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接旨吧。”宁公公捏着嗓音,端着笑将圣旨递在她面前。

    寒未呆坐了良久,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圣旨,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宁公公,我要见父皇。”

    宁公公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笑着说,“公主恕罪,皇上说了暂时不能见您。还有,出嫁之前,公主哪里也不能去,你们必须看好了公主,出一点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瞬间跪下一堆的婢女和奴才。

    宁公公冲着寒未笑了笑,“公主,您就放宽了心,老奴在此恭祝公主大喜。”说完扬长而去。

    寒未将圣旨扔在地上,冷哼一声,不能见,大喜……说不见就不见,父皇当真如此决绝。

    慢慢地站起身,有婢女前来想扶着她,“公主,你当心……”寒未轻轻地将她推开,拖着沉重的身躯向前走去,脚下就似一片泥坑,每动一步都耗去一分力气。

    为什么从这道圣旨出现,一切都变了。疼爱自己的父皇,成了一个刽子手,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公主,这道燕窝粥,是皇上御赐的,您……”有婢女小心翼翼地递上一盅燕窝粥。

    寒未坐着,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蹙起眉生硬地说道,“拿走。”

    “可,这是皇上……”

    “拿走,我说拿走,听不懂?”寒未刚一发怒,众人立即跪在地上。她一把推开桌上的茶杯,双手捶在桌上,激励地喊道,“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只得弓着身子退下。

    寒未只觉得周身被置于沸水之中,一阵钻心的疼,沉沉地躺在床上。闭着眼,再也不想睁开……

    脑中渐渐浮现出靳弦的模样,过往的自己自恃骄傲,偏偏只有他对自己不卑不亢,没有半分的讨好,更多的时候还是躲避。因而寒未惯爱捉弄他,一次把他惹急了,他竟然真的抬起手准备打下来……那一次便是强喂夕落寒食散的事,靳弦的眼神,她现在也忘不了。是愤怒,是不甘,还有自责……

    想到这里,寒未闭起眼苦涩地笑了笑,眼角的泪水却落了下来。自己今生今世,怕是永远不会被他护在身后,剑拔弩张地望着另一个人……

    客栈中,靳弦说的话,还在她耳边中回响。只有歉疚……寒未的眼泪越聚越多,任凭闭着眼皮,也无法阻止地往外流。

    我寒未,今生只能嫁予一人,其他人,休想。

    她慢慢地摸到腰间的匕首,登时睁开了眼,刀刃下还透着寒光。瞬间心一横,朝自己心窝的地方扎去……

    “啪”地一声,没有预料中的疼痛感。

    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飞到了地方,寒未坐起身来,望着站在窗前的人,“浮凡……”

    浮凡轻声走来,捡起地上的匕首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说道,“公主,您为何想不开?”

    寒未双手撑着床边,双目充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怔怔地说道,“浮凡,为何不能成全我,让我去死?”

    “保护公主是属下的职责。”

    “职责……”寒未冷笑一声,撑着床边,慢慢地站起身来,脚下不稳险些打了一个趔趄。浮凡愣了一刻,伸出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

    寒未坐在桌前,盯着浮凡,“你跟靳弦,你们都一样……”她突地拉住浮凡,急切地问道,“靳弦,他如何了?”

    浮凡叹了口气,虽知道不该跟她说这些,但实在不忍拒绝,还是说道,“靳弦他们,被皇上暂时收入廷尉府天牢,由新任的廷尉全权审理。”

    “父皇竟真的没有去追查凶手,而是把靳弦收入重犯才待的天牢,那里的环境……他沾不得灰,可如何是好?”寒未皱起眉头,脸色已是差得不能再差。

    浮凡心里后悔,只得宽慰道,“有许扇琯和连离荒,靳弦不会有事的,公主还是先忧心自己,你这是多少天没睡好了?”

    寒未无力地摇摇头,连她自己也忘了,“我要去见他。”

    “公主……”

    寒未攥紧他的衣袖,眼泪顺势留下,“浮凡,这可能是我能见他的最后一面,不要拦我,求求你,带我去见他。”

    浮凡不忍地别过头去,如此哀切恳求的寒未,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向冰凉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自己对寒未,到底是多了一份身为臣子不该有的心思,这是僭越。沉默了良久,才轻声说道,“好,我带你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寒未欢喜地点点头,眼泪还挂在脸上,亮闪闪地透着光,浮凡看得愣神,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笑容。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别再伤害自己,好好活着。”她是君,我是臣,这是条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

    “我答应你。”

    浮凡点点头,“公主暂等浮凡安排,不会太久。”

    “谢谢你,浮凡。”寒未突然发现,处在深宫多年,唯一知交的朋友,倒只有一个他了。

    “公主严重了,”浮凡向她行了礼,依旧不放心地说道,“希望公主保重身体,浮凡感激不尽……”说完一转身消失在她眼前。

    再说,靳弦一行人被关入廷尉府天牢。牢房只有一个微小的窗口,透着丝丝的阳光,照着牢中的灰尘四处舞动。

    靳弦不自觉地咳了一声,他是惯受不得灰尘。连离荒赶紧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铺在地上,“大人,请坐吧。”

    靳弦感激地点点头,“离荒,扇琯,连累了你们,我心里……”

    连离荒摇摇头,眼中装满不忍,“大人,你这是哪里的话,离荒没得保护你,害你这个模样,才是离荒失职。”

    许扇琯举起折扇,微微扇了扇,卷起一阵细风,将牢中的灰尘团团卷起,飞向窗外。牢中的空气顿时澄澈了许多,四周也少有飘飞的浮尘。

    “扇琯,谢了。”

    许扇琯坐了下来,笑着说,“靳弦,你这也是第二次进牢里了。”

    靳弦点头,“是啊,可惜来不了第三次。”

    连离荒脸上的表情难看地都快哭出来,见二人还在打趣,“大人,都快到鬼门关,你还想来第三次。”

    “离荒,这叫苦中作乐,”许扇琯挽过连离荒,笑着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能够同年同月一起死,倒也是我们的缘分。”

    突然,三人耳边都刮过一阵风,就像有一个人影嗖得一下飞过。

    “靳弦,好些日子没见,你竟然沦落成这个样子。”

    靳弦慢慢地站起身来,愣愣地望着窗外的靳漠……没想到,临死之前,竟然还能再见他一面。

    靳漠扯动着嘴角笑笑,“你不是一直都苟延残喘地活着么?为何要回来?”

    靳弦突然想起棋墨的话,怔怔地问道,“靳漠,你认识棋墨?”

    “并不认识,”靳漠略笑了笑,“怎么,你现在还有闲心关心别的?”

    “你来做什么?”靳弦转过头,背对着他,棋墨果然是在骗自己,心中原有的几分期待,顷刻化为无影。

    “弟弟临刑,我这个兄长不得来看最后一眼。”

    靳弦生硬地说道,“你从不是我的兄长。”

    “你这个样子,死了以后如何面对地下的爹和娘。”

    靳弦脑中嗡嗡直响,转过身,双眼注视着他,眼前的人,长得明明跟自己有三四分的相似……却觉得如此陌生。

    “靳漠,你要嘲笑也好,诋毁也罢,见也见了,请你离开。”

    靳漠轻轻动了动手指,扯过他的衣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

    “你……想怎么样?”

    兄弟间的矛盾,外人也不好插手,连离荒和许扇琯看着焦急,也无计可施。

    靳漠慢慢地放开他,举起手指戳着他的肩膀,“警告你,临刑之前最好不要死。”

    “你没死之前,我绝不会死。”

    “这样最好。”远处传来悉悉簌簌地脚步声,靳漠只留下一个不冷不热的笑容,转眼消失在眼前。

    靳弦跌坐在地上,仿佛刚才同他的对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离荒忙扶着他,眼神中写满不忍,刚想开口,就被许扇琯拦了下来,冲他严肃地摇了摇头。

    当夜。

    “靳弦……”

    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寒未穿着侍卫的衣裳,盖着黑色的斗篷,一见到他便取下了头上的帽子。

    “公主,你怎么来了?”许扇琯说道。

    靳弦站起身望了她一眼,又看着她身旁的浮凡,皱起眉说道,“浮凡,私自探望天牢的罪犯,可是死罪,你如何能把公主带来?”

    寒未摇摇头,双眼微红,握着牢房的栏杆,“父皇竟那么狠心,将你收押在这里。”

    浮凡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靳弦,走吧,我们一起远走高飞,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靳弦看着她,叹了口气,“公主还是请回吧,天牢这种地方不适合你。”

    寒未急得跺了跺脚,眼泪顺势落下,“我不回去,我不要你死,父皇将我软禁在屋里,还下了一旨婚约,将我许配到匈奴,嫁给单于之子。”

    单于之子,靳弦想了想,淙喧身为匈奴的左贤王,难不成是他?

    靳弦换了一种语气,“公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事强求不得。靳弦的命,望您也不要再挂念。”

    “公主,时间到了,再待下去就会惹人怀疑。”浮凡说道。

    寒未丝毫不想离开,攥走靳弦的衣裳,“靳弦,对我,你不该这么狠心……”

    “公主,快走。”

    突然走廊里传来一声大喝,“谁在那里?”紧接着,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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