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如果这会儿还发现不了情况不对,那宋子夫也就白白号称“眼力百段”了;眼见得一顿“家法”就要落在自己身上,某人也是急忙一声轻咳,打破了殿中诡异的宁静。

    “父亲,方才儿臣又仔细斟酌了下,先前给您献上的‘废除世禄世卿’之策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摸了摸鼻子,子夫讪讪地说道。

    “哦?”桓公朗星般的眸子微微一凝,脸上密布的乌云顿时如被一阵大风吹散,若有所思地敲了敲身前的书案问道:“此话怎讲?”

    “这就说来话长了!”某人庆幸地暗暗擦了把汗,总算是把话题转开了!当下他也顾不得管父亲能不能接受,大概地把自己要整修国内道路,以及充当齐国“代理商”、和未来“马车夫”的打算,简单扼要地跟桓公讲了一遍。

    “这样啊…”桓公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案面上敲打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山样的竹简,脸上看不出什么阴晴变化。

    对面的子夫却是暗暗捏了把汗。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简直跟“朝令夕改”没什么分别;甚至连带着会让桓公对自己先前的一系列改革政令,产生深深的怀疑--谁知道还会不会有没想到的漏洞呢?

    但他又不得不说出这点:一来想要实现自己的“马车夫”计划,那修路必然是不可能绕过去的一环,而修路需要的资金缺口,又不得不改变原先的办法;二来子夫也清楚地认识到了,急急忙忙地进行军改,势必要带来难以预测的巨大风险,于情于理都不可能隐瞒。

    只不过是短短的一刻钟,在子夫的眼里却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对过的父亲似乎陷入了某种入定的状态,一言不发地望着眼前的虚无,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在案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终于,沉寂的眸子微微一动,桓公收回放空的目光,让子夫大跌眼镜地问道:“你说的那个‘马车夫’国家的故事,是从哪儿得来的?为父也算是博闻强记,可却从未听闻这世上竟有如此两个大国!”

    “唔,”虽然对父亲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槽点满满,可某人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也是儿臣睡了一觉后就自然而然知道的。”

    反正子夫是打算浑赖到底了,不管怎么说桓公都是自己亲爹,就算心中再怎么怀疑,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脑壳打开看个究竟。

    所以小家伙索性把一切都推到了自己那个子虚乌有的“梦”上,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要是超脱现在这个社会和环境的,统统都是从梦里得来的--子夫甚至隐隐地对自己的“机智”有些自得了。

    而桓公恰恰就被他这一手吃得死死的,就算想破了脑袋,他也想不出只不过昏迷了一天而已,儿子怎么会一觉醒来脑袋里多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整个人也变得比往日成熟许多。

    就当是列祖列宗显灵了吧!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反正小家伙现在能吃能睡,在治国方略上也有一套独到的想法,除了一时间有些不好接受,桓公也没发现这样有什么不好。

    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些困惑一并甩掉,桓公正了正神色道:“既然你都考虑周详了,那就这么着吧!”

    “恩,就这么着。父亲您听我说啊,之所以…”子夫顺口应了一句,准备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让他能放心地把那“商贸司”和后续一系列的计划放心地交给自己。

    可说了一句后他蓦地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父亲。

    对过的桓公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就这么成功了!还以为自己前边听错了的子夫,目瞪口呆地愣在了那里--这就答应了?人家还准备发挥“舌战群儒”的精神,跟父亲好好说道说道呢,怎么他就那么爽快地答应了?!

    一瞬间子夫甚至有种扑上去扯扯老爹胡子的冲动,这该不会是谁假扮的吧?!父亲居然真的选择了信任自己!这等于是亲手把宋国的未来和命运,整个交到了自己手中!

    “可是…父亲,为什么?”子夫有些无意识地喃喃道。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桓公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似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反正这个国家,为父迟早都会交给兹甫。现在不管你做了什么,好歹我还能在旁边照看一二;若是以后…所以不要有什么顾虑,就按照你梦中看到的和心中想好的那些,大胆地去做吧!”

    看着面前云淡风轻,一副心甘情愿帮自己“擦屁股”架势的桓公,子夫的胸口不禁微微一窒--这就是自己的父亲!

    寥寥的几句话,却哪里还看得到半分雄踞一方的诸侯的影子?

    有的只是那洋溢在字里行间的浓浓亲情,以及真正男人的担当--像历史上自己那位任劳任怨的老哥一样!

    子夫狠狠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的保证,这种无条件地信任让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把这份父亲的支持,牢牢记在了心底,化作日后漫长岁月里的无尽动力。

    桓公也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他自然不会不明白,自己这么做实在是拿宋国的国运和未来,做了一场惊世骇俗的赌博。

    赌得就是眼前这个“妖孽”般的儿子,能真的实现他的抱负,把宋国变得和他梦中那个“马车夫”一样强大;能一步步地把现在还很弱小的宋氏,变成名副其实的中原大国!

    就像小家伙说的那样,不管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改变宋国在百年后终会沦为大国牺牲品的现实;既然如此,为何不赌上一切,让这个连自己都看不透的儿子,去试上一试呢?!

    “那齐君和管大夫那边,父亲的人脉……”开心之余,子夫也是不免有些患得患失。毕竟父亲既然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他就等于无形中背上了整个国家在未来的命运走向,肯定比不得先前纸上谈兵来的轻松潇洒;所以很自然地便想到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些你不用担心,”桓公有些自负地笑了笑,“为父与齐君和管大夫的交情,虽然不可能凌驾于国家之上,但这种对双方都有利,尤其对齐国好处更多的事情,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那就好,”子夫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想起一事:“倘若我们尊了齐国为宗主,那日后的会盟…”

    “自然是从前怎样还是怎样咯!”桓公又是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有些稚嫩啊!一时间玩心大作,故意对后者挤了挤眼睛道:“为父在战场上出工不出力的功夫,你不是也知道的么……”

    子夫不禁有些哑然,没想到自己先前一句不经意地评价,父亲居然记在了心里,现在才拿出来“报复”!当下也是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暗自吐槽,也不知道自己那位老实巴交的哥哥性格是随了谁。

    “不过以你的年纪,这么早就崭露头角…”桓公神色忽然一正,有些担忧地看向一脸稚气的小儿子。

    “没事,介时儿臣隐在幕后,一切都让哥哥出面就是……”

    “阿嚏!”一座普普通通的偏殿里,正在捧着竹简认真研读的子鱼突然打了个喷嚏,不明所以地摇摇头,继续他的刻苦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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