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之隔着火堆,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低垂下了眸子,并不答言。
    花千树笑着颔首致谢:“留在故土,难免触景生情,所以我打算留在边关,寻一处住所久居,日后免不了要麻烦两位。”
    蒋彪极其爽朗大笑:“凤萧姑娘客气,只是这边关苦寒,又多有战乱,凤萧姑娘孤身一人,委实不够安全。不若就留在总兵府里,也互有照顾。”
    花千树心底里暗笑,看来这蒋彪也真是一根筋,这话顾墨之不言,他倒是越俎代庖一口给安排了。这样的大老憨就算是再有本事,也就是在兵营,跟一群直来直去的大老爷们能吃得香,若是在朝堂之上,怕是寸步难行。
    一旁的沈岩立即用胳膊肘偷偷地捣了捣他。
    顾墨之温润浅笑:“凤萧姑娘自然是留在总兵府,还要劳烦沈副将帮忙安顿。”
    花千树向来也是不拘小节,唯一的顾虑就是自己如今有孕在身,。若是一直留在总兵府,恐怕对于顾墨之而言,会让大家造成误会。
    但是,一时之间,自己也寻不到合适的去处,暂时留在总兵府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她也不拒绝,只是听从了顾墨之的安排,待到日后寻到了合适的去处,再做打算。
    沈岩吩咐下去,过了半刻功夫,又有士兵飞奔入内,向着几人回禀:“启禀大人,京城有快马文书到!”
    几人不约而同都有些诧异,顾墨之今日刚刚上任,朝廷怎么就发来文书了?这鸡不生蛋犄角旮旯的地界,除非有什么紧要大事,朝廷还真的懒得搭理,又有什么要事?
    蒋彪率先开口:“什么文书,呈上来。”
    士兵将文书恭敬呈上,顾墨之挑开火漆封口,展开文书,也不过是瞟了一眼,面上便是一怔,而后认真地看下去。
    蒋彪与沈岩二人也不敢打扰,静静地等着顾墨之将文书看完,然后抬起脸来,显而易见的欢喜兴奋之色。
    顾墨之简明扼要地直接道明了文书里的内容:“宦官周烈被诛杀,大理寺列周烈十八条罪状,为今岁被以通敌罪名灭门抄斩的花将军平反,确定乃是周烈为剥夺兵权诬告。特此昭告天下。”
    花千树忍不住心神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瞬间泪盈余眶。
    父亲冤情得以昭雪,可是又有什么用,花家一门,除了自己与花千依已经尽数丧生,昭雪能换回自己亲人的性命吗?能让被冤死的亡灵重生吗?
    她谢心澜当初明明知道花家是被冤枉的,还放之任之,不一样也是想要夺取花家的精锐军队?不过是在这场兵权争斗中输给了周烈而已。
    如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好像是对花家莫大的荣宠,彰显着她的英明,可是,有什么用?花家在长安百姓的心目中,一直都是清白的!
    赵彪愤恨地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花将军一生戎马,披肝沥胆,却落得满门惨死。即便是如今平反,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简直是寒了众将士的心。”
    顾墨之点头:“文书上说,花家幸存的女儿花千依在刺杀周烈一事上功不可没,太后感念愧对花家,如今将她御封县主,赐婚给了定国侯府的凤世子为世子妃。这也算是对花家亡灵的一个安慰。”
    他疑惑地望了花千树一眼,心有疑窦。
    花千树在一旁却是暗中握紧了拳头,勉强将眸子里的热泪生生逼了回去。
    功不可没?简直就是讽刺。
    花千依真的心愿得偿,嫁给了凤楚狂,并且摇身一变,成为了他的世子妃。
    假如,没有她的背叛,花千树怕是要因为她终于有了好的归属而喜极而泣。可惜如今,心境已然截然不同,心里一时间苦辣酸咸,十分不是滋味。
    更不知道,凤楚狂不得不接受花千依,这样洒脱不羁的一个人,生生咽下这憋屈,又是怎样一番心境?
    她一时间出神,就连顾墨之唤了两声都没有听到。
    “凤萧?”
    三个人全都扭脸看她,她方才反应过来,顾墨之正是在叫自己,自己如今叫花凤萧,而不是花千树。
    “你的眼睛怎么红了?”顾墨之关心地问。
    花千树慌乱地低垂下眼帘:“适才被烟熏到了,顾大哥问了什么?”
    顾墨之随手便从袖子里摸出一方帕子,递给她:“这里的木炭自然比不得京中的木炭精细,你怕是一时之间受不得。我就是想问问,你对此事怎么看?”
    他认为,当时假扮舞姬刺杀周烈的人乃是面前的花千树,如何这天大的功劳竟然落在了别人的头上?
    官府又四处搜捕花千树做什么?
    花千树并未接过那帕子,而是满不在乎地用衣袖抹了一把,随口敷衍道:“各得其所,挺好。”
    顾墨之默了默,并未再做评判。
    倒是蒋彪,在一旁愤声唾了一口,好像颇有愤慨,不吐不快。
    顾墨之将那文书搁在手边,又一脸郑重其事地道:“还有一件要昭告天下的要事,七皇叔夜放诛杀周烈有功,已经被册封为摄政王,即日起入主皇宫,协助幼帝共理朝政。”
    这已经是在花千树的预料之中,闻言也不过心里一声苦笑。
    他终究是如愿以偿了。
    一切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沈岩将拳头狠狠地捶进手心里,兴奋地道:“这是好事!”
    顾墨之亦附和点头:“不错,周烈一死,谢家必然独大,七皇叔能够摄政,无疑就可以打压住谢家的嚣张气焰,匡扶正业,还我们长安一个朗朗乾坤。这委实是一个举国欢庆的大喜之事。”
    他与沈岩不约而同地端起手里酒杯,喜形于色。
    一旁蒋彪却将手里酒杯往手边一搁,冷声讥讽:“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怕是一丘之貉罢了。”
    他的脸被边关的风吹得发紫,如今酒劲上来,血液上涌,面皮紫涨发红,圆瞪着双目,彰显着怒火澎湃。
    沈岩向着他使了一个眼色:“你喝多了。”
    当着新任长官的面,尚且摸不清底细,便敢出言不逊,辱骂当朝权贵,不是喝多了是什么?
    顾墨之知道他是直来直去的汉子,疑惑地问:“蒋副将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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