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前往洛阳迎客轩,只见路人低声议论,手上还不停指点。循声望去,顿觉眼前一亮,只见一群身着青衣的少年尼姑站在人群之中,青衣飘动、秀丽无端,仿佛仙女下凡,与街上俗人格格不入,显眼至极。纪纹看在眼里,不禁“啊”地一声,叫道:“圆秀师姐!”众人一听圆秀的名号,均想:“原来是峨嵋派的弟子们。”

    只见一个年轻女尼转过头来,看见纪纹,面上含笑,走过来道:“原来是纪姑娘。”声音轻柔悦耳,面上却略带羞涩。众人见她姿容秀丽,身材也极是柔弱,没想到她便是峨嵋派掌门守静师太的挚爱弟子。峨嵋派名气极大,守静师太更是当今武林正派前辈高人中寥寥可数的女性,望重武林,她青眼看中的弟子,自然非同小可。众人都收起笑容,上前见过。

    圆秀合十还礼,待看到曹萼华,喜意更浓,面上羡慕,道:“这位便是已经学会以气御剑的曹师姐吧?”曹萼华脸上一红,道:“哪里,小……小师太见笑了。”她看圆秀年纪较轻,便称呼她为小师太。圆秀不以为意,道:“不敢。”走回同门之中,低声吩咐几句,便和众人一同进了迎客轩。

    众人纷纷落座,谷月轩年纪最长,坐了上位。关伟在主位相陪,他兴致极高,向店小二打个招呼,大声道:“小二,把你们的好酒统统上上来,有多少上多少!”店小二大喜而去,不久便抱了两瓮酒坛而来。众人不禁吃了一惊,齐丽等女孩更是张大了嘴,均想这么多酒如何能够喝完?

    关伟却是哈哈大笑,将面前的酒盅一推,道:“小二,换大碗!今日不醉不休!”众人又吃一惊。店小二却是喜出望外,巴不得直接换成酒坛,连忙换上大碗,斟满美酒。酒香四溢开来,萧遥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上等茅台,关兄这么豪气,兄弟可就不客气了。”关伟笑道:“萧兄倒是酒道高手,那可太好了。”萧遥摆手道:“什么酒道高手?我们叫花子穷得很,偶尔才能喝到一次,所以总是忘不了。”众人不禁哈地一笑。

    关伟端起酒碗,站起身来,向谷月轩道:“谷大哥,兄弟仰慕你多年,今日一见,大慰平生,兄弟先干为敬了!”说完举碗昂头,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将空碗向众人一摆。萧遥、东方未明和荆棘齐声喝彩!

    谷月轩面上微笑,站起身来,道:“多谢关兄弟款待。”将碗端起,也是一饮而尽,只是他动作较慢,更显从容不迫。关伟见他喝完,道声“痛快”,又将碗斟满,道:“今日乃是初遇,至少要喝三碗,兄弟又请了。”说完仍是一饮而尽。谷月轩也不推辞,转眼间二人各尽三碗。众人见他二人均面不改色,佩服不已。

    关伟看向萧遥,哈地一笑,道:“萧兄,这些年你驱逐倭寇,扬名东南,为国为民,令人景仰,兄弟早就想和你喝上一杯了!”萧遥笑道:“我生平爱好,除了看小说,便是美食好酒,有人相请,那是求之不得!”二人同时饮尽,相视大笑。

    关伟又同荆棘、夏侯非和唐冠南各喝一碗,这才转向东方未明。东方未明以前极少喝酒,不知自己酒量究竟如何,见关伟连尽数碗,豪气万千,心中羡慕,胸中也凭空生出几许豪气,端起酒碗道:“兄弟量浅,一会献丑,关兄莫笑。”说完张口便喝,直觉入口辛辣,难以下咽,但此时也顾不得太多,硬是一饮而尽,直觉从喉咙至胃部一阵火辣辣传来,大是难受,但这难受不久即过,紧接却是莫名的痛快异常,豪气抖增,大呼:“好酒!”关伟经验丰富,知晓东方未明是初次饮酒,伸出大拇指,赞道:“爽快!”

    沈湘芸从未喝过酒,见他们喝得痛快异常,甚是好奇,用酒盅斟了一点,轻啜品尝,哪知酒一喝进嘴,立刻“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嘴唇不停抿着舌头,口中吹气道:“怎么这么辣,难喝死了!”关伟、萧遥等人哈哈大笑。沈湘芸气道:“本来就难喝嘛,我还是喝茶好了!”说着端起茶杯,向关伟道:“关大哥,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说完向身旁的齐丽道:“丽姐,我这句话说得还有些侠女的意思啊?”齐丽噗嗤一笑,道:“嗯,你是大侠女。”

    关伟哈地一笑,端起大碗,仍是一饮而尽。见曹萼华也要“以茶代酒”敬自己,伸手道:“且慢!”曹萼华一愣,道:“为何?”关伟笑道:“在座各位姑娘都可以以茶代酒,就是曹师姐不可!谁不知道曹师姐巾帼不让须眉,不是男儿,胜似男儿,若是喝茶,嘿嘿……”谷月轩、萧遥等人均是相视一笑,眼睛觑向曹萼华,看她如何应对。曹萼华微微一笑,道:“既然关兄如此看重,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口中说话,手下不停,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碗,双眉一挺,道:“请了!”秀发向后一甩,大碗顿时见底。关伟、萧遥、荆棘诸人顿时喝起震天彩来,连沈湘芸一向不喜曹萼华,这时也暗暗佩服。关伟拍手道:“这些日子曹师姐大名播于武林,兄弟心中还有一半不服,今日一见,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关某心服口服了!”曹萼华面上含笑,道了声:“不敢。”

    纪纹见曹萼华如此豪饮,也激发豪气,道:“谁说女孩不能饮酒了,华仔是第一,我是第二!”说完如法炮制,喝尽一碗。东方未明又是吃惊,又是佩服。

    群少相互敬酒,均觉酒逢知己千杯少,不久便将两坛茅台喝完,店小二两坛复两坛,亦觉其乐无穷。关伟等少年相互敬完,便相视眨着眼睛,均邀曹萼华对饮,少年男儿,最喜和女孩饮酒,此时自不例外。依着关伟的性子,除了圆秀是出家人外,其他几个女孩均不可免,但看沈祥芸适才的反应、齐丽一副淑女的情形,也不强求,还好有曹萼华来者不拒,心情大快。

    齐丽看着众人豪爽狂饮,心中赞叹:“这些恐怕就是传说中的豪气英雄吧!”心中一动,不由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她一开头,萧遥顿时接上口,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有酒须当醉,莫使金樽空对月!”关伟兴致勃发,以筷敲杯,唱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牛解羊且为乐,会当一饮三百杯,会当一饮三百杯!”歌声嘹亮,极有气势,众人被他情绪感染,均觉豪气沸腾,跟着吟唱。荆棘、沈湘芸各接一句,曹萼华也含笑跟着:“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轮到东方未明,不禁大挠其头,冥思苦想:“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唯有饮者留其名,下面是什么?下面是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齐丽知道东方未明的斤两,心中好笑,出口唱道:“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她声音娇柔婉转,悦耳动听,唱到“对君酌”的时候,有意无意向关伟和萧遥望去,眼波流转,笑意盈盈。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伴着她的声音齐声吟唱:“五花马,千金裘,呼尔将出换美酒,与尔共销万古愁,与尔共销万古愁!”东方未明和纪纹也跟着哼哼不止,滥竽充数、混水摸鱼倒是把好手。众人唱完,齐声长笑,均是舒爽不已。只有谷月轩和圆秀静静含笑看着。

    圆秀见曹萼华粉面泛红,更显英气俊秀,突然低声道:“曹师姐,明年年末的少年英雄大会,你是决意要参加的了?”曹萼华心中一动,点了点头,道:“不知道令师怎么说?”圆秀摇了摇头,道:“师父没说过。”曹萼华沉吟道:“如果贵我两派能够合力,那希望就更大了。”圆秀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峨嵋派皆是女弟子,以前都未曾参加过少年英雄大会,如今曹萼华要以女儿身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触动最大的,自然是峨嵋派。曹萼华微微一笑,道:“小师太是想参加的了?”圆秀顿了顿,道:“我……我……,这要看师父的意思。”曹萼华听她话中语气,显是亟盼参加的,心想峨嵋派若有此意,自己就不会势单力孤了,当下道:“小师太武功卓绝,若能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定能所向披靡,为我等女儿扬眉吐气。”圆秀害羞地笑了笑,道:“哪里。”别人都在恣意豪饮、高声唱歌,谁也没注意到她俩说话。

    这一天当真尽兴无比,关伟酒量素豪,哪知萧遥更是不差,荆棘酒量如其面,冷冷不知深浅,东方未明也终于找到了除却武学上的天赋,豪情之下,恣意无醉。散场之后,均觉有些头轻脚重,不禁哈哈大笑。

    谷月轩向东方未明道:“本来是想今日去拜见伯父伯母,看来是不成了。”东方未明连忙摆手,道:“大师兄最好别去。”谷月轩一愣,道:“为何?”东方未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妈妈似乎不喜欢武林中人。”谷月轩微微一怔,颇觉奇怪。

    众人相互告辞,东方未明和萧遥、齐丽等人同路回家,到了荷叶村,齐丽和沈湘芸告辞进了村去。萧遥静静地站着,目送齐丽的身影渐渐没入村中。东方未明见他呆呆而立、怅然若失,问道:“兄弟在想什么?”萧遥回过神来,突然叹了口气。纪纹看在眼里,忍不住哈地一笑,道:“小萧遥,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我猜是芸丫头。”她说话向来直接,从不拐弯抹角,顿时让萧遥满脸通红。萧遥笑骂道:“什么小萧遥,你很老么?”纪纹嗔道:“你才老呢!”说完转变口气,道:“快说,快说,是不是芸丫头?”萧遥闭口不言。纪纹笑道:“那就是齐丽了,嘿嘿,对不对?”这次萧遥倒张口了:“不对!”少年男儿,心有所许,却矢口否认,也是常事。东方未明哈地一笑,拍了萧遥一下,道:“兄弟,你应该说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纪纹在马上娇笑不止,双肩乱颤。

    萧遥有了七分酒意,豪气澎湃,突然想到:“大丈夫喜欢便喜欢了,何必掩饰?”张口道:“不错,我便是喜欢齐姑娘,只可惜……”东方未明和纪纹没想到他如此爽快地承认,均是一呆。纪纹顿时大喜道:“真的么?太好了!”东方未明看纪纹一副心花怒放的高兴劲,奇道:“你干吗这么开心?”纪纹面上微红,道:“当然好了,他们郎貌女才,天作之合,难道不好么?”东方未明哈哈大笑,拍手道:“不错!不错!”其实他哪里知道,纪纹之所以如此开心,乃是因为齐丽的原因,一旦齐丽能够喜欢上别人,她可就少了一个大大的情敌,对齐丽,她始终是心中担忧,甚至不无害怕。

    萧遥听在耳里,却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什么郎貌女才?你学点成语好不好?”心里倒微微觉得乐意。又想:“看今日的情形,商仲仁、方云华、关伟亦均有此意,那我萧遥为何就不可?”此时胸中豪气万千,往日率领千军、指挥若定的自信又回到身上,想到:“就算她心有所属又如何?我萧遥一片诚心,待她更好就是,何况事在人为,萧遥岂是还未上阵便已认输之人?”看向东方未明,突然想道:“因为齐丽喜欢的是大哥,所以我觉得尴尬,说不出口,但事实上大哥却不喜欢齐丽,我何必觉得不好意思?”只觉自己是在杞人忧天,哈地一笑,心中的疙瘩一扫而空。

    当晚萧遥和东方仍是同床长谈,这次所谈的却全是和齐丽有关。东方未明和齐丽一同长大,自然无事不知;而他素来看重兄弟义气,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遥越听越是着迷,心中还暗暗记忆。东方未明讲到最后,只觉亦像是回顾自己的童年,突然想到:“蚊子说阿丽喜欢我,真是疑心病重,我这一遍说下来,也没觉得阿丽对我有什么特殊的情意嘛。”后知后觉如此,怪不得后世有rap叹东方未明曰:亲情,爱情,傻傻分不清楚;天才,白痴,傻傻分不清楚。

    第二日上午谷月轩和荆棘前来东方家中拜访,东方无囿见二人尽皆罕见人才,甚是喜悦,延之观看他所发明的新品牡丹。谷月轩见那绿玉牡丹晶莹剔透,宛若珍品碧玉,心中爱煞,道:“晚辈在逍遥谷便听花翁老爷子称赞‘姚黄魏紫东方绿’,哪知便是伯父苦心发明,大名传播天下,我们逍遥派弟子也是与有荣焉。”东方无囿微微一笑,道:“明儿生性冲动,好惹事端,以后还要麻烦两位多为关照。”谷月轩道:“伯父放心,师弟武学天赋极高,他日定能发扬逍遥派武学,成就一番事业。”

    只听一个略带嗔怒的声音道:“那也没什么好。”正是东方夫人。谷月轩和荆棘连忙躬身相迎。东方夫人见到二人,也是一怔,见这二人皆有龙凤之姿,万中挑一,心道:“明儿的师门当真了不起?只看这二人,便把明儿比下去了。”她这两日反复思索,知道东方未明学武之事已无可更改,再强求下去,恐怕只能母子反目。她心中虽然亿万个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谷月轩见东方夫人不愿听闻武林中事,只谈一些牡丹花卉之事。

    众人用过早饭,谷月轩向东方未明道:“师父临行前让你送信给江盟主,信中之事当和明日的武林大会有关,便今天送过去吧,也好让江盟主有些准备。”东方未明顿时跳起身来,喜形于色,大声道:“我今天便能见到江盟主了么?”他幼年起便即崇拜江天雄,今日终于能见到这位武林大宗师,焉能不喜出望外?谷月轩面上含笑,道:“走吧,我陪你去。”东方未明连连答应,随即伸手向衣内摸去……

    这一摸却是大出意料,只觉怀中空空如也,顿时惊叫一声,颤声道:“那信呢?师伯的信呢?”谷月轩也面上变色,道:“信不见了?”东方未明连忙将衣服翻开,却哪里还有那信的踪影?只觉背后冷汗冒出,脑中混乱,只想:“信究竟到哪去了?”东方夫人道:“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忘记放在哪里了。”她素知东方未明的粗心毛病,因此出言提醒。东方未明仔细回想,前日遇到罗蛇君之时还明明在身上,怎的现在就没有了?萧遥这两日和他形影不离,没见东方未明有何异常举动,便道:“你那信是一直贴身放着的么?睡觉时怎么也没见你注意过?”东方未明顿时猛地一拍额头,道:“我知道丢哪去了,蚊子,快走!”说着拉起纪纹便走。谷月轩道:“师弟,你去哪儿?”东方未明道:“师兄放心,我去去便来!”说完话,人已不在屋内。

    纪纹大是奇怪,问道:“阿明,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东方未明道:“我前晚睡觉之时曾换过衣裳,那时便已没有了信,想来肯定是丢在了史姑娘的地下宫殿里了。”不禁暗暗自责,心想这等重要的信件,自己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若那信当真找寻不到,岂不误了师伯和江盟主的大事?而师伯曾说那信和师父有关,也不知究是何事,越想越是心惊。

    二人驱马来到凤凰林深处,纪纹刚要开口大声叫“姐姐”,便见到上次的出口已然打开,下面还微微传出打斗之声。纪纹见那出口已然破坏,顿时惊叫道:“不好,阿明,有人要来抢姐姐的宝贝。”东方未明也吃了一惊,跳下马来,从入口掠进,向那声音之处寻去,不走几步,便觉走道曲折反复,虽听声音就在面前,却总寻不过去,只听史燕连连惊叫,似乎已然受伤,更是着急。只听一个锐利的声音道:“燕妹,‘孤雁出群’!”东方未明一怔,心想这人是谁,他所叫的燕妹难道便是史燕?他见识过这迷宫的威力,知道片刻之间自己绝无可能走出去,便不再走动,静心凝听。

    只听那声音接着道:“她这招是‘阴风阵阵’,你快使‘朝霞万丈’!”“左右连环!”“五湖四海!”只听一个娇媚的女声笑道:“阴姐,你不会连一只小雏鸡也对付不了吧?”声音放荡风骚,东方未明不禁心中一荡。另一个阴冷的声音哼道:“你要是让那史刚闭嘴,我立刻杀了这女孩。”

    东方未明心中一动,忖道:“史刚?江盟主的徒弟?难道刚才说话的那人是史捕头?他怎么来了?”听情形,那边有史燕、史刚和另外两个女人,史燕在和其中一个剧斗,而史刚是在出声指点于她。只听又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奸笑道:“不能杀了,这小娘皮虐待老子,老子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却不是嫖客又是谁?东方未明心中一寒,暗道:“莫非是天龙教的人来了?”

    只听那娇媚放荡的声音笑道:“臭嫖客,你说的恐怕不对吧?这小姑娘是不给你吃喝的东西,以你的脾性,难道只是饿着他?”嫖客嘿嘿淫笑。东方未明心中大怒:“这嫖客死不悔改,下次不阉了他,我改姓换名,叫西方已亮。”只听史刚的声音越来越快,显是史燕愈见不支。只听一女哈地一笑,一个声音“嘭”地一声撞到墙上,与此同时,东方未明只见面前围墙纷纷向两侧退开,面前顿时大亮。

    只见史燕倒在地上,嘴角沁出血丝,显是受伤不轻;而另一个眼神凌厉神情却甚是萎顿的高大汉子依墙而坐,当是史刚。另外两个女人也齐齐转过头来,只见一个面色阴冷,好像罩了一层寒霜,而另一个满面春qing,体态风骚。纪纹跑到前去,扶起史燕。原来史燕早知有人进来,撞到墙上之后便扳动机关,心想无论是谁前来,情况总不会再差,见来人是东方未明和纪纹,大是欣慰。纪纹向那两个女子怒目而视,道:“你们是谁?”那两个女子见来人不过是两个少年,均不在意。

    史燕道:“她们是天龙教的阴女和浪九狐。”东方未明心中一震:“原来是阴湿毒浪。”哈地一笑,走上前去,道:“罗小子没来么?倒让你们来撒野?”阴女和浪九狐见他气度从容,不慌不忙,又称呼“罗蛇君”为小子,微吃一惊。嫖客却是对他熟悉至极,怒道:“臭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他败在东方未明手下,那话儿又差点分家,早就决意要杀之灭口。

    东方未明微笑道:“要不是我手下留情,阁下的尊号,恐怕就要改改了吧?嘿嘿。”嫖客焉能不知他话中之意?更是恼怒,要不是这两日被史燕饿得头晕眼花,早就扑上来拼命。阴女道:“你就是玄冥子的徒弟?”东方未明虽不知史燕和他们究竟因何争执,但当务之急,却是要赶走这三人,便道:“不错,我师父让我来收拾你们这些宵小之辈。”阴女面上冷笑,道:“就凭你?”东方未明知道今日已是无可后退,也不答话,身形一动,“秋风萧瑟”,斩向阴女。

    阴女伸手接招,她既名“阴女”,武功也极为阴柔狠辣。东方未明只觉寒意阵阵袭来,好在他前日和嫖客动手时已然妙悟神功,心中存了自信,此时动手,更像是要检验自己所悟到的武功,因此毫不胆怯,凝神接招。嫖客曾被他莫名奇妙的击败,这时全神贯注,苦思他的武功究竟有何特异。

    阴女见东方未明年纪轻轻,竟能不慌不忙地接过这么多招,心中也自纳闷,见他招式和逍遥派武功似是而非,更是怀疑。一招“漫天阴霾”,双掌自空中向东方未明击来。东方未明身子跃起,右臂上扬,右手五指分开,向阴女双掌中间拂去,恰恰破了此招。嫖客大叫道:“臭小子,你这次不是‘海上明月共潮生’了吧?”东方未明哈地一笑,道:“这仍然是海上明月共潮生!”心想身子腾空、右臂上扬,乃是顺着“漫天阴霾”招式而生发,自是‘海上明月共潮生’,而五指分开拂出,却是“短笛无腔信口吹”了,这一招之间竟是糅合了两招。阴女双掌收回,空中连环腿踢出,东方未明双手上扬,斩向她腿腕,却是“唯解漫天作雪飞”!二人一招快似一招,阴女武功远较嫖客为高,东方未明无暇思索,也不再顾及什么招式,只觉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嫖客这次旁观者清,只见他的招式根本叫不出名堂,却总是能应付过去,且还不时妙招迭出,越看越是迷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旁边史刚也甚是惊讶,心想武林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少年高手?

    东方未明屡屡施展“海上明月共潮生”,只觉对方招式不同,自己这“明月”也就不同,时而五指挥洒,颇有“短笛无腔信口吹”的痕迹;时而双手上扬,漫天劈出,分明是“唯解满天作雪飞”;时而一掌推出,直逆其樱,却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然则究竟是哪一招,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隐隐觉得这些招式略有重合,不禁大是奇怪,想到后来,突然哈地一笑,道:“究竟是哪一招,又有何区别?”只觉“海上明月共潮生”乃是总纲,而其他几招招式具体,却都是分别演绎着这一招。

    他这一番感悟的是不假,小逍遥功虽然只十八招,却是蕴含着逍遥派武学的全部根基。其中“海上明月共潮生”等招式强调的是“顺”字诀,要旨便是通过这些有形的招式修炼出无形的顺势生发的能力,等这种能力达到大成,无论敌人有何招式,总能顺势生发、尽数破解。其实这些招式都是为了锻炼这种能力,“海上明月共潮生”也未必是总纲,只是东方未明对这一招练习最多,从此招上感悟到这等境界也便自然得很。

    阴女见屡攻不下,连一个毛头小子也对付不了,不禁心下着急。东方未明见她“阴风飒飒”过后,右肩已漏破绽,哈地一笑,一掌拍去,这一掌虽然柔弱,却已灌注内力,阴女连退三步,只觉右肩巨痛,右臂再也举不起来。纪纹见东方未明又胜了这个武林中名气不小的女魔头,自然又惊又喜,拍手叫好。

    浪九狐见阴女败下阵来,也甚是惊诧,知道这少年并不易于,当下哈地一声娇笑,道:“公子,常言道英雄出少年,今日奴家真正见到了少年英雄。”她声音娇柔妩媚,动人心魄,东方未明听在耳里,大是受用,忍不住向她看去,只见她脸上春意荡漾,双眼蕴含秋波,笑容极是诱人,心中一荡,脑中顿见混乱,双眼直直地看着她。

    只听她的声音依旧低沉柔荡:“奴家喜欢你啊,快过来疼疼奴家。”东方未明听在耳里,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纪纹见东方未明突然间痴痴傻傻,大是奇怪,急道:“阿明,你怎么了?”史刚却是突然大喝一声,震得整个地下宫殿都似乎摇摇晃晃。东方未明被这一震,顿时清醒过来,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浪九狐的眼睛,头上冷汗直冒:“这女魔头竟会妖法!”只听史刚叫道:“小心!”

    只听身后风声飒然,知是浪九狐偷袭自己,连忙“一水护田将绿绕”,转到她的身边,伸手去扣她的脉门。浪九狐哈地一笑,故意将手伸进他的手里。东方未明自不敢伸手去抓,连忙退开,他不敢看这女魔头的眼睛,顿时大见狼狈。只听史刚道:“小兄弟,你不必害怕,运功谨守心神便好。”史刚阅历丰富,知道浪九狐所施展的乃是狐媚之术,因此出言指点。

    东方未明从未见闻这等妖术,以为一看对方的眼睛便即心神迷失,因此心中极是害怕,两只眼睛倒有一只半已经闭上,此时得史刚指点,连忙睁开眼睛,谨守心神,向浪九狐攻去。浪九狐见计谋不售,瞪了史刚一眼,和东方未明斗在一起。数招一过,东方未明恐惧便去,一声长笑,道:“吃喝嫖赌中臭嫖客武功最差劲,难道阴湿毒浪之中,你的武功也最差?难道这是规律么?”原来仅过数招,他便已看出这浪九狐的武功远不如阴女。果然二人再斗十余招,浪九狐便接连中掌,败下阵去。东方未明惊喜不已,没想到自己二十招间便打败了这妖女。

    嫖客甚感恐惧,心想这番再落到此人手里,“嫖客”之名恐怕真要名不副实、有价无市了,阴女和浪九狐相视一眼,拉起嫖客便走。东方未明哼道:“你们还想走么?”便要上前阻止。史燕突然道:“让他们走!”东方未明一怔,脚步停了下来。阴女三人不久便走出地道,消失在林中。

    史燕伸手在身后墙上的小圆盘一转,只听轧轧声响,那些围墙纷纷动了起来,不久便即回复原样,东方未明看在眼里,惊叹不已,不知这等机关究竟如何建造,这番运转之力又从何而来。只听史燕的声音道:“大哥,你怎么样?”东方未明顿时转过头来,见史燕要扶起史刚,她重伤之下,虚弱无力,竟是扶不起来,连忙上来帮忙。

    史刚站起身来,一扫萎顿神情,笑道:“这位兄弟是逍遥派门下?在下倒是孤陋寡闻了,还没请教尊姓大名。”他一直被天龙教所扣,之前东方未明还未成为逍遥派弟子,自然不可能听说过。东方未明却是识得他,答道:“史捕头你好,我叫东方未明。”史刚笑道:“这番要不是东方少侠及时赶来,恐怕我和燕妹都要落入天龙教之手了。”史燕接口道:“不错,此番恩情,定当回报。”东方未明道:“哪里,史捕头,史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惹上了天龙教?”

    史刚面有惭色,道:“前些日子我从泰山携带佛剑赶回洛阳,哪知半路上被‘吃喝嫖赌’中的酒鬼纠缠,此人不仅酒量惊人,武功却也极为了得,在下身手不如,被他所擒,要不是燕妹搭救,恐怕还摆脱不了天龙教的魔爪。”东方未明猛地一拍前额,向史燕道:“你上次说要那嫖客还有用处,不让我杀他,莫非就是为了救史捕头?”史燕苦笑点头,道:“正是,我自从知道大哥被他们抓了,便设法搭救,但他们对大哥看得很紧,而我武功又远远不如,一直不敢下手,直到抓到了嫖客,我才想到用他去交换。在其他地方没有把握,便把他们引入我这迷宫中来,却没想到那浪九狐居然聪明至极,竟然很快看出这迷宫的玄机,竟然困不到她,要不是你和妹妹及时赶来,我恐怕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东方未明暗道:“应该是‘赔了嫖客又折夫人’!”不禁一乐。

    史燕道:“你怎么恰好在这时候赶来?”东方未明又是猛地一拍前额,叫道:“我差点忘了!史姑娘,你这两日可曾在迷宫之中拾到过什么信件?那信很是重要,我想来想去,一定是丢在了你这里。”说完两眼急切地看着她,急盼她口中说出“是”字。史燕却是突然问道:“佛剑真的重现江湖了?那魔刀呢?参商刃呢?”

    史刚和东方未明、纪纹均吃一惊,尤其是史刚,他和史燕相识时日不短,知道她自小便生活在这宫殿中,极少知晓江湖之事,没想到她也听说过佛剑魔刀参商刃,当下道:“不错,佛剑现身名剑山庄,山东武林还为此起了不小的风波,任庄主以为此事非同小可,非要让我师父处理此剑,前些日子我去了泰山,便将它带了回来,没想到却被天龙教夺去。”心想武林传言此剑神奇无比,说不定隐藏着大秘密,现在落入天龙教手里,恐怕将大大不利于武林正道,不禁甚是心忧。东方未明暗道:“你还没想到,那佛剑已经被我师父又从天龙教手中抢了过来。”

    史燕却是问道:“那魔刀和参商刃呢?”史刚摇头道:“这倒没有听说,不知这些日子……”说着看向东方未明,他被天龙教扣押,自不知近来武林中的事。东方未明摇头道:“没有,没有魔刀和参商刃的消息。”史燕微微点头,似乎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问史刚道:“大哥,你为何会去泰山?”史刚顿时面上遍布阴云,道:“还不是为了霍虎的《神意诀》。”

    史燕顿时面色大变,失声道:“什么?霍虎的《神意诀》?他……他……他怎么样了?”史刚心中一直对此事甚感愧疚,这时后悔之下,竟没有注意到史燕的神情变化,道:“他……他从泰山跳了下去,唉,这事全怪我!”

    史燕只听得“他从泰山跳了下去”,立刻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一仰,晕了过去。史刚和东方未明甚是惊讶,不知她为何这般。纪纹抢上前去,抱住史燕,急道:“姐姐你怎么了?”过了一会,史燕悠悠醒来,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问道:“师……师……他……他为何要那样?”史刚见她神情悲痛,虽不知为何,更是自责,道:“他是为我所迫,要不是……要不是我一直追着他,他无处逃脱,又怎么会寻了短见?”史燕听在耳里,浑身颤抖,指着史刚道:“是……是你逼死了他?”史刚面色沉痛,点了点头。

    史燕突然大叫一声,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道,跳起身来,向史刚拳打脚踢,口中还痛哭不止:“你为何要逼他?你为何要逼他?”史刚已知她和霍虎定然大有关系,任她发泄。史燕打了一会,终于累了,哭道:“你走,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纪纹扶着她道:“姐姐,不要这样!”史燕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给东方未明,推开纪纹,道:“你们都走,你们都走,我不想见你们!”说完哭着跑出房间。

    东方未明将那信用手接住,一看便是自己要寻找的信件,顿时大喜,三人相视一眼,均对史燕的变化一头雾水。史刚道:“我们走吧,让燕妹静一静。”纪纹哼道:“你知道出去的法子么?”史刚微微一笑,在前领路,二人跟在后面,不久便出了地道,来到凤凰林中。

    东方未明道:“史捕头,你和史姑娘是亲兄妹么?”原来他见二人都是姓史,史刚又叫史燕为‘燕妹’,便有此一问。史刚摇头道:“不是。”纪纹见他二人关系密切,便道:“那你是怎么认识姐姐的?”史刚道:“大概三四年前,洛阳城有十余户大富之家一夜之间丢失了很多珍玩宝贝,我作为捕头,自然不能袖手……”纪纹想起史燕的惊世宝库,又知道她素爱宝贝,笑道:“一定是姐姐偷的,不过这些富人家的宝贝,偷了也便偷了。”史刚微微一笑,道:“不错,经过多日的查访,我终于在这林下找到了……找到了燕妹。”东方未明心想这人称为“神捕”,果然非同小可,竟能发现这林下的宫殿,而自己在这边呆了十余年,却从未有丝毫察觉,相去不可以道里计。纪纹“呀”了一声,道:“怪不得你刚才能从下面走出来,原来你早就进去过了。对了,你没把姐姐送官吧?”说到这儿,不禁哑然失笑,打了自己一下,暗道:“自然没有,不然姐姐怎么还能一直呆在下面。”史刚面上微笑,道:“刚开始自然有这种想法,可等知道了燕妹的身世,我就打消了,还可她成了结拜兄妹。”纪纹仔细打量史刚,道:“你这人很好,倒有同情心,姐姐是很可怜的。”心想要换成是自己一个人在地下单独生活十余年,那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

    史刚笑道:“燕妹除了喜欢宝物,擅长偷盗之外,倒也没做什么坏事。”说到偷盗,突然想到江湖上盛传的“东虎西燕”两大偷盗行家,“东虎”便是霍虎,“西燕”便是史燕,想起史燕刚才的情形,莫非他二人真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东方未明却是突然“啊”地一声,道:“那我这封信,莫非也是她偷的?”史刚笑道:“你还曾和燕妹离得很近?”东方未明面上微红,看了眼纪纹,点了点头。史刚笑道:“那一定是燕妹偷了。燕妹的妙手空空神乎其技,凡是在她周围三丈之内的人,都逃不过她的双手。”东方未明暗道:“什么三丈?我几乎都要抱着她了,那她还不是大偷而特偷、偷的其乐无穷、妙手满满?”突然想到:“她为何要偷我的信?”他一直潜意识里对史燕抱有距离,这时才发现原因,怪不得一直觉得异样。史刚似乎知道东方未明在想什么,正色道:“燕妹素来见猎心痒,倒未必是贪图什么东西。”东方未明被他识破心事,心想这人眼光果然锐利,江天雄的徒弟就是不同。想到江天雄,立刻道:“噢,对了,这封信是我师伯要送给江盟主的,今天一定要送到。”史刚一愣,道:“你师伯?”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嗯,是我无瑕子师伯。”史刚一惊,道:“无瑕子前辈的信?为何今天一定要送到?”东方未明道:“史捕头不知道,明天就要召开武林大会了!”言下甚是兴奋。史刚更是吃惊,这些时日武林中想必发生了很多事情,居然要召开武林大会,心想自己不在,师弟尚且年幼,师父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自己分担,顿时心急如焚,道:“小兄弟,事不宜迟,你这便和我去见师父!”

    东方未明顿时喜上眉梢,道:“我马上就可以见到江盟主了么?”随即道:“不好,师兄还在家里等我,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的。”他之所以这样说,未必是一定要和师兄同去,乃是因为崇拜江天雄多年,突然便能见到,心中竟然微微害怕,便要拖上师兄。史刚道:“事态紧急,我们这便走吧。”东方未明听他似乎有要紧之事,也不再推托,和他共乘一马,纪纹自乘一马,向洛阳而去。

    不久便到洛阳,东方未明看到街道旁有一家布衣店,突然大叫停马。史刚微微一呆,道:“何事?”东方未明道:“我想买件新衣服。”原来他觉得第一次见江天雄,自然要穿得体面些。史刚和纪纹哈哈大笑,史刚道:“小兄弟,你不用太紧张,我师父他老人家很是和蔼的。”言下之意是让东方不必再过在意自己。说完驱马前行,只觉东方未明着实有趣。

    不久便到了江府,门口一个蓝衫少年在接待宾客,正是江瑜。今日已是四月十四,武林各大门派已经相继到来,江府自然忙碌无比。江瑜见到两骑马迅疾驰来,微微皱眉,居然有人敢在他家门口如此驰疾,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待看到马上的乘客,顿时大叫:“师兄!师兄!”又蹦又跳地迎了上来,惊喜无限。

    史刚跳下马来,抱起师弟,也很是高兴,江瑜不停德问这问那,史刚微笑不语,和东方未明、纪纹进了府门,先独自去见江天雄。江瑜将东方未明和纪纹延到一间书房,道:“二位在这里稍事休息,家父很快变来。”东方未明躬身道:“多谢江兄。”江瑜却是不住打量东方未明,问道:“你成了逍遥派弟子?那可了不起得很哪!”东方未明谦逊作谢。

    江瑜闲聊几句便即离开。东方未明极是兴奋激动,坐立不安。纪纹看在眼里,只觉好笑,道:“阿明,你别这样手足无措。”东方未明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总是控制不住自己。”随即问道:“马上就能见到江盟主,你不高兴么?”纪纹摇头笑道:“我才不呢,不过你现在的心情,我感受过的。”东方未明奇道:“你感受过?”纪纹面上微红,道:“是啊,前几天我第一次去你家时,心里也很复杂的。”东方未明哈地一笑,这才真正了解纪纹那时的心情。这一声笑出,大见放松,观看这书房,只见布局疏雅,格调高致,墙上几幅字画款款而悬,东方未明的鉴赏能力基本上和“高明”沾不上边,只觉这既是江天雄看重的,自然了不起之至。

    只听一个声音道:“盟主到!”东方未明顿时跳起身来,向门口迎去,只觉一颗心“嘭嘭嘭嘭嘭嘭嘭”得剧烈跳动起来,只想:“我马上就能见到江大侠了!”

    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只见他五柳长须,面如满月,双目如电,眉宇间不怒自威,一团正气,蓬勃而出。东方未明钦佩至极,双腿不自觉地一软,跪了下去,磕头道:“弟子东方未明拜见江盟主。”纪纹也过来参拜。

    来人正是当今武林正教的领袖,有着武林盟主之称的江天雄。只见他扶起二人,面上含笑,道:“听说小兄弟只身挫败天龙教的阴女和浪九狐,此事可当真?”他适才简略的听史刚说起,心中总有存疑,便要问个究竟。

    东方未明甚是激动,本要大声回答,可一看到江天雄的眼睛,顿时被他的威严所震慑,只讷讷道:“是,是。”其它什么话也说不出。江天雄见他的情形,知道此事绝然不假,微微一笑,道:“阴女、浪九狐成名多年,却都败于小兄弟之手,怪不得前些日子无瑕道兄大力称赞于你,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说着看向东方未明,眼中大有深意。东方未明更是激动,羞红了脸。

    纪纹却是自然至极,问道:“江盟主,你前些日子真的见过无瑕子前辈?他真的称赞阿明?”江天雄拈须微笑,他素来一言重于泰山,武林中人哪个敢有丝毫怀疑?纪纹却居然当面连问两个“真的”,此事当真罕见至极。

    东方未明见他面上微笑,神情和蔼,紧张激动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低声道:“江盟主前些日子去过华山的。”纪纹不禁大声“啊”了一下,道:“我怎么不知道?”心想一直呆在华山,竟不知晓此事。敢在江天雄面前不屏气敛声而如此大声说话的,遍观天下武林,恐怕也只有纪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了。

    江天雄不以为意,道:“不错。若不是那次华山之行,也不会有明日的武林大会。”东方未明突然面有忧色,道:“江盟主,明日的武林大会不……不会有何意外吧?”江天雄微笑道:“什么意外?”东方未明见他询问自己,面上一红,道:“我怕天龙教的人来捣乱,还有,还有……”江天雄问道:“还有什么?”东方未明嗫嚅道:“还有我师父,我怕他……”说到这儿,隐隐觉得即将有一件极为为难的事情发生。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将怀中的信掏出,双手递上,道:“这是师伯让我送给江盟主的信。”

    江天雄微感好奇,前些日子他和无瑕子、曹岱连日密谈,已然一切计议已定,不知这封信又是为何?伸出双手接过,拆开信封,将信看了一遍。东方未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纪纹却是站得腿痛,眼角瞥向四下的桌椅,似乎很想在这武林盟主面前坐下来。

    江天雄看完了信,慢慢抬起头来,眼神看向窗外,面上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方道:“你真是玄……玄冥道兄的徒弟?”东方未明硬着头皮道:“是。”江天雄点了点头,沉吟道:“你师父和我素来不睦,你是知道的?”东方未明极是为难,一个是自己的师父,一个是自己自小敬仰的偶像,不知如何置答,只能缓缓点头。江天雄道:“你刚才说还有你师父,你是怕他也来搅乱武林大会吧?”东方未明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不知该如何措辞,突然跪到地上,连连磕头。江天雄扶起东方未明,道:“你尽管放心,你师伯的信中也有提及,就算你师父来了,我也不和他为难便是。”东方未明大是欣慰,磕头谢过,道:“如果我师父真的出现,我一定劝他不要……”至于不要什么,却说不出来。

    江天雄抚mo东方未明的头,缓缓道:“你有这心思,就是好孩子了。只可惜……”东方未明见他宛若父亲般和自己说话,大是开心,如此侍于膝下、聆听教诲的时刻,他可是期盼好多年了,没想到今日终于成为现实。只听江天雄接着道:“只可惜你是逍遥派弟子,少年英雄大会却只允许一个门派派出一个弟子参加。”口气极是惋惜:“你大师兄谷月轩是因为年龄已经超过,所以不能参加,不然以他的武功,这少年英雄大会还有何悬念?而你都能打败阴女和浪九狐,自然大有希望,可惜啊……”东方未明知道他是说自己不能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好在自己从没存此心思,也不觉得如何,见他面上惋惜,显是看重自己,一时开心不已。纪纹却突然道:“阿明为何不可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这是什么臭规矩?”江天雄眉头微皱,眼中精光闪过,纪纹微吃一惊,不由自主地住口,但嘴巴虽然闭了,心中却道:“不行,哼哼,我一定要阿明参加少年英雄大会。”

    正在此时,一名青衣弟子快步跑进房来,向江天雄躬身道:“师父,少林派罗汉堂首座无慧大师率领门人弟子到了!”江天雄站起身子,喜道:“无慧大师到了?这可要去迎接了,小兄弟,你也来吧。”东方未明当然点头。

    到了门口,只见一众和尚信步而来,东方未明看在眼里,只见虚真和无嗔都在其中,而另一个熟悉的面孔却是无戒,心想这恶和尚终究还是给少林派抓住了;而当先的一个老和尚虽然须眉皆白、瘦骨嶙峋,神情却甚是矍铄,脚步也矫健至极,丝毫没有龙钟之态,想来应是无慧大师了。

    江天雄走上前去,和无慧相视而笑,迎进府去。众少林弟子也跟了进去,无戒见到东方二人,顿时面上大怒,瞠视二人,但他似乎有所畏惧,不敢动手。东方未明和纪纹却是被他瞪得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呆,向江天雄拜辞而去。

    一路之上,东方未明极是兴奋,在马上跳跃不止。纪纹却是闷闷不乐,道:“阿明,真的一派只能派一个人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东方未明点头道:“既然江盟主都这么说,那还有的假么?”纪纹点了点头,过了半晌,突然道:“阿明,除非荆棘不参加,你才能有机会。”东方未明连连摆手,道:“你别乱说,二师兄十分重视这少年英雄大会,怎么会不参加?何况他是师兄,自然由他参加!”纪纹却是对荆棘素无好感,哼道:“这个是靠比大小的么?谁的武功高,就该谁参加。”东方未明心中一凛,暗道:“你这想法到很合我师父的脾胃。”摇头道:“你昨日不是没见识到二师兄的武功,连方云华都不是他的对手,我的武功怎么能和他比?”纪纹道:“他是厉害,可是你也打败了阴女他们啊,你未必差的。”东方未明仍是一味摇头,他素知少年英雄大会对荆棘的重要性,就算自己的武功当真高过他,那也绝对不能取而代之。

    二人回到家中,只听一个响亮的声音道:“阿丽,你就让我去看看武林大会吧!”东方未明顿时大叫出声:“齐伯伯!齐伯伯!”跑进门去,果然见到齐老头正在和众人说话。二人乃“忘年”神交,多日不见,都甚是想念。齐老头见他到来,大是高兴,连连道:“阿明,你带我去看看武林大会吧,你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多带个人又有什么关系?”东方未明面上含笑,心想要是不让他参加武林大会,他肯定会遗憾终生,自己带他去是毫无问题,但要看齐丽的意思,不禁看向齐丽。齐丽焉能不知父亲的性情?如果不让父亲去,那自是大大的不孝,但他去了,又怕他闹出乱子。齐老头拉着齐丽的手,道:“阿丽,我答应你,明天一整天我都不说一句话,这总行了吧?”众人见他婉求齐丽的神情,仿佛他不是齐丽的爸爸,而是齐丽的宝宝,均觉好笑。齐丽无可奈何,只有答应,兀自放心不下,又嘱咐了半天。

    东方未明将打败阴女和浪九狐、找到信件和拜见江天雄等事告诉谷月轩,至于史燕之事却一字不提。谷月轩见他俱已办妥,又打败阴女和浪九狐,自然高兴不止。

    第二日便是洛阳武林大会的正日,谷月轩等人聚齐人众,向洛阳而去。众人叽叽喳喳,最兴奋的自数要数齐老头。齐老头虽然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今天绝不说一句话,但又哪里控制得住?十句话中倒有六句是他说的。东方未明今天倒是换了件新衣裳,以补昨日的缺憾。

    不久便到了江府,只见灯笼高高悬挂,七色彩旗迎风飘扬,锣鼓笙箫、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整个江府愈发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史刚和江瑜站在门口,数十名弟子分立两旁,迎接来客。东方未明等人走上前去,只听司客高声道:“逍遥派弟子到。”被史刚和江瑜接进府去,已有弟子上来带路。东方未明刚刚进门,便听身后司客道:“丐帮大侠们到!”连忙转脸,只见萧遥不知何时已然离开自己这个队伍,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衣服破破烂烂、发型千奇百怪的叫化子。萧遥走上前来,笑道:“大哥,我是丐帮弟子,就不能和你呆在一起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兄弟处理正事要紧。”心想萧遥独挡一面、能干至极。

    众人在江门弟子的带领下,向举行武林大会的议事厅而去,只见那议事厅占地极是广大,均没想到江府中竟有这般一个建筑。那弟子见众人面有疑色,笑道:“这议事厅是武林中人共同出资所建,已经举办过两次武林大会了。在这议事厅中,总比站在空场上要好得多吧?”众人纷纷点头。

    待走进议事厅,东方未明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厅中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众,竟是一眼看不到头,想来至少有八九百人之多。只见大厅中间建有高台,台上设有二十余把椅子,而武林盟主江天雄、武林史家徐子易、少林罗汉堂首座无慧大师、武当派掌门卓人清、华山派掌门曹岱等人已然落座。江天雄见逍遥派弟子到来,起身迎接。谷月轩躬身拜倒,随即和江天雄走上台去。谷月轩见在座的还有白马寺住持灵相大师、昆仑派掌门高奕、青城派紫阳道长、崆峒派叶真前辈,其余几位前辈却是不识,江天雄逐一介绍,原来是峨嵋派掌门守静师太、长虹镖局关长虹总镖头、兽王庄庄主万青山、天山派掌门何未峰、名剑山庄庄主任浩然、八卦门掌门商鹤鸣,谷月轩以晚辈之礼相见,那些人纷纷站起,只受半礼。剩余的几个却是少年,正是天剑门的西门峰、绝刀门的夏侯非、唐门的唐冠南、百草门的巩光杰,他们和谷月轩一样,乃是以代掌门的身份参加,因此虽然年轻幼小,也坐在了台上。谷月轩一一见过,然后坐到江天雄的左侧。

    东方未明看向高台,只见江天雄坐在中间主位,左侧头首便是师兄谷月轩,那自是因为师伯无瑕子的威望了,见师门的座位排在少林、武当之上,暗暗高兴。荆棘却是突然哼了一声,原来他见谷月轩大出风头,心中自是不乐意。东方未明装作并未听见,看向坐在谷月轩对面的徐子易,徐子易这时也正好向他看来,二人相视一笑。只见接下来方是少林、武当、峨嵋、华山诸大派的座位,而唐门、八卦门和百草门等门派的座位放在最后。东方未明眼界大开,心想武林大会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群贤毕至,少长贤集,便是其他时候所无可能见到的。突然又想:“哈哈,我的担心可真多余了,就武林正派现在这种阵势,就是再给天龙教和……和……几条胆子,他们也不敢来。”他想到的和,自然是和师父玄冥子,只是即使是在内心的思考,也不愿明白说出来,毕竟玄冥子是自己师父,如果没有他,自己哪有机会站在这里?

    一弟子引领东方未明等人就座,东方未明放眼看去,原来台下也分了区域,各个门派的弟子各占一个区域,井然有序,纹丝不乱。荆棘却是突然抬头寻找,原来他看来看去,都没有发现曹萼华的身影,不知是何故,而看台上曹岱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应该不会有何意外,不禁稍稍奇怪。

    正在此时,议事厅内涌进一群叫花子,走在前面的自然是萧遥。只见台上众人自江天雄以下纷纷站起,跟在江天雄身后迎了上来。整个议事厅顿时像是炸了窝,不知道来的人究竟有何尊贵,竟能劳得整个武林群起相迎。

    江天雄咳嗽一声,道:“江天雄率领武林各大门派,恭迎丐帮为国为民的大侠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是回荡在整个议事厅中,登时将众人的议论声压了下去。丐帮群豪个个喜形于色,甚感自豪,萧遥躬身拜倒,道:“多谢江盟主,弟子萧遥代整个丐帮和柯帮主致谢了!”举止得度、落落大方,少年子弟已然气度如此。江天雄、徐子易、曹岱等人连连点头,目中嘉许。江天雄道:“萧兄弟,贵帮柯老帮主可好?”萧遥道:“多承江盟主挂怀,帮主身子一向安健。”说到这儿,突然提高声音道:“前些日子,老帮主和戚将军一齐设计,大杀了一千五百余名倭寇,倭寇一听‘戚家军’的名头,立刻抱头鼠窜、逃之夭夭!”整个议事厅顿时跟着大笑起来,人人脸上都甚是兴奋痛快,倭寇侵犯东南边境,数年来一直荼毒中国百姓,无奈朝廷束手无策,此时听闻这等大捷,凡是中华儿女,自都扬眉吐气、痛快至极,更何况是这些武林中的血性汉子?他们此时也已完全明白为何丐帮会受到整个武林的尊崇。

    齐丽心中也甚是振奋,跟随上千双眼睛向场中的萧遥望去,只见萧遥傲然站立,直觉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骤然上升不少,至于究竟因为什么,却是说不清。只见萧遥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竟是定在自己身上,只见他那双自信兴奋的眼睛向自己看来,齐丽突然不由自主低下了头,直觉面如火烧,一颗心竟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萧遥随着江天雄走上台去,坐了下来,众人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慢慢平静。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华山派弟子到”,众人顿时向门口望去,这一望,顿觉眼前一亮,只见曹萼华带领一众女弟子娉婷而至,别人却不说了,但见曹萼华一身蓝衫,粉雕玉琢;笑靥如花,秀面含英。有分教:一身蓝衫,宛若花木之兰;粉雕玉琢,恰似梁红之玉;笑靥如花,正如樊莉之花;秀面含英,天生穆桂之英;正是:英姿飒爽处,人间奇女生!

    曹萼华款步而来,不卑不亢,随行还向众人点头示意。众人听说她就是华山派的曹萼华,都大是心折、佩服无已。

    江天雄面上含笑,待众人稍稍安静,站起身来,双掌一拍,道:“列位武林同道请了,江某宣布,今日的洛阳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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