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敏锐地感知到秋霜的心里活动,武则天斜眼看了她一眼,用不咸不淡的语气问道:

    “秋霜,你觉得朕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

    秋霜立即在脸上浮起恭维的笑容:

    “皇上这几个字太绝了!峻秀贵雅,又有无形的锋芒向外展露,这预示着,李郭之流,在皇上面前,只是锅里的小鲜,是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武则天略微皱了皱眉头,她发现,自从当上后宫女官之首后,秋霜的态度风格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之前她是一个踏实沉静之人,而现在则近于谄谀。

    她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秋霜,语重心长地说:“秋霜,你说错了。李和郭不但翻起了风浪,而且翻起了大大的风浪。如今皇嗣出现在叛军阵营之中,成了他们的一面鲜亮的旗帜,朕隐隐地有些担心,神都会发生不可预测的乱变。神都虽然是朕的皇城,但也是李唐宗室聚集的所在。那些心心念念记挂着李唐的人,这下有了可以堂而皇之的归顺方向。”

    听了武则天的夹杂着嘲讽的话语,秋霜急忙躬身一礼,以非常雄辩的语气,道:

    “皇上过谦了。虽然皇嗣出现在叛军营中,但是皇嗣毕竟是皇上的子嗣,以子反母,这本身就不符合道义,不符合道义,那么,对于三军和黎民将会缺乏强烈的号召力。昨日,万余金吾卫被数倍强大的敌军所围歼,犹自死战到底,无一投降,这就是最好的明证。

    “再说,罡烈公一出,弩车的威力一发,叛军就溃不成军。能够及时启用罡烈公,这就是皇上无人能及的英明之处。这从另外一个角度印证了,皇上几乎接近了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境界。”

    武则天心里说,金吾卫算是她的嫡系,金吾卫若不死战,临阵投降,那么,神都也就用不着守了,她的灭亡也为期不远了。

    当然,这种话,武则天没有必要说出来,说出来,那就是灭自己的威风。

    “你说的还算有些道理。不过,朕有自知之明,离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境界还相差甚远。朕只是心向往之。”武则天略微颔首,然后继续提笔写字,还是那几个字,不过,换了一种字体。这种字体没有了锋芒,多了一些柔和。这和她的心态之转变有关。

    正在这时,有宦官来到御书房门口禀报:“禀皇上,罡烈公,东厂提督,和东厂佥事觐见。”

    武则天头也没有抬,只是很干脆地说了一个字:“叫~”

    在那名宦官的引领之下,张麟,夜玉和狄光远三人先后走进了御书房,在龙案前面的御阶之下站定,向着正在埋头写字的武则天躬身施礼:

    “臣等拜见皇上。愿皇上福寿祥瑞。”

    “抓到的刺客,审出了什么有用的情况没?”武则天淡淡地说,非常沉着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那一束带着严厉和庄重的目光,在进来的三位大臣的脸上快速一扫,于落在张麟的脸上之后,就移不开了。

    此刻的张麟,比起昨天在城楼相见时,年轻了好多,哪怕比他刚入宫时,都更加俊美一些,用潇洒出尘,玉树临风,光彩照人,惊为天人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她心里对于这几天冷落了张麟而产生了后悔。她暗自想道,她以前对于他的专寝,并非没有原因,近两天是不是被猪油蒙了眼,看不到他的俊美,以至于因为一些小事儿而对他采取疏远。这种重大的过失,应该尽快地加以弥补。

    她的眼睛紧盯着张麟,简直看直了。

    在见到张麟的第一眼,秋霜的美眸里也浮起一抹明亮的神采。她心里的感觉,和武则天如出一辙,同时,也多出一份心虚和不安。她不知道,张麟有没有知道她的秘密,也不知道他知道她的秘密之后,会对她如何反应。她的眼睛偶尔向他瞥一下,努力想搞清楚他的想法,不过她是徒然的,因为她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见了皇上的痴痴呆呆的表情,夜玉心里既高兴又嫉妒,立即朗声说道:“有,有很多重要情况。我们此次进宫,特为向皇上禀报审问刺客所获得的重大情况的。据刺客所称,江南道所发生的特大水灾,根本不存在,是李败德编出来的,目的是为了从朝廷骗取粮银。另外,一直悬而未决的偷盗虎符案,梅花针刺客案,和戮杀武姓子弟案,这三个案子都在同一时间破了!”

    “你说什么?”武则天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什么都没有听清,因为刚才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盯着张麟看。

    夜玉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江南道所发生的特大水灾,是李败德编出来的?”武则天这次听清了,愤怒和羞恼无比,抬手重重地拍在龙椅扶手上!

    自从听说江南道因发生特大水灾而致百姓流离失所后,她有好几天睡不着,命朝廷向江南道发送了大量的粮银,第一次发过去的二十万石米粮和十万粮银锭,于途中被劫持后,她又补发了同样多的数目,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充实反对她的叛军的物辎!

    因为自己的不察而被蒙蔽和愚骗,朝廷遭受了重大的损失,自己的天子威严也被严重伤害了。

    这让一直以英明睿智著称的武则天,情何以堪?!

    “皇上,李败德实在太狡猾了!把我们所有人都蒙蔽了。不过,三件大案同日被破,也是一件大好事啊。”

    夜玉柔声安慰道。

    听了这番安慰之词,武则天的脸上总算挤出一丝笑容:

    “三件大案都在同一时间破了?!”

    “是的。”夜玉笑着点头,“前两案都是一个叫李子唐的人作的。后一案则是一名叫无崖的杀手作的,此人被捉,关在东厂地牢。”

    “将他们统统碎尸万段,剁成肉酱!”武则天抬手一摆,恶狠狠地说。

    “皇上,你可知道,那李子唐是什么人?”夜玉脸上浮现着愉快的表情,娇声问道。

    “他是刺客啊!”武则天随口说。

    夜玉莞尔一笑:“据所擒获的无崖供称,他是先太子李贤的儿子,说起来是皇上的孙子呢。”

    “李贤的儿子?”武则天的眼中浮现一丝母性,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这一丝母性,立即被恨意所代替,因为她没有听到过也没有看到过这个孙子,对他没有什么感情,“李贤生前处处与朕作对,如今他的儿子又与朕为敌,真是一对孽子孽孙!”

    看到武则天的冷漠反应,张麟心里觉得很惊异,武则天与李子唐这对祖孙,真是一对难祖难孙,互相之间没有一点感情,有的只是深深的仇恨,皇家真是奇葩的家庭。

    “皇上,无崖在口供中声称,身在叛军营中的皇嗣是假冒的!”张麟以不高不低的声音开口,虽然他不希望与武则天再有任何亲近关系,可是,那不代表他不能与她说话。在大多数情况下,才能都是从口中表现出来的,不说话,岂不是被边缘化了!他要想表现才能,那就必须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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