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二月,毒素蔓延。舒靖绣身体越来越差,已是炎炎七月,却异常害怕寒冷,就是裹着三层厚棉被,却找不出一点暖意。

    舒靖绣大约也知道大限将至,提前半月将陵琅骗出去寻找口中根本不存在的名贵草药。也不再听太医的避湿避寒,倚靠在四面透风的水榭,隔栏观莲。

    远处落日霞光,莲塘边柳枝上还有隐隐约约的蝉鸣声。

    “主母,候爷回来了······”好像天际又好像就在耳边,传来声音。

    “阿绣,我回来了!”温柔缱绻的怀抱充满风尘仆仆的味道,“阿绣,我找到了,找到了你说的柠婆果。它就在姐夫的宫里,我带你去要好不好?”说着打横抱起舒靖绣,往皇宫的方向跑,“阿绣,你不要睡好不好?我们马上就到皇宫了?”

    夏天的脾气变幻莫测前一刻还是晴天万里,下一秒就能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阿绣,不要睡了好不好?我们到皇宫了,很快就能拿到柠婆果了,不要睡!不要睡!”

    一骑二人,奔驰在空荡的道口,马儿请快点,再快点!我的阿绣要睡着了!

    “来着何人,擅闯皇宫乃死罪······”

    雄伟庞大的宫殿,空旷的广场,夜幕里大雨滂沱。

    平日打扮十分光鲜规整的少年,在雨中显得狼狈不堪,“阿绣,不要睡了,我们到皇宫了,我们到了!你为什么不理陵琅了?陵琅是哪里做错了吗?陵琅改好不好?你不要不理陵琅,陵琅害怕~”

    瓢泼大雨砸下,似不荡平人间不罢手的凛力。

    谁的哀鸣,苍凉而绝望,声声泣血,带着不甘的悲痛,丝丝蔓绕却将我重新带回人间。

    谁还会为我悲伤?谁为我沉痛?

    我本是不被祝福的孩子,从出生开始。

    宰相府的舒氏是我的亲娘,年轻时喜欢上了身边的小厮,发现身孕后羞愤不已,和那小厮相约自尽,不料小厮临时反悔,丢下舒氏逃之夭夭。

    舒氏如何不恨,找人将那男子活活打死,我能活下来实属运气。

    生下我后,舒氏命人将我拿去处理,是那老仆怜悯,偷偷救下我,把我寄养在道观,得以活了下来。

    本以为在道士的帮助下我能回到母亲的怀抱,感受亲情,没想到舒云绣姐弟的到来,舒相的厌弃,舒氏的狠毒,仆人间的倾轧暴露无意,虽然活了这些年却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阿绣,陵琅害怕,你醒一醒,陵琅好害怕~~”

    谁吻我之眸,掩我半世荒凉。谁在为我悲伤?谁在为我沉痛?

    “陵琅······我不睡······送我去相爷府······我想见我娘了······”一辈子不长,我想好好活着,和你一起。

    “呜呜~~只要阿绣不睡,我哪里都带你去······”

    电闪雷鸣中,无尽光雨里,一道迷糊的影子爬进相爷府,好像是来自于地狱的鬼煞修罗,相爷府的众仆人惊惧地看着突然闯进来大声嚷着要找主母的平康候,乱成一锅粥。

    屋内珠帘卷起,香炉烟气袅袅升起,却化不开空气弥漫的僵硬。

    一袭衣裙已经湿透,舒靖绣躺在陵琅的怀中,艰难吐字,“解药。”

    “女儿你在说什么?娘听不懂······”

    “我要活着······陵琅不懂······我什么都不说······解药······”舒靖绣勉强撑着头,看着舒氏,“我死在相爷府,您逃不了干系······我只求活······解药······”

    舒靖绣突然出现相爷府,打得舒氏措手不及,万一舒靖绣死在相爷府,就是百口莫辩了!

    舒氏前前后后思考利弊得失后,才打开香炉脚底部的小盒子,拿给舒靖绣。

    吃了舒氏的解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身体也好的七七八八。对舒靖绣来说却像是新生,忘记以前的对错,在陵琅的絮絮叨叨中仿佛能看见未来。

    平静的生活总埋伏着暗涌无数,不过一个月,就有人弹劾当朝宰相,藐视皇威——用继女代嫡女出嫁,李代桃僵的荒唐做法。

    皇帝得知后,龙颜大怒,将宰相革职查办,相关人等打入囚牢,幸好皇后及时赶来,劝下此事。但舒靖绣却不佩再当平康候府的主母,皇后为其弟弟择婚又闹得满城风雨。

    平康候府中,陵琅拉着正坐中央的陵后,撒娇道:“姐姐,我觉得阿绣很好,不想在再妻了!”

    舒靖绣眉眼低垂立在一侧。

    陵后板起脸,“为了你的事,姐姐费的心还少吗?”看陵琅安静下来,轻叹一口气,“陵琅,或许这么说你不懂,但是靖绣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她的身份拿不上台面与你相媲,为保住平康候府的百年基业,你一定要娶一个跟你门当户对的女子。”

    陵琅摇头,“要是姐姐要我再娶,我就去灵隐山和大哥一起做和尚!”

    陵后怒喝:“胡闹!这等诛心的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她明白陵琅虽然是小孩心性,平时胡闹惯了,但性子极为倔强,说到做到。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显然气得不轻,“不消停也就罢了,哪次不是姐姐给你擦屁股?现在姐姐是在保你们的命知不知道?”

    陵琅坚定地不悔,舒靖绣垂目,陵后一时也不忍心,“罢了,不愿就不愿了。你以为厷都贵女有多少愿意嫁你?!少自以为是!”

    “姐姐说的是!陵琅这辈子有阿绣一个人就够了!”困境一解,陵琅又回到了那个遇水而活的天真少年。

    陵后轻点他的鼻尖,“你呀!”说完又绷紧了脸,“既然姐姐满足你的愿望,你也乖乖的不许再胡闹了。”

    “遵命。”

    陵后在宫外也不便久留,和陵琅念叨了一番,就启程回去了。

    舒靖绣还没有痊愈,加上陵后与陵琅说话的时候一直站着,不免疲惫,但又忍不住,“陵琅,你为什么不愿娶妻,可能你将来的妻子对你会更好呢?”

    晚风徐徐,乌亮的青丝随风轻轻飘动,清澈的眼神一不小心撞开她心中的坚硬,“阿绣不是说我们一起找糖吗?我想全部给你,不要分给别人!”

    浮华乱了谁的痴梦,痴乱经年,一梦回首时,孰是孰非如何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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