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7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7节

    他说:“杨老师就是没有问题,这就是调查完的事实,难道你们,啊?想让学校的语文老师发挥写文章的优势,给他凭空编出一个罪名来吗?真是胡闹!”

    池筱曼也委屈得要吐血,除了杨劲云是禽兽之外,她开始觉得学校的老师也很虚伪,他们蛇鼠一窝,在官官相护。

    隔天学校就叫来了池筱曼的家长,连同父母一起,对她进行了全方位的“及时止损”教育,路荣行作为知情人,也一并跟着收听了大半场。

    说实话这一场谈话的效果很糟,因为学校希望池筱曼忘记这件事,而她明显持反方观点,而路荣行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明显感觉到校方和家长洗脑的意思非常明显。

    他们希望池筱曼能为自己的将来想一想,为学校的形象想一想,因为这也是她的母校,它的荣辱和她与共。

    他们希望她能将目光放远一点,不要执着于过去,要放眼向未来。

    他们说杨老师的爱人因为这次调查,气得连律师都找好了,说要把学校和她一起以诽谤罪告上法庭,问他们知不知道什么叫诽谤罪。

    最让路荣行愕然的是池筱曼的妈妈,她在离开办公室的路上问自己的女儿,非要往自己身上揽个强j,i,an是在图什么。

    这句话让路荣行猛然间意识到,她唯一能图的只有真相。

    在校长承诺会积极处理的时候,路荣行还是相信学校的,但调查的过程又太过短暂,有种高开低走的欺骗感,而且收场让人这么不舒服,真的很难让人信服。

    池筱曼上次说学校不会管的,路荣行有点体会到了。

    当天中午,他意外在车棚碰到了杨劲云,杨劲云也在取车,车棚外面一个女生正在跟他有说有笑,不知道是他自己平时对女生太冷漠了,还是纯粹的是心理作用,路荣行觉得他笑得有点热络。

    路荣行早上来得早,自行车停的比较靠边,杨劲云要出车棚必然路过他旁边,在对方即将要出车棚的瞬间,路荣行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杨老师,等一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杨劲云和气地转过头来,笑着对他点了下头。

    路荣行扯了下嘴角:“我们班的池筱曼到处说你强j,i,an了她,还说你要告她诽谤,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是真的?”杨劲云以问做答,仍然在笑,“要是真的,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路荣行没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生气的痕迹,在不知道什么可信的情况下,人们只能凭借感觉,路荣行对他的感觉产生了变化。

    以前他觉得杨老师是遥远的脾气好,这瞬间路荣行觉得他控制情绪的能力超一流。

    翌日傍晚,栏目即将播出的时候,w按照习惯去上了个厕所,路荣行有预谋地将门锁了,难得坐到了话筒前面,他手里有一封远大于200字的稿子,是他给池筱曼看过后,对方同意他播出来的东西。

    路荣行的声音听不出太大的情绪变化,和他念加油稿那会儿差不了太多,他说:“不知道是好事,说明我们的视野和心理都很健康,但是那些知道的人,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们知道吗?”

    “今天我接到一位同学的投稿,说她心里有一个藏了几年的秘密,想要分享给所有人,尤其是女生。这里我希望诸位都能抽出几分钟的时间,听我讲完这件事。”

    “几年以前,有个女生升上了初一,她迷上了一门兴趣课,每次下了课都会继续逗留,老师从不批评她,甚至还允许她在特别的时间段过去蹭课。”

    “什么叫特殊的时间段?就是上午、下午或者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为什么专门挑这种时间?因为这些时间段里人少,有时少到整个教室里只剩下一个人,到时候老师让这个人做什么,她的胆量恰好又不够大,她就必须做什么。”

    “投稿的女生很不幸,她在这种蹭课的诱导下,失去了身体上的清白。但我觉得她很勇敢,她愿意把自己当做一个‘奇人’,把这件事当成一件‘趣事’投到栏目里,她的目的很简单,她希望那些听得懂这些话的女生们,如果没有向老师告发的勇气,那就克制一下自己,不要去蹭任何课。”

    “这里,我郑重地提醒大家,一个优秀的老师不会轻易拖堂,更不会无限放纵学生的自由,以后如果你碰到这种老师,我希望你能告诉班主任或校长。”

    “我再给大家讲一个题外的故事,出自于村上春树的《奇鸟行状录》。”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下流岛。没有岛名,不配有岛名。是个形状非常下流的下流岛,岛上长着树形下流的椰子树,树上结着味道下流的椰子果。那里住着下流猴,喜欢吃味道下流的椰子果,然后拉出下流屎。屎掉在地上滋养下流土,土里长出的下流椰子树于是更下流。如此循环不止。”

    “我由衷地希望我们学校里,没有这种下流的循环。”

    广播里路荣行念起了每天的结束语,可蹲在树林地上的关捷,却在他的声音里想起了一个……不,是两个人。

    在他的印象里,杨劲云是一个常常允许学生逗留的兴趣课老师,而下了课老是不走的,吴亦旻班上那个金山打字通就是。

    但很久都没看见她了,关捷以为她是改过自新了。

    第46章

    路荣行说完“循环”的时候, 晚自习的上课铃刚响。

    因此这一则明显长过以往的播报,除了宿舍和食堂那一片因为离得太远,教学楼里的人基本都听见了。

    这一粒不知道该说是挑衅还是烟雾弹的石子, 瞬间在不同群体的心里激起了不同的浪花。

    校长心想好家伙, 一中居然成下流岛了,那他是什么, 是孕育下流滋长的沃土吗?

    政教主任眉心的川字越皱越深,在心里疑惑这个说话的学生以为自己是谁,拿着ji毛当令箭,他有什么权利播这种名不副实、含沙s,he影的东西?

    负责广播室的老师心想坏了菜, 路荣行哪儿来的这么个乱七八糟的稿子。

    孟萍直接懵了,前几天池筱曼的进进出出足以让她了解情况,她不是不震惊, 也不是没在学生和杨老师之间做信任摇摆, 然而人心的偏私不一样。

    池筱曼咬着杨劲云不放,孟萍却觉得什么都没有她的前途重要,被生活打磨过的成年人尤其善于放弃,因为所见所闻不断告诉过他们,怎样选择才是对一个人最好的结局。

    孟萍以为学生们能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眼下证明知情的两个当事人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池筱曼就算了,她说是她是受害者,尽管没有证据, 孟萍也不想把她往坏处想,但是路荣行跟着跳什么, 他平时明明是古道热肠的反面人设,孟萍想不通,只好剑走偏锋,忍不住开始怀疑他们俩人之间真有点什么暧昧关系。

    但凡知情的老师,一听都知道路荣行在说什么,但是学校为了把控舆论,池筱曼的事只有少部分牵涉到的老师才知道,并且都承诺要保密,在事情告一段落前不会往外说,所以包括靳滕在内的大部分老师乍一听都很茫然。

    但部分反应快的,不多时就通过思索和筛选关键词得出了怀疑对象。本校、兴趣课、允许逗留、失去清白的女学生,俨然就像在说之前大闹的罗雨晴。

    于是有的老师开始琢磨,这事不是过去了吗?怎么听那么多个下流的感觉,像是学校包庇了杨老师。有的老师在想,播报这个男同学在打什么哑谜。

    靳滕则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在教师食堂遇到的女生,因为后来他又碰见了她和葛老师两次,地点在校长的办公室门口。

    基于对路荣行的信任,靳滕觉得他不会说不负责任的话,但这少年到底知道了什么?

    至于路荣行针对的杨劲云,罗雨晴事件之后他为了避嫌,课后很少在校园里闲逛了,基本吃了晚饭就待在家里,这会儿正在家里看电视,音量挺大加上相距甚远,这个敲山震虎的广播很遗憾,他没有听见。

    到了学生这边,因为信息不对等,多数没有天眼的人都听得不知所云。

    关捷虽然想起了金山打字通,但很快又把这两人从脑海里驱散了,一来他对杨劲云还有好感辐s,he,二来他不知道孙茵茵去年就离开了学校。

    吴亦旻猛不丁地出了神,那则广播让他感觉强烈地想起了孙茵茵,当时的暗恋让他对这个女同学的关注很多,她的逗留和蹭课他都见过。

    学校里不少学生都和老师沾亲带故,吴亦旻一直以为她在机房的“特权”是因为她和杨老师有点亲戚关系,这个迟到很久的广播突然点醒了他另外一种可能。

    吴亦旻浑身发冷,蓦然间在座位上打了个寒颤。

    这个晚间,从初一到初三的教室里,夹裹在人群里的个别女生目光复杂表情古怪,或许她们也有不曾对人提起的秘密,但她们目光警惕、浑身戒备,只要有人看过来,她们就会用笑容或书本将内心掩盖起来。

    其他学生疯狂地议论,只有初三3班和池筱曼同寝的几个女生隐隐约约有点察觉,广播里的女生,很有可能正在自己身边。

    同一时间,广播室外面,w差点急疯了。

    一开始她急得是进不去,后来她疯的是路荣行说的内容,她想哪来的女生啊?怎么就失去清白了?不去跟老师讲,在这儿报是几个意思?

    立场使然,w的最深刻的第一反应不是学校里有禽兽老师或者受害的女生,她觉得她要被路荣行害惨了,老师追究起来,肯定会问她为什么不拦着。

    她在外面把门拍得震天响,路荣行也没开门,声音平静地从门板后面往外透,他说:“你别拍了,就在外面站着,等老师来了,就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了。”

    w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乱得一团糟,能够置身事外之后她心底冒出了一点羞愧,她茫然地说:“你在干什么呀?为什么突然在栏目说这种事,这跟主题有狗屁关系,老师不训死你!”

    训就训吧,路荣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没办法,因为他自己很难接受池筱曼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杨劲云调走、禁止池筱曼再发声,伤害明明已经形成了,可结果却看不出对错,学校这样做到底是在保护受害者,还是纵容犯错的一方?

    关键是路荣行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到底是池筱曼污蔑老师,还是老师真的侵犯了学生。

    学校通通没有说,他们只说了光彩、前途和时间ji,ng力,要是真的找不到证据,那确实没办法,但他们付出的时间ji,ng力真的不够,起码池筱曼没说够了。

    或许更主要的原因,只是路荣行还在追究,而学校在他之前放弃了,他是真的很失望,既为学校,也为自己。

    10分钟之后,管广播室的老师过来敲开门,将路荣行带进了校长办公室。

    这天晚自习,路荣行在办公室听到了一席又一席的谈话,有温和派有激进派、有白脸有红脸。

    领导们看似对立实则又统一,中心思想无外乎他不应该这样干,而应该那样做,不好的影响都有哪些,希望他谨记教诲下不为例。

    同时广播室的老师管理松散,他的搭档没能及时发现问题,他们都得接受批评。顺便为了确保广播室的顺利运作,领导们希望他在得到新的通知之前,暂时先放下广播室的职务。

    路荣行站在办公桌前边,感觉四面八方的声音仿佛汇成了一道山洪海啸,它们气势磅礴地碾压过来,让他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当真就忘了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做,而且发自内心地对学校产生了愧疚感。

    他在一面倒的反对声中,被这种强势的声音给绑架了,原本的价值观退缩到了看不见的角落,没有办法让他舌战群雄,辩得对方无话可说。

    事实上路荣行自己才是无话可说的那一个,他屡次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心里和身后都空空如也。

    离开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路荣行可以说是灰心丧气,然而在室外满是大雨将临前的土腥味的空气里走了一小段之后,他在雕像下碰到了靳滕。

    靳滕坐在雕像的黑色台阶上,专门在等他,对上视线立刻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路荣行应该回教室去,但他毫不迟疑地走到雕像下面坐下了,屁股底下白天阳光的余温还在,像是坐在了一个烘过的炕上,路荣行有预感靳滕想跟自己说点什么,并且潜意识里很想听。

    然而靳滕其实没有什么可以跟他说的,甚至靳滕自己还满心疑惑,他将搭在膝盖上的手往旁边送了送,温和地说:“挨训了吧?”

    路荣行感觉小腿被冰了一下,垂眼看去才发现他手里提着瓶可乐,路荣行将饮料接了过来,瓶子壁上都是凝结水,他没立刻打开,只是提着它说:“嗯。”

    靳滕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能问吗?”

    很少有人会这么问,路荣行感觉这大概就是自己和关捷喜欢靳老师的原因,于是他又“嗯”了一声。

    靳滕问投稿的女生是怎么回事,问学校的处理方式,问他这么做的初衷,问老师刚刚和他的谈话,期间只提问,没发表高谈阔论。

    路荣行一件一件地说,说到老师谈话内容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多半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反复强调的那几条。

    而且这些意思差不多的话,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和他从学校领导那里听来的瞬间截然不同,那种洗脑般的强烈说服力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类似于抄作业的卡顿,他有时不得不停下来想,才能凑出意思大概相近的一句话。

    那些并不是他的观点,或者说暂时还没有成为他的观点,说起来才会这样磕巴。

    靳滕问他:“那你觉得老师们说的对吗?”

    播出之前路荣行会说不对,不然他根本不会播,但现在他听到了一些之前没有列入考虑范围的大体,他沉默了几秒钟,说:“我也不知道。”

    靳滕心口猛地一坠,像是被什么往下拉了一把,他有点心疼这个少年,因为路荣行做了一件连这个大人面对起来可能都会束手无策的事。

    而如果他只遭到了全方位的批评,那么就是这个世界在扼杀一份新生的勇气。

    胆小的人早就足够多了,路荣行确实有做错的地方,错的后果日后一定会浮出水面,由他自己承担,但是这瞬间靳滕决定表扬他,肯定他对和好的地方。

    因为一旦路荣行将自己那份好的心意都否定了,这辈子在同样的事上,他大概再也不会出声去提醒任何一个人,这样错在哪哪哪,他将不断强化这些结论,然后变成一个和大家一样规矩和漠视的人。

    当然他也有可能不会,他会一如既往像一个初生的牛犊,那样靳滕就更该肯定他,为他有一道不屈的灵魂。

    “你还小,不知道很正常,”靳滕清朗的声音飘在夜色里,有种稳定人心的安抚感,“我到了这把年纪,都不管就这么拍拍瓷砖,说你路荣行就是错了,学校就是对的。”

    这论调和领导们完全不同,路荣行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说:“那学校是不是错了?”

    “是,”靳滕的眼睛在昏暗折出了一点光,很柔和,和他的语气一样,“学校有错的地方,没有给你同学一个一清二白的交代,但对其他同学来说,学校让你们保密,说你不该动用广播,这个挑不出错。”

    “学校是所有人的,不止是你和池筱曼的,控制舆论方便管理,以多数人的学习环境为考虑重点,这不能算错,其他学校也是这样做的。”

    “那你要说,所有这样做的学校都错了,对,我也同意,但不这么做,你要怎么管呢?没有人说这个体制100%是正确的,它只是最简单最适用的。”

    成人世界吊轨和残酷的地方恰恰就在于,大家想要的不是对错,而是怎样才叫对你最好。

    “还有,小路,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听说同学遭遇了不好的事情,愿意相信她、帮助她,有些人就要恶意揣度她、抹黑她,这个我相信前一阵子你应该有点体会。”

    路荣行点了下头,表示他听得进去。

    靳滕继续说:“学校有它的立场,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同学啊、杨老师还有你,都是一样的。”

    “你看,站在你同学的立场上,她受到了伤害,想要正义,希望大家远离危机,这是应该的。但学校没有证据,也没ji,ng力再往下查,她闹也没用的,只会让原来支持她的老师们不耐烦,眼下我觉得,她还是报警比较好。”

    “再说你,你看了学校的处理结果,觉得不公平,就用广播发出了一些模糊的警示和,嗯……挺有才华的挖苦。”

    说到这里靳滕乐出了声,路荣行被他夸得不太得劲儿,连忙苦笑道:“老师,你在挖苦我还差不多。”

    “没有没有,我是真的在夸你,”靳滕还在笑,然而反驳得没什么说服力,他兀自往下说道,“你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你在办公室肯定听够了,我就不说了,我只说一句。”

    “如果我有小孩,我希望他能像你这么勇敢,像小捷那么快乐。”

    关捷是真的挺快乐的,不知道是不是和他这个事实排在一起,让路荣行觉得靳滕这句话说得很真诚,在听了那么多的否定之后,这句寻常而简单的表扬让人动容。

    路荣行终于笑了一下,自嘲道:“确定是勇敢,不是鲁莽吗?”

    靳滕真是没法违背良心地拍马屁,他折中道:“都有吧,既鲁莽又勇敢,不冲突。”

    路荣行心情恢复了一点,开得起玩笑了:“那算了,不要你表扬了。”

    靳滕知道他口是心非,强扭道:“不要不行,必须听。如果你同学没有找你,而是来找的我,我说实话,肯定不会有什么广播,我只会建议她,继续找家长和学校,要是这两方都不理她,我就让她去报警。”

    “而报了警之后,要是杨老师还是无辜的,那我很难说对她的信任还剩多少。”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在我这里除了建议和安慰,什么支援都得不到,我没有义务做这些,这是她的父母、班主任和学校领导的事,我即使拒绝她的求助,别人也没法说我的不是。”

    “可你不仅给了她建议,你还付出行动,帮她发了广播,半点好处捞不到,为什么?你怕再出事,对不对?”

    路荣行没吭声,眨了几下眼睛,眼底突然有点发热。

    靳滕揉了下他的头,就像他每次对关捷那样:“这样的出发点是不能批评的,靳老师觉得你很木奉,给你鼓个掌。”

    如果关捷在这里,他会用不满但又欢脱的语气说,那你倒是鼓起来啊。

    然而他不在,饶是靳滕光动嘴皮子不动手,路荣行心里仍然舒畅了很多,他不是接受不了批评,他只是觉得付出被辜负了,他是错了,也有不应该,但他播出去的东西就真的没有哪怕一点点好处吗?

    不,它有的,就像蝴蝶在亚马逊河流域的雨林里振动了一下翅膀。

    那么在池筱曼的举报中,到底是谁错了?

    杨劲云吗?他是两个风暴的核心,但他到底是风眼,还是被迫激荡起来,形成别人看见风眼的那些海水,目前谁也不知道,所以连杨劲云也没有错。

    这是一池越搅越深的浑水,但学校显然没有清空污水、挖走淤泥的打算,他们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驱散搅浑水的人,然后让它自己沉淀下去。

    第二天,学校里关于投稿女生的猜测风头正盛,不同的班猜出了不同的人,衍生了不同程度的玩笑和同情,有人欢笑有人愁。

    池筱曼在相处比较好的女生面前暴露了,昨晚有人偷偷拉着她问,她也承认了,同学难以置信地和她抱头痛哭,在她的后背拍了很久。

    在同学们的茫然不知所措的支持下,她再一次去找了校领导,说她决定报警了,然后一如预料,接受了一番“怎样才是对她最好”的劝说洗礼,她也摇摆犹豫。

    下了早自习之后,关捷没有立刻去吃饭,他还在疑惑路荣行昨天的发言,溜下楼往方向跑,溜到1层的高尔基像那儿去敲窗户。

    路荣行问他:“你不去吃饭,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关捷的眼珠子在他脸和脖子上咕噜了一圈,没看见被人教训的痕迹,这才说:“来问你昨天晚上报的广播啊,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报那种东西?”

    路荣行睡完觉起来,各方面指标都恢复了正常,没有昨晚那么丧了,他说没有:“就是接了个投稿,念完了事那么简单。”

    “忽悠傻子啊你,”关捷根本不信,“你昨天的语气怪怪的,又是郑重地提醒,又是由衷地希望,你平时根本没有这么热心的。”

    路荣行开眼地盯了他一下,没想到他还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和措辞了,他不说路荣行自己都没注意。

    关捷看他不吭声,以为他是不想说,连忙催道:“肯定有事!我昨天下自习来找你,你还逃课了,我问你同学,别个说你被教务主任揪走之后就没回来,我靠你都不知道,我没找到你的人,昨天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你用广播在骂我下流,气得我长到了2米6,你说惨不惨?”

    他嘴里说惨,又笑得不行,路荣行信他才有鬼,戳破道:“前面的梦是真的,气得长高了是假的吧?”

    “真的!我在梦里看你就跟看小ji仔一样,头都抬不起来,”关捷靠幻想爽了一通,意 y完了说,“求你了说吧,不然我今晚又睡不好了。”

    他昨晚做梦气得够呛,一直在用后脚跟跺床板,肖健受不了,抽了根鞋带偷偷把他的脚腕绑在爬架上面了,害得他腿上跟长了嘴巴又吃了花椒一样麻,真是个畜生。

    路荣行不想跟他说这种事,但关捷的关心又让他拒绝不动,他只好退让了一步:“几句话说不清楚,星期五下午你放假回家了我再跟你说。”

    关捷看他挺正常,也就答应了,走前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事,这才跑去吃饭了。

    然后关捷走了不久,班主任孟萍又把他喊进了办公室,杨劲云和他老婆也在里面。

    音乐老师平时轻风细雨的,这会儿黑着脸,气质油然一变,严厉地指责路荣行在广播里含沙s,he影的行为。杨劲云这回似乎也动了点气,没有笑了,他老婆在那儿批评,他不帮腔,但完全是一副默许的态度。

    不过他这样路荣行还觉得正常一点,不然什么时候都没脾气,就真像一个带着面具的假人了。

    经过昨天校方不遗余力地劝说,路荣行虽然还是没法把杨劲云当无辜人士,但也知道自己已经先入为主了,没有训练的情况下,他没有办法控制感觉,就只能尽量少说话。

    于是他被杨劲云两口子单方面地训了一顿。

    另一边池筱曼也难逃一劫,她不断被老师约谈,报警的欲望在反对的声音里慢慢冷却。

    很快到了周五,路荣行在练琴的功夫里,将女同学和杨劲云的事告诉了关捷。

    关捷没有追问女同学的姓名,虽然他已经感觉到就是那天在树林里哭的女生了,杨劲云给他的冲击更大,关捷心里震荡了半天,最后觉得杨老师身上怎么这么多事,舔了舔嘴唇,把金山打字通也老逗留的事告诉了路荣行。

    路荣行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因为根据池筱曼的说法,不是每个有网瘾的女生杨劲云都会下手,他有自己狩猎的方式,但学校这边反正也没有线索,路荣行就多嘴打听了一句:“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关捷不知道,但他立即跑去问了吴亦旻。

    吴亦旻一听描述,就知道他说的是孙茵茵,鉴别情敌似的警觉道:“你突然问她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关捷张了下嘴巴,又闭上了,感觉这个事情讲起来太复杂,说多了又怕漏嘴,干脆将吴亦旻的胳膊一抄,不由分说拉进了大院。

    吴亦旻对路荣行一直有着说不上来的畏惧感,路荣行问什么他答什么。听到孙茵茵初一上学期的运动会后就退学了,关捷惊得将脸皱成了菊花。

    路荣行问完感觉很古怪,觉得这个女生好像也有问题,他将猜测告诉了池筱曼。

    池筱曼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接着就没了下文,她的心情难得平复下来,因为失望过多,有点争不动了。

    路荣行看着沉默的同学,想起靳滕那句“勇敢”,心里忽然特别不是滋味,原来要锉掉一个人的勇气,不到一个月就够了。

    池筱曼不争取,学校里很快再也没有人提侵犯事件,不过杨劲云的调动已经定好了。

    这学期结束以后,学校出于愧疚,给他写了非常优秀的推荐信,将他上调到市里去教书,也就是说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到前途更光明的地方去了。

    路荣行有一回远远地看见他,心里抽筋似的恸了一下,他跟靳滕聊这件事。

    靳滕的语气豁达而伤感,他说没办法,当事人都放弃的战争,胜利永远不会降临,并让路荣行不要自责。

    路荣行倒也不是自责,他只是不知道事情的结局为什么会是这样,不是黑也不是白,而是一抹稀里糊涂的没头没尾。

    他没当过当事人,不懂当中的心路艰辛,他只是一个误入其中的见证者,一直仰望着别人都不再期待的真相。

    转眼时间跳入6月,单穿短袖都会沁shi后背,关捷盼暑假盼得两眼放光。

    随着时间的过去,路荣行对学校里那桩性侵事件真假性的纠结次数也在减少,因为池筱曼好像自己都不在意了。

    她恢复了ji,ng神和情绪,和同伴们相处友好,似乎忘记了那些让她痛苦的事,路荣行觉得这样挺好,只有他自己仍然失望,对学校以及对真相。

    他的情绪不高,隔壁的马大哈深有感触,因为路荣行一旦不高兴,问他吃不吃屎他都会说好,虽然这种情况下骗吃骗喝很容易,但是关捷不太吃得下去,他要普天同乐才行。

    为了让路荣行早点恢复快活,他这几天可以说是很纣王了,对路妃几乎有求必应。

    周六关捷睡完午觉起来,出来碰见路荣行心情好,在家门口的躺椅上看书,旁边还有个椅子上放着切好的水果,十足一个大爷的样。

    关捷还没过去撩闲,路荣行突然坐起来对他勾了下手,说:“过来,给你吃个好东西。”

    从不辜负美食的关捷立刻就颠过去了:“啥?”

    路荣行人模狗样地说:“一种你没吃过的水果,来,把眼睛和气都闭上,嘴巴张开。”

    关捷心里纳了老闷,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几秒钟之后,路荣行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关捷下意识用牙板嗑了一下,感觉软甜软甜的,有点像荔枝的r_ou_,但是没有那么韧,他刚想说这是什么,鼻息跟着通了。

    刹那间一股臭味直冲天灵盖,关捷“哇”的一声呕了出来,骂道:“我草为什么这么臭?你给我吃的是屎吗?”

    路荣行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本正经地说:“是啊。”

    第47章

    关捷虽然没吃过屎, 但感觉那气味也差不多了,差点就把路荣行暴打一顿。

    路荣行没得到伤疤,无从谈痛, 说了一堆风凉话:“这叫榴莲, 很贵的,你不要这么挑食, 快吃,把这些都吃完。”

    关捷真受不了这个嚣张的味道,难得在吃的上孔融让梨,让路荣行独享这碗“屎”。

    这是汪杨最爱的水果, 能吃得她摇头晃脑,她坚持这东西好吃的不行,非要路荣行跟着一起吃。

    可惜路荣行也消受不来, 不过他被熏麻木了, 光闻个味儿还扛得住,关捷不吃,他也不动,就任由榴莲果r_ou_在旁边发光发热,时不时还能勾起一抹哲思。

    从榴莲很臭里子却很甜蜜,想到有些人是兽心人面,心里总是有些失望。

    路荣行想去靳滕那里找相关的书来看,这是他寻找答案的一种方式, 他想知道遇到这种事的时候,那些更具智慧、更加理智的人是怎么做的。

    可惜这类书原本就凤毛麟角, 靳滕又没法未卜先知,家里一本也没有,路荣行只好无功而返,一放假就叫关捷给他讲笑话。

    关捷这辈子都当不了谐星了,一个笑话磕巴到一半,自己先笑为敬差点笑断气。

    路荣行看他摊着本笑话书,像个好学生似的开了腔,念道:“儿子上中班的第一天,老师叫他用‘我有xx’造句,他说我有噗……”

    “我有一根同学,老师说同学不能用‘根’来形容,让他重造。他又说那我有一桶同学,老师也不让他用‘桶’,他想了又想,最后造了一句哈哈哈……”

    一个短笑话讲到这里,讲师彻底疯了,笑得趴在桌上摆手,意思是他干不动了。

    路荣行将书压下来,看见那结尾写着一句“我有一坨同学”,内心毫无波澜,感觉这笑话还没有他的傻样好笑。

    不过他挺羡慕关捷的,随便什么时候讲个笑话就能笑炸天,他就不行。

    6月6号是周六,晚上路荣行睡不着,半夜打开电视调了大半个列表的台,最后停在了电影台上。

    里面播出的电影已经开始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荣行定在这个频道的理由,是他调到这儿的时候,屏幕上正盘旋着一扇窗户,像一个方形的井口,四周是黑暗,窗户的顶上的蓝天。

    就这么一个画面,突然就刺中了他,屏幕的右下角挂着片名,叫做《房间》,路荣行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就在这样的房间里,既像个囚徒,又像个原本就住在井底的青蛙。

    而且无独有偶,这个电影正好和性侵有关,不过讲的是成年人的伤痛。

    电影中被囚禁伤害了7年的女主角,为了争取儿子的自由,最后在舆论的帮助下离开了那个房间,只是快乐圆满的结局没有来临,离开罪犯和牢笼只是故事的一个开始。

    后面讲了很多女主无法适应社会和舆论的情节,但路荣行印象最深的却是女主的母亲对她怒吼的那一句。

    女人在镜头吼道:你以为只有你的生活被摧毁过吗?

    这句台词让路荣行猛地愣了一下,想起自己曾经对池筱曼父母反对她发声的劝说的不耻,心底影影绰绰地腾起了一层愧疚。

    或许他确实不该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想当然,池筱曼被摧毁了,她值得同情与怜悯,可她的父母也一样,他之前却从没注意过。

    路荣行隐隐约约感觉到,如果想要发表中肯的意见,那么事先至少得了解海量的信息,否则很容易出口伤人。

    入夏之后,下过几场暴雨,月来河的水面慢慢升高,暑假的倒计时在不断高升的气温里变得屈指可数。

    这学期最后一个周六的中午,路荣行推着车从车棚里出来,看见池筱曼站在教室门口的空地上抬头看楼上,面孔朝向东边,而机房正好在那个方向。

    同时她脚下有道自己的影子,因为站的角度取巧,影子被头顶横空的电线从腰间斜切而过,要是只看投影,她就像个被一箭穿心的人。

    这一幕让路荣行突然察觉,她的平静或许不是作伪,因为她长大了,更善于调节和克制情绪了。

    但她肯定也说了谎话,不然为什么前途那么光明,她还要回头来凝视这些伤害?

    几分钟之后,路荣行在她走上主干道的时候拦住了她,他从靳滕那儿学到了一点交流上的尊重,路荣行问她:“我能问你刚刚站在那里,是在看什么吗?”

    池筱曼的眼神有点游移,这个问题让她有种瞬间被看穿的尴尬。

    她最近过得,怎么说,比前阵子调查那会儿要轻松很多,相好的几个女生心肠都软,是最普通大众的那种少女,没有旁人戳她的伤疤,她们甚至还特别照顾她,池筱曼真切地从同学们身上获得了安慰,她五体投地地感激她们。

    同时池筱曼又忍不住,在这些突如其来的温暖里胡思乱想,她想过假如当时路荣行二话不说,直接报了她的陈述信,铺天盖地的嫌弃和嘲笑席卷而来,她很难说自己会不会因为听多了破烂货之类的言论,而受不了直接跳楼。

    现在挺好的,池筱曼真心这么觉得,至少她大多数时候能过正常的生活,只是偶尔梦里会有恶魔。

    她仍然意难平,但是接受了争取也不会有结果的说法,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以后会越来越好。

    只是有一个悖论池筱曼没有想过,那就是如果她的朋友中间,有那么一个尖酸刻薄的存在,那她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模样?

    她有可能会变得更坚强,有可能会走向崩溃,然而假设永远不会成立,因为人只能活在她开启设想的那一个当下。

    池筱曼说:“没看什么。”

    路荣行点了下头,说了句再见,推着车转身走了。

    他心里是希望池筱曼说在看机房的,然后他想的是如果她正面回答,那自己就问她:还有一个星期,她要不要报警。

    然而当事人不想提,路荣行没有权力强加于她的任何意志,他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句话,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或许也不乏旁人的一点推波助澜,他自己也是波澜中的一份子。

    接下来的一周正常度过,初一初二兴奋的鬼吼鬼叫,初三的还没有解脱,还得补上20天的课,不过可以先休息一个周末。

    这天路荣行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忍不住也看了机房一眼,杨劲云已经不在里面了,他走了,以一种升职加薪的方式。

    久违的两天周末迅速消耗殆尽,路荣行在家里睡了一天,又被关捷拉出去看了捞了半天菱角,随后就开始了补课生涯。

    张一叶和他难兄难弟,补课补得是哈欠连天。

    期间关捷因为没有玩伴,在家里迷上了动画片,基本都是热血励志向,他一部一部地往家里搬,看的时候热血沸腾,可一到写作业的时候血又冷了。

    关敏也放假了,关捷以月为单位看见他姐,感觉对方的变化都是以指数级在递增。

    关敏打了耳洞、剪了刘海,只是没有戴东西,耳洞上串着一对塑料木奉。

    她扎头发的花样也不再只是单一的马尾辫,并且还买了两瓶指甲油,踩着凳子在门口涂,涂完了指挥关捷拿扇子给她加速扇干。

    关捷不是很懂她在搞什么,那指甲油的色号浅得跟没有一样,钢铁直男如他没觉得涂与不涂有什么区别,他姐知道好看了,他也学会反抗了,觉得是男人就不能去打扇,因为这样有伤尊严。

    关敏喊不动他,一边骂他懒,一边远离他,关捷孤独地看着动画片,心头居然也没了初一时候的那种寂寞感,反正也没有人教他,莫名其妙地就适应了,环境对人的影响如同春雨润物无声。

    等到7月中旬,路荣行的课补完了,回来也没有出远门,姥爷在电话里问他去不去那边玩,他累得够呛,决定在家里休息。

    躺了两天之后,张一叶隔着两条街给他打电话:“我要去市里买球鞋,你跟我一起去呗?”

    路荣行有的是鞋,不止汪杨,连路建新都会帮他c,ao持,但是张一叶爸妈离婚了,张从林忙得ji飞狗跳,别说给他买鞋了,就是衣服都顾不上,要不是一中必须穿校服,张一叶一年几换的衣服也没人管。

    反正也没什么事,对方又专门打电话问了,路荣行就答应了。

    半个小时之后,张一叶出现在大院的栅栏门下,站在那里喊道:“行子,好没好?走了。”

    关捷正跟路荣行一起在写作业,闻言立刻揪起了头:“好什么啊?你们要走哪儿去?”

    路荣行说去市里买鞋,关捷正好也该买鞋了,顺便还能去市里浪一圈,连忙打蛇随棍上,让路荣行带他一起,后者推了下他的头,让他出去问张一叶。

    张一叶巴不得人越多越好,不过数量不能大于5,因为一个小车最多只能塞这个数。

    关捷得到他的允许,立刻回屋里把李爱黎给他买鞋的钱揣上,跟着两人蹭张一叶家旁边驾校师傅的车去了市里。

    张一叶坐在副驾上,开车的大哥说了3遍让他绑安全带,他都不绑,不仅如此他还扭着上身,冲后面不停地说话。

    “兄弟们,我是这么想的,这趟去呢,胡哥把我们放在客运站,咱们打个车去市里玩半天,晚上蹭我爸的车回,一来二去能省他妈个五六七八十块,中不中?”

    路荣行很烦眯着眼睛在太阳底下看东西,出门前就戴了顶木奉球帽,纯黑色,帽舌上面绣着三个白色的字,叫没洗头。

    方才他一上车,就歪向车窗斜着一趟,将“没洗头”盖在了脸上,准备睡大觉,不过还没睡着,声音从帽子下面传了出来:“我都行。”

    关捷最穷,更加没有意见,就是有点怕李爱黎担心他,不过这种顾虑一到市里,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虽然客运站破破烂烂,但是市里的热闹小镇上根本比不了,关捷一下出租车,就被学生购物节上的繁华给勾得走不动了,提着一包蛋仔他又想吃麻辣烫。

    路荣行是个随便先生,什么提议他都能附议。

    张一叶明明吃的比谁都带劲,却边吃边惆怅,觉得真是不应该带吃货,他感觉这么吃下去,天黑了都出不了美食街。

    少年的胃都是无底洞,接着3人又从r_ou_串买到梅菜锅盔,才终于肯穿过鳞次栉比的2元店和跳楼大甩卖小商家,右拐上了步行街。

    男生购物讲究霹雳带闪电,张一叶又有固定的牌子,直奔店里花3分钟看3分钟试,再2分钟交钱就买完了。

    他这个人很臭美,自己往穿衣镜前面一站,里头那个就是他的“西施”,根本不需要参考别人的意见。

    路荣行看他用不上自己,就坐在休息区指挥关捷试鞋。

    关捷瞅了下鞋底上的价标,心里惊了一下,又默默地给店里放回去了,他钱不够,买不起就试都不试。

    路荣行见他不领情,也就不管他了。

    其实没有说试了就得买,或者没钱就不许试的说法,只是关捷就是这样,他觉得又不买,还让别人翻仓库找码数的不太好。

    张一叶买完之后,新鞋直接上脚,旧的提在了手里,3人走过一条街,让关捷在大卖场里买了双板鞋,他这会儿脚还小,穿这种细长的鞋子正好看,加上今天穿了件草黄草绿色的细格子短袖,不出去疯跑蓄白了一点,浑身都是学生气。

    导购是个20出头的圆脸姑娘,估计是个颜控,偷偷用计算器给他打了个95折,虽然也没有折出几块钱来,不过也足够关捷出了商场,就去马路对面买了半斤蜂蜜小蛋糕。

    这时还不到下午4点,离张从林下班还有好几个小时,3人站在道牙子上,谁都对市里不熟悉,最后张一叶一拍脑门,决定回下车那地儿接着去吃。

    他们原路返回,看着一条街的美食,肚子却不争气,关捷甚至还打了个嘹亮的嗝,实力证明他吃不下去。

    张一叶也差不多,张望几下后又有了决策,他说:“走走走,唱k去,那儿有家卡拉ok。”

    ok就在附近的连锁超市旁边,牌子上的字掉了半拉,不知道是博旺还是傅旺娱乐城,门脸破出了一种行为艺术家开的店的感觉,墙上全是油漆喷出来的鬼画符,关捷从黑乎乎的铁门里进去的时候感觉有点渗人。

    里头吵得很,老远就能闻到烟味,1层是溜冰场和游戏厅,2层才是唱歌的地方。

    张一叶一进门就改了主意,他说他要溜旱冰,路荣行嫌弃这个地方复杂的混合气味,拱了下个拳头就要告辞,张一叶赶紧拉住了他,望洋兴叹地上了2层。

    这时ktv刚进入市里,开包间没有那么多条件,既要成年人又必须有身份证,不过包间里的歌也非常有限。

    张一叶用20块钱的押金包了个3小时的包间,引路的服务员是个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男生,脖子上挂着条笔芯粗细的金链子,张一叶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ok的生意应该不错,因为场子很大,关捷受不了这种迷宫样的小路,在里面转得方向感稀烂,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进到一个小间。

    张一叶俨然一个东道主,坐下先点了饮料和小吃,接着就蹲到音响那儿去按,点完2002年的第一场雪,又向冲动的惩罚下手。

    关捷被他推推耸耸,过去生疏地戳出了两首歌,大河向东流和走四方。

    路荣行说实话不太会唱歌,他满脑子都是五线谱和简谱,他刚开始不吃也不唱,只在屏幕上看歌单,觉得也挺有意思,感觉什么样的人听什么样的歌。

    过了会儿他扛不住魔音穿耳,把张一叶的话筒给抢了,同时让关捷把另外一个也占着,不让张一叶害人。

    张一叶一看这两个贱人,自己不唱也不许别人唱,转身就回屏幕前点了首很爱很爱你,让他俩对着唱,还说:“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

    然而这首歌两人都不会唱,关捷说切切切,切进了走四方,他就哈哈哈地在那儿嚎。

    有时笑断了声,路荣行就在旁边补:“……地不老天不荒,岁月长又长……”

    5点还差几分钟的时候,关捷饮料喝多了,推门出去找厕所,结果犯了个大错,忘了抬头看门牌,走出去拐了个弯,就不晓得自己在哪儿了。

    他先找服务员问到了厕所,尿完出来在厕所门口,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按着感觉瞎几把乱走一通,最后找到个感觉像但又不像的房间,敲了好多下门,里头大概是音乐声太响,没有人应他的声,关捷就推了下门。

    门缝一开他就懵了,因为这个包间很大,里面的人没有唱歌,他们在打架。

    门里的人或站或躺,基本上都是两两纠缠,就离门一米多的距离上站着两个人,个子都高,矮的那个都和张一叶差不多,就是瘦点儿,耳朵上盖着副大耳机。

    这人在走廊里透进去的光线里半转过身,眼睛细长,脖子上挂着条银光闪亮的长链子,表情有点yin郁地说:“你,干什么的?”

    关捷回过神,感觉他们像是江湖火拼,吓了一跳,立刻将门往回拉,“砰”一下把自己关在了外面,准备转身就跑。

    可谁知道他还没转完,后背就撞到了一个人,身后先是“啊”的响了一声,紧接着玻璃破碎的声音连成了一串。

    关捷在原地晃了晃,站稳后扭头一看,地上除了一片狼藉之外,还跌坐了一个嘶着气的女生。

    她的东西全被关捷撞毁了,愤怒使得她抬头就骂:“你麻痹的没长眼睛啊?怎么走路的。”

    关捷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她说话脏、语气不善良,而是她的脸有点眼熟,他皱起眉头想了想,片刻后惊讶地说:“金山打……啊不,孙茵茵,你是不是孙茵茵?”

    女生爬起来,没说是不是,只是神色警惕地看着他:“你谁啊?”

    关捷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又是高低肩的t恤又是破洞牛仔裤,穿得反正挺潮牌的,但是面相没有以前那么有亲和力了,她现在看起来有点暴躁。

    我是以前上微机课坐你旁边问你……关捷刚要比手画脚地开口,就感觉脖子上突然袭来了一阵压迫。

    他被扯得失去平衡,直接栽到了后面的人身上,随即一道男声在头顶响了起来:“小学生,我问你的话呢。”

    第48章

    小不服小, 老不服老,关捷应该就是这种人的典型代表。

    矮就是他的罩门,连路荣行戳都不行, 这戴耳机的喊他小学生, 四舍五入也是说他矮了。

    但是关捷不敢呛声,对方有一帮子人, 他怕不服完了挨揍,只好用双手护着脖子,老实巴交地说:“大哥对不起,我认错门了, 我敲了门的但是没……”

    说完他还怕对方不信,准备补充点前情提要,没料脖子上的桎梏忽的一松, 耳机居然给他放开了。

    “下次别走错了, 也别问你话不吭声,”这人冷淡地说,“搞不好会挨打的,你信不信?”

    关捷要是说不信,对方说不定当场就能给他搞一个直播,他忙不迭地点着头,并且迅速踏出一步转过身,面对面地去看人, 背对的方式让人太没安全感了。

    不过等他转过来,耳机已经半转过身, 一副准备走的样子。

    关捷瞥见他的侧脸,任凭心头先惊后乍,还是屈服于浅显的本能和眼界,感觉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而在他刚刚出来的那道门口,即将合上的门扇突然被拉开,露出了半个人 ,关捷看那个头,就知道是方才包间里站着的另一个了。

    这人的眼袋比肖健还大,冒出头来喊道:“阿白,你怎么不看了,哪儿去啊?”

    耳机个高走路也快,一句话里已经走到了3米开外,也没回头,只是对朋友比路人关捷还不客气地说:“看你妈。”

    关捷心里登时就想,就他这样的,怎么有底气教训自己,吭声了不也是挨打的相吗?

    然而耳机不仅没挨打,眼袋还急得跟什么似的蹿了出来,边追边说好话:“我靠你他妈不是生气了吧?不是吧?我这也是想给咱妹出气啊。”

    很快他后来居上,小跑着跟耳机走成了并排,试图勾肩搭背,被耳机掰着手指头喊着痛地放弃了。

    第17节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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