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符就在孤这里,是皇上亲赐给孤。”
    苏子籍下了车,手里举着兵符,身侧跟着私兵。
    他来在此处,无一府卫。
    “符”是调兵信物,向来一分为二,相互契合。
    君主持半符,将领持半符。
    需要调兵的时候,使者携带君主之符前往将领的营寨,与将领之符契合得严丝合缝,则按命令立即出兵。
    “殿下,臣失礼了。”毕信此时知道面临惊天大事,脸色沉凝,手一挥,就有千户万桥启出保存完好的半片兵符,当众与之一合。
    虎形图案、锯齿、纹丝合缝。
    符合成功,许多人眼中的侥幸都被立刻浇灭。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寒意。
    钦差是真,圣旨是真,兵符也是真……齐王,果真反了。
    曾与齐王有过交游的将校,更心中疯狂闹腾。
    “齐王如此丧心病狂,孤也是难以置信,但圣意已定,丝毫怠慢不得。”
    苏子籍收好自己半片兵符,抬头询问着:“汝等可还有异议?”
    “这……”诸将都看向为首毕信。
    毕信深吸口气,正要说话,这时,一人站出来:“末将有话说!”
    这句石破天惊,众人都看向武丰田。
    这位新晋千户眸光闪动,迎着苏子籍的目光,更是无可奈何的苦涩。
    武丰田本是百户,与太孙毫无恩怨,却受了使命,暗里监督军中和苏子籍。
    不料,时局变幻很快。
    短短时间,代国公,代王,太孙,他越是监督,越是心虚,自己秘密报告,虽是奉命,可一旦太孙登基,岂有自己好果子吃?
    更加不要说,自己一念之差,为了获得后援,还受了齐王的黄金。
    正苦熬之中,太孙出京,陛下一纸调令把自己升成千户。
    可还没有来得及庆贺自己升职,京城就戒严,现在齐王又反了。
    眼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尤其是某些锐利的眼神,简直是让他如芒在背。
    他可是坑害过太孙的人。
    武丰田低头想了想。
    “旨意已经看过,末将和羽林卫当遵旨意,带兵勤王,但旨意只说调兵勤王,并非指明太孙殿下领兵。”
    “还有,听闻太孙在外办事,不知差事办的如何?如今忽然回京?此事实在反常。”
    武丰田说着:“既齐王已谋大逆,太孙殿下更当引以为鉴。”
    苏子籍静静听着。
    “武丰田,你说完了?”
    武丰田心中猛地一突,但还是硬着头皮强硬下去。
    “此事乃大事,末将惶恐,不得不质疑……已经说完,还请殿下恕罪。”
    苏子籍颌首,却冷笑:“你倒是小心。”
    “圣旨确实是没有说,要让孤领兵……但兵符却在孤这里,并且符合无误。”
    “这都无误吧?”
    “不错。”武丰田虽然不想承认,可众目睽睽下,却不得不承认。
    “齐王谋反,军情紧急——孤以为,皇上既给了兵符,就是授意孤来领兵。”
    “毕竟,孤才是储君,才是正统,才是大义。”
    “不授予孤,莫非授予齐王?”
    人群里,毕信轻笑出声。
    “至于孤的差事,回京之事,也是钦命……皇上早有预料,急召孤来平乱,孤得授兵符,此乃临危受命,这却不是你可以过问。”
    “你如有异议,稍后可以当面询问陛下。”
    “而今,你还有疑问吗?”
    武丰田仍然是面色犹豫,看向苏子籍,眼神莫名。
    他的身后,也有几人有些动作。
    “放肆!”
    太监高泽见此情况,尖声怒斥着。
    “军事紧急,陛下有难,你等迟迟不动,莫非要抗命不成?”
    “到底是何居心?”
    钦差太监向前走出几步呵斥,这呵斥直接扣了帽子,让人毛骨悚然,武丰田虽有准备,还是下意识后退几步。
    “伱们呢?怎么都不说话?”高泽见呵斥住武丰田,又高声喊着,直接走入到将校队列之中。
    因着他是钦差,竟然没有人敢拦,就让他走到后排。
    “为什么没人回答咱家?”
    太监伸手抓住一只羽林卫百户,蹲下身,脸贴着脸厉声问着。
    “何为羽林卫?”
    那百户却不敢不回答,只是诺诺连声。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武丰田身后,有人怒瞪过去,但这名百户,还是不得不回答。
    “那你奉命吗?”
    “是,末将奉命。”被点到的这名百户,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高泽又连续点着。
    “张春盛,黄峰,武宽星……你们还奉命吗?”
    被点到名字的,都是苏子籍给出的百户名字,这时都立刻跪着应诺。
    “末将等奉命!”
    在他们之后,更多的将校跪下应命。
    “我等奉命。”
    犹如雪崩一样,渐渐就跪倒了一片。
    高泽问了一圈,见百户们多半跪下,形成雪崩,又惊又喜——惊的是太孙果然有羽翼在军中。
    喜的是,这样多百户跪下听令,就算有人怀疑,也逆转不了大势了,想着,他就回过身来厉声喝问,眸中凶光闪闪。
    “你们呢?”
    “我等应命。”
    见后面都跪了,羽林卫毕信、万桥、娄元白、武丰田、徐阐等人也是跪下。
    只有千户徐卫却梗着脖子质疑。
    “慢着,此事尚有疑点,在下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钦差……”
    听到他的话,高泽眼中冒着凶光,当即厉声喝着。
    “齐王叛逆,陛下十万火急,你还推三阻四,陷陛下于死地!”
    “你必是齐王逆党!”
    “你们还看什么?来人啊,立刻将他正法!”
    太监暴怒。
    “阉人,你竟敢血口喷人?”徐卫震惊了:“我父乃徐国公,怎么可能是逆党。”
    “你根本不是钦……”
    才说着话,就见着跟在太监后面的侍卫,以及百户徐阐,都毫不迟疑,高喝:“违抗旨意,其罪当诛——杀!”
    只听噗噗二声,两人齐出刀,速度极快,分别自不同角度刺入,甚至“铮”一声响,两柄利刃在徐卫的体内相交,发出了一下闷哑的金属相碰撞的声音。
    徐卫的双眼突然之间睁得极大,脸上浮现出强烈不甘,张了张嘴,顿时喷出一大摊血,里面还夹杂内脏的碎片。
    噗噗,长刀拔出。
    徐卫翻身跌下,血像是喷泉一样自伤口处喷出来。
    堂堂徐国公的公子,向来嚣张跋扈,给人穿小鞋,无人敢惹。
    但就这样,就这样杀了。
    连毕信和武丰田都震惊了,苏子籍还可,武丰田倒抽口凉气,一时间,竟然脑海里尽是空白。
    “徐阐,你……”
    他仿佛重新了认识徐阐了,这人必是太孙死忠,要是自己没有防备,是不是也这样被砍死?
    就连苏子籍也震惊了,徐阐在上次测试里,是归到红档,是倾向自己的人,但没有想到,却会这样果决。
    这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到自己身上了啊!
    出于预料,但是哪里都有这样的人,也算是情理之内。
    “末将在太孙殿下前,在钦差前动武,自知有罪。”徐阐却沉稳的说着:“但是,徐卫近来举止失常,今日听闻齐王造反,又有诡笑,必是串联无误!”
    胡说八道!
    徐卫刚刚哪里有在笑!
    但是,徐阐的话,太监却立刻当了真,煞有介事地点头。
    “不错,这徐卫,想必也是被妖人篡夺了身份!”
    “太孙殿下乃是储君,陛下授予兵符,自是执掌羽林卫……难道陛下行事,还需向尔等禀报?”
    “此外,须知太孙与陛下,并无间隙,都是妖人从中作梗,离间天家骨肉。”
    太监咬着牙,冷冷扫视着诸将。
    “此人见了太孙殿下,还是左右其辞,咱家就知道他心里有鬼!”
    “当初谢真卿闻名京城,结果却是大妖变化而成,取代侯府世子二十年,这桩公案,你们可都是知道的!”
    这事轰动全京城,后续掀起无数波澜,怎么能不知道?
    不想,原来徐卫……
    几个靠得近的将校,都不动声色远离了徐卫的尸首。
    “而今正值危难关头,这厮不思忠君报国,却处处想着拖延。”
    “必是齐王勾结的妖人!”
    巨大的黑锅,就此扣在徐卫的头上,甚至祸及徐国公,果然,就听着太监尖声喊叫。
    “妖人人人得而诛之,杀之无罪有功!”
    “徐国公府也有失察之罪,不过现在咱家顾不得计较!”
    “咱家就问,还有人要推三阻四吗?”
    虽是这样问,但太监高泽却冷冷看向武丰田。
    “你不说话,是不是还在质疑咱家?”
    “末将不敢。”武丰田知道不妙,再有迟疑,立刻就有杀身之祸,他干脆地跪了下来。
    真可惜……这颗好头,暂时是寄存在这了。
    太监高泽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惋惜之色,让偷窥的几将打了个寒颤。
    “既如此,你就随咱家留守这营地,羽林卫移交给太孙殿下……你没有别的想法吧?”
    “不敢,不敢……”武丰田连连顿首。
    至此,苏子籍正式接过羽林卫,当下毫不迟疑,沉声命令。
    “军情紧急,不能拖延,现在就整军出发!”
    “诺!”
    这时,虽然人人都觉得有点疑处,但是人人都只得答应,羽林卫本训练有素,只是一刻时间,就准备完毕,六千羽林卫大军,冒雨前行。
    暗夜里,如一条婉蜒游行的黑蛇直趋宫城。
    苏子籍深深吸了口气。
    这一步,其实还是有风险,但终于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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