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国背负着双手,那匹灰马“嗒嗒”地走在其身侧,一人一马,步伐不快而稳健,两者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律,在繁华的大街上,更显得悠闲万分。

    我紧随孙子国身后,知道这位就是圣龙大名鼎鼎的博学家,我对他的称呼颇为踌躇一下,才道,“孙老……”

    孙子国回顾我摆手笑道,“周子龙不必多礼,还是叫我孙伯吧,这样亲近些。”

    我乐得恭敬不如从命,见这匹如此貌不起眼的马有如此灵性,不由好奇道,“孙伯,这马可有什么名堂?”

    孙子国替灰马顺了顺马背上的毛,“此马名为华骝,多野生于川泽一带,耐力远在一般马之上,灵慧也比一般马来得高。”又微叹了口气,“可惜早年搜捕过甚,兼用者不当,这种马现已式微了,余下的杂交渐多,也渐与常马无异。”言下不胜嘘唏。

    我也为之沉默良久,但凡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事,亦是我向来所恶的。

    半晌,我才发觉走的这条路并不是通往皇宫,反而是有些像去我大哥御史府,我有些奇怪,脚步一缓,望向孙子国,孙子国仿佛猜出我所想,道,“老夫在宫外也有落脚之处。”我这才释然。

    忽又想起大哥说起这孙子国之所以不见容于皇上的缘由,及孙子国刚才给我的映象,我有些不解和迟疑地道,“孙伯辩才无碍,不知何会以言才获憎于皇上?”

    孙子国斜斜地藐了我一眼,似乎责怪我怎么会问出这样浅薄的问题来,我脑筋一转,这才有些恍然,“这是孙伯的守拙之道吗?”

    孙子国不答我的话,反而自顾地道,“子龙,我看你也不是不懂养性之人,怎么昨晚如此出露锋芒?”

    锋芒?我明白了,不过孙子国这么快就知道昨晚在三皇子府中发生的事倒令我有些意外,我定了定神,虽然我认为收敛自己的才气是好事,但稍露强态也没什么不好吧,总不能教人捏来捏去。不过,听孙子国的语气,我似乎做得错了,我抛去思绪,恭敬道,“还请孙伯指教。”

    孙子国却不说话,半眯着眼望向前方,半晌方缓缓地道,“何以谓之‘仁’?”

    我一征,方省悟原来他在向我问话。不过这问题虽虚,但也不难回答,于是我道,

    “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是以谓之仁。”

    孙子国不置可否,我见他神色,只得继续道,“‘爱人’,‘克己复礼为仁’,是以谓之仁”。

    孙子国还是不语,我有些摸不透这智者的意思,我有些词穷了,只得试探地进一步道,“仁,政也”。

    孙子国终于淡淡一笑道,“子龙能不读死书,甚好。”。

    我听得出他话中对我迂腐的挖苦,苦笑不已,这些可是我以孔子的语言归纳出来当今圣龙儒学中关于“仁”的标准答案,当今圣龙的儒学风行,而这圣龙儒学当然并不是由有孔子这样的圣人所创,,而是圣龙历代学人的集体智慧结晶,但与我前世里那儒家的思想却是一致的,而我回答的语言,可谓是言简意赅了,要是被当今的儒家学者大师听到,必会对我推崇不已,但在这孙子国的口中,我只落得个“不读死书”的评语,我也只得哭笑不得,虽然我回答的内容,我自己也有些不以为然,但其中也是颇有道理的呀。

    孙子国不理我脸上古怪的神色,又缓声道,“天地为何?”

    这个问题翻译过来就是“宇宙是什么?”,因为这里还没有宇宙这个词,这题目也比之前更大了,这当然难不到我,但我总不能对他说一通天地产生于宇宙大爆炸的理论吧。

    “天地始于有无。”既然他问得玄,那我也回答得玄给他好了。

    孙子国果然微露出注意地神色,“‘有无’何解?”

    “无乃天地之始,有乃万物之母。天地生前有物混成,且寂且寥,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是以为天地母。”

    孙子国点点头,微闭起双眼,不再言语,我怕他又问出什么问题来考我,也不敢再作声。

    孙子国终于在一座府院前停了下来,我发现这里果然离我大哥的御史府不远,只后了一条街道,府门并不怎么起眼,进去后才能发现里面竟是十分的大,不下于我去过的相府,屋子排列谨然,都是中规中矩,没有过多的山石流水走廊。对于孙子国身为皇上的养马官,居然能在宫外有这样的一座府第,我并不感到十分的惊讶,要是这孙子国做不出这些常人做不到的事来,才会令我惊讶呢。

    也是在进去后才发现里间并没太多奴仆,孙子国把那匹马交给一个迎上来的仆人,吩咐他牵到后园好加照料,那仆人熟练地牵过缰绳而去,显是这种事已经常见不怪了。

    孙子国然后带我来到一间朴素的大厅招呼我坐下之后,又吩咐人送上茶水,就不说话了。

    我摸不透他的用意,若是要考我定力的话,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于是我也喝茶不语。

    如是良久,孙子国紧盯着我,才开口道,“子龙如何看待当今圣龙。”

    我暗叹了一口气,又来了,你当我是在毕业答辩么?我有些后悔是不是来错了,老是被他考问,而我问他问题却不答我。不过,虽是如此,我口里还是恭敬道,“不知孙伯指的是哪一方面?近年少天灾,百姓虽有流离,但大体还算安稳。”

    孙子国不语半晌,方道,“子龙,你可知道凡是做皇上的最担心的是什么?”

    我不加思索道,“自然是龙廷不稳了。”

    孙子国赞许地望了我一眼,“不错,那你看当今皇上的龙椅坐得稳么?”

    我一楞,孙子国这么说必有他的用意,但我消息闭塞,对关系不到我身上的政局没丝毫的兴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孙子国笑笑端起茶杯,翻起茶盖轻轻地磨开了一下,闭起双目,品了口茶,开眼时,见我还在沉吟,又道,“这且不言,子龙,你看如何方能夺取天下?”

    我微吃了一惊,这孙子国居然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语言来,

    我微一沉吟,还是回答道,“天下乃民之天下,因此要取天下者,一来必先取民心,取民心不外乎,施行教化,广布恩泽,民心所归,自能无往不利。二来所谓无‘兵’不得以成国家。因此取天下者,也必得有可用之兵,”

    孙子国点头望我道,“那子龙可知当今朝廷何事最为纷扰?”

    对于孙子国跳跃式的问话,我已见怪不怪了。见他此时的语气不像前面如考诘般,于是我试探地道,“可是封地之事?”

    孙子国点点头,叹道,“由来封地最扰人啊,它成圣龙祸乱的一个根源已可预见。”

    见他感概,我有些不解,“孙伯说这些,难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成?”

    孙子国望着我,缓缓道,“本来没什么关系,不过经昨晚之后,就跟你扯上关系了。”

    我吃了一惊,似乎有点明白,但其中还有众多疑惑之处,便恳请道,“请孙伯为子龙解说明白。”

    孙子国摆摆手,“不说了,反正过两天你就会晓得了,而这事情有利于圣龙百姓,有你插手,也是好事。”

    故作无视我的不满神色,孙子国起身道,“来,子龙,我带你看看我的东西。”

    我只得又起身跟在他身后,一间间屋子地走进去。

    这孙子国确实博学多才,各间屋子摆放了各种各样的实验器具,通过这些器材,他已想出不少方法来探讨一些物理和化学天文等方面的原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能做到这些确是颇为不易的事,而对于他这些东西,我都只是恰到好处地表明我可以理解,却绝不提任何意见和想法,一来我不想给这个智者纠缠住,二来既然都说我不懂得守拙了,那我就现在就守一守吧,也算是学以致用,我肚里好笑地想道。

    孙子国见我不怎么发表意思,也没太在意,只是有些高深莫测地笑笑,搞得我反而有点心虚,直到走完一列屋子,我以为已完了之时,孙子国又道,“子龙,再带你看看老夫的马园。”

    后院的马园出人意料地大,一片大草地,几十匹毛色不一骏马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周围,而刚才带回来的那匹灰马也在其中,我的目光缓缓扫过,马上就被独立于东南角上一匹白马吸引住了。此马毛色纯白,除了颈上有一撮触目的红鬃外。全身焕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神采。见到孙子国来到园中,其它的马多多少少都望过来一眼,只有这匹马仍低着头,细嚼着青草,意态悠闲,不为所动,马中王者风范一显无遗。

    我问道,“那马叫什么名字?”

    孙子国不看我也知道我问的是哪一匹,怜爱地道,“此马名为赤骓,3岁大,是我的一个老朋友送与老夫的。”

    我目光久久留在赤骓身上,不胜喜爱。

    孙子国忽转首向我笑道,“此马送你如何?”

    “真的?”我有点不敢相信,这孙子国舍得把此名贵非凡,世间少有的良驹送我?

    “唔,只要你能把赤骓降服,它就归你了。”

    “如何降服?”我迫不及待地道。

    “你看到马颈上那撮红色的鬃毛没有?其下还有三根黑色的鬃毛,你去把那黑色的鬃毛剪掉,赤骓就会认你为主了。”凝神望去,我这才注意到红色的鬃毛旁确有三要黑色的鬃毛。

    “就这么简单?”我有点难以置信。

    “对,就这么简单,你可以试试。”孙子国向随侍一旁的仆人吩咐一句,仆人很快就用盘子托了一把小巧的金剪上来,孙子国接过转手递给了我。

    “注意,小心别把红色的鬃毛剪掉了。”孙子国不忘再嘱咐我一句。

    我接过剪刀,不理会孙子国那眼角的笑意,细细端详了赤骓一会,觉得要剪去那三根黑色的鬃毛没什么好难的。

    岂知我刚走近赤骓,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赤骓马上抬起头来,充满敌意地望着我,左前蹄一踢,一阵尘土向我扬来,我往旁一闪,赤骓接着前双蹄腾空一蹬,马头高高扬起,“咴——”长嘶不已,嘶声响彻长空,虽不能令群马惊骇欲绝,但也令它们为之纷纷惶然退避三舍。

    我也小小地吓了一跳,我提起功力,缓缓地走近再次走近它,赤骓这次扬起一蹄,向我踢来,快如闪电,劲道竟十分之大,我差点闪避不过来。

    如是几次,虽有点可耻,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斗不过这匹马,不过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吧。我放松脸上的神情,收起剪刀,身体释放出和善之意,眼睛紧对上马的眼。放出和善的光芒,慢慢又走了过去,赤骓这时不再嘶叫,容我慢慢走近它身边,就在我准备跃身而上时,它鼻孔呼出一道白气,双蹄轻轻一纵,已是几丈开外。

    我有点无可奈何,“能把马麻昏了再剪吗?”我忽出奇想道。

    “不行,得让它清醒时剪掉才会认你为主的,你可别打什么伤害到它的主意,不然我可找你算帐。”孙子国板起脸道。

    正当我有些一筹莫措的当儿,孙子国在旁道,“子龙,时候不早了。”

    我抬抬头才注意到,时已近午了,看来孙子国是要留我午饭了,而我也正有些饥肠正饿,边想着是否该谦辞两句,不想孙子国却道,“人言可畏,我就不留子龙了,子龙快回去吃饭吧。”

    我顿时哭笑不得,日光日白的,两个男人有什么人言可畏的,何况你还是个老伯。妈的,要赶我走就直说嘛。

    看我望着恋恋不舍的目光,孙子国笑道,“放心,老夫送你赤骓的承诺永远有效,你有把握的时候,随时可以来带走它。”

    我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就不阻孙伯了,子龙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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