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话亭。
    如同手机一样,我们习惯的称呼很难会随着时间而变化,尽管手机早已成为微型便捷式个人电脑,甚至在这里普遍成了腕表态,眼镜态,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定制成尿不湿……但还是叫手机。
    电话亭也一样。
    秦佑在这个同时兼具市政服务,无线网络服务,充电服务,育婴室,垃圾桶功能的狭窄空间里……
    老老实实的打了一个电话。
    还没接通,秦佑就听到了一段萧一生原声录制的广告词。
    “无论您是谁,无论您在哪里,只要您需要帮助……我,萧一生,您一生中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美女客户享有五折优惠哟。”
    “如果在等待接通的过程中,您……”
    终于接通了,秦佑松了口气。
    萧一生热情洋溢的招呼:“嗨,我的朋友,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秦佑:“是我,昨晚跟你聊得很投机那个。”
    萧一生没声了,过了半晌:“哎我这网络不好,听——不——见——啦。”
    秦佑低头,他腿边倒着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女神,看起来有点神志不清,开始啃他的裤腿,已经嚼出毛边了。
    他说:“帮我带点吃的到辉南图书馆,给你五万。”
    萧一生这就听见了,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多少钱?”
    “五万。”反正随口说,秦佑又重复了一遍。
    “五什么?”
    “五万。”
    “多少万?”
    “我丢雷老母!你再问一遍试试?”
    “听不懂……不过你别生气,我就确定一下。”萧一生警惕道。“你……你要……我带什么吃的?”
    秦佑想也没想,“一箱压缩巧克力棒,一箱汽水,高糖的。”
    萧一生愣了半天,不敢相信还有这天上掉狗屎的好事。
    呃,掉馅饼。
    “你没开玩笑吧?你自己干嘛不买?”
    “我脱不开身,别废话了,来不来一句话。”
    “来呀!干嘛不来!但那玩意我尝过,不是人吃的……”
    秦佑又低头看了一眼,小爱眼瞳里已经饿出了绿光,确定的点点头:“没事,咱不是人。”
    十分钟后,萧一生开车赶到,他的车一言难尽,反正跟大街上跑得不是一个画风,酷肖变异升级版五菱荣光小卡车,跟这个世界的科幻感格格不入。
    气喘吁吁的从车斗把两箱急救食品搬下来,一眼就看到躺在秦佑大腿上的小爱,此刻她睡得很安详,浓密的长睫毛覆盖着双眼,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
    萧一生动作慢了下来,难以置信道,“小丫头片子怎么了?”
    秦佑没有回答,立刻拆了一条巧克力棒,轻轻的放在她唇边。
    小爱鼻子动了动。
    唇瓣微张。
    秦佑把巧克力棒塞进去,小爱的咬肌仿佛安装了马达,像兔子啃萝卜一样飞快就咬合。
    卡擦卡擦卡擦……
    她好像还没醒,只有嘴巴能动,秦佑以三秒一条的速度,往她嘴里塞了十二条,这大概是八到十个成年男人的食量。
    小爱悠悠转醒,秦佑放下她的脑袋,指了指地上两箱食物:“自己吃吧。”然后便走到一旁,搂过萧一生的肩膀,“老萧,我还要你帮个忙。”
    萧一生的眼睛好不容易才从食量变态的小爱身上挪开,“啊?什么?”
    秦佑把自己的要求跟他低声说了,萧一生当即就伸手:“帮忙可以,先把五万结了。”
    秦佑光混的两手一摊:“我没钱。”
    萧一生瞪圆了眼,开始撸袖子,露出他那毫无威慑力,肥瘦相间的二头肌,“耍我呢是吧?”
    秦佑循循善诱:“老萧啊,你看,首先,你们超感的进化者,打架都不怎么样,当然啊,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说你威胁我不可取,毕竟你的因灵好像对我没用。”
    萧一生逞强道:“我在这混了那么多年,可有的是兄弟,你以为你能讹我?”
    “我没打算讹你。”
    秦佑用自己正直可信的目光,直视对方的双眼:“如果我要讹你,我何必说要给你报酬,我直接威胁你就行了,你是超感进化者,没上报吧?滥用能力,特管局不知道吧……”
    特管局,总控室。
    边暮修长的双腿大剌剌的翘在控制台,大屏幕上可以看到天眼监控下的秦佑和萧一生,她把不同角度的两个画面放到了最大,尽管由于距离太远,探头听不到两人对话,但她可以清晰的读取唇语。
    “卧槽,我还真不知道。”
    她继续读取唇语,眼看着秦佑哄骗孩子一样,一句一句的把萧一生说服,然后萧一生开车离开。
    “看来是个惯骗啊。”
    边暮做出总结,然后转头不耐烦的喊了嗓子:“王关!鼎烨中学的线索查好了没?”
    门外的男人喊道:“前天他们俩进过学校,校外的交通监控有拍摄到他们离开,我存b盘了!你自己看!”
    ……
    要忽悠人其实特简单。
    第一,利用人对得到的贪婪。
    第二,利用人对损失的恐惧。
    秦佑第一份工作是猎头,业绩好的惊人,两年的时间就赚到了足够自己创业的第一桶金,最大的原因是他懂得人性的弱点。
    萧一生贪婪又油滑,直接让他无偿帮忙或是借钱,打死也不可能,但可以先让他投入一点点,哪怕只有几千。
    只要投入了,沉没成本就会让他欲罢不能。
    萧一生想回本,他就愿意相信,这个时候,只要给他一个愿景,秦佑说的是要再帮个小忙,他就给他五万,然后给出自己可信的理由,这些理由只要像那么回事就行,譬如拿出自己新得到的因灵说事,只要能立足,拥有罕见因灵的界外人会缺钱吗?
    我像是连五万都赚不到的人吗?
    我还要养活小爱呢。
    理由无所谓,只要顺着萧一生收回沉没成本的渴望,顺毛捋就行。
    沉没成本可以解释一大半长期不平衡的两性关系,渣男渣女用这种方式牢牢的捆绑了一堆备胎,备胎们已经付出了很多,付出越多,越不服输,自我催眠之下,什么鬼话他们都信。
    赌徒亦然。
    这个理论,用人话来说也很简单。
    欠钱的是大爷。
    如果还不行怎么办?
    说明筹码不够,诱惑不大,秦佑又加了三万口头承诺。
    还不行呢?
    适当的威胁一下……
    当然,秦佑没打算骗他,话术只是一种达到目的手段。
    秦佑的确也只要他帮一个小忙。
    对于骗子来说,行头是重中之重。
    他要扮演一个可信的记者,就需要记者的行头。
    瓮城市有两大电视台,这儿的记者都有他们独特的制服和台徽,秦佑本来打算花钱定制一套,可惜小爱的五万奖金泡汤了,所以他干脆想办法直接从电视台弄。
    电视台有合作服装厂,报出工号和密码,支出从记者工资卡里直接扣除,工号好查,但密码不行,互联网是个恐怖的创造,只要肯花功夫筛选,几乎可以从上面了解到想要的一切,经过他勤奋刻苦的了解,得知密码通常只有在开晚会之前,外出的记者打电话回公司前台预约会议室时,才会口头说出。
    萧一生现在就去蹲点了,这事对他没难度,没过多久,电话亭的显示终端跳出了他的来电,秦佑接听。
    “工号,202186,密码77885566。”
    挂断后,再打给珞雅服装厂。
    一个柔软的女声响起:
    “欢迎致电珞雅服装总厂,咨询加盟请按1,业务合作请按2……”
    搞了半天,秦佑终于把记在脑子里的工号和密码报了过去,顺带还选择了衣服尺码。
    “自取请按1,快递请按2,并且输入收货地址……”
    小爱钱包里的零钱,刚好还能支撑坐公交一个来回,秦佑当晚七点带她来到三十公里外的服装厂,拿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制服,换上洁白的瓮城市电视台制服后,早已恢复精神的小爱,仔细端详了他很久:“这里的记者为什么要穿制服,真难看,你看上去像个卖假药的骗子。”
    “等我弄到钱带你吃顿自助餐。”秦佑仔细的别好胸口那个三角形的台徽,“所以现在你就别哔哔了。”
    小爱虽然是很憧憬这顿大餐,但她现在对秦佑并不是很信任,“你不是说成功率不到一成吗?”
    秦佑白衣飒沓,昂首挺胸的往附近的电话亭走去,“现在六成了。”
    小爱不信:“牛在天上飞。”
    秦佑停了下来,“小爱,看没看见,周围路人一直在偷眼瞧我?”
    小爱被他一说才意识到,他们走过的地方,的确有很多人在偷偷的打量秦佑,“奇装异服嘛,不看你看谁。”
    秦佑整理了一下外套,“这不是一件衣服。”又指了指左胸台徽:“这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徽章……这一套,是权力的符号,在这个世界,记者职业成了特权阶层,所有人都会瞩目这样的符号,就像夜路上的野猫会盯着车灯看,一旦被灯光遮住了视线,后面的危险一定注意不到,然后……”
    他猛地合笼双掌,砰的一声,吓得小爱一个激灵。
    秦佑还不知道,自己因为小爱的缘故,早就进入了特管局的监视中,边暮难得对一个监控对象这么感兴趣,她已经在秦佑的档案里记下自己新的备注。
    【危险的犯罪分子,其逻辑思维能力,执行力,想象力都很高危。】
    过了一阵,再加一条。
    【目前暂时没有表现出暴力犯罪的倾向。】
    以边暮掌握的材料和推理能力,她早已经知道秦佑想要干嘛了,但是她完全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她现在有一种运用特权看连续剧的惬意。
    其实边暮现在更想知道秦佑的能力,不光是诈骗能力,还有他可能存在的因灵。
    由于界外人犯罪率节节攀升,特管局最近要扩招了,上头有个指示,要用罪犯的思维对抗罪犯。
    ……
    两人在电游城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万事都很顺遂。
    秦佑先去外界的公用厕所换装,然后带着小爱又去打了个电话给瓮城市电视台的娱乐频道,他用一种比较轻佻的语气装成线人:“费勒哥在吗?消息搞到了,乔安昨晚就到了瓮城市,今天中午十一点,他在鼎烨山跑步,还会去鼎烨中学临时做个活动,粉丝们都得到消息啦,等等要上去堵他呢。”
    电话那头很客气的说道:“先生您打错了吧,我们这是瓮城市电视台。”
    秦佑二话没说就挂断了。
    他当然知道,费勒是隔壁电视台最出名的娱乐记者,两家电视台是竞争关系。
    正常情况打电视台电话,无论你编出什么样的理由,他们都不可能来搭理你,毕竟都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不可能阿猫阿狗的话都相信……不过涉及大明星乔安,又涉及竞争对手的王牌娱记,也许可能大概……他们会来瞅一眼?
    只要他们来瞅一眼就够了,瓮城市电视台有规矩,就跟常规情况下,警察出警必须开警车一样,他们也要开采访转播车,这儿的媒体规矩比自己老家更多。
    小爱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秦佑在干嘛了,反正就跟着他走。
    鼎烨山脚下,乔安即将要开演唱会的体育馆就在这里,尽管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十个小时,但是已经有很多热情的歌迷聚集在此,秦佑穿着瓮城市标志性的记者制服,招摇过市。
    放眼望去,小乔安的粉丝大都是阿姨妈妈粉,年纪很合适。
    可怜秦佑连个手机也没有,只能按住耳朵,佯装那里塞了耳机,装模作样大着嗓门,“喂喂?你大声点?我信号不好,什么!乔安在鼎烨中学做活动?好,我马上过来!”
    转头一看,身后一群刚刚忙着拍照的女粉丝们僵在当场,连拍照姿势都没变。
    秦佑浮夸的一拍脑门:“哎呀,被你们听见了。”
    演技再差也没关系,他们会相信的。
    乔安两个字,足以摧毁粉丝30%的智力,记者的服装再摧毁30%,鼎烨中学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极容易实现的目标,摧毁了剩下的40%。
    秦佑又好心嘱咐道:“你们要上去的话也行,别带应援物,安静的在校门口等候,不要给乔安惹麻烦知道吗?”
    她们终于反应过来,用尖叫作答。
    “啊啊啊啊啊啊——!”
    秦佑和小爱最终是坐粉丝的车,来到了鼎烨中学之前。
    此刻,一辆瓮城市的新闻转播车停在不远处,粉丝们也陆陆续续的走到了附近,安静高效有素质的开始抢地盘。
    秦佑最后又叮嘱了一下,“乔安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保持安静,千万不要拿出应援物,不要高声喧哗,如果来的人太多,他可能会取消行程,你们就见不到他了。”
    这个时候,新闻车里的电视台工作人员,还有渐成声势的粉丝们,互相对视,心里都有底了。
    消息属实!
    学校做贼心虚,保安都不敢出来询问和驱赶。
    秦佑让小爱把风,自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对保安说:“我找你们一位姓周的特教员。”
    然后他被领到休息室,很快就见到了上次那位特教员。
    特教员的脸色非常难看,“你真是记者。”
    “哎呀。”秦佑笑着举起手:“被你发现了。”
    特教员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校门口的情形,“你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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