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3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3节

    张一叶吹了个网球大小的泡,气灌过了忽然又瘪了,他将片状的口香糖用舌头收回嘴里,边嚼边起了个鬼故事的腔调:“这,就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了。”

    关捷皱着脸看了下路荣行,发现对方也是一副消化不良的表情,不过路荣行嫌的不是张一叶装腔作势,而是觉得那些泡泡糖在脸上粘来粘去又回到嘴里,不是很干净。

    张一叶沉浸在讲故事的快感里,没发现听众都在嫌弃自己,自顾自地在脑内措辞:“从前,一中的生物园是对学生开放的,老师会带着学生进去参观各种动植物,主要是植物,什么石榴啊柚子啊琵琶啊都有,就是果子结的有点小。学生也可以自由进出,躲在迎春花的叶子底下卿卿我我。”

    关捷越听越不对劲,感觉他怎么说的全是果树,还有鼻子有眼的。

    路荣行更是直接得出了结论,猜他肯定翻过生物园的院墙了。

    张一叶继续搞独家讲坛:“这样既能学习又能放松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某一天,下了晚自习之后,一对在宿舍门口怎么也分不开的情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摸摸地走进了生物园,他们……”

    作为一个已经看过成人二人转的前卫少年,张一叶的脑子里积累了很多云雨初歇的经典台词,他说到兴起处正要出口成章,良心却在这一刻突然觉醒,逼得他没来由地看了关捷一眼,看他还是个豆芽菜样儿,不得不把酝酿好的s_ao话都扼杀了嗓子眼里。

    他嗤笑了一声,纯洁地说:“……又开始卿卿我我,可就在这时,男生突然在本该昏暗的园子里看到了一抹鲜艳的色彩,他定睛一看,我勒个大草!”

    “只见离他们不远的棕毛树上,有个穿着古装的女的在转圈圈,就是跳舞,举手昂脖子那种,一直一直转,给那对男女一起转昏了。后来那一届蛮多学生都说看见那个跳舞的女的了,学校不是建坟地上嘛,别个偶尔上来透透气也可以理解。”

    这个故事前面故弄玄虚、废话连篇,后面崩得更厉害,一点恐怖的氛围都没有渲染起来,连不敢看鬼片的关捷都不怕,完全没法相信生物园关停的理由居然这么搞笑。

    路荣行听得连粉都不想吃了,被他这个让人不适的叙事水平哽得慌。

    但是张一叶还有后手,他说:“不过这肯定是瞎扯,真有那么多鬼我还看什么鬼片啊,事实是有一年,一个家里有点钱的学生在上课参观的时候被园子里的毒蛇咬了,没救回来,家长闹了很久,学校也遭不住再来一次这样的事故,就把园子封印了。”

    这个原因靠谱得多,两位听众这才点了下头。

    回家之后,家里还是没有大人,关捷轻车熟路地从窗台上的烂鞋子里摸出钥匙,开门撂下大包小包直奔厨房,跑去捞东西吃。

    饭桌上扣着一汤碗用r_ou_炖的小土豆,凉透的猪油结成了膏状,他也不怕腥,抱着汤碗拿着叉子吃的鬼开心,边吃边去小水池里找乌龟。

    夏天暴雨最多的时候,这叛徒隔天就往路荣行家的院子里溜,关捷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逃子。

    逃子今天很老实,趴在出水的稀泥上晒太阳,关捷养它养的糙,生的熟的都给它吃,这会儿给它丢了块土豆,食物“哒”一下砸在稀泥里,乌龟特别泰山地纹丝没动,关捷看它那个懒样子,觉得跟冬天的路荣行有5成像。

    带着这种既视感,他端着碗去到隔壁,路荣行这会儿摊在沙发上看电视,关捷立刻将相似度太高到了8成。

    路荣行也是惨,谁看都是个俊朗的男生,到了他这儿冬天和猪一个身长,夏天又和乌龟一个模样,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他的眼缘。

    晚上李爱黎回来,到底是亲妈,更细心也分得清事态轻重,看他眼睛不对劲,问了情况之后立刻带他去了趟镇医院,这会儿医院只剩下急诊,但值班的医生刚好是眼科的,让他仰着头,冲了将近1l的生理盐水,才从他被掰开的下眼眶里洗出了一块水滴状的分泌物。

    等到医生将这块有点恶心的东西放在纱布上,用镊子和细针将它挑开,关捷终于看到了落进他眼里的锈块,对于眼睛来说是挺大的一块。

    关捷茫然地摸了摸眼睛,内心深处突然腾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这么大一块东西在他眼睛里藏了一天,他的眼睛不仅将他用眼屎裹起来了,还没有让他觉到痛,人的眼睛真的很神奇了。

    医生说发痒是因为感染,给他开了两瓶眼药水,又说保险起见,建议李爱黎第二天带他来查一下视力,万一铁锈磨到了角膜,他右眼的视力就会下降。

    李爱黎是个很遵医嘱的人,郑重地点了头,带着她事儿很多的儿子回了大院。

    回去的时候路荣行已经吃了饭,正在练琴,弹的是一首关捷以前没有听过的歌,他觉得比茉莉花好听,跑过去问了问,路荣行告诉他这一首叫唐古拉。

    是一首少年人还不知道,但是和爱情有关的歌。

    第36章

    初中每天晚上增加的晚自习加起来, 确实把关捷给上累了,导致他这天晚上吃完饭居然没有出去玩,而是搭着两把椅子在家门口懒人摊。

    李爱黎好笑又有点心疼, 让关宽明天在大河边上带两条大点的草鱼回来, 她烧一半剩下的都yin干,做成咸鱼了让姐弟俩带到学校去下饭。

    关捷感动得够呛, 这边说世上只有妈妈好,那边立刻就对他爸比了个三,让他带三条鱼回来。

    院子内外草木多,这个时候蚊子的战斗力依然强盛, 关捷不想打扇子,就涂了满身的驱蚊花露水,唯独脚底板忘记了, 左边被蚊子叮了两个包, 挠也痒不挠也痒,气得回屋去睡了,迷瞪过去之前一直在用左脚搓床单。

    隔壁的路建新回来了,关捷进屋的时候路荣行还在外面跟他爸说话。

    他们爷俩话都不多,话题总是老三样,路建新问他在他学校生活怎么样、钱够不够用,路荣行各方面都说好,其实也都是事实。

    但路建新就是不信, 一个劲儿地让他别省该用用,关捷心说他不要钱给我啊, 然而他没有拿钱的资格。

    同一时间,下了第一节 晚自习的关敏去办公室拿老师批改好的试卷,在楼梯口碰到了杨劲云。

    虽然初三的上机课早就取消了,但相对来说这么出众的男老师给青春期女生留下的印象会更深刻,关敏仍然记得他,照面就停住脚步喊了声“杨老师好”。

    一中的上机课都在白天,按理来说这个时间,作为微机老师的杨劲云早该回家了,但他就住在生物园对面的教师宿舍楼里,这会儿正应校方的要求,举着个白色的新潮卡片机在初三这边采拍学子们勤奋夜读的身影,拍好了拿给主任去做公告栏报告。

    杨劲云似乎不记得关敏了,对她点头笑道:“你好你好,去找老师的吧?去吧。”

    关敏应着好和他错身而过,走到办公室门口左转90°进去的时候,从余光里瞥见这老师停在窗户外面拍了一张,拍完将相机放低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这个班的课间纪律不怎么样。

    关捷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具有睡眠识别的身体在学校仅有0.9米宽的铺位上老老实实,回到大床上就顺逆着时针睡得团团乱转,幸福又舒展,唯一的缺憾就是没能自然醒,被门口的吵架声给震出了梦乡。

    他像中了十香软筋散一样从床上爬起来,出了房间一看,发现是姥姥来了。

    一星期不见,老太太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不知道又怎么了,跌坐在门口哭天喊地。

    关捷听见她在骂自己的妈:“……你这个贱女人,心怎么这么狠啊这么狠……你没良心啊你不孝顺,早知道这样,生你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按在桶里淹死算了。”

    李爱黎红着眼眶屈辱地站在门槛上,指着栅栏门的方向让她滚:“我就是狠!你心里这么清楚,以后别往我这儿跑了,你儿子媳妇心不狠你去找他们,去去去,赶紧走!”

    老太太愈发将身体趴向地面,拿手捶地哭着问别人讨农药,让左邻右舍行行好让她解脱,下辈子她会当牛做马地报答。

    院子里还没去务工的大姐大妈们围在旁边,一左一右地去架老太太,有的扯着李爱黎的衣服让她别说了。

    李爱黎看着门口一边倒的劝架群众,委屈得无处可诉,放着地上的老娘没管,甩身回到房里将摔得地动山摇。

    她已经为人父母了,肩上担着一个家和两个孩子,可上头还有个不省心的老娘。这位目前小的时候对她百般挑剔,老了却又将她当成唯一的指望,如果她有钱有时间,花点时间伺候一下她又能算什么?可那些东西李爱黎就是没有。

    她们家底子太差了,她嫁过来的时候,关宽头上还有个得了癌症的老爸,次年又赶上关捷出生罚款,真正是借钱借到亲戚都没了。好在她有点好强,男人也能吃苦,两人忙碌了十几年,才将家庭的收入追赶到平均水准。

    人心里都有一把尺,先顾小后顾老,关家眼下的情况就是心头只能塞下小的。

    虽然有些时候,李爱黎看着母亲一年老过一年,在婆媳关系不好的屋檐下闷闷不乐,来自于血缘里流淌的亲情也会让她心如刀绞,她真的尽力了,试图在照顾好小家的同时也关照老母亲。

    但人老了之后,生存技能会一样一样蜕化,他们需要的照顾会越来越多。

    起初给她送饭的时候,李爱黎从没想过,自己要做的事会变成送她回家、四处找她、给她买药买衣服、带她看医生、给她洗失禁的床单被罩、听她哭诉抱怨,以及给她洗自己放在抽屉里却又因为看不见,喊着她的碗被偷了、饭渣干得像石头的空碗……

    这些事情李爱黎每次都嫌弃,但每次都做,有时候她向关宽抱怨,得到的却不是理解,而是一句玩笑性质的“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好吧,都是她的错,她不仅爱干活,还要把手伸到别人家里去,可她难道不管老娘吗?她知道弟弟家不容易,可她也一样啊。

    被奉行孝道好像只有一种,但是各个家庭情况不同,在只能给她的生活添乱的情况下,老母亲变成了李爱黎的负担,这老太太不知道自己有多沉,张口闭口全是挑剔,让付出的人连个心里安慰都找不到。

    平心而论,李爱黎花在老娘身上的心力和时间不足两个孩子的百分之一,但她养孩子很少会这么崩溃,因为他们也报答了她一些东西,女儿用成绩给她长脸,儿子也不太用管。

    母亲老了,她不求能够得到什么,只希望老太太能宽容一点,不要在她去收拾的时候继续抱怨,不要在她拒绝的时候撒泼打滚,因为她自己也满身伤痕,可是老人没有体谅她。

    少数不代表不存在,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世上有凉薄不孝的孩子,也有不配为人父母的父母。

    李爱黎气急了,将自己砸到床上,想起这老娘不知道还要活多少年,就恨不得自己去死了算了。

    屋外,街坊们帮衬着将老太太扶到了椅子上,劝她别哭,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叶大妈在房门上敲了敲,放软语气地喊了几声“爱黎”,屋里的人没理,她就转过来将关捷拉到了门口,让他把门敲开。

    平时他妈生气的时候,关捷都躲得老远,一来是怵那种点到哪里炸哪里的气场,二来是怕受夹板气。

    因为有两回他在李爱黎烦躁的时候喊她,她直接暴躁地回了他一句“喊什么喊你妈死了”,关捷不一定说得清楚这句话扎心的点在哪里,反正他不是很爱听,几次之后自己总结出了一个教训,就是不要在她最恼火的时候刷存在感。

    这会儿叶大妈像赶鸭子一样赶他,关捷还是没敢喊,挣脱了跑进后院,原本是打算从后门转到主卧的窗台下看一看他妈,但刚出巷子他发现窗户那儿已经有了一对大妈,连忙又回院子里去了。

    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同时根据经验,他妈起码会在房里睡2个小时,院子里的老太太们呢都会围过来,用每个人不同的人生经验来安慰姥姥,其实闺女对她已经够好了。

    关捷不敢去凑热闹,因为去了老太太们会拉住他,让他去安慰他姥姥,姥姥是见一个哭一次。

    他在院里洗脸刷牙,收拾完肚子饿得打鸣,见炉子上生着火,就将烧水的锅提下来,撂上炒锅煎了4个ji蛋。

    他原本先煎了俩,吃了一个想起李爱黎饿着肚子在生气,就又往锅里打了一个,然后这个煎到一半,又想起他姥姥每次过来也在他家吃的早饭,就又往锅里敲了一个。

    弄好之后,关捷将蛋分装在2个碗里,将只有1个的那个碗配上筷子端到门口,也没敢亲自给姥姥,叫门口的奶奶帮忙递过去的。

    送饭的功夫里他才从奶奶们的嘀咕声里搞清楚,早上为什么会闹这么一通。

    原来是姥姥昨天因为嗓子吃了药还是痛,就去乡医院打点滴,但是医生不给她打,说她年纪大了输液不安全,只肯给她开药,但是药她家里有,她坚持要输液,医生更坚持,她就臆测成医生瞧不起她,认为她付不起钱。

    今天早上她就是带着钱,过来找个给她撑腰的人,没想到李爱黎不去,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关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他妈是不是为了带他去看眼睛,才把姥姥给得罪了。

    这么一想他就很愧疚,琢磨着又生了点小人之心,怕姥姥贪吃,把他给李爱黎准备的煎蛋给吃了,就揣着碗穿过巷子,用手盖着它竖起来穿过窗户铁条,放在了靠窗的缝纫机上,为了避免苍蝇来叮,还深谋远虑地带了个红色的塑料袋搭在了上面。

    这时路荣行正在门口喝粥,看他鬼鬼祟祟的在他爸妈窗户那儿不知道搞什么,就喊了他一声。

    关捷正要功成身退,被喊得虎躯一震,立刻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猪队友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可惜屋里的李爱黎已经听见了。

    她当时没有回头,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跑远了,又躺了不知道多久,感觉眼泪流够了,不会随便泪崩,才坐起来找到了缝纫机的塑料袋。她走过去揭开一看,视野里又有碗筷又有吃的,就差一个吃饭的人。

    关捷煎蛋的时候等不及,喜欢用锅铲戳破蛋清,让蛋黄流出来更快地熟透,这使得他的煎蛋都是扁扁的一片,但是色泽金黄,像向日葵一样。

    这个温暖的颜色猛然间击穿了李爱黎还不稳定的情绪,她捂住嘴泣不成声,刚被一个亲人伤到的地方又被另一个治愈了,她又不觉得自己活该了。

    她想等她老了,她的儿子应该不会像她对老太太这样,好像迫切想甩掉一包袱一样对她。

    家里的人都不开心,关捷也不好意思出去快活,拿了作业跑到隔壁去写,但路荣行不肯跟他约,关捷只好堕落到跟对方一起去看电视,因为左邻右舍就该齐齐整整。

    好在路荣行虽然不看武侠片,但他也不看爱情片,他这个人有点冷门,喜欢看新闻和纪录片,关捷看得马马虎虎,过了会儿被恢复正常的李爱黎叫走,拎到医院测视力去了。

    昨天洗出铁锈之后,关捷就放了120个心,万万没想到自己全须全尾地进去,会变成个独眼龙出来。

    眼科的医生不是昨天值班的那一个,换成了年纪更大的女医生,医生听完李爱黎的话,将他带到暗室里去打小电筒照了一会儿,出来告诉李爱黎:“角膜上有点伤痕,这几天痒啊疼啊,或者是还觉得眼睛里面有异物的情况都可能会出现,不过不要紧张,他这个情况不严重,过几天角膜自己会修复的。”

    “我给他打个眼膏,嗯……我看他挺活泼的,为了避免他用手去接触眼睛,我会用纱布给他把眼睛贴起来,待会儿出来你不要吓到了,好吧?”

    李爱黎除了“好”和点头,也没什么可以做的。

    医生又回到隔间里,问关捷怕不怕疼,他说不太怕,右眼就被点了几滴药水,很快就感觉到眼睛发木,有种钝化的诡异错觉。

    他说他眼睛麻了,医生好笑地说点了麻药当然会麻,接着给他在眼球上挤了些软膏,让他将膏体眨化,然后用四方的白纱布将他的右眼贴了起来。

    严格来说,遮住右眼之后除了右边旁边的视野变窄了,关捷没有其他不适,但他心理上就是觉得多了那块纱布自己好像虚弱了不少,在路上跟李爱黎讲条件。

    他异想天开地说:“妈,我右边都看不见了,这星期的作业能不能不写了?”

    李爱黎知道他屁事没有,无情地拒绝了:“你想都别想。”

    不过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将他送到了大院门口,叮嘱他别出去乱跑,调转车头回制衣厂上班去了。

    家门口姥姥已经没哭了,正跟一波老太太聊得热火朝天,关捷对她们的话题不感兴趣,去路荣行家拿作业本,用纱布眼罩成功地将路荣行唬得一愣,还以为他的眼睛有多严重。

    上午两人调了会儿电视,时间就过去了,午饭前关宽回来过一次,将鱼吊在水池里又出去了,叮嘱关捷煮个饭。

    关捷家里刚买了个电饭锅,他还不太会用,拿指头在水里量了好几下水量,最后确定又不确定地将盖子一盖,就那么着了。

    半个小时之后李爱黎回来,才发现锅里的生米根本没煮,一直在保温。

    虽然他妈对着姥姥气场不太对,但中午关捷还是吃了顿饱的,他打完嗝还有点没走出小学送饭的惯性,转身就去碗柜里翻餐盒。

    李爱黎问他搞什么,他说给关敏送菜去,李爱黎愣了一下,这才笑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姐都吃完睡午觉了,你下个星期再给她送吧。”

    关捷撂下碗筷,去堂屋里瞅了眼时钟,这才知道已经一点多了,他吃的太饱犯困,往床上一倒很快就睡了。

    这个午觉沿袭了暑假的优良传统,醒来已经是傍晚了,他这一天什么都没干,呵欠连天地赶起了作业,这会儿关敏才回来。

    写完天都黑了,也没法出去玩了,痛定思痛,关捷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初中生都喜欢缩在家里了,因为要写作业就凑不出完整的一天。

    周日只有大半天,关捷睡到9点半才起来,什么事儿没干在隔壁进进出出就到了中午,吃完饭他补了半个觉,就拎上床单蹭路荣行的后座回了学校。

    室友们对他的右眼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关捷不会套被子,囫囵将棉絮塞进拉链里,喊胡新意帮他抖开的时候棉絮在被罩里绞了3圈,最后还是冯晓松看他是伤员,过来给他套的被子。

    在寝室里歇了会儿他们往教室走,路上他和胡新意、肖健说了生物园关停的原因,他没有张一叶那么爱讲鬼故事,就只说了毒蛇咬人的历史。

    不想肖健那边也有收获,他回家问了他家旁边已经升了初中的大哥,大哥说的是另外一个版本,他说生物园就是学校原本打算扶植起来创收,但每次果子没熟就会被偷光的夕阳产业,白打理半天没有钱,干脆就关了。

    三人在两个版本中找交集,感觉生物园里有果树应该是能肯定的,至于传说突然就不重要了。

    晚上是数学晚自习,老孙运气不好,碰上学校停电,中途大家涌向小卖部,直接把蜡烛卖断货了。

    这下变成了真正的挑灯夜读,关捷被飘忽的烛苗晃了半节课,挑大梁的左瞎了,同学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包甜干脆趴在桌上,说她有点喘不过气。

    肖健就喊一组的人开窗,可窗户一开贴着的蜡烛就灭了,大家一看有弊可做,传染一样都喊着难以呼吸,把两边的窗户全开了,形成的对流直接成了火苗收割机,一灭一大片。

    老孙看他们都不想搞学习,只好在寥寥的几根烛火里开始讲《雨霖铃》。

    离下课还有20分钟的时候,教化学的副校长挨个班地来发通知,让老师下课算了,说什么小心起火、二氧化碳的密度比氧气大,别把学生们搞缺氧了。

    鉴于路上只有天光,关捷在回学校的路上跟胡新意和肖健走散了,他回到寝室那两人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等他洗完澡了才回来,两人一人贡献一只手抬着一袋东西,胡新意打着手电筒,肖健光着膀子。

    关捷仔细一看,发现他俩手里拿的袋子,其实就是掐了头尾和袖口的肖健的短袖,他满头雾水地说:“你俩这是,干啥去了?”

    肖健故作神秘不答话,只是喊关捷搬来自己的桶,一松手短袖里噼里啪啦地滚落了半桶枇杷,慷慨地让大家别客气。

    室友也都不太客气,下铺地往桶边围,上铺的往地下爬,个别连冲水的程序都没有,扒了皮就开始吃。

    关捷立刻就知道他俩肯定是去过生物园了,无语地说:“你们不怕死啊,有毒蛇怎么办?”

    胡新意搭着肩膀安慰他:“不会的,有蛇也咬不到我们,我们是跟着初二的后面去的,你是没看见那些人,翻院墙就跟爬楼梯一样,蹭蹭蹭就过去了。”

    肖健看室友抢食的速度快,连忙抓了三根在手里,过来给了关捷一根,情绪还带着刚探完险的兴奋:“那园子里面好大,明天我们白天再去一次。”

    关捷一人独享那个转圈女鬼的故事,心里并不想去,可是翌日午饭过后,他到底没抵住两个室友的诱惑,一来是昨晚的枇杷还挺好吃,二来是对于触手可及的未知领域,是个人都难免会有好奇心。

    生物园的栅栏门那儿上了锁,进不去,关捷学着肖健和胡新意,将脚踩在墙壁上的装饰性透视十字孔上拾墙而上。

    这块墙顶上安的碎玻璃渣,在无数前辈们的努力下被磨平了,关捷毫发无伤的跳进园子里,跟着室友在被枝条和杂草拦挡的小径上穿行。

    白天的园子里依旧yin森,因为草木都长得太密了,透过藤蔓时而还能看见,路边还有爬满了青苔的各种动物的水泥造型,就是塑模的水平有点差,以至于熊像狗、长颈鹿像恐龙。

    领头的肖健心里只有枇杷树,胡新意和关捷比他有追求一点,进来之后就在积极讨论。

    在第一个弯道口,他们遇到了一颗栽在花坛里的巨大的树桩,它原来是什么树关捷认不出来,他只是被它的围度给惊到了,感觉他们3个着手才能环住它。

    他跟胡新意说这树好大,胡新意指着另一处问他那是不是食人花,关捷看了看告诉他那是ji冠花。

    很快3人来到枇杷区,却发现树上熟透的果实不太多,肖健在树下犹豫是辣手催果还是造福他人,大开眼界两人组却直接开启了游园模式。

    关捷捡了个棍子在装瞎子,驱赶爬虫地在前面拨来拨去,和胡新意一起猫着腰在枝丫和藤蔓下面钻,走着走着胡新意突然从树上取下来一个东西,提在眼前看道:“诶哟?园子里除了偷果子的人都没有,怎么会有气球啊?”

    关捷循声看去,见他手里提着个和蜡烛颜色差不多,形状也差不多的塑胶条。

    这东西他小时候在爸妈房里见过,前面一截总是吹不起来,但是特别不容易破,他在院子抛着玩,旁边的叶大叔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关捷说是气球,叶大师就笑得乱七八糟,说没错就是气球。

    后来李爱黎回来看见他在玩这个,着急忙慌地给他没收了,还勒令他不许再到爸妈房里去翻东西。

    关捷一下被胡新意问倒了,胡扯道:“可能是风吹过来的吧。”

    胡新意感觉里面像是装了水,头凑近一些又觉得好像有点臭,连忙随手往旁边一扬,将它扔掉了:“有道理。”

    塑胶带着一点它不应该有的坠感落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如果当年李爱黎没有那么讳莫如深,那关捷此刻就能知道,他刚刚看到的不是一个气球,而是一个被人用过的安全套。

    第37章

    肖健到底是不甘心空手而归, 爬了好几个树杈,摘了几把稍微黄一点的枇杷。

    三人贼溜溜地翻出去,竹丛很好地粉饰了他们的行踪。

    路上三人分了“赃”, 关捷将果柄掰掉, 果实装进饭盒,走到教室旁边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了去篮球场后面上音乐课的路荣行, 立刻跑过去往对方裤兜里装了两把。

    他记得李爱黎说过多吃枇杷对嗓子好,正好这个月路荣行的嗓子一直沙着,这东西季节性太强了,反正有的时候抓紧机会吃就对了。

    路荣行嫌枇杷顶上都是绒毛, 不想要,拦了一下没拦住,只好问他:“哪儿来的?”

    关捷对他很老实:“生物园里偷的。”

    路荣行轻信老同学地说:“不是说有毒蛇吗?”

    关捷都进去过了, 只好坚定没有:“有它也会到处爬吧, 又不是石头。”

    路荣行心想“吧”个屁,告诫他道:“它就是爬走了你也别去了,说不定里面有别的东西,毒蜂、毒蜘蛛什么的,你这人平时又怪倒霉……”

    这人人品不行,吃了他的还诋毁他,关捷作势要去掏他的裤兜:“你才倒霉!不想吃直说,少几里拐弯的骂我, 不给你吃了,还我。”

    校服裤子就只有一道松紧带, 路荣行怕他不知轻重乱动手,给自己把裤子在学校大路上拽歪拉掉了,连忙将双手按在他肩膀将往外推:“还你还你,你别扑腾了,站好,我拿给你。”

    关捷的手不如他长,在两人的缝隙里够了几下,只险险地勾到了他胸口t恤上鼓出来褶皱。

    路荣行原本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胴体,可看见他挠不到自己的样子又觉得挺好笑的,虽然没有拇指姑娘那么夸张的袖珍感,但看他就是个小矮子,而小的东西似乎总要可爱一些。

    关捷的索要是装腔作势,但路荣行说还就是真还,关捷很快就坚持不住立场倒向了对面,又去给路荣行捂裤兜。

    掏也好捂也好,路荣行都怕他那双毛毛躁躁的手,一直叫他住手。

    同样是在分枇杷吃,教室里的肖健和包甜就没他俩这么虚伪了,出乎关捷的意料,包甜和肖健居然相处得很不错。

    肖健爱吃,而包甜不吃独食,两人在分享吃的上面尤其和谐,不过多半还是他吃包甜的,因为这姑娘暗地里悄悄在减肥,虽然到目前为止体重上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她努力地在忌口。

    不过小学的教训也没有白学,如今要是别人给她吃的,包甜不会拒绝,她会少拿一点。

    她拿了肖健三颗果子,也没敢像路荣行那么问,只是笑着说了声谢谢。

    回到座位上之后,关捷和胡新意趴在后座的书本上,连同肖健一起将八卦的目光投向了组里唯一的红花。

    肖健边剥枇杷皮边说话:“包甜,你是住宿舍的吧?你住几楼来着?”

    包甜本来在包书皮,她比较爱惜课本,买了一些花里胡哨的纸,正叠来叠去地折,被他们三人盯得莫名其妙,视线从胡新意顺时针转到肖健身上,茫然道:“嗯,我住在4楼,怎么了?”

    关捷将下巴垫在手背上说:“那你从寝室的窗户那边,能看到后面的园子吗?”

    包甜以前没注意,所以现在被关捷一问,脑中关于寝室窗户后面的风景很虚,只是感觉有些树,但是不是个园子她不清楚,她老实说了,又问道:“这个园子怎么了吗?”

    “没怎么,”胡新意轻松地说,“就是我们吃的这个枇杷是在里面摘的,里面还栽了石榴,肖健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从楼上看得见的话,就帮他盯一下,石榴熟了他就去偷。”

    “什么叫我去偷啊?”这话肖健无法苟同,他反驳道,“是我们一起好吗?”

    关捷还是挺在意名声的,嘻嘻哈哈地说:“谁跟你一起去偷啊,我不去。”

    胡新意机智地纠正道:“就是,我们这叫滋爱--摘。”

    包甜不觉得这话好笑,但是另外3个莫名就被戳中了笑点。

    事实证明路荣行说的没错,关捷就是运气成谜,这天上午最后一节是音乐课,老师为了增加和大家的熟悉程度,组织了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鼓声停的时候花在谁手里,谁就得起来唱歌。

    因为学校里没有敲的那种鼓,音乐老师就带来了一个铃鼓和一个红花结,她叫一组第一排外面的学生背对着站在讲台上自己摇铃自己喊停,摇的时间不能低于5s。

    这种游戏就和小学的老鹰抓小ji一样,有种让人激动的魔力,整节课学生们都在叮当作响的铃声和丢掉烫手山芋一样的惊心动魄中起哄,关捷一共起来了3次,鉴于唱歌是他的短板,他只好唱了2遍国歌,表示自己心里只有祖国。

    第三次大家都不愿意听了,胡新意只好起来帮他代唱了一首朋友再见,不过唱完了他们还是好朋友。

    初中因为增加了科目的原因,负担比小学要重得多,吃完学校第一次杀的真香的猪以后,生物园的枇杷也被全校的翻墙党一起捋秃了。

    开学的新鲜感渐渐被日显繁重的课业代替,5班虽然是普通班,但也有一撮努力的群体,他们在一大帮酱油党里傲然独立。

    老师们热血有限,一般都只重视会在课堂上响应并且积极完成作业的、有心学习的学生。

    关捷跟这个圈子搭不上边,在他不擅长以及老师不盯他的科目上,他的注意力很难持续集中45分钟,在这种他一边告诫自己要听讲、一边又控制不住地老是走神的状况下,数学老师的方程式越讲越复杂,老王也从《童趣》、《理想》讲到了《第一次真好》。

    周素珊老师在文中呼吁“愿你珍重第一次”,但现实里包括关捷在内的绝大部分人,在人生各种第一次上的表现都不如人意。

    关捷第一次上初中,他对自己过于宽容;路荣行第一次参加初二的月考,数学仍然没超过80分;而张一叶第一次面对父母离婚,很不爷们地哭出了鼻涕……

    那是10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五,春节都没有出现的张一叶的妈妈回了趟镇上,在他上课期间和他爸领了离婚证,领完后她来学校接他放学,身边陪着个开小车的男人。

    她让张一叶叫他叔,张一叶喊了,也和他们一起去市里吃了饭,买了一身价值不菲的运动服和跑鞋,但是拒绝和他们一起在市里住酒店,而是直接打了辆直奔大院的出租车,喊路荣行陪他去吃麻辣烫。

    路荣行放学和他在校门口分开,他的自行车还是关捷骑回来的,知道张一叶心情不好,去取自行车的时候听见关捷问起你们要去哪,都没有告诉他是要去吃,只是和张一叶一人一辆车骑到了店里。

    上桌之后前半场吃的都挺好的,中途张一叶加了点辣椒酱,忽然就被辣哭了。

    他哭起来比较外向,完全没有避着摊主的意思,大概是心里太堵,照顾不到形象了。

    店里的人纷纷看过来,个别热心的还将店里提供的劣质卷纸推过来,问他怎么了,路荣行面不改色地替他圆了一句:“谢谢,没什么事,就是辣椒揉到眼睛里面去了。”

    但是动了感情的痛哭很容易看出来,对方明显没信,路荣行冲他们摆了摆手,意思是请他们不要过问,店里的人相互交换着眼神,接着就真的没有问了。

    张一叶哭得深沉而吵闹,非但没有注意到这些,反而先发制人,擤鼻涕的动静大到影响他人的食欲,好在食客们比较宽容,只是看了他几眼,没有多加指责。

    路荣行也没劝他,只是单手搂着他的肩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银耳汤。

    他虽然很会写作文,但劝人不行,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让张一叶别哭,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这些都太苍白了,而且缺乏论据,路荣行隐约感觉什么事情都该有一个过程,人总会走到不会再为某件事痛哭的那一天,但那天绝对不是一开始。

    张一叶就在旁边哭,他之前是无所谓不是装的,现在之所以苦涩,大概是一步踏入新的人生阶段,一时还没能适应过来。

    其实他妈新找的那个男人对自己挺和善的,但是张一叶看见他们俩站在一起,还是有种很碍眼的感觉,也许多看几眼也就习惯了,但等他看多了再说吧。

    这一天他就是莫名其妙地难受、闷堵,过了会儿他收拾掉眼泪,又变得不正经起来,笑里带哭地拎起啤酒瓶就要吹:“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你爸爸说实话也挺忙的,但他和你妈感情照样好,不像我爸一忙,他俩就掰了。来,咱俩干一个,敬你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路荣行手头只有银耳汤,端起来跟他碰了一下,等张一叶灌到鼻孔朝天,喝完了撒气似的将瓶底怼在了桌上,这才慢慢地开了口:“你以后也会有的,跟我一样,虽然没有和血缘上的父母住在一起,但也挺好的。”

    平时张一叶起码能喝4瓶,今天他只喝了一瓶就感觉自己好像昏头了,因为他有点听不懂路荣行的意思,他迷茫而颠倒地说:“不是,什么不是和血缘上的父母住在一起,你、你现在不就是跟你爸妈住在一起的吗?”

    说着他脑子里冒出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路荣行是汪杨夫妇捡来的娃,但这猜测跟被宠上天的路荣行有点不匹配,张一叶被惊得悲伤别说逆流成河,连小溪都流不出来地混乱道:“路荣行我跟你讲,我今天脆弱得就像脆脆鲨,一点惊吓都受不得,你莫吓我。”

    “那不吓你,”路荣行很好说话,“我叫关捷来给你讲笑话,怎么样?”

    “他能讲个锤子,”张一叶注意力被转开,情绪在慢慢好转,这会儿已经能嫌弃别人了,“他不把自己笑死就是好的了,你别转移话题,你……啥意思解释一下,不然我今天晚上睡不着了。”

    路荣行没有瞒他的意思,交代的挺坦荡,因为已经释怀了:“我是我妈亲生的,但我爸不是我血缘上的上一代,你现在起点跟我一样了,好好努力,美满的家庭在等你。”

    这比捡来的虽然要好一点,但也是个堪称石破天惊的消息,张一叶愣了半晌,方才的羡慕荡然无存,只剩下感激以及一环又一环的疑问。

    他谢谢路荣行愿意告诉他这些,这打消了他内心有关于不公平的落差,甚至微妙地对兄弟产生了一些同情,因为他经历这些的时候比自己要小,而常识普遍认为人类越小越无助。

    但另一方面,张一叶难以控制地产生了八卦心理,他想问路荣行的亲爸是谁、他们家为什么以及是怎么重组的、知道事实的瞬间他又是什么感觉……好在理智在线,猎奇只在他的脑内翻滚,没有化成语言问出来。

    倒是路荣行自己不避讳,反过来面面俱到地叮嘱张一叶:“我爸妈不知道我知道,你在我家别乱说话。”

    张一叶越发稀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奶跟你说的?”

    他奶奶是全世界最心软的老太太,这种可能伤他的话只会往棺材里带,路荣行懒得跟他说,因为解释起来就是一长串。

    这是路荣行在他姥爷那边发现的,他每年暑假都会过去,老爷子也在体制内,台里的同事、小辈都住在周围。

    路荣行9岁那年,直接在小区里碰到了那位,不得不说基因在遗传上的霸道性,两人长得太像了,像到那位纠缠了他好一阵子,跑到他姥爷家里问他的出生年月,被老头用拐杖打了出去。

    虽然姥爷直接盖章这人脑子有病,但相似的长相摆在面前,由不得路荣行不信,他用了好几个春秋来拼凑事实和消化胡思乱想,并且还成功地瞒过了朝夕相处的父母。

    小学张一叶就说他显老,只有天知道他是生来就如此,还是因为提前学会了沉默。

    反正除开那两年有些失眠,路荣行觉得自己还是响应提名,过得挺荣幸的,他不容置喙地把话茬掐断了:“忘了,别问了。”

    张一叶简直想打他,在心里呐喊:这么深刻的事怎么可能会忘!你他妈又不是关捷?

    然而这点想念,对于大院里正在跟他爸妈一起看《梅花烙》的关捷来说,十分不值一嚏。

    这个周六,关捷如愿地去堤上湖边野了一圈。

    路荣行不知道抽什么勤快筋,竟然主动问他去不去郊游搞烧烤,这种邀请以稀为贵,关捷连个生的ji大腿都没有就先答应了。

    路荣行有一套小的烧烤架,关捷从家里的坛子里挖了一袋子炭,两人加上张一叶,先在菜园里霍霍了一通,黄瓜、韭菜、茄子、白菜,只要看得见地都弄了一点。

    3人接着又去集市的冷柜店里买r_ou_,老板只肯论袋卖,他们买不了那么多,只好转战烧烤摊,用成品的价格买别人的生r_ou_。

    买完了关捷在路上恍然大悟:“”为什么我们直接不买熟的?待会儿稍微加一下热了就能吃了。”

    张一叶跟着一句“我草”:“是诶,我们三是傻子吧?”

    路荣行清醒地道出了真相:“就你是傻子,买熟的肯定火还没升起来,r_ou_就没了。”

    关捷背靠背地坐在后面,没什么反驳的勇气。

    三人骑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停在了广阔的大河边,作为月来河的母亲,退潮后的大河岸沿很宽,越靠近水边河沙就越细,不过为了防止流沙,他们选了个离河边很远的地方,手忙脚乱地开始了生火作业。

    有烧烤经验的人都知道,在炭全部变红之前,架子上烤什么就会胡什么,可惜他们3个都只有吃现成的经验,火刚升起来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地上了菜,然后将ji翅膀烤成了火炬,韭菜折腾得像几百年没洗的拖把,唯独几个里面还是冷的馒头片勉强可以下咽。

    路荣行刚开始不肯吃,但成品一批糊过一批,他大概是绝望了,蹲在垃圾袋那儿用小刀削烤糊的热狗。

    这场烤得不怎么样的盛宴原本是为了给张一叶散心,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蹲在旁边非议他:“弟弟,你说你路哥这么讲究,以后是不是只能娶个女机器人一起过日子?哇,那画面……”

    关捷吃的两边嘴角上都挂着黑渣,闻言本来想说“呸”,张嘴却成了:“哈哈哈哈反正不会娶你,你不要说他。”

    张一叶就要说:“你管我说不说,你又不是他老婆。”

    关捷刚要说我不是我也要说,赶上路荣行削完了糊掉的地方,抬头回了张一叶一句:“神经病。”

    尽管糊得乱七八糟,在数量的积累下3人也吃饱了,关捷弄来了一点水,在沙地上创作了3个丑到爆炸的泥人,烧烤架子因为太复杂,超出了他的收工极限。

    路荣行不知道张一叶感觉好点了没有,但后者的放松并不是假的。

    周末总是短暂的,转眼关捷又回了学校,在以一周为循环的日子里,夏日的余温慢慢消尽,天气变得凉爽起来,树叶发黄并开始飘落,给初一的劳动力们增加了不小的工作量。

    107的小便斗之前都是冯晓松在洗,后来他大概是洗累了,接班的人就变成了关捷,因为他的床铺离厕所比较近,臭味最先扩散到他这里。不过连洗了几周之后,关捷心里也不太平衡,将刷子往水池底下一塞,他也不洗了。

    比成绩他是比不过,但比邋遢关捷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输。

    然而人外有人,没几天他就见识到了一个真正的邋遢之王。

    那是10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四,套上了校服外套的关捷正在树林里打扫卫生,然后一个浑身是屎的人伴着同学们的惊叫出现在附近,并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放着一个大组的其他人不追,只对他穷追不舍。

    关捷吓得裤子都快跑掉了。

    第38章

    沉入淤泥、水中很多人都有体会, 但你知道陷进屎坑是什么感觉吗?

    追赶关捷的这位同学就知道,那种感觉软而恶心,让他在不可自拔中满心绝望。

    他昨晚翻出院墙去网吧打了一宿的“热血传奇”, 今天早上原路返回的时候在墙上看见教务主任就在附近, 没敢进来又下去了,绕老远凭感觉停在了一个他感觉人少的地方, 那就是学校的厕所旁边。

    厕所的后墙离院墙还有一小段距离,在他跳下去之前,他并不知道那个距离的作用就是设置化粪池,于是无知无畏的他纵生一跃, ji,ng准地砸穿了覆盖化粪池的石棉瓦。

    这实在是一段让人臭不欲生的经历,当事人被熏了个七荤八素,在差点在这个另类的介质中淹死的困境中爬出来之后,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洗和刷。

    偏偏一中也是抠, 厕所里连个洗手的水龙头都没有,这位绝望的不幸儿只好将目光投向了在附近扫地的值日生。谁知道他一出来,是个人全部都开始狂奔。

    若有似无的臭味和脚步声一直在身后虎视眈眈,关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怕撞到树根本不敢回头,跑出了一个他平时根本达不到的加速度。

    他边跑边崩溃:“我草大哥你追着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你。”

    然而屎克郎兄弟比他更凌乱,心里气得直想报复社会,吼也不敢太动情, 怕某些东西崩进嘴里,只能咬牙切齿地说:“我还想问你跑什么呢?我他妈就是、就是想问你借个扫把, 扫一下身上这些……诶老子要疯了!”

    其实他也不想为难关捷,就是他出现之后,树林里的纷纷做鸟兽状逃窜,这人站得离厕所近,而且人小个子矮,看着比较好追和好说话,可他没想到这位跑起来居然比兔子还快,真是他妈的人不可貌相。

    关捷听闻他的目标是扫把,连忙将手里的东西往后一丢,慷慨地说:“哦你要扫把啊,呐,给你。”

    扫把后飞了半米砸在了地上,关捷的脚步却没敢停,还在魂飞魄散地往前跑。

    后面的人倒是真的没有追他了,停在扫把附近将它捡起来,开始在自己身上摩擦。

    关捷接着往前蹿了五、六米,感觉背后咄咄逼人的气场消失了,这才有余力回了下头,看见那位还算说话算话,他也就不跑了,转过来靠在一棵树上喘气。

    匀了一小会儿他好奇心作祟,居然跟扫屎的聊了起来,关捷旁观者清地说:“你这样弄不干净的,你应该把衣服脱了,然后去洗澡。”

    扫屎的也不是傻子,语气极尽无奈;“我、知、道!可我也得先走到寝室,不能脱光了在学校里跑吧?”

    关捷听他一席话,油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拉肚子,来不及脱裤子先放了闸,兜了一屁股屎不敢告诉家长,哭得嗷嗷的去找路荣行。

    路荣行那会儿也才8、9岁,那个又嫌弃又安抚的嘴脸关捷到现在还记得,这人也是可怜,大概连自己的内裤都没洗过,就先给他当了回妈。

    关捷在他的指挥下用水管冲干净了屁股,然后穿着路荣行的秋裤,看他用火钳夹着自己的屎尿裤,长途跋涉地到菜园后面老远的水塘里去漂裤子。

    夏天温度强盛,那条洗过的裤子在室外晒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干透了,李爱黎也从来不知道他曾经拉过裤子,关捷也从邻居那里知道了,这不是一件能令风云变色的事。

    并且能从侧面证明,路荣行的心其实很软,一般人只要扛得过他的冷脸,再求他一下就能得逞。

    善意就该是这样的一把小火炬,你从这人那里接过来,再传到那个人的手里去。

    关捷触景生情地说:“那你是哪个班的?我去叫你同学给你拿衣服和肥皂来。”

    “谢谢谢谢,”扫屎的大喜过望,“我是一年级6班的池凯,你到我们班门口喊一下王俊鹏,让他赶紧来救我。”

    关捷重复了一遍他要找的人名,爽快地从树上弹起来,转身跑开了:“好,你在这儿等一下。”

    池凯又喊:“谢谢哥们儿,对了,还有桶和毛巾,你也让他给我拿过来。”

    关捷回头刚想说知道了,却瞥见对方像吃了屎的隐忍表情,忍了把笑表情扭曲地说:“知道了,我先给你弄点纸来塞鼻孔吧。”

    人的适应能力大概没有极限,池凯的嗅觉被强烈刺激了半天,这会儿已经麻木,分不清屁臭和花香了,但心里的恶心值居高不下,闻言恨不得给关捷跪下:“好好好。”

    关捷跑回教室,把抽屉里的大半卷卫生纸拿给了他。碍于那个画面和气味都让人不适,关捷没敢靠得太近,将纸从地上滚给了对方,接着又去帮他叫人。

    6班在五班的斜后面,关捷穿过校道往后跑,适逢他要找的对象已经听到了风声,在路上和他擦肩而过了。他白跑了一趟,往回走要进小树林的时候碰到了爱看热闹的张一叶。

    张一叶笑得已经没有人样了,看见关捷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要赶过去见证奇葩,胳膊一捞就将关捷搭住了,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说:“听说有个傻逼掉到坑里去了,我赌10块,肯定是翻院惹的祸。”

    关捷刚刚跟当事人对话半天,倒是忘了问他是怎么搞的,这会儿在贫瘠的阅历和想象力下答不上来,只能被他搂着往前走:“我知道,我看见他了。”

    接着他将自己在树林里被追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

    张一叶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抱着肚子狂笑:“哈哈哈哈可以的,你们都很强。正好,快去投稿,救一下你行子哥,他那个什么板块最近报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笑,比你们这个逊毙了。”

    关捷是个无人关注的受害者,上了广播他也无所谓,但是有胡新意的前车之鉴比在前面,他不敢随便把别人挂出去笑了,摇了下头,表示不想拯救他邻居。

    张一叶就是说着玩,见他不搭腔,一心一意地往包围圈那儿跑。两人来到现场,这边的池凯已经被闻讯赶来的老师控制住了。

    6班的班主任教了十几年学生,愣是没碰到这么遗臭万年的,气得七窍生烟,问缘由池凯他没脸说,静默在那里给人当笑柄。

    校长一方面被臭得够呛,一方面在四面开花的笑声里也儒雅不起来了,尽力控制着上扬的嘴角,摆了摆手让班主任不要训了,先让学生洗了再说。

    于是老师们又气又笑的簇拥着池凯,准备带他回寝室去收拾,然而走到宿舍之后问题又来了,宿管大叔不让池凯进去,说男生宿舍的排水不好,让他进去洗一遍,院子里得臭好几天,其他学生怎么办?

    老师们想想也都觉得有道理,不能为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商量了一下又把池凯拉近了学校的菜园子里,从食堂借来一根水管接到园子里的水龙头上,在两米开外对着池凯冲。

    池凯洗掉了几吨水,打完了自己的肥皂还觉得浑身恶臭,又叫同学去给自己拿来了一块,最后他洗到手脚都被泡出了褶,喊王俊鹏来闻一下还臭不臭,对方都有心理yin影地不敢靠近他。

    这件事情在学校广为热议,连气氛沉闷的初三重点班都笑成了一片,路荣行不可避免也听到了风声,他听说当事人在树林里追赶过一位值日生,但不知道被追的人就是关捷。

    当天下午,关捷没有掺和,但池凯仍然上了搞笑版块,投稿的是路荣行班上的池筱曼,她是池凯的亲堂姐,听到消息后去关心过他,看在旁边玩闹的6班学生开玩笑挺过分的,就往广播室墙上的小信箱里塞了张匿名纸条。

    纸条的前半部分是投这件事情,后半部分希望广播室能提醒一下大家,注意开玩笑的分寸。

    路荣行并不知道这张纸条的来路,他只是打开信箱看见里面有,就将它拿进广播室,花了几分钟撰成一篇短讯,交给了播音员w。

    这个版块他们一起做了两个多月,所长基本已经不管了,因此路荣行给过来,w语气轻快地念完标语,一目数行地读了起来:

    “感谢匿名为12的某位同学的热心投稿,今天w要给大家分享的趣事,就是早自习和第一节 课间发生的粪坑男孩事件,地点在3号小树林……”

    “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这样。古代的杨仪曾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今天w也要说,一失足易落粪坑,逃学翻墙需谨慎,希望诸位同学在开怀一笑的同时,能记住这个教训,不要做失足少年,当然,也不要在学校恐吓同学。”

    被深深“恐吓”过的关捷同学正在教室外面伸懒腰,闻言深以为然,突然就感觉到了来自于广播室的温暖。

    此时w还在继续念稿:“同时,我们也呼吁每一位同学,虽然笑一笑十年少,但请不要过分玩笑,让欢笑变成争吵。今天的节目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收听,我们下期再见。”

    不过虽然广播在这么呼吁,但是池凯还是遭到了同班从早到晚的调侃,饶是他脸皮够厚,都被笑得火冒三丈,直到第二天,这个笑点的热度才降了些许。

    周四的傍晚,学校赶在天气彻底冷下来之前,给初一初二的放了场电影,片名叫《永远十九岁》。

    关捷兴致勃勃地搬着自己和肖健的凳子,跑到篮球场上去占位子,肖健则跑去小卖部买吃的,为了能够尽可能的多吃一段时间,他买了一大堆别咬我的木奉木奉糖。

    关捷叼着根水蜜桃味的糖棍子,看见放片的老师关了大灯,将胶卷盘放到投影机上去转,立在音乐教室前面的幕布上很快就出现了影像。

    这是全国中小学教育电影里面播放得比较多的一部,画面常见、节奏缓慢,明明不是关捷这个年纪会喜欢的类型,他看得可以说有点百无聊赖,重点根本没放在主角身上,不是在看雪就是在看公ji。

    等到木奉木奉糖和辣条都吃完了,他就开始东张西望,一会儿去看转动的投影机,一会儿又看见打光区的学生不老实,捏着手指在幕布上制造乱七八糟的影子,胆子大的和坐得靠后的人干脆直接溜了。

    关捷一开始没那个胆子,后来经不住胡新意和肖健的二重奏劝说,跟着跑回了教室,聚在桌上从牛r_ou_酱里挑牛r_ou_吃。

    吃完回去搬凳子的时候看见同班的女生都哭得稀里哗啦,就隐约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十分钟后他得到了答案,他错过一个拿来写观后感的大结局。

    老王在讲台上心知肚明地冷笑:“有些人不太遵守纪律,这是第一次,我就不计较了,但是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一件事情,那就是学校组织的任何一个活动,都是有意义的,你们不要太不当回事了,都听到了吗?”

    关捷一脸死鱼样地附和着听到了,心底却全是碎碎念,想着什么意义,目的还差不多,看个电影就看电影,还要写什么观后感,这不是逼着他去抄作文吗?

    老王无视他的心声,让全班下周一交800字的感想。

    关捷本来想套个近乎改编一下包甜的版本,无奈肖健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他转身之前已经跟包甜说好了。包甜心里虽然更想给他抄,但也不能反悔,只能歉疚地看着他。

    组里的红花靠不住,关捷只好去靠隔壁的大佬。

    第13节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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