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的昏礼沿古制,多在黄昏时分,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

    然而大清早萧瑜还在睡梦中,约莫是寅时过半的样子,雨竹就轻声细语将她唤起来了。

    萧瑜揉着惺忪的睡眼,任几个丫鬟给她换了一件衣裳。

    之后就进行简单的梳洗。

    还好昨晚一夜好眠,萧瑜以为会做噩梦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过因为前一日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本来大婚之日不宜多食的,她还是让丫鬟端了早膳到房中来。

    不然萧瑜真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花家之前就送了催妆之物过来,萧府也早就请好了全福之人给萧瑜上头,并且也黎明就过来了。

    用过早膳,检查了婚服、头面首饰等物之后,侍女开始铺席焚香,请了萧瑜坐于其上,然后全福人取了红线给她净面,其动作倒也轻柔小心,只是净面之后大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让萧瑜腿都麻了。

    随后是梳头上妆,萧瑜早已经见识到了当下流行妆容的可怕,花了不少口舌终于将说动了全福人给她换个浅淡些的妆容。

    妆成之后,各色宝光璀璨的首饰就往头上堆,因为萧瑜一头青丝养护的好,没用上义髻,而这次头上的簪钗和之前入住郡主府时差不多,也是极重,让她感觉脖子都要拧断了。

    然后换上了婚服。

    这婚服也是里里外外好几层,所幸如今大雪纷纷,却也不怕捂出汗来,还可以防寒保暖。

    一番折腾下来,就已经到了午后,也难怪大礼在黄昏却是清早就起身了。

    萧瑜又简单吃了些点心。

    凌燕早就已经过来了,而肖佩更是清早就到房中作陪,以免萧瑜过于紧张不安。

    然而萧瑜确实是有些不安的,尤其是听见外边来往的丫鬟轻声笑语,想到以后就为人妇。洗手做羹汤什么,越想越紧张。何况她如今还发现自己对花玥根本实在说不上了解。

    比如那胭脂痣还有胎记之事。

    想到这里,萧瑜不由脸上发烧。她本来就生得好,只是平日多穿男装。又不怎么打扮,所以不显而已。

    如今这样浅淡的桃花妆,既未遮去其五官的精致,又给其添了几分娇艳,自然让人耳目一新。尤其现在萧瑜脸一红。眉目间也带上了几分羞涩,眸光流转更多了几分动人。

    连见多了美人的全福人杨氏也不由一怔,笑道:“乐安郡主真是个美人儿,我都看住了。”

    凌燕肖佩与旁边的丫鬟也连连称是,并打趣了萧瑜几句。

    到了午后,大雪停了。

    府中的仆役忙将院中的积雪清理干净,纷纷笑称天公作美,放晴给一双新人作贺。

    天色稍晚,有丫鬟进来说迎亲的彩舆花车已到了半途。

    萧瑜又补了一回妆容。

    不知过了多久,萧瑜感觉自己都有些昏昏欲睡时。外边忽然响起了爆竹声,礼乐齐奏,钟鼓齐鸣,就有几个丫鬟进来笑道:“迎亲的到了!”

    只见凌燕拉了肖佩,拿上丫鬟递过来的竹杖兴冲冲地出去,方才萧瑜就纳闷这东西用来做什么的,当下便问杨夫人。

    听过之后,登时有些好笑。

    原来,时下还有下婿的习俗,就是在新婿过府迎亲之日。妇家亲宾女眷毕集,各以竹杖打新婿为戏乐。

    不多时却见凌燕携肖佩怏怏而归,原来两人过去之时那边下婿已经结束了!

    因为肖玉成等人念及花玥昨日救萧瑜之事,随意走了个过场就放过了他。

    大齐文风极盛。就连上头时,全福人也是诗文不断的。而在新妇登车之前,新婿要与傧相及来迎亲的人一起作催妆诗,齐心合力将新妇催出来,才能接到美人归。

    据说花玥本身就极有才,如今萧瑜算是见识了。

    丫鬟不停将外边新作的催妆诗传进来。无一不是夸新妇生得花容月貌、美若天仙下凡,不用妆扮都极美的,听得萧瑜明知这是仪礼之一,亦心中大为受用,觉得这催妆实在大妙。

    凌燕等人又怎会让花玥轻易见到萧瑜,故意迟迟不出。

    于是花玥与众傧相足作了百余首催妆诗,也亏得这些人都是文才斐然之辈,方不至于作不出诗来,也让围观之人不停喝彩,而几乎每一首催妆诗都赢得众人彩声一片,热闹之极。

    这下子凌燕几人也不好意思相阻,当即笑道:“怕是连阿瑜都急了,快放她出去罢!”

    外边的司仪随即高唱:“新妇出来了!”

    众人轰然喝彩,在大家翘首以盼中,萧瑜手持团扇遮挡住脸,由凌燕与雨竹扶了出现在门口。

    从扇子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今日花玥一袭大红的吉服,身姿挺拔,长眉朗目的十分俊美,岂不见旁边好几个小丫鬟都不时偷眼看向了他,脸上红红的,甚至还有几个目不转睛地看着,完全忘我。

    见此,萧瑜脸上不由现出一丝笑意。

    这时花玥早已将大雁送上,萧瑜在厅内听了萧老夫人及萧恺和伯母的教导,与花玥拜别几人,往外而去。

    从此嫁作别家妇,再不是萧家千娇万宠的闺中小女儿了。

    转身的一刻萧瑜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落下来。

    忍了泪意出门登车,只见门外停了两驾花车,原来新妇与新婿所乘之车是分开的。

    萧瑜踏矮几登上了花车,花玥亲自为其驾车,待车轮约莫转了三周,他下车回到自己的车驾,当先而去先回府在大门等候新妇。

    花车上有帷帘,萧瑜终于可以先将团扇放下让手休息一下了。

    在礼乐声中,前边车上的傧相及友人忽然吟唱起恭贺的诗词来,萧瑜端坐于帷车之内,听着两旁的喝彩及礼乐吟咏的喧闹,忽然觉得能有这样盛大的昏礼也不枉此生了。

    快到花家的园子时,花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萧瑜正诧异,听到旁边雨竹等人的答疑,才知大齐昏礼还有障车之俗,即车行至途中,游人拥为戏乐。

    外边不知谁个已经开始作障车文:“两家好合,千载辉光,儿郎伟,且子细思量,内外端相,事事相亲,头头相当,某甲郎不夸才韵,小娘子何暇调妆。甚福德也,甚康强也……满盘罗馅,大榼酒浆,儿郎伟,总担将归去,教你喜气洋洋,更叩头,神佛拥护,门户吉昌,要夫人娘子贤和,会事安存,取个国家可畏忠良!”

    花玥等人亦作诗文以对,又撒了喜果铜钱等物,热闹一番,众人才放行。

    青衣转毡褥,锦绣一条斜。

    终于到了花家,彩车方停稳,花玥上前一礼,请萧瑜下车。

    雨竹忙将萧瑜小心地扶下来。因为新妇入屋须足不沾地,以免冲撞神灵,所以下车之前已有人在地上铺了毡席以供踩踏,并随萧瑜前行而向前移动,称之为传席。

    却见花玥上前,执了萧瑜之手。

    花玥的手温热宽厚,让萧瑜脸上开始有些发热,拿着团扇的手都有些发僵,忙低了头看路。

    随后花玥牵着萧瑜又跨过了马鞍。夫鞍者,安也,欲其安稳同载者也,寓意两人风雨同舟一世安稳。

    随后来到了设在园中西南角吉位的青庐。这是用青帷搭建的大帐子,里边隔开作几间,厅上设有案几和座席。萧瑜在众人簇拥下径直进了临时作新房的帐子,坐在了床上。

    帐子里红烛高烧,一室华彩。

    这一路萧瑜都举着团扇,手都酸了,听到众人起哄让花玥作却扇诗,恨不得立即将扇子放下,为了矜持,却只能生生忍住了。

    待花玥连作了上十首却扇诗,萧瑜才将团扇放下。

    见多了浓妆艳抹的新妇,且萧瑜本就生得极好,虽形容尚小却已是美人胚子,当下众人一时都看呆了。

    萧瑜隐隐听到不知何人说:“真是可惜了。”

    这时萧瑜才蓦地想起花玥还看不见,心中忽然十分懊恼:早知道如此,还是按时下盛行的妆容来。

    也不知是何人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

    这句话很快就淹没在了众人夸奖新妇貌美的话中,只听众人盛赞了一番萧瑜的容貌。

    司仪高唱坐帐。

    萧瑜站起来与花玥对拜之后,相对坐于床上,众人一边高声祝贺,一边将各色喜果铜钱金银裸子撒进帐內,不少还落在了两人的吉服之上,听到什么早生贵子之类,萧瑜红了脸低下头。

    然后两人净了手,同牢共盘,吃过羊肉;又饮下了用破成两半、又以红线相连的葫芦装的合卺酒,再将葫芦往床下一丟。

    也是巧合,两半葫芦刚好一仰一合,司仪大喜,连称大吉。

    花玥唇边露出一丝笑意,萧瑜则暗松了一口气。

    喜娘取了缠红绸的金剪子过来,让二人各剪了一缕头发合在一起绾成同心结,装入早就准备的锦囊里。

    这时众人就都退出去了,只余下雨竹几个陪嫁的侍女在房中。花玥却也没着急离开,轻握了一下萧瑜的手在她耳边道:“等我回来。”

    这才出去招待宾客了。

    雨竹几个不由抿嘴而笑,萧瑜脸上发烧,好半天才想起一件事:不是说及笄后才圆房吗,花玥等下回来干什么?

    如此一想,萧瑜登时有些紧张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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