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隐约的光火,朦胧视野中微微闪烁。

    闭目的一切其实都十分朦胧,并非单纯的黑暗,不能说有光,黑暗的世界中只有各种光怪陆离的影,是黑夹着其他的那种颜色。

    能意识到这一点,就只是闭目,不是眠着的了。

    张彻缓缓睁开双眼,微黄的光泽在房间内跃动,煌煌然的样子自然不是桌上那似油灯的东西,而是身旁不远处的一团篝火。

    追寻到光源后,张彻才微微将眼睛眯起,适应着火光,转而将视线移向其他方向。他是平躺着的,视线一转回,还未注意到身上的棉衾,就愣愣地直视着屋顶。

    确切地说,还有些斜。木屋顶的开口在那团篝火的上方,稍有些袅烟都往中处去了,那开口有些大,约莫是一种他没有见过的天窗。从中倾泻下来的,深深淌进了少年的眼里,顺流而到心里。

    仿佛婴儿竭力第一次撑起目帘看世界入我眼,仿佛老蝉在严冬奋尽最后一丝力跃出见满山银装多妩媚。

    那是一片他从未见过那般清澄明澈而美丽的浩瀚星空,银河如流,月华若淌,翻遍汉语词典,大抵只有徜徉一词能拟述之。

    星空中袅袅上升着柴烟,弥如醉梦。

    良久,张彻才呆愣地收回眼,醒了醒神,重新将视线投向四周。

    木屋不大,内壁却没有被柴烟熏黑的痕迹,简陋的桌椅被规矩地放在一角的窗下,老旧而光滑,不是打蜡或上了什么颜料的那种,更像是长年使用的磨光。那窗的内格不大,更不见玻璃内嵌,而是很古老地被微微有些黄的纸糊住。桌上一盏孤独的油灯昏暗,以及一些看上去很老的土陶碗重叠在一起。墙上少有装饰,只挂了些熏肉和不知名的草植,还有一柄同样如磨光的木弓,那弓倒是规整的。屋内的木地板一直延续到那篝火旁,才开了一个大方格子,犹如其上的天窗般,其内才是篝火与柴烬。

    更深处的其他室无光,他也看不甚清楚,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些柴火烧裂的噼啪声,还有阵阵谷草清淡的暖香味道,以及一些其他的稍微刺鼻味。

    张彻这才注意到自己,躺着的润泽凉席下,还有些谷草蔓散开来。方才一直隐隐的侧痛来自小腹,微微刺鼻的味道也来自小腹,那味道带着些草腥味,或而是类草药吧。他努力低头,上半身已是赤裸,棉衾之下,小腹一圈缠着倒是雪白的纱布,然后是下半身带着些灰土的牛仔裤。

    他尝试着坐起来,但稍一动小腹就疼痛起来,痛感如灼,就像当初昏过去那般一样。而此时脑海中还残余着久睡的昏沉和晕眩感。

    不再挣扎,他静静躺回去,一边休息,一边整理着思绪。

    张彻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三学生,昏迷之前是六月八日,正是高考结束后的庆功宴,欢脱的氛围其乐融融在宴席间,他与同伴一起去点燃那超大礼炮,互相嬉闹后退的途中,却不小心绊到礼炮,不但摔倒在地,起身不及,还将那礼炮也绊倒,洞口正对着自己,炫目的光辉中,他就晕了过去……

    昏迷前的一刻他只想着老妈大概会骂死自己,即便醒来,周遭的一切也应该是白色的,然而他并未出现在医院,小腹草药的包扎方式和四周的环境,也未免太古老了一些。

    油灯和土陶碗基本绝迹,看见或许讶异还不惊奇,那纸糊的窗户,和天窗外那浩瀚明澈如梦境的星空,却彻底让他迷惑了,即便在海拔极高的西藏,他所见的星空也绝无这般清晰美丽。

    简直,恍若世外。

    念及此处,张彻连忙摸索起裤兜来,连带着牵扯起伤口阵阵疼痛也不管了,还好那熟悉的手感还在,他将锁屏解开,手机拿到面前,不慎滑到,如同过去许多次床上看电影那般砸脸,疼而真实。手忙脚乱地再次拿起来。

    没有意料之中的大量未接来电和短信,只有单调干净的界面,一个大大的20:42,一个75%的电量,一个完全消泯的信号标志。

    张彻再一次陷入呆愣之中,只是这次的持续时间很短,也带着些惶然和焦躁。

    正在此时,外面错落有致地响起了脚步声,低低细细愈行愈近,他脑中闪过将进来的人有各种形象,警察?这是最乐观的一种,随即被他抛弃。衣衫褴褛的毒贩或人贩?还是看起来很淳朴的农民?

    然而这一切如幻灯片似的闪烁都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停顿终结,随即空白。

    张彻瞪大眼睛,已记不起今天呆愣了多少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少女看上去比他还要稍小些,然而神情却无比沉静而恬淡,她身着一身白衣红裙,有些像日漫中常见的巫女装束,眸若幽潭,眉如画成,冰肌玉骨,静姝恬淡,带着祥和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

    然后,少女的身后突然恍过一个橙黄的影子,小脑袋大概在少女的胸腹位置,从她背后探出来,稍显好奇又有些怯地看着他。

    “洳审沪上,莫回鱼药乐没?”

    轻轻地温柔地,少女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神奇力量,静而淡,悠而远。

    但张彻只是愣着,他直觉地只能分辨出对方询问的语气,和句中那个停顿。

    “阿尼文泥画涅?!”

    见他呆愣,那少女身后的小女孩冲他叽叽喳喳很快地说完一句,声音娇脆如雏莺。

    张彻再次确认,不是自己听觉有误,也不是少女说话闪了舌头,而是真的听不懂。他这才皱眉摇头挥手,脸上的焦躁也愈发明显。

    “洳是重远莱任?”少女微蹙蛾眉,樱唇轻开,这一次明显口音有了些变化,而且刻意放缓了语速,然而张彻还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偶嗨哟!(日语早上好)哦不对,是空吧哇(日语晚上好)!you?阿尼亚洒友?(韩语)萨瓦迪卡?(泰语)”

    一连四换,这个巫女打扮的少女都稍稍蹙眉,她似乎能看懂张彻也在不断变换语言,然而目中也极是茫然。

    张彻一激动,又要挣扎着起身,不顾腹上伤口了,巫女却神色一变,“别!”上前伏下,按住他肩头。

    “哈哈!装不住了是吧!哈哈哈哈好说嘛你是哪个混账找来恶作剧我的?于皮宰是吧?不错啊竟然能认识你这么漂亮的人哈哈哈哈!”张彻神色一松,大声哈哈笑了起来,面色狂喜,眼中却满是后怕与余悸。

    “唔东!偶呢建瓯愣关!”

    少女神色稍有些急,素洁如玉的右手已经贴上他的额头,冰凉的触感润沁心脾,那声娇脆的声音却是显得有些愤怒的橙衣小女孩发出来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对张彻挥舞握着小拳头的样子。

    “哈哈哈还装,都出来吧!”他一手挥开了少女的右手,笑容还维持着,然而已用力得有些狰狞,“出来啊!都tm的出来,耍人很好玩是吧!”

    少女沉默着,右手忽然力大了起来,将他按在凉席上不能再起,另一手忙去掀开棉衾,雪白的纱布间,已然隐隐透出些血迹。

    张彻还要挣扎,巫女打扮的少女已经一指点压住了伤口上方一点的位置,连带疼痛,让他如同一只被打了一圈的大虾,忍不住全身都要弓起来,连连嘶声。

    巫女将他身体摆正,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剪刀,要剪开他伤口,正待将他击晕,却发现他已经不再挣扎,只是静静躺在那里,失去力气任人宰割般,整个人都松了力道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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