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忌之所以让周传语在暗地里朝铁龙彪抹黑自己,一定程度还是出于把钱五岳捆绑上自己这条贼船的考虑。这样的做法在传统的江湖上,肯定是不厚道的,可此一时彼一时,人心向背,赵三忌保不准刘氏一旦被自己用一些上阴谋诡计给整垮了之后,钱五岳是否还会和现在一样,对自己言听计从。当然这只是个小手腕,他之所以整出今天这么一出,醉翁之意在于趁此机会把钱五岳推向前台,趁着铁龙彪给刘氏方面下绊子的空当,以传媒公司为起跑线,在尽短的时间内,打造出一只足与对方抗衡的商业队伍,甚至更加恢弘。从而绑定了钱五岳与自己的从属关系。其勉强算得上险恶的用心,正是钱五岳这枚一心只想报仇的棋子的悲哀。但现实如此,很多事总是需要等价交换。

    回到了下榻的酒店,玩转不出更多出格厚黑手段的赵三忌有些过意不去,打电话给钱五岳,说晚上如果有空就一起吃个饭,只是今天要由自己做东,自己来广州也有些天了,可没少挥霍大牛哥的银子。

    因为这段时间的豪门丑闻事件,让刘氏集团在股票市场多少受了些震荡而为此心情大畅的钱五岳笑呵呵道,不就丁点银子嘛,比起赵哥儿为自己花去的那身力气,不值一提,做东请客这件事就免了,晚上自己公司方面还有些事儿要忙,改天吧,到时候自己做东,请赵哥儿吃顿好的。

    这次钱五岳倒没张口闭口鹿茸熊掌虎鞭牛鞭之类的,实话说,他现在的家底可容不得他有那底气去口出狂言,至少账上日渐紧缩的银两断然没有他说的那般云淡风轻,扣除他在河浦区的那栋小别墅以及自己的奔驰坐骑,钱五岳这会子可是实打实的净身出户。究其原因,还是打肿脸充胖子,朝赵三忌一票人马可没少砸银子,唯一值得庆幸,这钱花得值,并没打水漂,刘氏这回不就稀里糊涂间吃了记闷亏嘛。想起前天事发时自己的老丈人,一个刘氏的高管,火急火燎朝自己求救时整就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形态,钱五岳心中又是一阵畅快。因果循环啊,这话儿在理。

    赵三忌没强求,挂掉了电话,一直安静坐在落地窗前翻看一本乡土人文版读者的唐吕娘适时合上了书本,起身来到了赵三忌跟前。一身不惹尘埃的雪白连衣裙,脑后一袭如瀑黑发,胸前肤如凝脂处,挂有一坠精雕细琢的弥勒佛,这尊弥勒,在赵三忌离开厦门前是没有的,唐吕娘道,除了自己身上的这个,还有赵三忌现在挂在脖子上的那尊玉观音,都是她趁闲暇时上南普陀求来的。质地虽然比不上赵三忌锁在抽屉里的那块血琥珀来得珍贵,可马虎也算是玉中上品,值不少钱。更加难能可贵的,这两尊小玩意儿,都经由南普陀上的一个得道高僧开过光,说起那高僧,唐吕娘还顺嘴提了一口,若不是自己的闺蜜俞怀柔和高僧有佛缘,她也不见得这么顺利就把事情给办妥。当时赵三忌接手过玉观音时,就曾调笑说,你们两个傻姑娘肯定是被人给忽悠了,佛曰众生平等,既然俞怀柔所认识的和尚是得道高僧,那为何还要对世人设门槛?尤其像咱家这么水灵出尘的媳妇,当年老头子可说了,吕娘可是有一身佛气的,就差后脑勺处少了一圈佛光罢,难道这样的金蝉子,拜访一个世俗的高僧,也要人家牵桥搭线?唐吕娘皱着挺秀鼻梁,糯糯道,别胡说八道,只是图个心安求个平安罢,即使上当受骗,那也情愿。赵三忌傻笑着说,娘子越来越有母性光辉了。

    赵三忌轻挽唐吕娘,一块在身后的沙发上坐了下。赵三忌开口道歉道,这些日子受委屈了。

    唐吕娘把头靠在赵三忌因为穿了厚实衣物而略显魁梧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头,淡笑道,君仗剑,杀四方,妾抚琴,随君郎,不委屈。

    赵三忌歉然之色更浓,一只手绕后过去轻抚着唐吕娘的发端,良久未语。之后起身从床头旁梳妆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回到沙发前打开,里头有两只安静趴着的草青竹蚱蜢,眼睛处还镶嵌有两颗绿豆般大小的黑珍珠,其中一只尾翼稍长身子骨架偏瘦,另外一只身子相对丰腴,栩栩如生。唐吕娘一看之后,神采飞扬,一眼认出了两只竹蚱蜢性别,探出柔若无骨的修长细手,小心翼翼地捏了其中那只相对丰腴的,仔细观赏后,别有一番风味地撇了撇嘴皮子,鼓气道,人家真有这么胖?

    赵三忌嘿嘿一笑,捻出了另外那头长翅膀的,笑道,如果不这样,你能一眼看出哪头是我,哪头是你。

    唐吕娘吃笑道,你才是一头呢!说话时,眼眸子依旧盯着手中的小玩意儿,爱不释手。

    赵三忌看着愈发小女人的唐吕娘,心中疼惜,爱怜道,往后不在你身边的日子,我一礼拜为你扎一头。

    唐吕娘抬起眼眸子,怔怔地看这赵三忌,小心问,你要走?

    赵三忌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好宽慰道,最快两年,最迟四年,会回来的。

    唐吕娘垂下眼帘,重新把视线落在了捧在手心上的竹蚱蜢,却难以掩饰眼眸子间的那抹忧伤,故作坚强问,去哪儿?有危险吗?

    赵三忌搂紧了靠在自己肩头的唐吕娘,道,昆仑山,应该有惊无险。

    唐吕娘幽幽道,那就是有危险了。

    赵三忌笑着埋头刮了刮唐吕娘的鼻梁,笑着给出了承诺,道,我答应你到时肯定会背着一篓子竹蚱蜢活蹦乱跳地回到你身边。

    唐吕娘微颤着身子,没敢抬头,她担心自己眸子里的那一颗泪珠子,羁绊住了男人的步伐,抬头展颜一笑道,那我等你回来。

    赵三忌只是紧了紧搂着唐吕娘的臂膀,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今天都已经小年了,董姨那边,我们也该回去罩个面了。

    唐吕娘轻声回答说,你确定?我妈脾气可不好,到时把你扫地出门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赵三忌一昂脖子,挺不要脸道,摊上我这么个乘龙快婿,不信董姨还真舍得把俺往死里埋汰了,大不了往后我再为她多添几个外孙让他老人家折腾就是。

    唐吕娘抬手在赵三忌胸前敲打了一下,笑骂说,没个正经,又问,那咱什么时候回去?

    赵三忌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看怎样?这会儿过去至少还能蹭顿晚饭。

    唐吕娘稍微一错愕,用手托了托自己的下巴,又起身仔细照过了一把镜子,发现最近自己气色不错,这才点头答应了下。之后拿起手机给母亲去了个电话。赵三忌伺机贴耳到了电话旁,唐吕娘不避讳,把音量调到了最高,然后又摁了免提。

    电话响过四声后就接通,此时赵三忌心里突然一阵打鼓,唐吕娘似乎也不好过,扭头看了看身旁的赵三忌,发现对方的神情比她还尴尬,趣味地轻笑了一声,感觉好受了不少。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淡,不骄不躁地问了来人。唐吕娘一听这声音,突然觉得心中发堵,酝酿了小半晌,唤出了一声妈。

    对面很明显的讶异了一下,随后电话两头三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十几秒。

    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的唐吕娘,又轻轻叫唤了一声,道,我是吕娘。

    董姨这才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不过饶是她再怎么克制自己的性子,也难掩言辞中的激动,问说,丫头今年回家过年吗?你都已经五年没回来了。

    这一说,唐吕娘的眼眶开始泛红了,握着手机的双手也不禁开始颤抖,勉强从喉咙挤出一个字,轻嗯了一声。

    董姨有些喜出望外的意思,急忙问什么时候会到家?

    唐吕娘在赵三忌无声的鼓舞下,忍住了想要仔细彻底哭上一把的冲动,但也依旧颤音道,大约再过一两个钟头,大约下午四点左右到。

    董姨这下惊喜交加了一把,开始在电话里头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箩筐琐事,大约是唐吕娘这闺女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既然要回家这么大的一件事,也不提前说一声,这会儿她可什么都没有准备,除了闺女的房间还保持干净外,一些吃穿方面的,自己可是一个都没有张罗,冰箱里头现在也就只剩几棵芹菜和包菜了,眼看现在这天色,一时半会上菜市场也没法买到她最爱吃的新鲜八宝鱼和大闸蟹,看来晚上只能下馆子了。

    唐吕娘打住了母亲的絮叨,笑说,粗茶淡饭挺好的,不用下馆子。

    董姨于心有愧,坚持不能委屈了闺女,现在她就出门去,上酒店打包几份回来。一想起等会儿回到家时便不在面对冷冰冰的一栋大宅子,董姨心中便泛起了一股久违的温馨,说着匆忙挂掉了电话。

    随后不久,唐吕娘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家里的号码。董姨开口道,说自己刚刚高兴过了头,有些事忘记了吩咐,闺女回家的路上要小心,别让人给磕碰到了,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道回家的路上要是碰着一些抢劫的流氓地痞了,记得破财消灾,不能犯倔脾气。

    唐吕娘笑着一一答应下。

    挂掉电话后,唐吕娘轻轻吸了吸鼻翼,幽幽地望着赵三忌,后者带着安静的微笑,朝她张开了臂膀,唐吕娘不再矜持,躲进男人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

    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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