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时候,宋国派奉使金国通谢、国信所参议官方信孺再来南京和谈。

    据报,二月份这个方信孺就带着督帅张岩的信来元帅府了,这是第二次来了。

    上次,他先到濠州,右副元帅纥石烈子仁将他下狱,持刀威逼,断粮绝水,迫他答允五事。方信孺道:“反俘、归币可也,缚送首谋,于古无之,称藩、割地,则非臣子所忍言。”纥石烈子仁怒道:“若不望生还耶?”方信孺道:“吾将命出国门时,已置生死度外矣。”

    纥石烈子仁也是很有文采的,呜,好像金国贵族里就我一个不会吟诗作赋,他那时意气风发,写了首《上平南》:

    “蛩锋摇,螳臂振,旧盟寒。恃洞庭彭蠡狂澜。天兵小试,万蹄一饮楚江干。捷书飞上九重天,春满长安。

    舜山川,周礼乐,唐日月,汉衣冠。洗五州妖气关山。已平全蜀,风行何用一泥丸。有人传喜日边,都护先还。”

    于是提出联句,以失蜀取笑方信孺道:“仪秦虽舌辨,陇蜀已唇亡。”方信孺回答:“天已分南北,时难比晋唐。”纥石烈子仁道:“前诗非剧,尔国有州军几?今一掷已失五十四州,吾为尔国危矣。”方信孺面不改色,道:“衔命在此,固未知失蜀本末。大元帅间谍素明,犹未知我之所以立国乎?象犀珠玉之富,俱出于二广。江东西则茶桑之陆海也。淮东西则铜鹾之薮泽也。浙西十四郡尔,苏湖熟,天下足,元帅之所知也。而况生齿日繁,增垦者众,苇萧岁辟,圩围浸广,虽不熟亦足以支数年矣。浙东鱼盐之富,海藏山积,食之虽众,生之无穷。闽自为东南一大都会,其支郡有六,又且兼浙、江、淮之所入。故吾国之余波常及于大国者,以其力之有余也。彼蜀之为蜀,号为州五十四,其财赋擅吾国者百不十一,然而仅足以为五十四州军民之用。一有菜色,或转馈焉,白石饶风之捷,必不为他人有者,凡以为民而已。”

    纥石烈子仁无奈,送他去汴京见左丞相兼都元帅完颜宗浩。宗浩先派人去,坚持五事,劝说道:“称藩、割地,自有故事。”方信孺答:“昔靖康仓卒割三镇,绍兴以太母故暂屈,今日顾可用为故事耶?此事不独小臣不敢言,行府亦不敢奏也。请面见丞相决之。”那人只得领他去见宗浩。

    唉,赵构畏敌如虎,但他绍兴和议时还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要委曲求全,以赎回其生母韦太后。韦太后离开五国城时,赵桓拉着她的衣角痛哭流涕,托她在赵构面前美言,韦后誓曰:“吾先归,苟不迎若,有瞽吾目!”回去后不久就瞎了。这叫“人可欺鬼神不可欺”,大好机会啊,可惜当时是主和派掌权,居然没有大做文章,攻击赵构,金国君臣还是很纯洁的嘛。

    赵桓总共受苦三十年后,还是被海陵杀了,好象是,被纵马踩死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还不如汴京被破时就自尽呢,明朝的崇祯皇帝在李自成打进北京时上吊(中国历史上就他和金哀宗完颜守绪两个亡国之君得到同情,两个人都是自缢殉国的),后人就只可怜他,哪舍得骂他。土木堡之变明英宗被瓦刺活捉,头领也先要大明花钱赎回他们的皇帝,于谦等大臣却认为此举有辱国体,请太后作主,另立新帝。明英宗当了几年俘虏,也先不愿白养他了,送他回国。真是玉不琢不成器,此人从前胡闹,搞什么御驾亲征,让司礼监王振指手划脚,结果一败涂地。那时明军败逃,王振想到离家乡不远,想去炫耀一下,让同乡亲眼看看他今日有多威风,就要大军改道,半路上又想到这么多人一去,还不把自己田里的庄稼都吃光了?又回头,还走错路了,在土木堡被瓦刺人围住。那地方没河流,没地下水,五十万明军渴得崩溃,扔下皇帝,自己跑了。这也太搞笑了,我一直怀疑其中别有隐情,别是针对明英宗的篡位阴谋。那个王振,在土木堡被围时,就被某义愤填膺的将军一下子打死了,死无对证了。明英宗在瓦刺吃尽了苦头,孑然一身地回去后,居然成功复辟了,史称“夺门之变”,他好好干了几年,死后还能得庙号“英宗”。只可惜了于谦,没及时改换门庭,明英宗气他另立他人为帝,明知其才其忠,还是杀了他。求人不如求己,赵桓要是表现得比赵构更乖巧,一定能得到金国扶持,回去复辟,虽然不可能咸鱼翻身,但是,只要宋国不灭,至少他自己今后又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宗浩在帐中陈兵召见方信孺,威胁道:“五事不从,兵南下矣。”方信孺辩才无碍。宗浩叱道:“前日兴兵,今日求和,何也?”方信孺道:“前日兴兵复雠,为社稷也。今日屈己求和,为生灵也。二者皆是也。”宗浩好笑,道:“和与战,俟再至决之。”给他回书,只说宋国之书辞旨未顺,故拒和。

    这次他来见宗浩,带了份报书来,曰:

    “方信孺还,远贻报翰及所承钧旨,仰见以生灵休息为重,曲示包容矜轸之意。闻命踊跃,私窃自喜,即具奏闻,备述大金皇帝天覆地载之仁,与都元帅海涵春育之德。旋奉上旨,亟遣信使通谢宸庭,仍先令信孺再诣行省,以请定议。区区之愚,实恃高明,必蒙洞照,重布本末,幸垂听焉。

    兵端之开,虽本朝失于轻信,然痛罪奸臣之蔽欺,亦不为不早。自去岁五月,编窜邓友龙,六月又诛苏师旦等,是时大国尚未尝一出兵也,本朝即捐已得之泗州,诸军屯于境外者尽令彻戍而南,悔艾之诚,于兹可见。惟是名分之谕,今昔事殊,本朝皇帝本无佳兵之意,况关系至重,又岂臣子之所敢言?

    江外之地,恃为屏蔽,倘如来谕,何以为国?大朝所当念察。至于首事人邓友龙等误国之罪,固无所逃,若使执缚以送,是本朝不得自致其罚于臣下。所有岁币,前书已增大定所减之数,此在上国初何足以为重轻,特欲藉手以见谢过之实。倘上国谅此至情,物之多寡,必不深计。矧惟兵兴以来,连岁创残,赋入屡??,若又重取于民,岂基元元无穷之困,窃计大朝亦必有所不忍也。于通谢礼币之外,别致微诚,庶几以此易彼。

    其归投之人,皆雀鼠偷生,一时窜匿,往往不知存亡,本朝既无所用,岂以去来为意。当隆兴时,固有大朝名族贵将南来者,洎和议之定,亦尝约各不取索,况兹琐琐。诚何足云。倘大朝必欲追求,尚容拘刷。至如泗州等处驱掠人,悉当护送归业。

    夫缔新好者不念旧恶,成大功者不较小利。欲望力赐开陈,捐弃前过,阔略他事,玉帛交驰,欢好如初,海内宁谧,长无军兵之事。功烈昭宣,德泽洋溢,鼎彝(yi)所纪,方册所载,垂之万世,岂有既乎。重惟大金皇帝诞节将临,礼当修贺,兼之本国多故,又言合遣人使,接续津发,已具公移,企望取接。伏冀鉴其至再至三有加无己之诚,亟践请盟之诺,即底于成,感戴恩德永永无极。誓书副本虑往复迁延,就以录呈。”

    大意就是说,他们愿意遣返叛逃至宋的金国人,加五万岁币,出点通谢钱赔偿金国的损失,但是原国土要还给他们,名份上不让步。倡议开战的首谋,就是邓友龙苏师旦,一流放一斩首,金国非要追究其责任的话,他们自己动手杀人。报书里面,大吹特吹金国是大朝,一定仁慈,一定不忍,一定大度,一定要原谅他们宋国挑起战火、入境杀掠。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叛徒是非杀不可,既不割地又不称臣还不杀韩侂胄,宋国君臣,竟想拿点钱就摆平一个开动了战争机器的国家?金钱万能,也要看多寡的,一座金山砸下去,多少人都压死了,一锭金子扔出去,只会引来更多人——抢钱啦。

    宗浩大人也这么想,所以坚持五事。方信孺道:“本朝谓增币已为卑屈,况名分地界哉?且以曲直校之,本朝兴兵在去年四月,若贻书诱吴曦,则去年三月也,其曲固有在矣。如以强弱言之,若得滁、濠,我亦得泗、涟水。若谓我不能下宿、寿,若围庐、和、楚果能下乎?五事已从其三,而犹不我听,不过再交兵耳。”宗浩道:“割地之议姑寝,但称藩不从,当以叔为伯,岁币外,别犒师可也。”方信孺固执不许。

    如今朝局大变,宗浩见方信孺态度强硬、辞锋锐利,干脆让他等着,急报中都,让皇上亲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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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王派人去城外军营告诉我这事,我立刻回府。路上,被一个我不想见到的人拦住。

    让亲兵们先回去,我拽了穆念慈就去最近的客栈开房。

    进房落坐,我没好气地问道:“你不是跟他们去临安了吗?他们还好吗?”

    穆念慈低头道:“爹娘到了楚州,爹爹遇到了他的好友,那个毕伯伯,他父亲和咱们太爷爷都是岳爷爷的部将,他和爹爹从小认识,一起玩到大的,后来毕伯伯参军,爹爹去闯荡江湖,这才分开。去年毕伯伯打了几次胜仗,现在当大官了,他让爹帮忙守城,立下功劳,也好……”

    我冷笑着打断她,“他总觉得自己是忠良之后,了不起,让他去做将军梦吧。他能跟毕再遇比吗?人家少年从军,苦读兵书,熬到白发苍苍,终于厚积薄发,一战成名,跻身名将之列。他是一直无所事事,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别拖累了好心肠的毕再遇。”

    穆念慈不服气地反驳:“爹是很能干的,毕伯伯举荐他为武义郎,让他率领骑兵。”

    杨铁心,你害我!

    让你们去楚州是因为那些人是金兵,军令在身,不能乱跑的,他们只能送你们到金军势力范围的边境;金宋交战,其他地方都严防奸细,也就楚州两军在搞静坐,城门照开,你们能轻易进入宋军势力范围。毕再遇他老子和杨再兴一样是岳飞的部将,你不认得毕再遇也可以凭你那手正宗嫡传杨家枪去拉关系,搞个新户籍,要点银子,才能去宋都临安,销案底是要钱的。否则,私自穿越国境,就是叛国出逃,巡逻兵问都不问就会放箭,穆念慈好办,那个金尊玉贵的包惜弱能拖累死你。就是运气好成郭靖那样,成功逃到宋国,也脱不了奸细的嫌疑,上一个带着老婆还成功地万里归国者可就是秦桧,李显忠是全家死光光。

    看我给你考虑的多周到,设想的多好,你在干什么?居然在毕再遇手下为将,你这么喜欢杀人吗,当着善良天使包惜弱的面?我还在金国啊,你为我着想过那么一点点吗?赵王知道了会怎么对我?还是你故意如此,指望逼得我在金国容身不得,只能去宋国找你?萧远山也曾到处杀人,嫁祸给亲生儿子萧峰,逼得他在中原无处容身,只得去辽国。莽夫,能想到的就是这种馊主意。

    强压怒气,我问道:“我娘呢?也留在楚州了?”

    穆念慈点头,气得我狠狠一拍桌子:楚州城破时,杨铁心这个从七品的小将领未必能保住包氏,要是……让我怎么跟赵王交代?攻打楚州的计划是我制定的,赵王必会疑心是我下的手。我行事的风格就是借刀杀人、斩草除根,前科太多,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管他们,都做好计划了,我不可能为了两个外国人而白白多牺牲上千本国士卒。恼了一会,气慢慢消了,我才想起问道:“那你又怎么了,跑来找我?”

    穆念慈抬起头望着我,轻声道:“爹娘不放心你,所以让我来看看,还要跟你说,我们是在楚州,免得你去了临安找不到我们。爹爹说你回来是有事,办完了吗?你什么时候跟我去爹娘那?”

    冷冷看了她一眼,“还要半个月。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不要出去,我安排好了会派人通知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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