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盘膝坐在平遥分馆的静室里,没来由长叹一声,他抬眼远眺太行苍莽的山色,心里不由想起远在家乡的妻子。想起波绘的温柔,他的神色便一阵黯然,默默端起青花瓷杯轻轻啜饮刚沏的茶水。这茶是采自五台山望海峰峰顶的极品翠眉,且是清明节前的采的新茶,闻起来已经清香入骨,喝到嘴里更是齿颊生香,一杯下去,真正是沁人心脾。他的祖上是北海道有名的武士家族,但是到了他这一辈,已经破落了。他出生在北海道一个叫做岩里的小渔村,原本是个渔夫,可是年过三十,一事无成,整天只是混在浪人堆里,后来跟着大家一起来中国闯荡,谁知竟在太原碰到东京时结识的伙伴,就像做梦一般,做起受人尊敬的医生,不仅过上体面的上流生活,而且赚到大把大把的金钱。他的朋友,正是中国有名的亲日人士阎锡山,他当时只是东京振武学校默默无闻的学生,几年不见,却已是掌控晋绥军政大权的一方诸侯。酒井感到非常幸运,在老朋友的帮助下取得专营西药的权利,从此日进斗金,仅仅五年下来,已是家资巨万,东洋药馆开遍整个山西。只不过老朋友在大战中失败了,他也感到非常惋惜,非常失望,如果锡山君的事业更进一步,他有信心把医馆开遍整个中国。

    他正想得出神,医馆里的管事高忠义却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深深鞠躬道:“酒井君,很对不起打扰了您了。不过医馆里来了几个找麻烦的家伙,连岩里君也不是他的对手,您看……”

    酒井端起翠眉一饮而尽,两手按着膝盖长身而起,一转身拾起搁在几案上的太刀,狞笑道:“忠义君前面带路,我倒要看看是哪只支那猪猡敢来踩我的场子!”

    两个人出了静室,转折间来到医馆的门面,才进门就看见两个彪形大汉正站在柜台外瓮声瓮气和岩里理论什么,医馆内外,都是围观的市人,也是议论纷纷。

    大家看着酒井提着倭刀昂首阔步走来,神态间凶神恶煞的样子,议论的声音也禁不住小了好多,都自觉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路,任他走进屋来。

    雷洋却似不曾察觉一般,仍然高声质问坐堂的东洋人:“一剂消炎药,凭什么要我八十个大洋?你们也不要给中国人治病了,干脆去抢银行得了!”

    岩里躲在柜台后面,乌着眼眶,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叫骂道:“巴嘎!你们支那猪!良心大大的坏了!没钱的干活,就不要来我的东洋医馆!”

    雷洋扬眉道:“你再说一声支那猪看看,信不信我把你揍成一个猪头,倒时让大家看看谁才是猪!”

    岩里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显然刚才已经尝过雷洋的铁拳,而且是体会很深的样子。

    围观的人们看着日本人吃鳖的样子都开心的大笑起来,显然平时也受够了这日本医生的闲气,这个时候见有中国人比日本人更横,让日本人吃鳖,无不感到痛快解气,纷纷打气助威,叫好不断。

    酒井看在眼里,也不着急,再向前走上一步,面沉如水道:“两位先生,怎么欺负到我的医馆上来了?中国自古是礼仪之邦,你们怎么做出如此野蛮无礼的事情?”

    他这番话倒也说得有几分道理,雷洋尚未开腔,二狗子却骂道:“你妈的个日本鬼子!少跟我拽文,如果不是这龟孙子先动手,我们会揍他吗?”

    酒井是个很有涵养的人,根本就对二狗子的污言秽语不做理会,只是微微转过头去,眼睛看着岩里,露出询问的神色。

    岩里的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干脆地把头一低,闷声道:“嘿!请原谅酒井君,是我失礼了!”一面说着,一面举起手来抽起自己的耳光,一口气抽了十数下才停下手来。

    酒井也不说话,缓缓把太刀插到腰带下面,扫了雷洋等人一眼,冷冷道:“你们可以走了。”

    雷洋道:“东西还没买到,怎么能走呢?”

    酒井摇摇头:“岩里馆长虽然动手失礼,但是在做生意上,他是对的,我们的药品,就值这个价钱。”

    雷洋气急反笑:“还没听说一支小小的消炎药要八十个大洋呢!就算在中国消费最高的城市上海,怕也没这个价钱吧。”

    酒井却方寸不乱,狡黠道:“这位先生误会了,我的药品不过价值二十个大洋,其余六十个却是出诊费,若果你只是买药,不要我们日本医生上门诊治,当然就没那么贵。”他的中国话本来就说得很溜,客观的说,气度也很雍容沉稳,所以这话虽然说的有点强词夺理,雷洋一时倒也不好反驳。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心说难道死了张屠夫,就得吃连毛猪不成,心里便暗暗下了决心,就算跑到太原城里去买,也不向这个日本人低头。当下也懒得言语,拉了狗子和小毛就往外走。

    酒井非常心里暗暗得意,轻蔑地看着雷洋等人离去的背影,轻描淡写道:“再说上海也算不上中国的城市,它不过是列强在远东的自由港口罢了。”他自言自语道:“谅你们这些土包子也不知道‘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事情……”

    雷洋的心里憋着一团火,他感觉到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了。有些不受控制的情绪在他的身体里肆虐蔓延,他一分一毫地慢慢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酒井,露出野狼般的眼神,抬起手来指着酒井,一字一句道:“你的药,我今天买定了!一剂药十个大洋!不会多给你半个子儿!”他朝天竖起大拇指,昂然道:“在中国人的地方,做买卖的规矩,得由中国人来定!”

    围观者寂然无声,有些非常吃惊,对他“胆大妄为”的举动担心不已,更多的人却默默咀嚼雷洋斩钉截铁的话语,脸上露出深思的神情。二狗子和小毛也定定地看着自家头领,脸上满是崇敬骄傲的神色。

    “哟西!”酒井微微一笑,赞道:“支那人里面有血性的男人,原来还没有死绝啊。”他语气一变,强横道:“要想买到药,先胜过我的刀再说!”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把太刀拔出鞘来,一时间寒光闪闪,刀锋所向,竟迫得观者面色惨白。

    雷洋却视若无物,他的心里正在急速的运转着。他也知道,阎锡山可以说是三十年代初中国最大的亲日派,较之后来建立伪政权的汪精卫也不逞多让,日本人在阎老西儿的地盘上根深蒂固,势力庞大,他先前退让,也正是不想轻易得罪日本人,可是酒井最后的话语却使他愤懑不已,动了真努。这个日本人他是杀不得的,可是现在骑虎难下,面对酒井的挑战,在这许多围观的中国同胞面前,作为一个视国家民族荣誉为生命的特种兵,他已经没有了丝毫退路。

    酒井却误会了他的想法,斜着眼睛吩咐岩里道:“巴嘎!楞着干什么?给他一把剑!”

    岩里依言奉上一把剑,郑重递给雷洋。

    雷洋接过剑来掂量掂量,又抽出剑来看了看,剑如流波,锋利异常,看来是倭剑中的宝剑。

    众人一时间摒住呼吸观看,赞叹之声隐约四起,看来这剑虽然是日本人的东西,却也掩其光彩。

    雷洋却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轻蔑地笑了笑,随手把剑丢弃到地上,对这价值连城的宝剑,竟如弃败屡一般。他洒脱地拍了拍手,好像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他淡淡道:“我好好一个中国人,用什么倭剑?就算赤手空拳,难道就怕了你不成!”

    众人听到他这般言语,一时间惊呼出声,吃惊地望着这莽撞的汉子,真是说什么的都有。就连对他信任有加的狗子和小毛,也担心地劝他不可托大。雷洋却并未立时答应,三个人一时争执起来。

    她们这边旁若无人的争执,看得酒井心头火起,扯着嗓子厉声道:“巴嘎呀怒!你竟敢羞辱大日本帝国的武士!把剑检起来——决斗!”

    雷洋却理也不理,一连后退三步,巨大的身躯“嘭”的一声撞在檐下一根碗口粗的柱子上,柱子应声倒下,屋檐也因为失了檐柱的支撑,稀里哗啦垮下一片,激起半人高的烟尘。

    雷洋在烟尘之中,笑嘻嘻拾起这粗壮的木棒,站起身来豪气干云道:“今天就用这家伙,教训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众人为他的豪气激励,不禁热血沸腾,轰然叫好,雷洋干脆在这叫好声中欣欣然脱去羊皮袄子和内里的小衣,露出虬龙般的肌肉,大步走到街面上,回头冲酒井喊道:“来吧!让爷爷叫你见识见识中国功夫的博大精深!”

    酒井直到这时才明白他的用意,但是身在局中,一时也无法可想。他的授业恩师,正是京都一刀流有名的上野直人,其剑道上的修为在整个会里都无出其右者。一刀流门人用剑,最是讲求凶狠诡异,一击毙命,以他在剑道浸淫多年的修为,很有信心十招之内让这豪汉血溅当场,可是这汉子却出人意表,弃剑不用,弃精取粗,以顶梁柱为武器,倒叫他一时间失了致胜之道和必胜之心。

    但他毕竟也是会里数得着的好手,平生最爱挑战强手,当下也不言语,随手扯下外衣,露出臂膀上吞云吐雾的黑龙,一只手擎着宝剑,缓步迈进街心的空地,与雷洋遥遥对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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