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洛迦望着花园中正在嬉闹的洛逖一家三口,明光暖暖地散在他们头上,笑容比盛开的花朵还要灿烂。阿鹩走上前为她披上一件披风。

    “阿鹩,你说凌霜长得更像谁?”洛迦突然问道。

    “这个……”阿鹩想了想答道,“像阁主,也像过世的主后,虽然是男孩子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说着阿鹩侧过头看了看洛迦,“说实话,他的眉宇倒是像极了主人。”

    洛迦微微一笑,“我已经决定立凌霜作我的继承人,以他的出身和血统应该不会有人反对。从今往后,他就是我儿子了。”

    凌霜搬出了尚阁苑住进了与潭亭一墙之隔的子旭轩,这里是子主的居所,幼小的他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知道以后要喊洛迦母亲,有外人的时候要称呼她母上,这个习惯很容易就能养成。

    洛逖把儿子交给了姐姐,她很放心,她知道姐姐会无比疼爱和宝贝他,同时她也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填补姐姐心坎上的那一方缺失。当凌霜已经渐渐适应新的环境和身份之后,洛逖和愔就决定外出游历,这一对活泼、恩爱的小夫妻打算好好享受他们的二人世界,痛痛快快玩一番。洛迦准许了,望着他们幸福相偎的身影洛迦慢慢低下了头。

    洛迦变了。她就像忘记了兵败的耻辱似的对复仇只字不提,对域魔的独立似乎也听之任之了,对于来自子国和部族的非议她充耳不闻,她不再热衷研习幻斗二术,甚至推迟了本该举行的斗将圣典。她开始把大部分精力用在治理她的国家,她关注每一个区域,重视每一个细节,原本在九宫中地位颇低的百宫开始受到重视,原本让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子国间、部族间的纠纷,她开始亲自出面解决,在她的治下日升迎来了最安定繁荣的时代。她把另一部分精力用在了凌霜身上,她想要作一个好母亲,也要当一个好先生,她说自己不是天生的统治者,所以错过了很多时间,她要凌霜从一开就做正确的选择,她告诉凌霜,“武力是保家卫国的磐石,然而武力的强大却并非国力强盛的标志,更不是权力稳固的保障。”

    “那,什么才是呢?”幼小的凌霜似乎听懂了洛迦的话,他忽闪着大眼睛,稚声稚气地问。

    洛迦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缓缓说道:“幸福、笑容。当你踏在日升的土地上,看到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容,你就可以回到你的宝座上了。”

    凌霜点点头,虽然脸上还带着茫然。

    对于**的事洛迦向来无心过问,可是阿鹩却不得不处处留意,这个习惯从他跟随洛迦起就养成了,以至于**的风吹草动他比主管的卅岚都要清楚得多,默默为洛迦打理好一切似乎成了他的职责,可是这一次,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犹豫。他可以轻松解决那些奴婢和女侍,可是有一个人他却奈何不得,那就是玥冉。自己是否应该告诉洛迦呢,或许不知道会让她更好受。可是,能永远隐瞒吗?如果有一天,她从别的途径知道了,会怎样?阿鹩反复思量着,内心纠结成麻。终于,他咬了咬牙,站起身向洛迦的居室走去。

    洛迦急步前行,几乎要跑了起来,到了那扇门前才站住。她伸手去扭把手,胸口猛烈地起伏着,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推开那扇门后眼前的情景,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渗出,手扭动门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把手被轻轻转了半圈,洛迦却停住了,她缓缓收回颤抖着的手,转过身去的一刹那飞快地扫了一眼跟在身旁的阿鹩,那眼神惊慌中带着一丝羞愧,然后急速离开。

    阿鹩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洛迦头也不回越走越快,阿鹩只能紧紧跟上。转过几个回廊,远离了刚才那个地方,洛迦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慢得有些飘忽,她继续向前走着,脚步绵软,双臂垂在身体两侧,腕饰擦着裙摆。

    阿鹩望着这样的背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怜惜,那娇小的身躯哪里像是一个统领帝国的主宰者,那瘦削的肩膀分明应当被揽入怀中疼惜。此时,他多么希望洛迦能回头跟他说句话,无论什么都好。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在前方的庭廊里,幼小的洛迦穿着橘色的纱裙,赤着脚轻快得跳着,她突然站住,回头冲自己笑,天真烂漫无拘无束,“阿鹩,如果你答应我,我就把父亲送我的那柄剑赏给你!”;一眨眼,那个身影长大了,少女的婀娜包裹在摇曳的裙摆里,依旧是这条长廊,她驻足回眸,笑容狡黠,“阿鹩,我去找舅舅,我一定要让他同意,不然就用逼的。”

    “阿鹩!”洛迦的招唤把阿鹩拉回了现实,他定了定神,看到洛迦已经止步,她双手扶着栏杆,眼睛蓦然的望着远方。阿鹩连忙走上前。

    “阿鹩!”洛迦又轻唤了一声。

    阿鹩又向前一步,紧挨着洛迦站定。洛迦微微侧过身,把头靠在了阿鹩坚实的胸膛上,她的眼睛依旧望着远方,眼神流离着,嘴角紧绷一言不发。阿鹩想用手拦住她的肩,却终究止住了。两人都沉默着,或许这个时候,只有阿鹩的胸膛可以让洛迦放心地依靠,安静地什么都不用去想。

    “阿鹩,就当做我不知道,永远不知道。”洛迦终于喃喃道。

    “嗯!”阿鹩此时能说的仿佛只有这个字。

    洛迦怕凌霜一个人太过寂寞,于是时常把巫磬叫进**陪凌霜一起读书、玩耍。同龄的两个男孩之间有种特殊的默契,很快他们便成了最亲密的朋友。洛迦望着庭院里追逐打闹的两个男孩,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对她来说未来远比现在重要。

    看到这一幕,阿鹩的眉头却不由皱了起来,他刚刚得到一个消息,那个叫芷儿的女侍可能怀孕了。

    阿鹩开始密切关注芷儿的行踪。当他看到芷儿拉着一个医侍躲进药室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窗外,他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原来那个医侍是芷儿的亲姐姐。

    “姐姐,你要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想死!”

    “知道怕,你还敢?那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我不敢说。我怕他知道了会更想杀我。他怕主上,他不会保我和孩子的。所以,这个孩子不能留,姐姐你帮我把它弄掉吧!”

    “你以为这么简单?我只是个医侍。”

    “应该有那种药的,你能帮我弄到那种药,对吗?”

    “唉!医宫是救人的,怎么会有那种害人的东西。不过,我知道哪里有。卜易族的药师手里应该有这种药。卜易族人和域魔的巫师们交往甚密,他们从域魔弄到了许多日升没有也不准许用的药。”

    “域魔人不是善用毒吗?”

    “没错,那些就是毒药,不过毒药并不都是用来杀人的。你想要的那种只杀胎儿不伤大人。”

    “他们会给吗?如果他们要很多钱怎么办?”

    “会的!这种事他们已经做过了。据说这种药如果长期服用会让女人一辈子都生不了孩子,除此之外对身体没有其它损伤。”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因为主上就服过这种药。所以,他们一定会乖乖把药给你的。”

    这个消息就如晴天霹雳,然而阿鹩还是决定调查清楚再下定论,于是,他一脚踹开了门。

    事实让洛迦再一次的崩溃了,不是因为自己永远不能有孩子,不是外面跪着的那个女人怀了自己丈夫的孩子,而是,原来所有的人都在欺骗她,她那高傲的不被主宰的命运原来一直都在受着别人的操纵;原来,反对她和玥冉结合的不仅仅是舅舅、族母,而是全族人;原来从婚典那一天开始就注定她永远告别做母亲的权力。圣族长必须血统纯正,所以她不被准许有孩子,于是他们联手策划了这一切,卜易族的药师或许只是无奈的参与了一把。

    可是,知道了真相她又能如何呢,向圣族所有的贵族们宣战,罢免他们或者杀掉他们?不,都不可能,他们早已血脉相连,牵一发动全身。

    阿鹩更是懊恼万分,他以为**的一切自己早已尽在掌控,却没有察觉到这个谎言的酝酿,是自己的失察让洛迦的情感一再被伤害,而今已无法挽回。

    可是洛迦想的却不是这些。她想到了巫戎。或许巫戎并不知道这件事,即便知道他的罪恶又怎么比得上那些幕后策划的她的族人们,如果他们都可以免受惩罚又有什么理由追究巫戎,况且,难道说要让自己把这件丑事拿出来宣扬吗?

    可是,身为神权象征的大巫师以及地位仅次于圣族的卜易族世代来貌似对圣主和圣族的谦恭、顺从背后又会暗藏怎样的暗流?巫戎每一次的选择都似乎是在支持自己,他主动放弃政权是真的无所求还是……如果真的没有欲望,当初他和母亲做的交易……他是深谙明哲保身还是深不可测?大巫师神权的象征一向被圣主的主权所压抑,如果爆发会是一种怎样的力量?还有,卜易族世代守护的那个关于明神的秘密又是什么?这个部族到底积聚着怎样的不为人知的能量?

    另外,这件事让洛迦深深体会到了血统的重要性,巫莹虽然嫁入卜易,但她终究拥有纯正高贵的圣族血统,巫磬虽然不是她亲生,可世人都认为他是她的儿子,自己也正式认可了,再有他和凌霜的关系,万一有一天……,尚且稚嫩的凌霜会遇到什么威胁吗?这些念头包裹着洛迦,所以她下了决心,无论和域魔交往甚密这一条是真是假,或者几分真几分假,她都要把它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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