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过她的鬓角,扬起了一缕秀发,谢安娘将飞扬的发丝别在耳后,这才将自己纤细的玉手搭在了晏祁递出的宽厚大手中,与他一同上了马车。

    在晏府的日子比谢安娘想象中的还要自在,这晏府人少耳根子便清净,与在谢府甘棠院中的生活相比起来,也没觉有甚么太大的变化,都是闲时侍候花草,看看杂书,只不过做这些事情时,身旁多了一人默默陪伴。

    这日子便如清风般缓缓吹过,很快便到了回门之日,这日他们早早便起了,一番洗漱过后,再陪着步湘汌用了早膳,便出发去了谢府。

    说是回门,其实谢安娘的爹娘早已不在,小两口便在谢裴夫妻的牌位前,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叩了头,她又带着晏祁在甘棠院中转悠了一会儿。

    不知这算不算旧地重游,虽然离开不过这么几天,可当她再次回到这个出生成长,甚至出嫁的地方,她却突然多了莫名的惆怅感,便连话也格外多起来。

    “你看,那三株西府海棠,便是爹爹亲自移种过来的,我小时候最是喜欢摘这上头的海棠,可惜那时人小够不着,常常都得闹着爹娘,让他们摘了才肯罢休。”

    谢安娘指着那三株丈许高的海棠,脸上绽放出一抹暖暖的笑意,声音中满带朦胧的回忆,晏祁只是静默的陪伴在侧,神情专注地听着她的童年趣事。

    这是一段他不曾经历过的童年,在他的记忆中,童年便是一段模糊的影像,充满了阴暗与晦涩,那似乎是个压抑的地方,连喘一声气都得小心翼翼。

    只是他也记得不大真切,那童年往事在他脑海中,便如同蒙了几层轻纱,不止遥远而且迷离,他也无心探究,过去的终将过去,他只需顾虑眼下和未来便是。

    他微微侧头,静静的凝视着讲得正投入的谢安娘,当她说到岳父摘了支海棠哄着她的时候,脸上虽带着融融笑意,眼底却印刻着些许落寞。

    待到她话音一落,他便伸手折了支快被压垂的海棠,送到了她手中:“你要是喜欢,便将这三株树移到我们院子中去。”

    谢安娘怔了怔,垂眸望了眼手中的繁花似锦的艳丽海棠,心中流淌过丝丝暖意,她将花放到鼻尖嗅了嗅,一股沁人的馨香扑面而来。

    只不过她却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麻烦,这是爹爹特意为娘亲种下的,便让它们留在这里陪伴着爹娘吧!”

    晏祁闻言,稍愣了一下,将这几株树移到云起居,她往后便能常看到,心中也算是聊有慰藉,不过她既是另有想法,便也作罢,遂也点了点头:“也好。”

    只不过云起居中确实稍显空荡,他以往不爱这些花花草草的,便让人将其尽数铲了,现下既是两人同住这院子,便也得考虑她的喜好,既是如此,那便寻些她喜爱的花草再种下罢!

    两人又在甘棠院中走了一圈,之后又与大房、三房的人同席用了午膳,倒也热闹了一番,赵氏却是始终不曾出席,听朱氏说是依旧神志不清,不能出来见人。

    席间谢袭拉着晏祁喝了不少,幸而晏祁酒量尚可,倒也未曾被灌了个酩酊大醉。

    虽不至于醉得昏昏沉沉,可到底也是喝了不少,朦胧醉意还是有的,只是他脸上却不显,还算清醒的与谢安娘一同离开了。

    马车驶到西直大街,走得异常缓慢,谢安娘掀帘探了眼外头,只见原本宽阔的街道,此时却是堵了个水泄不通。

    望了眼车内浅眠的晏祁,谢安娘便让坐在车外的南欢去探听消息,没多久,南欢却是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

    这会儿晏祁也醒了过来,他揉了揉脑袋,似是酒意还不曾褪去,谢安娘递了杯茶过来,他接过抿了一口,便问南欢:“外头什么情况?”

    南欢擦了擦汗道:“少爷,听说是知州大人下令,让官兵封锁城门,以防止城外流民接连不断涌入。”

    流民?谢安娘暗自狐疑,哪儿来的流民?再联想近些日子听到的零碎消息,莫不是……

    事实如她所想,确实是禹州近邻泽州那边过来的逃荒难民,之前河口县的云河决堤,大片村庄良田被无情大水冲毁,再加上当地父母官德行有缺、政令失误,使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碰上这么个视财如命的县令老爷,将层层剥削过赈灾粮款尽数昧了下来不说,还玩了一手陈粮替新米,那些发下的赈灾粮不是长了霉,就是掺了沙,简直是不给人活路。

    本就无家可归的老百姓,一直忍饥挨饿着,好不容易盼到了朝廷的救援,以为只要咬咬牙便能将眼前这劫渡过去,可排着长长的队伍,却只得到这么一碗稀疏可见,如清汤寡水般的米粥,心里便已有怨言,只是有总比没有好,咬咬牙也就忍了。

    岂料,大多喝了米粥的老弱妇孺,当晚却是腹痛难耐,体质稍弱些的人更是没撑过当晚便死了,这下子,难民们的情绪便如火山喷涌般,再也抑制不住的爆发了。

    河口县的县令也是傻眼了,知道事情大发了,当夜便带着妻儿财宝跑路了,扔下一个烂摊子在这儿,待到泽州知州知晓这事,早已一发不可收拾,这事儿传到郢都,立马就有钦差过来处理和查明这事儿。

    那位钦差大人也有几分本事,安抚住了情绪暴动的难民,还安排了民工前去修补堤坝,这事儿本来到此也算是接近尾声了,只是老天爷似是心情不甚明朗,接连下了半个多月的大雨,让奔腾不息的云河,瞬间成了脱缰野马,咆哮着、嘶哄着,猛烈的撞击禁锢它的河坝。

    前面修缮一新的堤坝再次崩裂不说,雪上加霜的是,泽州境内各地接连传来噩耗,说是云河途径之地,便是一片哀鸿遍野。说来也怪,这云河堤坝重新修缮加固才过两年,怎的就像年久失修般,经不起半点河水的猛烈冲击。

    这其中要是没有猫腻,饶是谁也不会相信,作为在官场沉浮数十年的老油条,钦差程大人自是猜也能猜到其中的弯弯道道,左右离不开官场上贪污腐败,私扣公款,只是如今当务之急,却是得先解决庞大的难民问题。

    难民数量的急剧增加,使得挨着泽州的另几个州府压力倍增,每天都有无数的难民蜂拥而来,禹州知州见城中负荷量过大,只得先下令封锁城门,并在城外搭建难民营。

    谢安娘他们的马车之所以堵在这里寸步难行,听说就是在为前方紧急出动的官兵让道,果然,等了一会儿,前方的道路便又重新疏通了,马车缓缓的向晏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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