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齐墨不学一点好,满肚子烂话。不过他身上也没什么好值得你学的”我笑笑,抽出纸巾擤鼻涕。“太辣了,不小心呛到。”我说,“人都是会变的,没有人例外。你离开的三年,你长大了,我变老了。”我本想再笑笑,只是再逞强也笑不出来了。我放下盘起的头发,侧过脸不去看他有些受伤的表情。“我过的挺好的,北佳和程萧,还有黎欢,他们挺照顾我的。我有了不好不坏的工作,拿着不多不少的工资,住着不大不小的房子。我挺知足的,我,我过的很好啊。”我转过来一盘肉串,油滋滋的撒着孜然胡椒,嚼在嘴里辣的呛人。沈瓷还想说什么,我摆手打断他专心致志的吃饭。江淮点了这么一大桌子菜不吃白不吃,浪费可耻。我嫌筷子不顺手,直接上手去抓。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我什么狼狈的样子他没有见过。

    火辣辣的感觉从口腔窜进鼻腔,又涌上眼睛。“你别看我,我就是太饿了。”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吃的念头。我攥着纸巾,抹鼻涕抹眼泪,另一只手抓了一大把拌着辣椒的鸡块往嘴里塞。礼服上的白色绸带滴了几滴暗色的油渍。

    礼服是黎欢拿给我的,算是送的吗?用不用还?我分神的时候,沈瓷夺走我抓在手里的鸡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油腻腻的手甩了他一耳光。我慌忙向他道歉,他却搂的越来越紧。我很想和他安静的抱着,只是我现在好饿,我必须吃点东西。“就一点。”我推搡着沈瓷向从桎梏里挣脱。“就一点,我就吃一点。求你了。”我不管不顾的往嘴里塞东西,只有吃东西这一个念头。我推开沈瓷,端着一碟辣椒爆香的羊肉就地坐在墙角往嘴里塞。沈瓷错愕悲伤的眼神很让我愧疚。我知道我又做错事了,可是我控制不住只想吃,吃更多更多的东西。

    他楞了片刻,也随我坐在地板上。把我揽进怀里,任由我把羊肉吃完。我起身想再去拿,被他按着动不了。“乖,别动。”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啜泣,“就这么坐一会,一会就好了。”

    我也不想再吃了,胃里又烧又涨,可就是控制不住。“就一点,我最后再吃一点好不好?你放开我。”

    “乖,别动。”沈瓷说。他的唇带着薄荷的清香,他丝毫不在意我满嘴的辣味和油腻。轻轻浅浅的吻上,不带一丝□□的吻,温暖干净。

    我觉得很委屈很愧疚,我一遍一遍的跟他说对不起直到商羽把药片塞进我嘴里。

    “傻逼。”商羽鲜少的爆粗口。我想还口,嗓子被辣椒烧的生疼。

    “清淡的川菜。”我想,可能要很长时间不能说话了,这样沈清就不会让我念遗嘱了吧。

    隔天。我没有收到辞退通知,但北佳给我请了长假。没有期限的长假。北佳告诉我庄恒被调走,以后请假就没那么随意了,我的长假是沈清亲自批的。我问北佳为什么不把我的辞职信交给他。北佳说“爱情和事业至少要有一样,没了沈清不能没有饭碗。”我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挺对的,至少我还有要养活煤球。黎欢说煤球越来越能吃,叫我涨生活费。我算了算工资,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挣得工资,还够我和煤球懒惰一阵子。其实也是没办法,毕竟我现在根本不能回公司。不仅仅是因为沈清,最让人头疼的是方麒。

    沈瓷说沈清手里的遗嘱是假的,如果方麒能证明沈瓷说的是真的,那方卓留下的公司很可能落到他手上。相比沈清,在方麒看来沈瓷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毛头小子,即便是有齐墨诚邀,依他与齐老爷的交情,齐墨也不会插手。方麒找不到沈瓷就一定会想办法要我和他合作,我虽然对沈清寒心,但也绝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我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全部家当和煤球投奔商羽。往常我有事总是北佳、程萧、黎欢三头跑。躲沈清的适合往北佳家里跑,躲北佳的时候往程萧家里跑,躲程萧的适合往黎欢家里跑,躲黎欢的适合就回家。我经常躲来躲去,有什么解决不了或是麻烦的,就断几天联系,再回来的时候大多什么事情都好了,上次和洛川打架除外。

    他“死”了半个月,庄恒扣了我半月工资,为了我和煤球有房住有饭吃,我从他书迷那里骗来了他的住址,开着北佳的凯迪拉克直接杀到他家门口。我很礼貌的敲门,很礼貌的自我介绍,很礼貌的冲进去,也很礼貌的用高跟鞋提醒他头七都过了。

    洛川家的装修风格和他这个人很像,我不太理解印花地毯和镂空金属桌的搭配,也不是很看得懂客厅里和维特鲁威人并排挂在一起的初音未来,至于和蓝山放在一起的老干妈也许只是个意外,总之就是很怪。但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洛川他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写,想到后半个月的工资要打水漂,我勉强心平气和的和洛川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因为我觉得他戴着顶缀着绿色毛球球的帽子也挺可怜的。

    我问“为什么不写?”他摸着毛球球想了想说,“在构思。”“需要构思半个月?上次你保证过至少三个月不拖稿。”我摘掉他的帽子反问。洛川忽然跳上沙发声嘶力竭的叫喊“我努力过了,可还是不行,如果你执意要我做那种事,我只能以死相逼,毕竟我爱的只有他!。”

    “挺利索的。”我捡起他撒在地上的一堆稿纸和拆掉了按钮的空调遥控器。“我也看过暴力街区。”洛川说。

    “你们这些作家真有意思,老站在沙发上说话。”我活动活动手腕,顺手抄起印着柴狗脑袋的软枕。

    “我不像你,我腰酸背痛。”

    “我要的东西呢?”我心算好了角度和力度。甚至考虑到了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阻力,和软枕填充物的密度。

    “我要的你都未必带来。”洛川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哼,什么意思,你上去装逼啊。”我扬起柴狗抱枕对准洛川染了一撮绿毛的脑袋。

    “给我个机会。”洛川像跑了气的充气娃娃一样迅速瘪下来。

    “怎么给你机会。”我往沙发又靠了两步。

    “我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个不拖稿的好人。”洛川两膝一软,坐在沙发沿上双手环臂做小娇羞状,搞得我跟地痞流氓小鬼子似的。

    “好,跟庄恒说,看他让不让你做好人。”我跳到沙发上把洛川拽下来,恶狠狠地拔掉他几根绿油油的,豌豆苗似的头发。

    “那就是要我死。”洛川极度悲哀,大有以身殉国之意。

    “对不起,我是催稿的。”我砸下预备已久的柴狗软枕。

    “谁知道。”洛川唔唔的声t音从软枕下传来。

    我杀人未遂以后,躲到公司避难。隔天洛川交了未来半年的稿,老庄给我发了工资,我很高兴,决定请洛川吃顿饭以表感谢。洛川欣然接受,我差点忘了我之前是要杀死他的。酒足饭饱,洛川提议去唱歌消化消化,我开了间包房接到庄恒的电话。庄恒说洛川的稿子有问题,要收回奖金和工资。我打了洛川一顿他告诉我那是他写给“幻想女孩”的情话。他先是给我解释了什么是“幻想女孩”,简单的说就是幻想出来的意淫对象,又如实告诉我他真写不出一个字,连打个标点符号都在犹豫用什么字体。我说,不管你用什么字体,印出来都是统一的字体。他告诉我,“楷体和宋体打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如果找不到舒服的字体,就会没有思路,没有思路就写不出一个字,写不出一个字就交不出稿。所以,是南宫体简还是微软黑?”

    “拔剑吧,傻逼,砍不死你我跟你姓!”我把洛川丢在那里没有结账。听说洛川那天偏巧没带钱包,打电话给朋友也没人送,最后把带了好几年的玉坠抵在那回家取钱。自那以后,洛川直接给庄恒提意见要炒掉我,我正好也不想再跟外星人有第三类接触,可结果是我们还得相看两厌的相处下去。他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我也没有一回按时拿到稿子。我一来气,接了个新人好生照顾,还不时和笙歌沟通沟通感情,把热捧的洛川打入冷宫。冷战一段时间后,洛川依旧我行我素,为了工资,我不得不和洛川修补战略合作关系。我和洛川的暗斗,以我失败告终。

    沈清批给我不限期的长假,但催稿依旧是日常,还要我和洛川碰个面沟通一下月末的见面会。我猜想洛川会借机刁难,商羽摸摸煤球的下巴说“据我所知,有一类人自己内心阴暗,就觉得别人都和他过不去,你知道这些人后来都怎么了吗?”煤球懒洋洋的伸个腰,蹭蹭商羽骨节分明的手。商羽表情凝重,“一百年后他们都死了。”

    “吓得我吃了个大惊。”我装作惊恐的样子把贪图美色的煤球抱回来,惩罚的拍了他撑得胀鼓鼓的肚子。“有奶就是娘。”我点点煤球的脑袋,教训这只不争气的猫。

    “你才娘呢!”商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猛然拔高声调。“你说谁娘呢!你们全家都娘!。”

    脾气再好,再懂得控制情绪的人也有不能说的痛处。我是穷,黎欢是弯,商羽是娘。

    我诚心跟商羽道歉,并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我跟商羽斗嘴很少输气势的,但现在寄居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商羽告诉我,昨天齐墨连夜把沈瓷接了回去,他来时就我自己孤零零的抱着盘子猛吃。他瞧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很可怜,勉强把我扛了回去。我没有纠正抗这个字不太适合他,毕竟他又帮了我一次。商羽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我就是吃准他这一点才躲到他这的。他肯帮我,我又恰好需要一个地方冷静冷静发发霉。商羽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提供恰到好处的帮助。他总是个恰到好处的人。不好不坏。很难让人很喜欢,也很难让人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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