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唐吕娘的母亲当然不会苟同赵三忌的荒唐行径,最后只是破天荒地留了他一块吃晚饭。一顿饭下来,若不是唐吕娘顶风作案,勤快地往他碗里不断夹东西,赵三忌估计出门后又得找家路边摊再对付一顿。

    唐吕娘把赵三忌送出了门,小两口经过董姨这么连削带打,规矩了许多,出门时候再没敢搂搂抱抱,赵三忌对着站在橡木门后的董姨道,自己一定会抓紧时间,叫家里的老头过来跟董姨会个面,至于聘礼一概之类的,肯定一样不落。董姨面无表情,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这让赵三忌心里越加没底。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到底那个环节出了差错,难不成是自己的忽悠本事不够,没能在未来丈母娘的三昧真火下炼出火眼金睛?面对这么个水火不侵的女人,赵三忌想不通索性也不去瞎琢磨,反正媳妇现在肚子里可是有了自己的骨肉,只要接下来的事情按部就班,别搞僵了彼此的关系,想来中间也不会出什么大娄子。

    回到酒店的时候,刚好踩点打来了电话,在电话里头轻笑着道,“今天吃瘪了吧?”

    赵三忌回答道,“何以见得?”

    “看你在饭桌上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猜到了一二。”

    唐吕娘挺没良心的嬉笑道,“谁叫你不听我的话,早跟你说了,我妈的性子啊,就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早前便吩咐你说放规矩些,别搞些噱头,你愣是不听。”

    赵三忌无奈叹了口气,道,“我说我的皇后娘娘哟,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有些缺点啊,还是早暴露的好,否则到时候丈母大人发现了俺的真面目,那还不得捶胸顿足的悔不当初。”

    唐吕娘咯咯笑说,“别胡说,你真以为我妈就真那么好糊弄,不过我真挺好奇你都和她说了些什么。”

    赵三忌嘿嘿道,“我说了你可别吓到。那会儿在客厅的时候,董姨问了我今天的来意,本来呢,俺是想说送你回家来着的,不过话到嘴边就鬼使神差改了口,直接说提亲,然后接下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小虎子很无辜地被她指着鼻梁训了小半个钟头,她说我不懂事,这种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唐吕娘点头附和道,“确实儿戏了,陛下,您这是刚愎自用,自作自受了。”

    赵三忌大义凛然说,“横竖咱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朕这不是心急把你给拐回家所以才三步并作两步走嘛,再说了,天底下又有谁像俺这么有才,直接抱着准媳妇杀上丈母娘家去提亲的?告诉你,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你就接着臭美。”唐吕娘吃吃笑道。

    就在两人电话聊天打算怎么整出起釜底抽薪的勾当这当下,房门被敲响,后者赶忙挂掉电话,怯怯地看着推门而进的董姨。董姨手上端着一小碗文火慢炖了一下午的鸡汤,脸上挂着道淡淡的笑纹,眼神慈爱。轻轻把碗放在了唐吕娘床边就手的桌上后,撩了撩裙角,便在床沿处坐下,本想抬手去理理闺女额前散落的几缕青丝,只是手伸到了一半,悬在半空却是没落下。

    “妈。”唐吕娘轻轻唤了声,眼神闪躲,感情复杂。

    “倔丫头。”董姨轻声一叹,侧着身子看着唐吕娘,“你说,你有几年没回这个家了?”

    唐吕娘脸色微红,没敢做声,董姨抓起她的手,捧在自己手心直磨戳,“五年了,上大学到现在,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这老婆子。怎么,还对那件事有怨气?”

    唐吕娘摇摇头,轻声道,“原来有,现在没有了。”

    董姨露出个会心的微笑,“因为那个赵三忌?”

    唐吕娘脸蛋再次羞红,轻抿着两片足以叫许多牲口飞蛾扑火的性感嘴唇,解释似的说,“他可是很顾家的呢。”

    董姨对此不胡乱表态,也没着急否认,一个活了小半辈子的女人,再怎么傻怎么蠢,对许多人和事,心底的透亮程度完全担待得起明察秋毫这一说,比如赵三忌进门时小心翼翼帮自家闺女拂去空气中的那缕香烟,身为人母,她对这细微到几乎可以称是无足轻重的小细节有着由衷的好感,见微知著地说了,光凭这点,赵三忌何尝又不是个值得自家闺女托付终生的男人?然而,无论两人再怎么你情我愿,大世家出身的唐吕娘,到底是唐氏的闺女,有些事,是身在豪门身不由己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董姨转而幽幽道,“男人顾家固然是好,但关键是他能呵护你到什么时候。咱做女人的,好男人坏男人都不怕,怕就怕碰到个喜新厌旧的。今儿对你宠爱有加,明儿一回头,保不准就把你打进冷宫了。不是老妈危言耸听,这种在银屏上翻来覆去被拍烂了的戏码,如果不是源于地道的生活,哪还会让那些男男女女乐此不疲。”

    唐吕娘轻笑着附和,道,“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各有千秋。”

    董姨挺风情地白了自家闺女一眼,这丫头从小脾气就倔,本以为离家出走自力更生了这么些年好歹会改一些,不料到头来还是改了江山没改秉性,想来今晚自己是没法儿苦口婆心了,索性也不自作多情,指了指床前的那晚鸡汤,示意把它给喝了,好睡觉。

    唐吕娘摇摇头,怀孕女人的胃口刁,也善变,这会她对那油腻的玩意儿丝毫提不起兴致,却又不好悖了母亲的面子,当下只能撒娇摸着轻微圆滚的肚皮,道,再吃下去就变成胖小猪了。

    董姨在这事儿上却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唐吕娘眼见执拗不过,只能象征性地喝了几小口,不料却是出了点纰漏,喝了将近三分之一时,便觉喉咙一阵腥腻,急忙翻身下床跑进了洗手间,在里头一阵干呕。

    董姨见状心急,守在闺女的身后拍着她的后背,不时出声关切询问哪儿不舒服,自打怀孕后就没少接触一些孕妇书籍的唐吕娘现在勉强也算得上半个专家,心里暗自计较的同时,口头敷衍说可能是晚上吃多了,所以这会儿有点油腻罢,不碍事的。

    到底是十月怀胎落下的骨肉,董姨最终觉得不妥,唠叨道一定要跑趟医院看看去。

    唐吕娘当下大急,她可还没想好这会子向老妈摊牌,再三推脱,董姨败给了闺女的倔脾气,最后妥协道,要是明天还没好,说什么也要去看医生。事急从权,唐吕娘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这么先拖着,随后找了个借口,敷衍走了母亲,唐吕娘又给赵三忌去了个电话,说自己有妊娠反应了。

    赵三忌掐指算了算时间,心道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故作镇定道,纸包不住火,要不赶明儿俺就再不要脸一回,上你家跟董姨说明白了。

    唐吕娘沉默了大约两分钟,最后定论道,再缓缓,毕竟这可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儿。虽说现在奉子成婚的男女不在少数,但母亲终究还没前卫到那地步。

    只是出乎两人的意料,事情的发展犹如赵三忌所说,纸终究包不住火,第二天,也就农历腊月二十四早晨,唐吕娘下楼早餐前再次跑进洗手间狂吐了两回,这让在餐厅备饭的母亲脸上爬满了忧色,当下也不管闺女的倔脾气,取出车钥匙,硬是把唐吕娘架到了医院。

    唐吕娘知道怀孕不好受,却也没料到自己肚里那还没成形的小家伙这么能折腾,妊娠反应居然如此狂风暴雨,在去医院的路上,再次干呕了两回,碍于生怕被母亲瞅出丁点蛛丝马迹,楞是硬生生止住了去摸包里一包酸梅的秀手。而一心牵挂自家闺女的董姨,透过后视镜瞥见了唐吕娘不像是病人的红润脸色,心底踏实了不少,又瞥见了闺女三番两次想伸手进包里掏东西的动作后,误认是要给昨天的那个赵三忌打电话,当下也不阻拦,反而出声笑说,要打电话就打,老妈即使传统,却也还没到不通人情的地步吧?

    唐吕娘甜甜一笑,先是摸出手机中规中矩地给赵三忌去了个,收线时,手里头不动声色的已经多出了几颗话梅,然后趁着母亲观察路况的空当,动作迅捷地往嘴里迅速塞了颗,这才心满意足。

    因为是急诊,董姨医院这边还有点人脉,所以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给报告的是个脸蛋偏瘦五官清晰的妇人,估摸年纪和董姨应该不相上下,只是脸上没有董姨那般佛气,戴着一副无框金丝架眼镜更显干练。妇人看向董姨时,先是松了一口气,微笑道,董姐,放心,丫头身子好着呢,不是你说的水土不服食物过敏之类的。董姨听言跟着也松了绷在心底儿的那根弦,紧接着问道,那检查结果是?

    妇人这会儿却是僵住了笑脸,拿眼角瞥了瞥坐在一旁低头红耳根一声不吭的唐吕娘,几次开口,却欲言又止,董惊鹊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个闺蜜之一,性子为人方面她都知根知底,所以当下确实没敢将手头的报告如实相告。同这会儿的唐吕娘一样,她们进退两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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