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希巡视十国归来,这次他和天奥分别去了五个子国。

    天希跨进屋内第一眼就看到曦茜粉嫩的笑脸,他摘掉披风顺手递给她,然后仿佛是不经意地随手丢过来一个东西,曦茜敏捷地接在手里。那是一只精致的腕饰,宝石的光泽滑过曦茜雪白的肌肤,她偷偷地笑了。

    天希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嘴角扬了扬,说道:“你一会儿去下尚阁苑,把礼物给阁主送去。”

    曦茜这才注意到桌子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精美的珠匣。她已经习惯帮天希送东西给天若了。天希似乎真的很宝贝他的这个妹妹,他那每份礼物里的细腻用心曦茜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既然是礼物为什么不自己去送?”虽然已经替天希送过很多次了,曦茜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天希背对着她,不过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提问,“可能是难为情吧!”他回答得倒是干脆。

    曦茜在尚阁苑的走廊里碰到迎面而来的天奥,连忙侧过身体低下头,但她还是忍不住用眼角偷瞄了他几下,他的眉眼气质的确和天希颇为相似,同样的优雅、英俊,果然是亲兄弟,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天希的高贵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而这位贵公子的冷漠却恍若存在于隔世。

    曦茜捧着珠匣双手奉上,天若接过来顺手放在一边,她的一只手却抓住了曦茜的手腕。

    “很漂亮的腕饰。”天若笑咪咪的,语气很柔和。

    “是少主赏的。”曦茜低垂着眼帘,她敢直视天希讲话,在天若面前却从来都低眉顺眼。

    天若放下曦茜的手,笑笑,没有说话。转而拿起珠匣,打开来。

    “桑花丝绦!”她兴奋地叫道,“这是用桑花丝一根一根织成的,我只是随口提起过,没想二哥去女尤国真就记得带给我了。”

    “是啊,少主真是细心。阁主,这条丝绦配您这件繁花锦袍很合适呢。”曦茜一旁赞美道。

    “是吗?”天若在腰间比划了一下,“是很合适。我的两个哥哥都很有眼光,不是吗?”

    曦茜淡淡地笑了,眼睛飘过天若的衣摆。

    曦茜回去向天希复命,

    “阁主很喜欢,非常开心。她说正好搭配天奥少主送的锦袍。”曦茜说着,偷偷拿眼瞟着天希的表情。

    果然,一丝不自然的情绪一闪而过,“哦,大哥也送礼物去了?”

    “嗯!”曦茜故意把后半句放慢说道,“他是亲自送去的。”

    天希抬起眼,用眼角瞄着曦茜说:“你下去吧。”

    曦茜眨眨眼,微微一笑,安静地走开了。

    天希平时并不喜欢去花园,但他每次去斗场总会走经过花园的那条路。

    曦茜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凉亭里,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对坐着。天希停住脚步,抬起头,静静地望着,眼神里流露出的滋味只有曦茜看得透。

    “天奥少主不是一直都喜欢一个人下棋的吗?”她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你观察得倒是仔细。”天希回过头看着曦茜的脸,“你不是说过对幻术感兴趣吗?回去换衣服,跟我去斗场。”说完转身而去。

    曦茜回头又朝假山上的凉亭望了一眼,然后低头浅笑,紧紧跟上天希的步伐。

    天希绝对是个好先生,曦茜也算得上一个乖学生。休息时,当他看着她追逐着自己刚刚击碎的水花散落下的泡沫嬉戏的时候,她的纯真和美好让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曦茜回过头望着他,几朵泡沫还挂在她的发稍上,水藻般的长发在风中轻轻荡着。

    “殿下,知道吗,好久没看到你笑了。”曦茜回过头望着天希说道。

    天希于是温和得说道:“是吗?我不笑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曦茜摇摇头,轻轻走到天希面前,“殿下笑和不笑的样子都很帅。只不过,笑起来的时候感觉很温暖。”

    “呵呵——喜欢这样的温暖?”天希笑道,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用温暖这个词来描述自己。

    曦茜点点头,“是的,我喜欢。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样的感觉,有的女人就对冰霜般的冷酷情有独钟。”曦茜注意着天希眼角眉梢丝丝细微的变化,“比如——阁主就是一个例子。”

    天希猛地抬起眉梢,“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里蕴藏着愤怒的情绪。

    曦茜却不管这些,继续说道:“殿下这些天不开心,就是因为阁主,不是吗?”

    天希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低声说道:“看来,我是把你惯坏了!”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回到北少华殿,天希屏退所有人,单留曦茜在身旁。他看着她,低沉着嗓音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殿下心里有阁主。您对她的关爱已经超出了兄妹之间的情谊。”曦茜平静地说道。

    天希瞪着曦茜的眼睛,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而且说得是这样的平静。

    “你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看来,以后有必要严加约束。”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殿下可以不承认,但那也只是在自欺欺人。”曦茜反驳得理直气壮。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天若是我妹妹,我的亲妹妹!”

    “我知道阁主是殿下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也是殿下的症结所在。怎么可以喜欢自己的妹妹?内心的纠结,甚至感到羞耻。可是,怎么办,心底的情愫已经发生变化,没有道理,无法控制。你的理智和情感在挣扎,必须分出胜负。如果选择理智,就得放下,如果情感赢了——那就做好准备不顾一切,甚至失去所有。我不明白的是,殿下这样洒脱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作出决定?”

    曦茜的话句句刺耳,天希不由想起了凌霄姑姑。是的,由着性子的结果很可能就像她那样,她是日升的一个神话,同时也是父亲心口的伤疤。父亲最在乎伦常、体统,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的大逆不道,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不会比姑姑还要惨?

    曦茜望着陷入沉思的天希,继续说道:“阁主也曾无意提起过,从小到大兄妹几人就属殿下和她最亲近。也许就是这种亲近,让你们没有了距离。其实,女人的征服欲一点也不亚于男人,越是遥不可及,越是扑朔迷离,越是暧昧混沌,就越有斗志。而殿下的感情却是温暖而含蓄的,这种含蓄纯净而美好,却常常容易被忽略。所以,如果殿下想要——”

    “曦茜,”天希打断了她,“你已经说得太多了,远远超出了你的身份。”

    “我说这些,并不是把殿下当作主人,而是像对待亲人。一直以来,殿下给我的关怀和照顾让我倍感亲切。曦茜本来就不是贵族家的小姐,不懂礼数,不知分寸,但是我知道什么药治什么病,回避的结果是永远找不到出路。”

    “就算你说的都对,我也很感动你的坦诚。可是,情感的复杂和纠结不是简单的对症抓药,你又怎么会懂呢?”天希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懂!受过一次伤就都懂了。”曦茜看着天希的眼睛,语气坚定,“曾经我遇到过一个人,他答应带我走,给我一个家。可是后来,他一个人走了,再也没有出现。我原以为我应该恨他,应该伤心,可是我没有。于是我才明白,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他,因为不爱所以没有眼泪也没有恨。我在乎的只是他给我一个家的承诺,而别人的承诺远没有自己脚下的路真实。所以,我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不再为了某种满足或者感动就忘记了忠实于自己的心。”曦茜知道,坦白只要分寸掌握得当,有的时候反而能成为最真实的伪装,所以此刻,她所有的情感都是最真实的流露。

    天希从未遇到过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不讲身份、地位,毫无防备地坦诚自己的情感。她的率真和坦荡让他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敬意。忠实于自己的感情,在这个欲望交织的世界,有几个人能如此坦然?何况,感情又何尝不是欲望的一种?

    “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殿下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曦茜不知道。但是,既然殿下的心思我一个小小的女侍都能看到,怎能担保主上不会有所觉察?”曦茜其实心里明白,主上对自己的儿女一点都没有疏于关心,不然潭亭的内侍也不会总往少华殿和尚阁苑跑。不过,这也恰恰给了她熟识他们的机会。

    天希明白曦茜所指。父亲迟迟不定子主的原因他也能猜出一二。如果说他不想那个位子绝对是在撒谎,天奥虽然是长子,但一直以来父亲都习惯安排他俩处理相同的事务,他知道自己并非没有机会。可是,自己对天若的情愫如果被父亲察觉,那么自己就不单是输给天奥这么简单了。

    等等——天希猛地抬眼盯着曦茜,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她刚刚说过的话,她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自己一直以来都在纠结于内心的挣扎,单方面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可是怎么就忘记了天若她的反应。还有天奥,这个一贯冷漠地对待任何人的哥哥。

    是啊,自己似乎忽略了很多细节,还是自己原本已经察觉只是不愿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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