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雨夜中,走着一个全身墨黑色的男性。他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手上黑色兔毛绒手套,身着黑色绒大衣,下身黑色修身长裤,脚上一双黑色带链高帮靴。

    墨玖并不是去参加完葬礼刚刚回来,他就是如此喜欢黑色。作为一个交际能力极差的在校大三学生,对黑色病态的喜爱已经代替一些惊世骇俗的举动或者举世无双的才能让他在他的那所学校出名了。拜其所赐,墨玖在学校里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怪人,没有朋友,令人敬而远之的怪人。

    其实也并不能说是没有朋友,在刚进学校的时候,墨玖似乎还算是有些朋友的。但在整整两年的相处中,似乎大家都被他那奇怪的性格一点一点地逼开了。

    墨玖是个怪人,性格上当然也很奇怪。他似乎是一个天生的批判家,对于任何东西都可以整理出一套批判的用语——即便他并不需要或者想要去批判。是的,墨玖是个毒舌。

    不仅他是个毒舌,还是个高智商低情商的。倒不是他搞不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偏偏这家伙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虚心接受屡教不改,还做得特别明显,老子就跟你对着干但是老子就是不说你能怎么的?久而久之,与其说是腹黑,不如说是死小孩的这个改不掉的坏毛病,就让他身边的朋友都不怎么待见他了。

    墨玖知道自己这么做几乎是遇不见朋友的,对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离去也或多或少有些不舒服。但是他也无所谓这些事情,虽然完全是拜他自己所赐,但在他看来会离开他的朋友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是“朋友”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不提。

    墨玖一个人住在自家的老房子,自从两年前父母买了新房之后,在s市市中心交通便利的这栋80平米的老房子便交给了他一个人住。虽然按照现在的买房观看来很小,但一个人住两室一厅的房子确实会显得有些大,所以墨玖有时会晚上从那个空洞洞的地方出来,在街道上走上一会儿,散散心,再回家该干嘛干嘛。

    今天也是这样的桥段,只是今天是下着雨的。墨玖并不喜欢下雨,尽管下了雨他也有一把大得离谱的伞,根本淋不到就是了。然而冬季的阴雨天对墨玖是致命的,因为他略有风湿。果不其然,才在楼下走了十来分钟,墨玖就已经迈不开步子了。他长吁一口气,一股白雾立时蒙上了他的眼镜镜片。手指在冷雨中冻得关节僵硬,连换手拿伞都让他觉得不舒服。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连出租车都很少从他身边路过。墨玖忍受着刺骨的寒意,一瘸一拐地走向家的方向。在他走过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的时候,斜地里突然伸出来了一把撑开的伞,差点没把他绊一跤。顺着伞柄看去,是一个穿着工业哥特式的暗绿色大衣,看上去好像走在路上睡着了似的一个懒洋洋的青年。见墨玖向他投来目光,他也懒洋洋地回瞪回去。他的眸子里似乎闪烁着什么,好像要向墨玖传达些什么似的。

    墨玖没有理他,不友好地瞥了他一眼便走开了。

    回家的路确实很冷,但到了家里上了床就不知道舒服多少了。墨玖取出笔记本电脑,开始码字。像他这种夜猫子写手,深夜才是他的时间。这两天似乎网站的催稿还闹得挺厉害,不过明天是周末,今晚他多晚睡都无所谓。这种不健康的生活态度在现下的年青人中也是流行得不行,也只有等他们三四十岁肾亏肝疼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都怎么折腾掉了自己的健康,然后自作聪明地告诉自己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上上之策……

    不过墨玖没写多久,便停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的左眼似乎看不清东西了。

    一般碰到这种情况,基本都是长时间用眼导致的眼睛酸涩,用墨玖的办法绝对是揉揉眼便好。然而,今天揉眼的时候,那本应被眼球撑得鼓鼓的眼眶和眼脸却瘪了进去。墨玖吓了一跳,急忙向自己揉眼的左手上看去,那上面竟沾满了黑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液体,吓得他赶紧拿餐巾纸去擦。一连擦了好几张餐巾纸,却也怎么擦不干净,手上总是留着一点暗暗的污渍和淡淡的腥味。

    腥味?对,腥味。

    墨玖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衣柜镜中从左边眼眶往下不住地淌着黑血的自己的脸。那个原本应该有一只眼睛的地方,现在像是被人挖掉树根的泥土一样,黑洞洞的。他有些六神无主,回家到床上还好端端地自己怎么就一只眼睛没了?这是做梦呢?流的血怎么还是黑的?难不成是溃烂?再怎么快也不可能才这么一会会儿就烂成这副德行。

    那个黑洞依然在自己眼眶里,墨玖不敢拿手再去碰,又不知道这伤口该怎么处理。就在他对着镜子不解又着急地上蹿下跳的时候,从他背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嗯,看来我今晚上遇上你是正确的呢。”

    墨玖扭过头去,在床的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坐着了那个之前见过一面的青衣青年。还没等他开口问这货是怎么进来的,青衣青年从自己的大衣内侧口袋里取出了一个袖珍盒子,像是收纳珠宝的那种小收纳盒一样。

    “你……”墨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已经戴上手套的青年便打开了盒子,一只眼球在盒子里的培养液中滴溜溜地转着,在开盖的那一刹那,它居然自己盯住了墨玖。青年拿起那个眼球,拉开墨玖捂着左眼的手,将眼球塞进了墨玖的眶中。

    刹那间,和疼痛一同地,无数的东西涌进了墨玖的脑中。那些东西的量是如此庞大,以至于墨玖连痛嚎都没能发出,整张脸如同被冰冻了一样定格在了那里。他的意识在那一刻好像灵魂出窍般,站在一片黑漆漆的空间里,在那里只能看到一个古装打扮的,和自己长相十分相似的青年。他温和地笑着走向自己,伸出手来抚摸着自己的脸。他的手非常温柔地抚慰,然后,他抬起手……

    “哈啊——”墨玖从失去意识中醒来伴随着一声急促的喘息。他用惊恐的目光向一边的镜中看去,看到了自己背后正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玩的开心的青年和自己的脸。这次,他的左眼眶里,有了东西。然而,即使离镜子有一段距离,他也清楚地看得到这只眼睛和原先自己的眼睛的差别。自己的瞳仁是褐色,可现在这只左眼的瞳仁,却像光盘背面一样,闪耀着似虹非虹,似幻非幻的彩色。

    “嗯……我以为你醒来的时候会更加有点王霸之气的。”青衣青年在镜子里瞄了他一眼,继续玩着游戏懒懒地道,“现在这算什么,人猿泰山起床了?”

    墨玖一阵眩晕,他到现在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青衣青年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刚刚的话就说了下去:“你继承了的应该是慕容京墨的‘知识’,很快你就应该能从你的记忆里读到大量的知识了,不过在那之前你要花上很多时间去接受自己无所不知的事实,嗯……”

    他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虽然我应该知道答案,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先问一下,你还有墨玖自己的意识吧?”

    墨玖一个激灵,顺口便反问:“你还有林枫的意识吗?”

    青衣青年闻言点点头:“看来继承得挺彻底。”他把旁边的热水和一粒药丸递过来。

    “这什么玩意儿。”墨玖下意识地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人体试验。

    林枫答道:“安眠药。”

    墨玖警惕地瞪了一眼林枫,没去接过药,反而冷冷地问:“你是潜到我的影子里跟进来的?”

    林枫无视了他的质问,把药丢进了他的嘴里,把杯子往他嘴边一靠。

    墨玖醒来的时候,林枫依然在身边玩游戏,看那样子好像是玩了通宵。起身一看,外面艳阳高照,让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什么时间了?”

    “吃中饭的时间。”林枫顺手拿过一个红豆面包往他怀里一丢。墨玖看看面包,不像是家里原来就有的,看来林枫还出去过了一趟。他一边拆开包装一边说:“我现在差不多明白情况了,我的祖先……是叫慕容京墨吧,在一千一百年前避开五代十国的战乱隐居,又被卷入了六界之间一场浩劫,最后身死魂灭,但死前他的灵魂碎成了无数块,带着他的……”

    他停了一下,好像是在斟酌用词应该用什么比较好。

    “恶意。”林枫喝着自己杯子里的咖啡道。

    墨玖接道:“带着他的恶意,污染了从冥界转世的许多灵魂,一次次地重塑自己。然后是在中世纪末期……确切地说是英法战争时期,他的怨念在动荡和不安中完成了自我完善。慕容京墨在西方重回人间,然后他……”

    他顿了顿,这次他的脸上露出了很疑惑的表情。

    “……自杀了?”

    林枫依然是木然的样子:“那不是简单的自杀,那是以被第二次制造出来的生命为祭品的诅咒。自那以后,慕容京墨将自己的力量裂解,布下有七个人继承自己的力量的诅咒,并将自己的眼球作为信物代代相传。”

    墨玖咬了口面包,很是疑惑地皱起眉头。虽然脑袋里有着千百年来慕容京墨的无数灵魂碎片在人身上作祟所经历过的记忆片段,但自己终究没有亲身体会过,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怪人会做出如此怪胎的事情来。

    “所以我算是他的继承人之一了吗?现在?”他问林枫。

    林枫虚着眼看看他,一脸嘲讽地答:“从你那愤世嫉俗的言谈举止,万年交不到朋友的坑爹人际,谈恋爱不出4个月铁定分手的尿性看来,我想算。”

    “那副很有优越感的嘴脸是怎么回事,再说这种东西和继承有什么关系吗喂!”墨玖脸一黑张口便吐了槽。

    林枫无视了他,吃完红豆面包放下电脑便拍拍屁股道:“吃完了就跟来,你现在继承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和我是平级的吧!那种指示人的时候毫不脸红的态度是怎么一回事!”

    林枫虚着眼又是很嘲讽的表情:“小子,虽然我们是平级,我可比你大了很多,资格也不知道比你老了多少……”

    墨玖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个私闯民宅又嘴毒的游戏狂魔,不过想必即使提出来林枫肯定也会无视他的,所以就干脆不自取其辱了。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林枫带他去的地方,居然是他自己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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