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开头几章写得很不好,我自己知道,一直没能改好,先将就看吧。“阴差阳错”那章起,才是我自己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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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一日,楚州,山阳。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楚州一众文武大员,都站在州府山阳的西门城楼上,目送金使常山郡王的仪仗迤逦绕过。

    新任楚州知府贾涉见诸文官武将大多微露喜色,知道他们是指望着议和成功,可以不打仗了,遂道:“金帝派了他最重要的孙子前来我国,似是诚心议和,毕大人,你如何看待此事?”

    知扬州兼淮东安抚使毕再遇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完颜焕,可以说是金国下下任皇帝,身份尊贵,怎么会自己跑来?我们宋国又不是没杀过使者。所有人都要加强戒备,以防金军李代桃僵,派个冒牌货来懈怠我方军心,却趁机偷袭。”

    其麾下将领齐齐躬身,大声应命:“诺!”

    起身后,新投来的将领杨铁心提了个他很好奇的问题,“大人,听您的意思,难道完颜焕的父亲是金国太子?金国终于立太子了?是哪个皇子?”

    毕再遇答道:“还没呢,不过形势已很明朗了,到吉日就会册封太子了吧。金国共有七位皇子,大皇子是嫡子,但是夭折了,其余都是庶出。现在他们三皇子荣王谋反被诛,七皇子葛王才五岁,另三个皇子素不得宠,这太子,不立六皇子赵王还能立谁?赵王只有完颜焕一个儿子,宠爱无比,一即位就会立他为储吧。说完颜焕是金国皇太孙,也不为过啊。”

    赵王?是那个男人。他有其他儿子吗?难道是康儿?杨铁心按捺下心底的恐惧,追问道:“那完颜焕,可有其他名字?”

    毕再遇冷哼道:“据说,他本来是单名‘康’的,金帝怕我们联想到靖康之耻,心里别扭,才给他改名为‘焕’。听这话说的,好像金国真当我们是友邦。”

    真是康儿,我的儿子,他,竟是有机会当金国皇帝的吗?杨铁心如受雷击,精神恍惚。

    毕再遇注意到,关心地道:“铁心,你怎么了?突然就脸色苍白了。”

    杨铁心勉强道:“没事,我在想金国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金使队伍才在视线里消失,又有黑压压一片金兵出现,奔向山阳城。

    见此,毕再遇愁眉不展,也顾不上去探究杨铁心的心事了,无奈叹气,“抄家伙。”

    宋兵都熟练地再检查一遍兵器,面无表情地各就各位,根本不需要上官指挥督促。

    半年,半年了!被骚扰了半年,任谁都麻木了。

    打虎豹骑去年腊月初在城外扎下营寨后,从没正正经经地攻过城,全是小打小闹,就是在后面充当执法队,驱策山东民夫攻城,一次派三只千人队,死几十人就鸣金收兵。这就是天下第一精骑?丢人啊。

    不可否认,半年的折腾,金国那两万多民夫都成精锐步兵了,当然,宋军一样锻炼出来了。毕将军一直升官,能指挥更多的军队,干脆又征了几次兵,都上城头磨磨,现在城中能战之兵,已多达五万。

    听说,这是因为虎豹骑统领明耀爱惜士卒。宋兵并不愿想太多,作为守城方,他们经常是零死亡,一样能拿战时补贴,现在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这里真的是一直在打仗,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天天互摸斥候。就连春天虎豹骑退守淮阴城时,还经常半夜三更跑来在城外放鞭炮呢,听上头说,这是一种计策,叫“疲敌乏警”,全仗我们楚州守军防守严密,无懈可击,他们无奈之下才放弃夜袭夺城的卑鄙计划。虽然我们斥候遭遇战总吃亏,但几次小型的出城偷袭,也着实干掉了不少金兵。

    双手沾满宋国军民鲜血的金国王牌军队——虎豹骑,会和宋军和平共处?这话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楚州就是刀光剑影,硝烟弥漫,喊声震天,杀气冲霄……看,金军又来了,又一场激烈的城池守卫战就要打响了。

    今天,金兵大军依然停在了城墙的千步之外,出来一骑,挥着白布奔来,一面大叫,“别放箭,我是信使!我们统领有信给毕将军!”

    统领?明耀还没死吗?明明都销声匿迹半年了,我还以为离间计成功了,难道,真要取消计划吗?古怪,怎么没打他那面模仿我的旗帜?毕再遇心中疑惑,微微点头,示意放行。

    山阳城外的护城河的这一段早就被虎豹骑天天扔石头给填了,那信使直接到了城墙下,再由宋兵放下箩筐吊上城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了张圆圆的娃娃脸,眼睛也是圆圆的。他一跨出箩筐,就游目四顾,看到白发苍苍的毕再遇,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立刻就跑过去了,从怀里掏出张大红烫金请贴双手递上,大声道:“毕爷爷,半年来蒙您手下留情,我们虎豹骑才能维持不败之名。四天后是我们统领大喜之日,也请您喝喜酒。”

    毕再遇又气又怒,差点摔倒:明耀狠啊,这么报复老夫,派个小孩来,开口就是爷爷,叫这么亲热,还是拣在贾涉在场时,这不是诬陷我和金军私下有约定吗?虽然事实上是有吧。

    想到年初明耀去襄阳给那个右副元帅完颜匡拜年,一去不回,上元时,他的副将楚天舒就送了封信来,直说战事未了,他们不能回国,但也不想再打仗了,所以想订个君子约定,和平共处,他们甚至愿意出钱建桥修路,就当作为营地付的租金。信里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虎豹骑绝不会在淮东抢劫。

    这根本就是威胁了。我们要打,虎豹骑仅三千人,在城外当然是待不住的,但是他们是骑兵,素来谨慎,不可能被全歼,剩下的人会分成小队,去肆虐淮东。淮东都是我的地盘啊,出了事都是我的责任,的确,还不如把他们放眼皮子底下看着。

    他们也怕上头怪罪吧,一直让山东民夫攻城,做做样子。我们宋军装备精良,粮草充足,待遇优厚,缺的,只是历练,借此练兵,是利大于弊。只要士卒不惧战,金国倾国来犯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况小小一只虎豹骑?整军完毕,就是我大宋雪耻之时。

    这些想法,毕再遇早就上奏朝廷了,一手提拔他的韩相似乎有意议和,拍板同意,但是新派来的这个楚州知府贾涉……朝廷,还是想派人亲眼看看的吧,不是督军,已经很给面子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毕再遇打听清楚了新来官员的身世事迹,对贾涉有自己的看法。贾涉之父贾伟,于孝宗淳熙年间守四川开江,他目睹雄踞四川的利州西路安抚使吴挺过於骄横,致书给丞相赵雄揭发其弊端,在谒见孝宗时,又奏请裁抑负责鄂州、江陵边防要务的大将郭杲与郭棣的兵权,后来吴挺、郭杲等人相继出任四川、荆襄安抚使等高官,挟怨报复,贾伟受到排挤,含冤而死。贾涉生於淳熙五年(1178年),幼年好读古书,慷慨有大志。贾伟冤死时,贾涉二十岁,到处为父亲鸣冤,甚至到宫廷伏阙上书,但无人理会。直到郭杲致休,吴挺老死,而郭杲之侄郭倪屡败,郭倬被斩,吴挺之子吴曦据蜀反,郭、吴两武将世家大衰,贾伟才终于冤情昭雪,此时,已历十年。

    朝廷派这么一个人来楚州当知府,还能是什么用意?一定要尽快打一场大胜仗,为自己,更为给恩相的议和增加筹码。

    毕再遇接过请贴,淡淡道:“干吗叫我爷爷?我可不认识你。”

    信使嬉皮笑脸地道:“我之前也不认识您。叫您爷爷是因为打不过,就像七十年前都称岳飞岳爷爷一样。”

    瞟了下请贴最后的署名,毕再遇瞪大了眼睛,“你们统领是楚天舒了?”

    信使直点头,“嗯,兵部对楚统领的委任状已经下来了。大家都这么熟了,毕爷爷您可一定要来。我们统领夫人姓杨,杨门女将哦,就是那个杨业杨令公的后人……”

    毕再遇指着城外道:“楚天舒站在五百步外,怕我用床弩对付他吗?这叫大家很熟?”

    信使无所谓地挥挥手,道:“毕竟分属两国嘛,私交再好,明面上也得疏远,免得皇帝猜忌,羊祜、陆抗那样分属晋、吴还互相馈酒赠药是不对的。统领说,我们皇上圣明,但贵国就难说了。要不是我们要回国了,以后怕是再无相会之日,统领也不好请毕爷爷您。”

    恬不知耻,虎豹骑的作风,换了姓楚的当统领也改不了。毕再遇心里骂了句,冷笑道:“都被召回国问罪了,还说你们那个皇帝比我们皇上圣明?”

    信使涨红了脸,气呼呼地道:“才不是呢,常山郡王去议和了,这里再不打仗了,所以我们要回东北,去草原逛去。兵部的调令很急,过几天就得走,统领才急着四天后就要成亲。”

    毕再遇微微一笑,“好,回复你们统领,毕某准到。”

    “好啊好啊,我这就回去,统领一定高兴。”信使说着就转身,临走又加了一句,“我们统领还说,婚姻乃终身大事,那天要放漫天烟火,举城同庆。”

    在信使走后,杨铁心疑惑又担忧地问道:“大人,你真要去金军那?他们若害你……”

    毕再遇奇道:“当然是大军前去了。铁心,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要一个人去吧?他们要走了,最后打一战,表示我们的确一直在尽心尽力,只是棋逢对手,双方都不愿拼成消耗战,才一直没有大战。”拍拍手,招呼一声,“所有人都跟我回府,楚天舒升官加成婚,双喜临门,这礼物嘛,咱们可得好好合计一下。”

    早就退缩到众人身后的贾涉,看着这一幕,目光闪烁不定:毕再遇啊毕再遇,你究竟是忠是奸?就看你说的反攻计划会不会开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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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二日。

    丑时又下雨了,大雨倾盆,如霹雳堂堂主雷傲天所料,寅时就云收雨歇。金国火器厉害又如何,这回还能使出来吗?而且弓弩也怕潮,道路泥泞则难以纵马,仅仅是把战事拖到多雨的夏季,就一举毁了虎豹骑火器、骑射、骑兵冲阵三样优势,这就是“天时”!

    梅雨时节也有此利,可惜那时霹雳堂的火药改进还没完成,金军的士气也还没颓丧,以致拖至今日。

    金军营寨都移到城南,除了正对南城门那百丈宽做了城池战训练场,其他地方的水田照旧种稻子。春天时,原本城郊的百姓几乎都躲在山阳城里不敢出去,虎豹骑主力撤回淮阴城,留了一队人马,每天在外大喊“一年之计在于春”、“良田不可荒芜”,开始当然没人理会,他们也不气馁,指挥手下那些山东民夫插秧。

    绿油油的秧苗插上,就有人忍不住了,先是些老人家三三两两地回家,惊奇地发现,茅草屋都成砖房了,而虎豹骑的军纪,也真如他们宣称的那样,“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反而修桥铺路,把宋国官府该干而没干的事情都包揽下来。

    理由很简单——学岳家军。当年完颜宗弼屡败于岳飞,金国上下痛定思痛,就是要在争取民心上下功夫。

    半个月后,山阳城郊炊烟处处,鸡犬相闻,虎豹骑那三天两头搞一次的攻城还虎头蛇尾,就跟自家军队分成两拨在演习似的。

    宋民得了金军的好处,也说向这样的礼仪之邦、仁义之师宣战是皇帝不对,而当初宋军肯开城门放人回家,主要是为着广布耳目,掌握金军的动态,结果收效良好。

    金军要搞军民一家亲,经常帮百姓做点小事,彼此熟悉了,交谈多了,虎豹骑防守再严密,小道消息也都传出来了。明耀年初说去襄阳,走后就失踪了,二月初,穆尔哈努队长借向友军通报本地军情的机会,讨了去襄阳的差事,右副元帅接见了他,亲口告诉他——本帅没见过你们统领。明耀当时带了一百亲兵,凭空消失,难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途中出事了。

    有的说他是因为心狠手辣遭天谴了,有的说是因为功高震主被皇帝秘密杀了,有的说是因为才高遭忌被别的将军暗算了……但副将楚天舒一口咬定:这些都是宋国奸细散布的谣言,统领什么事都没有,就是躲起来养伤了,他的藏身之处可不能说。士卒们都是闲极无聊吧,乱传,算了,禁酒令解除,轮休的可以喝酒。

    三月份,还是没明耀的消息。楚天舒改口:统领这次负伤,自觉武艺方面尚待加强,于是回师门闭关去了,没那么快回来。军民一家亲嘛,青楼姑娘也是民,大家可以前去,别温柔乡里忘却岁月就行。

    四月份,依然没消息。楚天舒的口气也不确定起来:统领曾说要回家一趟,也许是他父母心疼儿子,不许他再上战场?我写信去问,大家稍安毋躁。军纪我不管了,别闹得太大让我难做就行。

    五月份,有消息了。楚天舒去了趟汴京,回来时多了两千余人,其中三十七人,正是半年前与明耀一起失踪的亲兵。楚天舒拿出一封信给诸队长看:统领他父亲想让他弃武修文,把他关起来读书考科举,他根本没事。新任都元帅任命我代行统领之职,这些箱子是他给我的赏赐,我不要,大家分吧。

    在善良好客的百姓的殷勤款待下,每个虎豹骑士卒都兴奋得说我们统领有消息了,嘻嘻,统领叫孔孟伪君子,这回却要把四书五经都背下来,可以想象,他此时一定是趴在桌上,捧着本书,愁眉苦脸、昏昏欲睡。

    但扮成百姓的宋国细作都能看出,金兵说这话时眼中凶芒闪烁,提到代统领就肌肉绷紧,分明认定了楚天舒是凶手。

    宋军也觉得炮制了三个版本的谣言,枚举所有可能性,果然中了。金兵将失军心,毕将军预言的反攻时机到了。

    现在水田里禾苗有三、四尺高,宋军夜里猫着腰从田梗上过,不虞暴露;楚州城墙又修缮过,守城器械充足;士卒们憋了半年气,都等着报仇雪恨,士气如虹……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宋军这边,岂有不胜之理。

    山阳城里有几处起火,但因为才下过雨,火势小极,毕再遇都懒得理会了,这肯定是楚天舒怕自己提前袭击,让细作捣乱,摆手让部将陈世雄前去灭火拿人,三千敢死队依然由统制许俊率领,趁着星月无光,赶在黎明前就去袭击金营。什么约好参加婚礼,那时能打完仗,还给那个楚天舒完婚就是。

    为了今天,毕某人可是从知道金国愿意议和起就准备了,费时月余,调集了手头的全部兵力,凑齐十八万大军,将三分之一个楚州都布成口袋。全歼虎豹骑算什么,他这次要以金国这王牌骑兵做饵,围点打援,消磨掉金国东路军的实力,为宋国争那谈判桌上的底气。

    之所以要这么久的时间准备,全是因为金军广用鹰眼。百人以上的行动,鹰眼都会回报,在天上绕圈飞,圈数表示规模。毕再遇三次夜袭失败就发现了,金军太可恶了。这次十人一拨,慢慢靠近,总算是围住虎豹骑了,大概明天正午就能完全合围。

    金营里灯火辉煌,鼓声喧天。许俊领人摸到金营附近,小心翼翼地找出陷阱标上记号,慢慢爬近。到了望楼下,用弩箭射中望楼上和寨门前的哨兵,随后如豹子般窜起,扑去扶住软倒的哨兵。

    不对!扔掉手里套着金兵服色的稻草人,许俊喝道:“跟我冲进去!”抽出刀子,一马当先。

    一连挑开几个营帐都是空的,鼓声的来源却是十几只被倒吊起来的羊,蹄子乱蹬,踹在鼓上。马厩那遮雨篷下空荡荡的,金军九千匹马自然全骑走了,灶、被都是冰冷的,许俊随便看了看,心急火燎地放枚蓝色焰火向毕将军报信,就领了人退出去找附近的细作。

    难怪没消息,金兵竟把附近所有住民都打晕了捆起来,当然也包括细作。弄醒一问,再结合斥侯的报告,许俊明白了,金军没往北撤,是趁大雨时向南跑了。南边只有几个斥侯,当时没有发现,现在雨停了再看,痕迹宛然,径向西南,看来金军是知道了楚州段淮河已被水军封锁,想沿洪泽湖去盱眙渡淮,因为那里河面窄得多,北岸还有金国的泗州驻军可以接应。

    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但包围圈已形成了,不怕虎豹骑逃出生天,毕再遇收到消息,平静地命令杨铁心率全部骑兵——两千三百骑做为第一拨追敌。

    虎豹骑一人配三马,也只得九千匹马,而山东兵有一万人,前几天都元帅还拨了两千援兵来,人共是一万五,马匹不够。虎豹骑这时又表现出了自私的传统或者说是本性,他们自己一人一马,跑在最前面,山东兵二至三人一马,做中军,援兵也一人一马,但得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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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俊领的只是步兵,嫉妒地看着新来的杨铁心领着骑兵一阵风似地冲过,去追杀虎豹骑,急噪地一摆手,“那些百姓和咱们的细作只是被打晕了,死不了,别管了,待会叫民夫来救他们好了,你们先集结了就在这休息,我回城去找大人请命。虎豹骑才三千人,加上山东兵、援兵才一万五千人,功劳有限啊,这次参战的人又多,迟了可就汤都没了。”一溜烟地往回跑,路上还从斥侯那拉了匹马,快马加鞭,回到府里,气还没喘顺就急切地道:“大人,您说过虎豹骑前后两个统领都是诡计多端的无耻之徒,他们撤退会有断后有埋伏的吧?咱们骑兵只有两千三,宝贵得很,也得有步兵赶去配合他们消灭虎豹骑的断后部队吧?末将请命!末将麾下的儿郎们都在南门外金营那集结好了,马上就能出发。”

    毕再遇笑笑道:“看你急的。金营及附近搜索过了吗?确定金兵都跑了?”

    许俊急道:“搜过啦,全跑得没影了。哼,虎豹骑真无耻,居然把几只羊倒吊起来,去踢鼓……”

    毕再遇色变,咬牙切齿地问道:“悬羊击鼓?”怒火腾腾燃起:这前来古人的疑兵之计,我想出来后还从没用过呢,居然被金军先用了,以后再用,岂不成学他们了?

    许俊吓了一跳,连连点头,“是的。大人,怎么了?”

    溜得倒快。我们的包围圈才行成,但兵力来自各地,互不相识,如果没有统一的指挥,只怕会被他们钻空子逃出去。毕再遇缓缓站起,目光炯炯,扫过麾下众将:“集结全军。陈世雄,你领本部万人,防守城池,其他人跟随本帅,务必全歼虎豹骑。”

    “得令!”众将轰然应喏。

    兵贵神速,毕再遇匆匆离去,经过现在空荡荡的金军大营时,勒住马,用马鞭指着问爱将许俊,“这里检查了吗?金军真的都撤了?”

    许俊急切地答道:“都检查了的,大人放心。咱们快去追金兵吧?”

    都检查了。你检查了地下吗?毕再遇目光一凝,心中失望:自己老了,从军中提拔出来的几个将领,勇则勇矣,却无人可当大任,铁心老弟也是,太冲动了,他说他有个儿子叫杨康,幼习兵法,迟些时候会前来,不知这个世侄如何?想着,毕再遇沉声道:“金军应该还有什么诡计在进行。传令给陈世雄,不敌时向水军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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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时中,宋国轻装骑兵沿着宽阔的官道追出了六十余里,远远望见前面有严整队伍阻路,明白遇上金军断后部队了,纷纷勒马停下,隔着三箭之地与之对峙。

    一个金将驱马上前几步,寒声道:“杨铁心,是你吧,出来。”

    杨铁心认出那是哈卜特。两个月前,由儿子安排,他带了妻女跟随扮做商队的金军南下,才顺利到得泗州,一路上,此人对自己女儿献尽殷勤,最后也是利用了这点,假言有亲戚在楚州,骗他去开了一张通行文书,一家三口才能渡淮逃入楚州。现在自己身为宋将,这个人,难免纵敌的罪名吧。

    是他自找的,竟然打念儿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杨铁心这么想着,摒弃了心中那一丝内疚,越众而出:“杨某在此。哼,毕大人带了三万兵力,随后就到,那个楚天舒,已经夹尾巴逃得远远的了吧,就你们这点人马,有没有五百,也想螳臂当车?”

    金兵无甚反应,哈卜特阴沉地一笑:“你无功绩资历,毕将军却直接上奏,请兵部封你武义郎,只因为你姓杨,杨继业、杨延昭、杨宗保、杨文广乃至杨再兴都是勇将,就你那手破枪法,怎么可能是杨家后人?”

    杨铁心大怒,提枪指着他,喝道:“杨某枪法,乃家门嫡传,尔等蛮夷不识罢了。杨某身世,又岂容你诬蔑!”

    哈卜特道:“我们统领夫人便是杨家将后人,她可没听说过族中有你这么号人物。”

    杨铁心道:“我还没听过她呢!哼,就算她真是杨门旁支,既嫁于金贼,就非我杨家子孙!”

    哈卜特道:“你也指她是假冒的?杨家将名扬天下,杨家枪法威震敌胆,统领夫人就得其真传,你二人谁真谁假,一试便知。”

    杨铁心气急反笑:“我也正想这么说。你叫她出来!”

    哈卜特回头弯腰肃手,“夫人请。”

    金兵分开,出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将。红罗包凤髻,绣带扣潇湘;一瓣红渠挑宝镫,更现得金莲窄窄;两弯翠黛拂秋波,越觉得玉溜沈沈。娇姿婀娜,懒傍妆台喜骑马;玉手青葱,慵拈针线好运枪;桃腮酡红,羞答答通名问姓;玉貌微狠,娇怯怯夺利争名。

    她提缰驱马,来到两军正中间,细声细气地道:“杨氏四娘侯教。”

    立刻有人告诉杨铁心:“将军小心,她那匹马像是明耀的坐骑骅骝。明耀的武艺可比毕大人,这女孩儿应该不差。”

    想起毕大哥屡次告诫自己为将者切忌逞勇斗狠,凡事皆当谋定而后动,杨铁心有点犹豫,但哈卜特又阴阳怪气地道:“怕输,尽可以找借口不打,比方说好男不和女斗,不能以大欺小,拖到毕将军来撑腰。嘿嘿,毕将军是英雄,英雄难过美人关,有个漂亮的女儿就是好啊……”

    “怕你不成,打就打!”杨铁心听这人越说越是不堪,竟然影射他那孝顺的女儿和他最尊敬的毕大哥,一怒之下,踢马奔了出去。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他苦练武艺三十年,还会不如一个少女吗?

    交手数合,杨铁心又气又怒,“我杨家枪法乃是六合梅花三十六枪,你根本不会,也敢冒充!”

    杨四娘傲然道:“这是本姑娘自创的梨花枪法,打败了你,今后提起杨家枪法,就是指我杨四娘的梨花枪!”

    杨铁心是个武人,一生浸淫枪法,闻言不禁起了怜才之心,问道:“你能自创枪法,足可成名,何必假冒杨氏之后?”

    杨四娘沉默片刻,叹道:“我也不想,但……唉,天舒说当官的如果既朝中无人,又没有家世,是很难升迁的,我若能打败你,就能证明我才是杨家嫡传,也就是说,我大哥也是杨再兴的后人。当年杨再兴血战小商河,三百人杀敌两千余,尸体焚化后,得箭镞两升,其忠勇义烈,世所同钦。他的后人,只要肯投效金国,哪怕再平庸,金国也会给他高官厚禄。”

    “令兄是?”

    杨四娘垂首答道:“杨安国。现在还只是虚封刺史。他没什么本事,正途难以晋升的。我父母早亡,是大哥把我养大的,我要报答他,只能出此下策。”许是羞惭,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为了听清楚她的话,杨铁心不知不觉地靠近了,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这样想就错了……”

    杨四娘陡然翻腕,手中梨花枪如闪电般直刺杨铁心咽喉。杨铁心猝不及防,勉力闪避,避过要害,枪尖刺入其右肩胛。他抬起左手握住那白蜡枪杆,右手枪刺出,杨四娘弯腰避让,轻踢马腹,命坐骑退后。杨铁心亦然,二马交错,双方用力,竟将梨花枪的枪杆折断。杨铁心受伤,不敢再战,往本阵奔去,其麾下也都冲上接应。

    杨四娘仰天大笑:“杨铁心,你果然很自以为是。杨家将?嘿,自己无能,就别把家世挂在嘴上,没得辱没了祖宗!”缓缓退回。

    金军纷纷欢呼,“杨四娘!杨四娘!”

    里面换了身小兵衣甲的楚天舒却气得脸色铁青。小王爷已经吩咐过,不好暗算杨铁心,不过,柴荣接姑父郭威的皇位,待本身父柴守礼如舅,终身不见。柴守礼在洛阳横行不法,为“十阿父”之首,柴荣一样申斥他。想来想去,要杀此人,只有在斗将或混战时,小王爷是不会怪罪的,战场交锋嘛,岂能留手。杨铁心这次受了伤,短时间内是不会再上战场了,也就再不会有机会。就不该让妙真逞能,混战的话我还可以放箭射他,我要在箭头上淬毒……功亏一篑啊。再不顺那丫头了,汇合了本部就要她换上小王爷的全套装备,给我冲锋陷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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