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擒活口四个字,月啸说的尤为沉重,几乎是一字一顿,望着萧依寂的星眸中,点点恨火,陡然盛了起来。未及萧依寂开口,便有从唇角恨声挤出一句:“要不是你毫不知情地硬闯飘紫峰,我也不会完不成这次的任务,你真该死!”话中之意,再清楚不过。

    月啸的话,重重叩击在萧依寂的心头,顿开蔽智,恍然大悟,双唇微微轻启,却惊得哑口无言,以真气压下胸内起伏的躁动,沉吟半晌,剑眉一蹙,冷冷开口:“我若真的有羊皮卷在身,就不会做了这么多年的杀手!”他心中苦然,悲恸冲天,一幕幕厮杀的场景,在他的眼前呈现,血,无尽的血,只有鲜血能够让他感到暂时的安全。剑光血光连成一片,冷峻已极的俊面上,隐隐现出兴奋神色。

    “别人可不会这么想!”月啸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禁提醒了一句,随即伸手在身上一探,从腰间摸出一块似铜非铜,似铁非铁的牌子,暗运旋劲,手上戟指轻掷,只见幻起一道流星,直射向萧依寂的俊面。

    萧依寂知道他报复心极重,这一招隔空飞花的功夫,力道旋而不发,凝着诡异的吸力,生生将空气阻隔撕裂开来,显是为了震慑自己,心念如此,俊面沉色立展,冷冷一声浅笑,旋即手上寒光一闪,健腕轻翻,骈指疾出,便已是将那块四不像的牌子夹在指间。萧依寂的手指才一接触到这块牌子,一股寒凉沁骨油然而生,不禁仔细地打量起这牌子,神色亦是渐起迷茫。

    这是一块在普通不过的铭牌,但在萧依寂眼中却是更加神秘,他自诩见过天下各个帮派的铭牌,但手中这一块非铜非铁的牌子,却是见都未曾见过,更不要说接触过这个门派的人。尤其,这牌子三寸见方,双面镂雕,雕工极为精细地雕出九龙戏珠的图案,镂雕之下数以万计的金色小点,泛起一蓬矮游在铭牌周围的金光,煞是好看。在那九龙戏珠的最中央,一颗璀璨如晨星般的碧玉珠子,圆润晶莹,其内隐现飘渺流纹,似是水波荡漾一般。

    萧依寂看的一怔,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翻过牌子,入目一字,飘逸流仙:涯!草书行云,笔法苍劲浩渺,如远山横锋,刚劲有力,一看便知是出自高人之手。然而萧依寂此刻并未注意这些,而是屏气静神,将自己熟知的门派粗粗过了一遍,却是对这个“涯”字毫无半点印象,再想下去,直感阵阵无力,不由喟叹一声,只好就此作罢。

    “很奇怪吧?你一定没有见过这块铭牌!”月啸瞥见他俊面迷茫神色,不由嘴角浮出一片笑意,嘲讽已极。那惨白下的一抹笑意,愈加放肆,直到萧依寂心头泛起隐隐不舒服的感觉,月啸似是知道他的心思一般,微一正色,缓缓开口说道:“这是刚刚我和假扮芮羽那个人交手时,我从他身上偷的!”

    “偷的?”萧依寂心神大震,双唇半张,惊诧万状地盯着月啸,微显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就那么错愕地怔在那里。说洛吟霜偷东西,他一定会摇摇头,认为这个鬼灵精的丫头又闯祸了,可这句话从月啸口中说出来,他的心头竟是涌起莫名的苦笑,看着他身上那个可怕的伤口,他真是不知道月啸是聪明过了头,还是傻的可以。

    “不然呢?”月啸剑眉微剔,挑衅说道:“我没有必要去陷害他,他本来就很可疑,不是吗?”话音尚未落尽,便见他眉宇间那一丝骄矜,更加明显。在他看来,他做过的事,他便承认,没有半点犹豫。

    萧依寂不由黯然点头,目光再次回到了那铭牌之上,话锋一转便问:“这东西不是中原之物,那个假扮芮羽的人,武功不弱,即便你我没有受伤,对上他,恐怕都要费上一番功夫……”那一线流星一般的身形,仍似是在他眼前一般,身材高挑匀称,骨骼纤细,虽然他一身黄白布衣,却仍是掩不住他身形上的缺陷,看起来就像……一个女人!

    萧依寂一念及此,星眸蓦地一怔,剑眉略轩,几乎冲口而成:“司马千变!”提到这个人,他心内愧悔难当,不由怒火中烧,握剑的手更是握得咯咯作响:“我早该想到,是我太大意了!这人的招式,轻功,甚至易容手法,都和司马千变同出一门……”他越是说到最后,就越是自责,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芮羽虽值弱冠,但身形上却是与成年男子一般无二,而假扮芮羽的人,却是身材细瘦,招式阴狠致命,他居然没有看出这人的来历,当下苦楚凄然。

    月啸略一颔首,似是默认了萧依寂的说法,星眸之中更是深邃如墨,根本看不出任何感情,浅浅沉吟了一刻,才道:“不过,你不知道一件事,司马千变当年从中原带出了一件东西,据说在中原奉为无上,怎料却因为这件事在扶桑传开,而导致了一场大战,司马千变的门派险些满门被灭,也因为这件事,司马千变被逐出师门,而这个门派,就叫做无涯涧!你手上的那块铭牌,应该就是无涯涧的铭牌!”他说此倏地语声一顿,星眸灼灼寒光射向高远夜空,神情之中全是凄然决绝,在那凄然之中,却是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狠戾。

    “这我倒是不知……”萧依寂听得面色微微一变,佯装未懂,随口回答道。但在他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他怎能不知?司马千变当年从中原带走的是他萧家代代守护的羊皮卷,若不是当日为了洛吟霜而动怒险些杀了司马千变,也许今天他已经追回羊皮卷,也许他也已经报了灭门之仇。想到这里,一股股心痛如割,立时星眸涌满泪水。

    “可是,无涯涧的人根本没有理由对你下手!羊皮卷不在你身上,苦玉也不在你身上,就算他们认为司马千变是你杀的,可司马千变早就被逐出师门,他们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外人,来得罪陌红楼……”月啸神情诧疑,沉吟少顷,星眸恍然一铮,冷辉翻然:“除非,这个人还有别的目的!如果是这样……”

    萧依寂黯然点头,不由心念一怔,尚未回过神来,便听身后传来隐隐衣袂破风声,忽缓忽急,似是在小心翼翼的前进。萧依寂冷冷一笑,手上轻动落在双唇之间,朝月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月啸去听。几乎与此同时,暗用旋劲,轻轻将落痕剑推出剑鞘,目光一闪,冷芒扫向身后树林。

    当两人听清了来人脚步之时,不由转首望向对方,四目交刹,心头俱是一轻,神色稍有几分缓和。尤其,此刻树林中四下无人,静谧得无半点声音,那冲起衣袂刮动树枝的声音更是明显,脚步凌乱毫无章法,想来可能是夜里赶路的人。

    萧依寂心念微动,知道不是方才那假芮羽又折返回来,才舒了一口气。却见,不远处的杂草丛中,发出阵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杂草晃动,显是有人拨草而行,萧依寂心头一冷,似是做了一个阴狠的决定,俊面之上立即腾起一片冷酷,手中落痕轻轻撤出剑鞘,正欲动手,却听草丛中传来一声柔弱纤细的娇呼:“灵儿,灵儿,快出来,别跑了,我不抓你就是了……快到我这来……”

    那声音宛若黄莺呖语,清脆动听,微带着几分焦急,在这露重更深的夜里,历久飘荡不绝,群峰回应,显得清冷可人。娇呼还未落尽,便听又一声娇呼响起:“快出来,再不出来,我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第一次就这么不听话,我可要生气了……师姐还等着我们呢,快出来,姐姐这里有肉吃……”

    萧依寂心中一畅,险些轻笑出声,旋即面上忍俊不禁,星眸余光瞥见月啸便是微微一怔,月啸此刻丝毫对那女子的声音闻若未闻,星眸平淡如水地瞟向跌宕峰峦,眉间阴郁神色十分凝重,唇角下弯,涔涔鲜血仍是不停滴落,对萧依寂的打量,也是半分不看顾,似有极重的心思。

    “你……”萧依寂将声音压得奇低,刚要开口,便听那草丛中传出一声颤栗惊叫,刺耳惊心,尔后便是那疾疾飞奔的破风轻吟,萧依寂心念电转,剑眉微微一蹙,星目轻旋,见那杂草一阵响动,旋即从草丛中闪出一道清丽身影,一边朝自己的方向飞驰而来,一边尚且回头打探,一双明眸惊恐地看着身后方向,泫然欲泣,竟是一名绝色的妙龄少女。

    这少女最多不过十七八岁模样,急急飞奔的样子宛若月宫姮娥,尤其她着一身月白纱裙,足尖轻旋,点尘不惊,曼妙身姿轻如柳絮,惊慌神情溢于娇靥之上,更添一抹娇羞柔弱。雪肤玉貌,美艳尘寰。那凝脂般的娇靥上,两道轻蹙的黛眉,如远山伏影,点漆凤目犹若剪水秋波,顾盼流转间透露出丝丝担心神色。瑶鼻樱口,砟玉般的贝齿紧咬着下唇,朗朗如练的月华下,愈显得精灵可爱,娇小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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