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端午节博览会的举办实在太成功。
    导致许志先也处于相当巨大的喜悦中,久久也不能平静。
    在之前的许志先主政时期,水边只是一派荒凉,除了有群能让赵班头全队人都惧怕的“暴民”外,哪里能想到,现今已经成为了两浙路乃至东南地区的贸易枢纽中心。
    陈留农展馆,海军企事业的各种制造展馆,这次简直抢尽了风头。
    借着“豪商萧静媛媛和大辽南府枢密使”好评的噱头,原本就小有名气的海军设备厂,于博览会中现场就签署了大量订单,都是来自东南地区各家作坊定制的。
    大多数是跟风定制,但也有一部分是老客户,觉得能提高效率回头采购的。
    抢购的形式让设备厂厂长老陶有些懵逼,在现场掐指一算一算,以现有的效率和规模而言,把要这些订单交付恐怕得排到后年去了。
    鉴于订金都收取了不少,于是都没请示张子文和许志先,都还在展览期间,老陶就跑去401所展馆,找机床所订了八台各型专用机床。
    恰逢401所的人正在愁眉苦脸,当时设计的第一代镗床,也就造了三台,送了一台给东京的小公主,听说在吃灰,那个小姑娘发现机床不会码字后,就把这个玩具打入了冷宫。
    另外两台供应了蒸汽机口制造气缸。这都还没热身就熄火了,再也没有订单。设计研发费用仅用于三台机床当然贵的吓人。结果开会时候一报单价,把许老大吓得喷了一口茶水。
    接下来的命运当然被注定:停止研发,再也没有经费。
    对老许而言,赵金奴小公主拿到货后就行,其他的能省则省,能砍的绝不姑息。
    后续么,因开发区仍旧是局座说了算,照样厚着脸皮弄了个机床展馆,连样品都没有,就弄了几张画的非常糟糕的图纸放着,大家都在赶苍蝇。
    哪想到老陶忽悠了一堆订单收了订金后,现在也来照顾兄弟单位了?
    “八……八台机床?你确定没搞错?我们现在的价格下不来,这事你知道的对吧?”401的掌柜李思绪道。
    老陶一副人傻钱多的样子,把票子扔桌子上,“我厂响应大魔王指示:不能陷入价格战泥潭,力图用设计实力和质量,尽量要把产品利润做高,所以对这几台机床的成本不敏感,就这样,最快拿出来,否则我的订单交付不了。”
    “好勒。”
    老李便拿到了钱。
    他心思虽然和老陶不同,采购机床基础材料时想尽量图便宜,期望单价别在把许志先老大吓的喷茶了。但绕不开的是冶金所的特种钢锻造镗刀,这个核心部件现在只有他们能提供。
    于是老李明知道要被敲竹杠,也只有去了隔壁冶金所的展馆,下单了镗刀。
    原本只想购买镗刀的,想从其他地方定制齿轮啊,连杆啊什么的,但是被老罗他们一顿忽悠说“你要是信我的话,千万别用其他的定制云云”,最终还是大量购买了老罗他们的东西。
    大抵就是这样的形式。许志先对这些不明觉厉,却神奇的在于,险些被自己屠刀一挥砍掉的这些企事业,现在竟是成为了一个完整的循环,全部在此番的博览会中出尽风头,纷纷卷入了大量的订单利润!
    “这绝对不科学,眼看着这些奇技淫巧的产值,已经超过了铜矿!”
    这是让许志先高兴也心口疼的地方。
    照这样下去最多到下半年,铜矿的产值对海军来说,根本就连毛都不算一根。
    果然大魔王的话又兑现了,当时他说:将来矿挖完了也不怕,只要有手艺,我们只会过的更好。
    之所以会心口疼是老许觉得存在感很差,为啥他张子文就能绝处反击,为啥他总是对的?
    张子文是对的,一定程度证明许志先就错了。
    许志先倒也不是错了不认的性格,只隐约有预感,海军正在超出自己的控制,兴许……大魔王真会复出吧,自己总归会因能力不足而屈居在他的阴影下,并且是永远。
    局座的威力,甚至强大到一定程度能让敌人妥协。
    在博览会期间,集体所有制的矿业部也大出风头,他们自主研发的矿石传送带总成看着简单,技术含量非常充足。于是他们迎来了一个奇怪的客户:姑苏银号。
    慕容萧华亲自到场,对矿业部下单了三套传送总成,原本以为海军矿业部不会接单,但很意外,有钱赚他们哪管这么多,已经高调接单。
    实在是最近两个月很反常,已经很久没有关于蔡京的消息。
    不但没人议论,就连各种文件、公开的文告等等,最近基本没见过任何一份有蔡京的签字。大抵是因业务不同由其他三人代签:刘逵,左丞张商英,油丞吴居厚。
    到底什么原因也没人议论,各自都在心里猜测:恐怕物极必反,整倒赵挺之后没了不同声音,加之老蔡他几次得罪皇帝,赵佶哪怕贪玩,听说最近参加朝会的频率提高了。
    又看这段时间的形式,像是已经默认上月升中书侍郎的刘逵代理主持工作,左右丞监督并辅助政务。
    基本上在有心人看来这只有一种解释:蔡京药丸。
    之所以没有立即传出罢相消息,一是因为,这在体制上算是超重大事件,不能随便决定。通常需要等一个标志性事件,昭告宗庙,昭告社稷,才具有举国的说服力。
    二一个,皇帝毕竟为人相对和气,过得去的时候,皇帝真不太容易拉下面子来怼曾经的好友。
    如果这个半冷藏期间真出现标志性事件,倒蔡京的喷子们借机一拥而上对皇帝逼宫的话,蔡京肯定要凉了。
    这些论调一部分出自地摊文学党,更多的是大家心证。为此许志先感觉有点落寞,因为蔡京一凉,非因刑事责任而冷藏的大魔王必然高调复出,这是近乎不可阻挡的!
    是的哪怕这货背负再多的处分都不算事,只要是政治原因凉的,换个宰相他张子文一定蹦跶的更高。
    既然许志先都有了这样的预感,慕容他们忽然转变态度参与采购,也就能说通。蔡京的事让他们嗅到了不妙,必须低调了。
    就算他们的高调时期也已经没办法,各方面都打不过海军,赶不走局座。
    现在紧缩政策正在缓解,眼看姑苏继续封存矿井、抬高价格,乃是自己吃亏,等于为放量出货的张子文做嫁衣。
    就此不得已下,看清楚了国家政策即将重大专项,他们不敢头铁,也必须加入竞争,少输当赢。
    估计就是这样的考虑,朱勔没出面,而慕容厚着脸皮去采购了三套输送带总成,三台2.2版蒸汽机。
    此番端午节博览会的成功了,就是这些产值组成的。
    除了姑苏银号采购外,李晓兰也第一次出手采购蒸汽机。
    她对开矿这种辛苦钱真没兴趣,自问也不能通过倒逼朝廷的货币政策来谋利,所以她手里的几个矿井是半死不活的吊着。但她很敏锐的对“造船”项目有兴趣。
    参考所谓的大航海噱头,参考局座对海船的真爱。又感知到政治形势即将进入“质变”的临界。参考博览会第一天,海军各个企事业制造项目产值大放量。
    经由这些评估,李晓兰和大哥李孝利一致认为投资的机会真来了。以许志先的能力,以现在的形式,哪怕局座不立即官复原职,但这么多的利润支撑下,必然导致海军造船厂大项目上马。
    在李家的年轻一代看来,这就是高附加值产业,现在不起步进行配套研发的话,必然落后于局座的自有产业,将来分不到糖吃。
    以李晓兰对局座的了解,不论什么东西他都喜欢大的,越大越好,效率越高越好,对成本的管控相反最不敏感。于是兄妹两个定下了半自动机械化的起步点:采购蒸汽机,研发吊台,研发特殊大型梁材的定型加工等等,以便供应整个大航海红利。
    在他们看来,来自将来海军的战舰需求弱爆了。真正的爆发点是:皇家海军一但崛起,真能做到在大洋上为商队护航,维护航海秩序,那么民间的制造商贸需求,所带来的民船商船订单,才是真正的巨无霸!
    现在之所以没有放量,是海外贸易风险太大,太复杂,对那些不开窍的异族而言,能抢你的时候他们凭啥付钱?经由这么久的时间,看局座做的那些事,李晓兰知道,他是真想远征到世界尽头为大宋的商队护航的。
    于是,李家野心勃勃的采购了八台蒸汽机,集中了李家大量的资源于昆山地区准备创业,她们不信局座是全能的,也信局座能全产业通吃,想要在相关的领域,和海军的企事业、在他们尚未涉足的造船业上打一场硬战。
    双方都在赶时间,先起步就一定有大优势,否则等局座的财政进一步改善,他组建各种701所801是很恐怖的。必须利用他被许志先压制期间,在空白地带先起步,形成市场和技术的双领先才有希望。
    否则李晓兰宁愿不做,她比谁度知道,同起跑线打仗的话,想打赢局座是很难的一件事。
    嗯,就是这些原因,造成了到处都在跟风似的买买买……
    许志先拿着二季度的财报预估惨笑,有点想昏死过去。
    这尼玛才五月天,预期中的海军财政已经超过了去年整年的大宋第一开封县!
    这如何能让人不惊悚!
    这样的财报如果不加隐藏修饰就送去户部,铁定被户部批成浮夸风、吹牛大赛,从而被请喝茶,解释都解不清楚。
    区区昆山县,去年还是满地打滚要倾斜要政策的贫困县,今年就大放卫星,超越开封县两倍财政,换许志先是户部堂官,也是铁定要掀桌子把来参加吹牛大赛的喷成筛子。
    堂官先入为主说你吹牛的时候,你绝壁解散不清楚,摆论据就是顶撞大员,沉默就是承认浮夸。毕竟不是谁度有个宰相爹可以让你在中央和大员吵架的。
    于是老许一脸黑线,王黼那孙子做假账是为了自己掏钱刷业绩,而现在海军碉堡了,利润多到不敢报,需要做假账使之看着更平稳一些,以免被逆向查水表。
    不得已之下,现在兼任主簿的老许只得批了个条文递给属下:“送去给局座,让他多花点钱,立即启动海军造船厂项目。”
    又叫住属下:“等等,那个……少年军扩招,现有经费加四成。”
    再次叫住,“还有,传达一下,让他们合议出个加薪方案出来,除我、张子文、陈实三人外,原则上不论行政编,事业编,工勤编都在加薪范围,根据岗位重要程度,贡献度,工作强度,加一至两成。矿业部比较复杂些,他们是受海军管制的集体所有,那么根据他们自身的财务情况,允许出现上限三成的绩效奖浮动,但奖金的去向还是要朝创新、研发倾斜,不能从行政倾斜,不怕他们跳,不愿干就滚。行政的人干的好是应该干不好就滚,这是局座一以贯之的思路。”
    “那啥,在等等。”
    许志先想了想还是叫住,“就当我们在这里说就算开过会定调了,但不许有会议纪要。还有,下发海军文件,让海军旗下各企事业理清账目,但可以根据自身情况,大幅提留自己的战略研发公积金,不要什么钱什么账都一股脑甩本官这里来,成什么了,会吓到朝廷的。他们甩了过来是懒政,是推卸责任。让我拿了咋整?我是报呢还是不报呢对吧?报了,缴了,他们没经费的时候又一群的来这里哭闹,就又是我无情我的错了?想的美在,这锅我不背了。”
    “啊……真的这样啊?”许志先的大秘神色古怪了起来。
    许志先有些无力的摆手,“就这样吧,他比我能折腾,比我会打仗,比我胆子大,比我会挣钱。这是大家看在眼睛里的,是事实,我这海军一把手做到什么时候还指不定呢,老蔡相公这座镇妖塔一但倒下,魔王就会复出。为稳健计,现在这段时期我这里不办事了,传达下去,让他们都自己处理,拿不准的,去问他张子文的口头意见。另外,这期间尽量不开会,就算不得已要开,不许有会议纪要。还有尽量不发文件,有事口头传达。实在必须有文件的,也不许有文号!就这样。”
    许志先不耐烦的说完,就起身要走。
    心腹秘书懵逼,“相公这是要去哪,半刻后就要开会了?”
    许志先有些失落的摆手,“不开了,趁天气好,我要请假去旅游,顺便回老家一趟看看,家母年纪大了,也不知是否安好。就让陈实主持会议和常务好了,把我刚刚说的传达给陈实,另外告诉陈实,他若不想作死,这时期别惹局座,小事上尽量让着局座,大事上一定拖着不办,不做任何决定。直至政治局势明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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