说要罚我吗?”

    “我为何要罚你?”

    “当然是因为我今天私自出谷啊,又打伤了人,犯了这么大的错,师父当然应该罚我。”沐青衣一副理所应当,倒觉得叶澜生明知故问。

    “可师父并不想罚你。”一曲罢,叶澜生停了下来,双手平放于琴弦之上。

    “为什么?”沐青衣一脸茫然。

    “因为师父觉得你没有错,私自出谷,这事原本该怪师父,是师父禁锢你太久,你追求自由何错之有,至于你打伤他们,本就是无意为之,若你当时不还手,现在还能跟师父在这湖说话吗?”

    “你是我叶澜生的徒弟,今生唯一的徒弟,无论你做错了什么,只要你知错认错以后不再犯,师父都会原谅你。”月光下叶澜生目光柔和,眼里映着沐青衣美丽的面容。

    “青儿以后一定听师父的话,若再犯错,就......”

    “就怎样?”叶澜生眼含笑意,侧着头看她。

    “师父说怎样就怎样!”

    “若再犯错,就罚你陪师父一生一世。”

    “啊?就这样啊,这算什么惩罚,青儿本来就要陪师父一生一世的。”

    “那就永生永世好了,永生永世陪着师父。”

    “好,青儿永生永世陪着师父,永远不分开。”

    沐青衣笑着环抱住叶澜生,心中甚是欢喜,这对她来说,根本不是惩罚,私自出谷,只不过是对外界好奇,她从未想过要离开叶澜生离开澜青谷,今日一上青桐山,心中的感觉异常强烈,无论在哪里,若没有师父在身边,一切都索然无味。

    叶澜生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亦如她还是当年稚嫩的孩童模样。

    你可知道,我爱你还来不及,又怎舍得罚你。

    青桐山上重光殿,殿门紧闭,殿内只有一人外加一盏不算光亮的烛火,此时的段临玉一动不动的跪在墙角已有多日。

    突然,殿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突兀的吱呀声,随后便是脚步声由门外进了殿内,接着,又是吱呀一声,殿门重新被关上。

    段临玉对着墙壁,不用回头只听这慌乱丝毫没有规则的脚步声便已猜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临玉师兄。”鱼泠崖猫着腰悄悄走至段临玉跟前,看段临玉仍跪着便皱了皱眉头劝道,“我说师兄啊,这大晚上的又没有人看你,你就不能坐下来休息会儿?”

    段临玉笑道:“俗语说头上三尺有神明,即便没有神明看我,还有我自己的心,已经是戴罪之身,受罚时若在偷懒那便是错上加错了。”

    “你这境界太高,我可比不了。”鱼泠崖撇撇嘴,自顾靠着墙席地做了下来,“今天白天的事儿你在这儿都听见了吗?你是没见我们那小师妹,真是个奇人。”一想起白天所发生的事,鱼泠崖仍兴奋不已,同段临玉说着,脸上越发的眉飞色舞起来。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过目难忘的脸,虽早已见过,但段临玉也只是装作一无所知的问道:“是吗?怎么个奇法?”

    鱼泠崖的话匣子被段临玉故作的好奇打开,但因地形特殊,鱼泠崖也只得克制着心情压抑着嗓子同段临玉一五一十的叙述起来。

    “什么,她是被掌门打伤的?”

    当听到鱼泠崖口中说到萧云凡出手解救他与齐文宣苏沛南三人时,段临玉丝毫不敢相信,他只知她受伤,便以为是众弟子合力将她所伤,却从未想过,这满山的弟子竟无一人是她的对手,到头来,竟须师父亲自出手。

    “你以为呢?”鱼泠崖不禁想到当时千钧一发之际犹如陷入死亡边境时的心情,“当时要是没有掌门亲自出手,我可能不死也得落个残疾了,你是没看见,她的剑光一现,耀眼到我完全睁不开眼。”

    “后来呢?”段临玉急切的问道,语气里的迫不及待让鱼泠崖忍不住嘲笑起他来,“这天底下竟也会有让你不淡定的事。”

    鱼泠崖往墙上靠了靠正了正身子如实说道:“掌门打了她六掌,她一直撑着,我们都看着第七掌肯定是撑不住了,幸好玄音尊者及时赶到,一剑将掌门的第七掌挡了下来,才保住了咱们小师妹这一命。”

    鱼泠崖不禁感叹:“咱们这个小师妹真是个绝世奇才。”

    段临玉听他一口一个小师妹叫的顺口忍不住打趣他:“人家还没认你这师兄,你倒先叫起师妹来了,万一人家一个绝世奇才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又该如何?”

    鱼泠崖低头略想了一想,道:“这是万万不能了,我今日看着小师妹言语举止里露出的品性甚好,哪里会是那种不把人放眼里的自负之人。”鱼泠崖接着烛光将段临玉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看的段临玉莫名其妙。

    “你看我这么仔细做什么?”

    “啧啧啧,”鱼泠崖咂了咂舌,一脸惋惜,“你可是我们青桐山众弟子的榜样与表率呀,我师父可经常拿你的丰功伟绩来刺激我弱小的心灵,你说你这等人才怎么就会被罚的这么惨呢?惨就罢了,还拖累着自己错过了这么一出难得的好戏。”

    段临玉嘿嘿笑了两声,将眼神别了过去,道:“只是个寻常的过错,师父罚我也是为我好,以防我下次再犯。”

    鱼泠崖见他眼神有意躲闪,明摆着不想说出实情,他只段临玉的性格,便也没再过多询问,只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五两的小酒囊。

    “要不要尝一口?”鱼泠崖将酒囊递到段临玉跟前,挑了挑眉毛,神色得意。

    段临玉先是一怔,紧接着一副见怪不怪:“你又偷你师父的酒喝!让你师父抓到他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鱼泠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将酒囊打开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辛南子的酿酒技术一流,只一瞬,段临玉便觉得整个重光殿中全是那桃花酒的醇香。

    桃花酒虽味甘醇香,但后味却是及辣,两口酒下去,鱼泠崖忍不住从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你真以为我师父不知道,我师父可跟你师父不一样,我师父宽宏大量洒脱的很,只要不被他亲眼撞见,他都当没发生过。”

    “未离尊者宽宏大量,但你身为未离宫大弟子也该时刻警醒自己。”

    “嘿嘿,这个就不劳烦大师兄您操心了,我自认为我这未离宫大弟子当的还不错,修为没笔师弟们差,人前也没给师父丢过脸,人后嘛,还是做回自己的好。”

    鱼泠崖盖上酒囊从地上站起,躬身拍了拍段临玉的肩膀,笑道:“师兄您在这儿好好受罚,师弟今天就先不陪你了。”说完,便拍了拍屁股朝殿门走去。

    段临玉忙压低着嗓音冲他说道:“回来,你走了这一屋子酒味怎么办?”

    鱼泠崖转身,于昏暗的烛光中向段临玉挥了挥手,又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这么点小事,能难得了师兄你?”

    鱼泠崖说完,就那么转身潇洒的走出了重光殿,所幸没忘记把殿门重新关上。

    段临玉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将双手指对指竖于胸前,有微弱白光从手心发出,接着他将双手摊平,白光升起时变作无数光点向四周飘去,片刻后,待白光消失,重光殿中的酒味便也被清除的干干净净。

    于黑夜里,重光殿重新归于平静。

    相距千万里之外的茫茫大漠,黄沙漫漫,寸草不生,无边天际,不见飞鸟,辽阔大地,不见走兽,方圆百里,更无半点人烟,所望之处,皆是满眼黄沙。

    沙漠之中心处,一座硕大城楼若隐若现,颜色同黄沙一般,与沙漠融成一色,城门之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莲花雕塑,漆黑如墨,朵朵花瓣如数绽放,美艳之际,更添一丝诡异。

    城楼之中,建有一座巨大的宫殿,墙壁皆由巨石砌成,巍峨壮观,硕大的殿门大开,殿中墙壁原本漆黑如墨,只因殿中点燃的几盆大火,将墙壁映成了红色,大殿正中央,修有一座圆形池子,池中的液体却不像水,幽幽的泛着绿光,水面不时冒出几个气泡,细看水中,池水浑浊,看不清水下情形。

    池子上方,斜靠在座椅上的凌霄闭着双眼,手腕撑在椅子上,漆黑如墨的长发柔顺的从一侧垂下,将他雪白的脸精巧的轮廓遮住了一大半,只露出一只闭着的左眼,眼睛狭长直插入云鬓。

    一旁的霜风垂手而立,两人均一动不动,如石像一般。

    殿外站有一名灰衣女子,容貌秀丽,身形丰韵。

    “圣君,狼妖有事求见。”霜风道,声音似鬼魅般飘渺。

    “让她进来吧!”凌霄仍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声音懒散,小的只有一旁的霜风才能听见。

    “是,圣君。”霜风向殿外那名站着的女子说道,”进来吧!”

    女子听见后,缓步走进殿中,立于大殿中央,与凌霄之间隔着那座方形水池。

    “今日叶澜生上了青桐山。”女子说道。

    “只他一人吗?”凌霄身子一动不动,只嘴唇微微轻启,由此证明刚才的话确实是他所说。

    “还有那名女子。”

    “去了多久?”

    “一个时辰,那女子去青桐山之后半个时辰之后叶澜生才去的。”

    “你可看见发生了些什么?”

    “只听见他们回来时说三日后还要去青桐山。”

    “三日后是成是败,只看你了,事成了,我一定帮你完成心愿。”

    “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

    那女子未在说话,只化作一阵黑烟瞬间便消失在殿中。

    凌霄看着殿下女人消失的地方,嘴角扬起一丝轻笑:“这狼妖用这乾坤珠越发得心应手了。”

    凌霄终于起身,漆黑的长发垂在脑后,几年来,好像又长长了一点,不曾修剪,也不显凌乱,自然的披在背后,与他黑色的衣袍融在一起,嘴角微有笑意,额间的紫色莲花越发浓烈。

    黑雾升腾,散去后,凌霄已从大殿消失。

    行走在殿后无边的沙漠中,凌霄面无表情,完全不似人前那个总是一脸笑容,城府极深的少年,如今多了几分忧郁几分憔悴,眼神没有定点,只是一味的朝前走,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身体左侧突然有声音响起,凌霄停下,转身的一瞬间,脸上重新露出笑容,道:“回母亲,三日后便可。”

    面前的女人同样一身暗红长袍,眉眼狭长,直入云鬓,与凌霄颇有几分相似,明明面对的是自己的孩子,眼神中却看不出一丝怜爱,有的只是如面前的荒漠般一望无际的冷漠。

    “有几分把握?”那女人语气冰冷。

    “回母亲,一切还需视当日的情形而定,若...”

    “不必说了,我知道了。”凌霄的话被打断,女人轻蔑的将脸转向一边,不再看他。

    “这次若还不成功,我便派人为你寻找人间至阴的孩童,到时,你不得再推辞。”

    “请母亲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抓到她的。”

    “我已经给了你足够长的时间,现在我已经失去了耐心,练成魔灵的方法不只那一个,但你不尽快练成魔灵的话,哪一天你若落在了仙界的手里,没人能救的了你,到时整个世间的人都会知道,魔都是葬送在你这个无能的圣君手里的。”女人的语调极尽冰冷,没有丝毫感情,话从她嘴里说出,似一根一根尖锐的铁钉牢牢地扎进凌霄的心里。

    凌霄依旧面带笑容道:“请母亲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让母亲失望,不会给魔都丢脸。”

    “但愿如此。”说完后,那女人瞬间消失不见。

    女人走后,凌霄的笑容从脸上褪去,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离去的地方,面露惆怅,若不是自己身体里有魔灵,若不是自己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他真的怀疑自己是她顺手从路边捡来的。

    那天见洛沧东极力维护小小的沐青衣,甚至不惜舍去生命,令他心生悲悯,他只不过是她的师父而已,居然甘心为她抛弃一切,再看自己,亲生母亲对自己也不过如此,多年来,他甚至不曾见母亲对自己笑过。

    天地之大,竟没有一人肯真心对我,每思至此,心中无限哀伤。

    也罢也罢,大不了与黄沙做伴,与轻风为伍。

    风......

    呵呵,那一阵风,也只不过是个忠诚的奴才罢了,忠诚于谁,或许没那么重要。

    凌霄继续往前走去,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沙漠之中,便再也看不到他黑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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