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0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0节

    4月底,刑警队终于找到了他们想要的证据,那是一件带着血迹的衬衣,被一条流浪狗叼上大马路,正巧碰到了在路上处理交通事故的交警。

    两个交警中有一名是民警转职,看那衬衣上的污迹像是陈血,而且面积很大,就捡起来看了看,由于不确定是人还是动物的,就带到有朋友的二处化验了一下,谁知道一测dna就在档案里测出了匹配的,就是四处还押着的那个乞丐。

    衣服上面同时还有杀师案中死者的dna。

    接到消息的四处警员火速赶到,激动地带着血衣回镇上去找发现地点,但因为第一发现者是一条狗,他们没有找到血衣被扔放的地点,只是在墓地那条坡上发现了一堆废弃的旧衣物。

    附近的人们会将不要的衣服扔在一个地方,就跟倒垃圾一样。

    警察随后在墓地不远处的住户中,找到了衬衣的原主人,他吓得够呛,说这是他爱人去年开春时收拾出来的旧衣服,早就丢了,血不血的跟他没关系。

    张从林及同事于是猜测,这件衣服可能是乞丐行凶之后,擦拭血迹用的,鉴于当时死者身上有大量的刀伤,挣扎之余乞丐可能也受了伤,而且根据出血量看,应该不会太浅,可能会留疤。

    同时在这个村里,张从林一行还得到了另外两个很有价值的消息。

    第一,乞丐经常会在旧衣服堆和伍老师被害的那条路上游荡,春秋的时候,有时他干脆就睡在草丛里,过往的人看见能吓个半死。

    第二,他是五年前杀人逃窜,而人们记忆中的那个乞丐,在镇上游荡了八年多,所以这个杀人犯,他根本就不是乞丐,他只是借了乞丐的身份,在路上大摇大摆地行走。

    那么,原来那个乞丐呢?

    很快警方从太平间无人认领的尸体当中,找到了这个在去年4月被淹死,顺着月来河一路飘下来的无名人士。

    时隔已久,他是意外身亡,还是又一起谋杀已不可考,不过4天之后,刑警在镇上找到了目击证人,证实伍老师被杀那天的傍晚,他看见过那个假乞丐,走进过那条路。

    5月初,在连续几天的审问中,假乞丐的ji,ng神在疲惫下有了破绽,他说漏了嘴,他说讨厌那些自以为是、张嘴闭嘴就是为你好的大人,他父亲、继母还有那个该死的老……

    张从林的同事ji,ng神一振,替他接完了这句断得异常突兀的话:“还有那个该死的老师。老实交代吧,他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

    假乞丐脸上挂起了一种遥远扭曲又仇恨的表情,他轻蔑地笑着说:“那3个孬种激动得要命,说每次想起被他打、被他羞辱、被他蔑视,就恨不得杀了他,有一个还带了一把这么长的刀,哈哈哈哈可那个老师一叫名字,他们就……”

    张从林看见他换上了一种茫然和吃惊的表情,他摊开双手,像是很无奈似的说:“……逃跑了,我不懂,为什么要跑?既然那么恨他,杀了他啊,又不是办不到。不过不要紧,我可以帮他们,解……”

    “脱”字没出口,处里那个新来的小刑警就一拳打掉了他的一颗牙,这个恶行滔天的罪犯,他居然还敢用一副救世主的嘴脸说话。

    这天,李云接到了所长的亲自接见,当他听到对方说,真正的罪犯抓到了,再耐心等两天就会有文件下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人性本善也本恶,面对同样的环境和局面,有些人永远都不会踏过那条叫做“人性”的底线。

    半个月后,关捷迎来了他的小学毕业典礼。

    他回学校去搬桌子那天,路荣行还在上课,不过心里有个旮沓还记着他,中午放学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弹琵琶,而是过来问他考得怎么样。

    关捷自己满意到飞起来,挺自豪地说:“数学91,语文83。”

    加起来比自己去年的总分还高,路荣行以为他在最后关头发奋努力了,夸他道:“考得不错嘛。”

    谁知道关捷谦虚地说:“一般一般,全班倒数第十三。”

    今天的考试题特别容易,他们全校都考得很好,语数的平均线能达到90。

    路荣行:“……”

    第27章

    吴亦旻考了全班第五, 那分数应该稳上重点班,他的懒鬼爸爸挺自豪,好一阵子在街上走路都扬着下巴, 想方设法地将话题扯到成绩上, 然后得意洋洋地炫耀。

    虽然那德行有点刺眼睛,但没办法别人家的孩子就是考得好。

    关捷因此屡受无妄之灾, 被李爱黎用指头戳着脑门,让他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

    可惜他在成绩方面没什么羞耻心,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因为放在平时他的语文很少能过80。

    暑假的太阳和去年是一个烈度, 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关捷不那么频繁地出去玩了,不知道是以前觉欠多了要还债, 还是他要长个子了, 关捷的困劲史无前例的多起来,每天吃完午饭就呵欠连天,往堂屋里一倒,能从2点睡到7点。

    而且觉中梦很多,反复都是同一个。

    他、路荣行、张一叶、吴亦旻还有街上的小伙伴,去一个干涸的地下河道里探险,那河道里头一片黑,构造也异常复杂, 他们需要不停地上行下穿,一会儿爬山一会儿趟水, 关捷总是一抬头,前面的人就不见了。

    他独自在黑暗里越站越怕,就一直追、不停地喊,好几次他追到了路荣行的背影,这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你快点”,转眼又不见了。

    关捷大骂“你他妈倒是等等我啊”,接着仿佛被气醒了一层,心里隐约知道是在做梦,反复告诫自己快醒,可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有一天他又追了一下午,在黄昏里醒来完全睡糊了,室外天色昏黄,他浑身酸软地踱出门,看见路荣行在隔壁练琴,居然张嘴就来了一声“早”。

    路荣行正在等晚饭,被他招呼得崩了一个音。因为好多天都没被他s_ao扰,再看他那个睡不醒的样子,从不习惯中感觉到了一种病态,不由停下按弦的动作,叫他过去摸了下脑门,却又没摸出异常的热度,只好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每天都困成这样?”

    关捷站着都嫌累,用脚勾来一把椅子,跌上去靠坐着说:“啊?没有啊,我没哪儿不舒服啊,吃得下也睡得着。”

    路荣行看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抱好琴道:“我说的问题,不就是你睡得有点太多了?”

    关捷将腿撑直用手压了压膝盖,一副天下大同的样子:“你不也天天在睡午觉吗。”

    路荣行稍微挑起右边的眉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因为感觉睡2个小时和5个小时,对关捷来说应该区别不大。

    这个现象李爱黎也发现了。

    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容易困倦很正常,但她看着关敏长大,又去问了院子里孩子半大的其他妇女,都没听说谁这么能睡的,她有点担心,问了关捷好几遍,然而头疼脑热肚子痛,常见的病灶他都没有。

    找不到症结的李爱黎就更急了,儿子太活泼她觉得头大,安分下来她又不放心,她带关捷去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就是有点缺钙,要多吃r_ou_蛋奶。

    可是小孩都缺钙,也没见说缺到睡不醒,科学解释不了,李爱黎只好去投靠迷信,街上的神婆说这是被魇住了,过来立了回筷子。

    关捷看他妈客客气气地领回来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太,带着人就往厨房里走,他有点好奇,也打算跟着去,李爱黎却打了个手势,让关宽将他拦住了。

    关宽按着他的肩膀说:“你就在房间里待着,不要出来,待会儿好了我会叫你的,乖,进屋去。”

    关捷狐疑地看着后门,面上点了下头,可心里显然没有答应,越发想看这些大人在搞什么神秘。

    他佯装回了趟房间,等他爸一进厨房,立刻偷偷地将头探出来,见走道上没有人,反其道而行地出大门进了巷子,跑到厨房的窗户那儿去偷窥。

    厨房里的老太太蹲在灶台口,拿着把打火机正在点火纸,动作间这边指挥他妈抽两根筷子和端碗水来,那边让关宽给她一把柴刀。

    李爱黎赶紧翻出碗和筷子,接满生水一起递给了老太太,关宽出了趟厨房,很快带着刀回来了。

    收集完道具的老太太让他俩退开,自己一边拿着点燃的火纸在草木灰上画圈,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将两根筷子戳进水中斜搭在了碗沿上。

    灶口与窗户斜斜相对,关捷将头放在窗户的边角上,刚好能看见那个搭着筷子的水碗。

    老太太的声音很小,念词也很含糊,关捷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她到后来念两个字就停几秒钟,停停念念好几次之后,水里那双筷子竟然“嗖”一下笔直地立了起来。

    关捷被吓了一跳,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牛逼的手艺,又见那老太太忽然一改悄声,变得疾言厉色起来,她抬起柴刀大喊一声“去吧”,接着手起刀落,竟然将那两根细细的两根筷子劈成了四瓣。

    砍劈了之后它们没再站住,迅速朝地上倒了下去,老太太放下柴刀,又小声念叨地烧起了火纸。

    关捷没再往下看,只是带着一颗突跳加速的心和一脑门子的神惊鬼诧,飞快地跑去跟路荣行说他见着鬼了。

    路荣行听完了一脸淡定:“这事我知道,我妈也请过那个老太太,她好像是镇上的观花婆。”

    关捷脸上瞬间写满了“好学”:“观花婆是什么婆?请她干什么?”

    “就是神婆,请她……驱鬼驱邪吧,听说叫到筷子起立的那个名字,就是附在人身上的鬼,把筷子劈了它就走了,”路荣行也不是很清楚,汪杨是个自相矛盾的人,一边让他相信科学,一边又往家里请神婆,她睡觉的床底下至今还放着一把搭在空碗上面的剪刀。

    路荣行敢看鬼片,其实就是不相信世上有鬼,而且他在初一的物理课上,还听老师解释过科学原理。

    但每次这神婆来过之后,他吊水吃药都压不下去的头疼和高烧隔天就会退掉,说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玄机。

    这会儿他原封不动地讲给关捷听:“不过我听老师说,用科学的原理来解释,筷子能在碗里立住,是因为水的粘着性。”

    关捷轻轻地“嘶”了一下,虽然没说话,但是眉眼间都飘着一排质疑:水有粘性吗?能粘住个啥?

    路荣行不看也不知道他不会信,继续依着老师的葫芦画瓢:“是这样,筷子打shi之后并在一起,两根之间会有一小点粘性,变成一个不稳定的整体,平头的筷子接地的面积变大了,就更容易立住。”

    “然后筷子上面的水,和水面上的水分子之间形成张力,将筷子拉住,当你竖筷子的力气和张力之间达到平衡的时候,它们就能站在水里。”

    “不过这个比较考验技巧,有的人立得住,有的人立不住,有时候同一个人,这一回能立住,下一把又不行,所以要多立几次,碰巧喊到哪个名字,那他就是‘鬼’了。”

    关捷越听越糊涂:“分子?什么分子?还有张力又是什么?”

    路荣行天天写什么h2o、o2,自己知道是什么,可要解释的时候就卡壳了,脑子里完全没有词。

    这阵词穷让他忽然意识到,很多看起来容易到被忽视的事,好像没有自己印象里的那么容易,就好比现在区区一个最简单的分子概念,他却解释不出来。

    猛不丁的他被关捷问倒了,在对方有点疑惑地瞪眼中,路荣行有点没面子,却又有点想笑,他抖了下肩膀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说:“分子啊,分子就是化学书里面的一句话,你等着,我去拿来给你看。”

    关捷不疑有他,撑着下巴在桌上等他。

    然后这一下午就变成了化学、物理的杂交教学和实验课。

    路荣行给他看概念,关捷看得似懂非懂,路荣行也讲得要通不通,两人隔着一个年级差,怎么都有点ji同鸭讲,后来干脆不讲了,弄来两碗水和四支筷子,对着在桌上竖筷子。

    关捷的手到底不如路荣行灵活,输得一塌糊涂,至于引发比赛的鬼和神,以及前提条件不同的“筷子忽然自己立起来”,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而关捷这个莫名其妙的嗜睡症,也并没有因为立筷子就有所好转,他在家睡了一整个暑假的午觉。

    路荣行则在三伏开首伏那天,再次出门去远方长见识了。

    暑假过半的时候,因为天气太热,初三的补习班不得不提前放了假,关敏回到家里,居然不如寒假时刻苦,常常一到傍晚,就坐在花坛前面发呆。

    李爱黎以为她是升学压力太大,在饭桌上借着夹菜,委婉地跟她说过好几次,尽力就行,不要逼自己。

    然而关敏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中考,她在想李云。

    比起当初杀师案在镇上风传的态势,市局四处翻案缉获真凶的消息并不那么广为人知,即使听到风声的人,大多谈论的也是那个可怕的假乞丐,关注李云3个的人比例不高。

    可在已经变成初三五班的关敏班上,头发短得像光头的王聪聪和曹兵回到了校园,考不考得上高中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他们家人的想法是,先混到一个初中毕业证再说。

    大半年的收容生活让同学们差点没认出他俩来,两人的性格也变了很多,不再凑在一起,动不动就出去闲逛,也不再对同学大呼小叫,他们规矩地坐在最后一排,正襟危坐地听讲,安静得像两团空气。

    两人回归自然带来了翻案的舆论,错怪让大家对他们既歉疚又同情,但是主动跟他们搭话的人不多,因为这两人也很冷漠。

    剩下那个一直没有回归,关敏一直想问他们李云呢?可是她不敢。

    她当时有多义愤填膺,现在就有多胆怯,她不停地给自己洗脑,被错怪是因为李云之前的种种行径,可无论怎么占据道德和道理的制高点,她本能里都仍然愧疚,因为她就是欠别人一句对不起。

    8月11号这天下午,yin闷了一上午的天终于落了雨,气势磅礴地下了一个多小时,大院里也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篮球场上蠕躺着很多被低气压逼出来的蚯蚓,关捷闲得蛋疼,从花坛的灌木丛里折了根枝条,扒掉叶子后穿着雨衣满场溜达,像个推草工人一样,将已经死了和半死不活的蚯蚓都拨到了一起。

    免得天晴了地上一干,到处都是被踩成片儿的蚯蚓尸体,扫扫不起来,又没人乐意用铲子逐条地铲,一连好几天,院子里都会有股腐臭味,他鼻子尖而路荣行嗓子眼浅,这味道对他俩来说都异常难闻。

    所以他现在把它们堆起来,待会儿拿撮箕一网打尽,然后一铲子埋进泥巴里去,就很一劳永逸了。

    在关捷低头作业期间,院子里进来了一个打着伞的人,一身黑衣,伞面压得很低。

    他进来之后笔直往前,关捷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路荣行的家门口,平时十里八乡动不动就有人来找汪杨,关捷以为还是那一波的人,就低头继续找蚯蚓。

    汪杨在房里看电视,听见敲门声出来,看见门口站了个裤腿shi了一半的少年,瘦长脸,发茬很短,年纪不大表情倒是挺严肃的。

    她觉得这人自己好像见过,但一时又没想起来,只好笑着问道:“您是,哪位?有事吗?”

    来人收了伞,伞尖上坠落的水滴连成了一串,他扯了扯嘴角,视线在屋里打了个转,不答反问:“这里是……路荣行家吗?”

    汪杨看他不像是儿子的同学,含疑道:“是的,你找他啊?不过他现在不在家。”

    来人像是有点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气,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却被隔壁骤起的喊声给压住了。

    “炎儿,玉米煮好了,回来吃。”

    场上的关捷立刻“诶”了一声,捏着棍子往回跑,余光里他扫见路荣行家门口的场景,发现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正扭着头往自己的家门口看,隔着雨幕,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震惊。

    然而一道门槛之隔的汪杨,却能将对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她纳闷地发现,这人好像被关敏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时关敏拿着一根筷子,筷子前端穿了个被咬过的玉米,喊完了人,正准备回厨房里去继续吃,可转身的瞬间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她顺着直觉转过头,居然看见李云站在隔壁的门口,表情很yin沉地盯着自己。

    关敏心神一震,这瞬间心底猛然蹿起了一阵疑神疑鬼的恐惧,她僵住没动在心里想,李云是不是来找她报复的,就是不小心找错了门……

    李云心里五味杂陈,复杂程度丝毫不逊于她。

    张警官跟他说了破案的全部过程,说他尤其该谢谢拍照的小孩,李云也确实满心感激,要不是路荣行,他还不知道要在少管所待上多久。

    回家之后,他爸让他回学校,李云不想回去,老男人竟然也没有打他,只是掉头出去了,让他妈进来劝,不过说破嘴皮也没有用,李云很坚决,他的学校伤到了他。

    待在家里的这些天,李云连王聪聪、曹兵以及对方的父母都没见,他心里还有怨气,怨恨这些人和那几个撒谎的小孩,要是看见了,他怕自己管不住手。

    所以他一直刻意在躲,躲避一切和他过去有关的东西。

    左邻右舍突然对他热情了起来,看见他就问他吃饭没,家里有瓜果什么也会往他家送,李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变了,但是他也很不习惯这些突如其来的善意,因为他习惯了不被待见,而且那好像是一种怜悯。

    如今要不是万不得已,李云轻易不出门,他躲在房里,没日没夜地睡觉,将电视看了个遍,接着他感觉到了无聊,他混沌迷茫地想起以后,决定出去看一看。

    今天趁着下雨,路上人少,他想着过来对救他的人亲自说声谢谢,说完他就打算去很远的地方投奔打工的亲戚。

    只是李云没想到,路荣行会不在家,而关敏居然住在隔壁。

    如果他的青春期没有遭遇这个意外,那李云往后应该会明白,他对这个女生的作弄,有一部分原因是源于喜欢,可他现在永远忘不了,她说“杀人偿命”时候的模样了。

    此刻猝不及防重逢,要说他心里没有恨意,那是假的,他本来就不宽容,更何况还没有完全长大,但是恨了之后能干什么,他也没想过。

    李云呆呆地和关敏对视了一阵,心里冷了又热、滚了又冻结,最后凝在脸上成了一种漠然,他挪开眼神,回头突然冲汪杨鞠了个很深的躬。

    “阿姨,请你帮我转告路荣行,我谢谢他,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他的。”

    说完不等汪杨来扶他,他连伞都没拿,转身大步跑进了雨里,汪杨在后面说伞没拿,他也没回头。

    这时,关捷迎着他的面跑过来,两人在雨里视线交汇了一下。

    关捷在他跟关敏对望的时候就认出了他,见他盯着自己,想起这人有点可怜,连忙抹了下被雨水迷到的眼睛,对他笑了一下。

    李云眼下根本笑不出来,但他记得这个小孩在河里救过他,他现在感激每一个不落井下石的人,出于欠了人情的心理,他扯起嘴角假笑了一下。

    下一秒两人错肩而过,关捷回家啃玉米去了。

    这一次路荣行下车,关捷没有来接他,那位在家拉懒觉,睡得满头都是汗,他照样给关捷带了点吃的,两人又厮混了十几天之后,一中开学了。

    第28章

    李云的伞晾干之后, 被汪杨收进了杂物间里,这不算什么贵重东西,所以她的打算是以后有空或者是下乡顺路的话, 再给他送回去。

    路荣行则在回来的当天晚上, 就被告知了李云来过的事情,但是那句报答的承诺汪杨没有跟他说。

    在她看来, 李云真正该报答的人是警察和父母,而路荣行只是无意间拍了一张照片,他没有付出什么,也不该等着别人回报什么, 所以她没有告诉他。

    路荣行则因为错过了跟李云面对面的机会,对他过来这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倒是汪杨比较感慨,一会儿说李云能有过来道谢的心, 说明他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根上不坏,一会儿又拍着路荣行的脸特别严肃地提问,自己有没有什么他不喜欢或者是觉得做得不对的地方。

    汪杨时常会有一种惶恐的感觉,生怕自己耽误了这个孩子。

    能发自心底认为自己优秀的人不多,她和大部分一样,潜意识里感觉到的自己是个普通甚至有很多不足的人,每次汪杨一想起自己的种种毛病,就会反思自己哪有资格对路荣行指手画脚。

    但她也不是一生完孩子, 就拥有了这份敬畏心。

    在路荣行还不记事的时候,汪杨和他的关系非常恶劣, 她产后抑郁了很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婴儿就像一台永动噪音机,夜里路建新根本不敢把孩子放在她身边,只能让他跟上了年纪的奶奶一起睡。

    后来路荣行慢慢长大,开始奶声奶气地说话,汪杨才在和儿子的相处中,慢慢调整着她作为母亲的方式,她也在学习和成长。

    他笑的时候汪杨觉得他天下第一可爱,跟着字母表读音时又仿佛是个小天才,如她的意就夸他,搞砸了就骂他……养他的方式一开始和其他的家长没什么区别。

    汪杨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她有必要认真、耐心地听孩子说话,是在路荣行上学前班那年。

    那年夏末,有一次放学后她去接孩子,却发现路荣行在教室门口罚站,汪杨进教室去问老师为什么,老师说他和同学打架,把人推倒在台阶上,下巴上面缝了5针。

    汪杨一听这么严重,反应就跟那天李云的爸爸一模一样,劈头盖脸就骂了他一顿,还打算带着他去同学家赔钱赔礼。

    然而路荣行表达出了极大的反抗情绪,为了不去道歉,他把自己锁在了房里,甚至连饭都不出来吃,更加不肯去上学。

    后来汪杨从其他班的老师那儿得知,路荣行根本没有推那个同学,是那个顽皮的小孩在台阶上推他,他不耐烦往旁边让了一下,那孩子一巴掌推空,自己摔倒了。

    那小孩歇斯底里地哭着说是路荣行推的,他的家长心疼孩子受了伤,非要找出一个责任人,不是学生就是老师,因为他家的孩子是在学校里受的伤。

    或许是因为受害者无害论,又或者是为了转移责任、息事宁人,老师强迫路荣行道歉。

    小孩不懂道歉就是一种变相的承认,路荣行听老师的话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他就成了伤人的元凶。

    汪杨知情后非常自责,因为那阵子路荣行跟她生疏了很多,他大概装了一肚子气,可以一天都不跟她说一句话,直到汪杨正式向他道歉。

    他说,我跟你说了不是我,可是你不信……汪杨听着这一句,心里一阵一阵地后悔,她是没听,而且也确实更愿意相信老师,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因为他还小,所以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一个真正的人。

    随后汪杨慢慢发现,她的儿子性格比较敏感,对于亲近的人有着很高的感情标准,异常讲究心理上的平衡,要是想让他听话,就更不能让他受委屈,因为他会把你当空气。

    还有路荣行成长中的很多事,都能让汪杨觉察到他不是自己能随便喊骂的对象,如果他做错了一件事,那么原因绝对不止是他错了那么简单。

    她会反省自己,也会让路建新不要怎么样,但即使是这样,汪杨仍然会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因为人在各个方面都需要不断进步,包括挖掘自己的缺点。

    路荣行被她问得挺烦的。

    他以前说过,他不喜欢洗碗和拖地,觉得她做的最不对的地方就是让他做家务,但是汪杨这些不算,他就无话可说了。

    这个年纪的路荣行基本还不具备替他人纠错的能力,他顶多只有一些喜恶,不过幸运的是他生在了普通阶层里比较和谐的家庭里,喜多恶少,尽管他从来不表达,但他很爱他的父母。

    对于生活中的一切他都很满意,无论是父母家境,朋友老师,还是他右边的邻居。

    --

    29号新生报名,一中校里校外热闹的程度比去年更盛,摊位摆得更长,卖的东西也更多了。

    李爱黎用自行车载着棉被,将关捷送进了校园,她打算让他和关敏一样,吃住都在学校,这样她中午和傍晚就不用回家做饭,能在场里多缝几个布片。

    因为在她的脑子里已经自动无视了关捷糟糕的成绩,想的是两个孩子以后都要上大学,她和关宽得赶紧攒点钱。

    对于不知道的事物,关捷看什么都新鲜,一听要去住校还有点开心和向往,看着路荣行风里来雨里去,夏天满头汗、冬天手生疮,还以为那是什么好生活。

    碍于自行车上没他的位子,关捷跟着他妈走去的学校,咨询台还在去年的位置,就是志愿的人换了一批,成了今年的初二生。

    像路荣行这种人,是没有主观热情去为他人服务的,不过关捷还在很快就在咨询台几米开外的人行道上看到了他和张一叶。

    两人都穿着校服坐在道牙子上,路荣行正常坐着,手肘搭在膝盖上,低着头在说着什么。张一叶双手向后撑在地上,两条腿撑直了戳向路中,那长度令关捷十分羡慕。

    一中的校服前年还是蓝白色、肥大无比的涤纶套装,但去年开学前校长去省里开了次会,不知道是涨了见识还是受了刺激,回来就把校服改版了,换成了和省重点差不多的黑白运动服。

    这一举措立刻引来了当时还在上初二的学生们的集体谩骂和愤慨,毕竟哪套好看瞎子都知道。不少人拍桌而起,声称愿意再出一次校服的费用,要求把衣服换成运动款。

    不过被老师一句气壮山河地嚷什么嚷,学你们的习给强势镇压了。

    但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嫉妒,颜色低调的新款校服就是高级得多,看着清爽也更日常,尤其是全校一起穿的时候,集体和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把一副懒相的路荣行都给衬得ji,ng神了几分。

    初中时期,即使有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大家也还在含苞待放期,90%以上的心思和重点还是在学习上,所以一中既没有校级评选的花草,也没有跑车接送的土豪,能在学校里横着走的仍然是成绩顶尖的大佬。

    因此尽管路荣行和张一叶的长相和个头都不错,但是关注他俩的人并不多,两人在漏着光斑的树荫下昏昏欲睡,闲得自由自在。

    “路荣行,”关捷挥手喊了一声。

    然而因为环境太嘈杂,路荣行压根没听见,关捷看他连头都不抬,只好自己跑了过去。

    肩膀忽然被按了一下,路荣行应激抬起头,就见关捷站在面前,小个子短裤还背着斜挎包,看着还是个小学生样。

    可旁边的张一叶却“哟嚯”了一声,盯着关捷感叹道:“一阵子没看见,弟弟好像长高了啊。”

    关捷最喜欢听这一句,虽然不知道自己长高了多少,但他还是笑呵呵地握了个拳头,伸过来要跟他庆祝一下。

    张一叶是个很随和的大哥,抬手就跟他碰了个锤子。

    天天见面的路荣行看他们在这儿哥俩好,站起来暗自比了比,也不知道是因为变化太细微,还是他自己也长高了,反正感觉关捷的头顶还在他下巴的那个高度上。

    他拍了下屁股上的灰,先跟尾随过来的李爱黎打了招呼,接着才去看关捷,问道:“分班表你看到没?你在几班?”

    关捷才进校门,还没来得及看,连忙转身就往告示牌那儿跑:“没,妈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看一下。”

    三人等着原地,看他跑到地方在那儿垫了会儿脚,接着又跑回来说他在5班,但是仓促之间关捷没有看见谢军,不知道原同桌还在不在这个学校。

    张一叶当即就拍了下他的肩膀,乱七八糟地感慨道:“你真会考,要是再考多一点,分到4班那你就完了。”

    因为4班跟学校的大公厕近近斜对,本班的学生下课了都不愿意在自己教室的走廊上面玩,5班虽然挨着4班,但比后者好太多了。

    关捷的班主任是个身瘦脸圆的中年男人,叫王绪,是个语文老师,看着挺和气,实际上有点严厉。但关捷第一天来,被他的假象给欺骗了,看老师笑眯眯的,对这个班级的印象就还不错。

    李爱黎交完钱之后,跟着王老师指派的一个同学进了关捷的寝室,路荣行知道她大概一会儿就得走,所以和张一叶一起跟着来了。

    关捷的运气大概在躲避厕所上用光了,被分到的寝室是全校最旧那一排平房里的一间。

    进了锈迹斑斑的栅栏门,右手边挨着墙是一排水池,水池的墙那边就是六层高的女生宿舍楼,一抬头就能看见二层以上挂在楼板下面铁丝上的女生的内衣。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流氓,但是关捷不小心看见了不少迎风飘扬的胸罩。

    老师们虽然也都觉得即便有墙隔着,男生女生住得还是太近了,但是校方一直没有采取过行动。

    一中的住宿条件是出了名的艰苦,只有一栋楼房式的宿舍,给了更爱干净的女生,男生宿舍东一茬西一茬,关捷他们住着最旧的,食堂后面还有四排新一点的平房,供给了学业更重的高年级。

    张一叶走读了半年,实在受不了冬天风霜,冬天过半时cha进了宿舍,不久前刚从这儿搬走,对这环境习惯了,关捷稍微有点嫌弃,但他比较随大溜,只要大家都一样,他就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可剩下的一长一小算是开了眼了。

    李爱黎是个干练的女人,家里被她收拾得工工整整,这儿墙上脱皮墙角长霉,看得她是频频皱眉,旧不是原罪,懒得收拾才是。

    而路荣行的房间里半截墙上都贴着瓷砖,不敢说一尘不染,但崭新的东西能增加整洁度,他觉得宿舍这个环境,和吴亦旻家有点不分上下的意思。不过不用他来住,他就比较宽容地嫌弃了一下。

    关捷住在107,室内里一分为二,进了门口左右各摆了6个铁皮箱子和3张上下床,中间留着一米来宽的过道,宿舍的天花中间悬着个灯泡和一截断线。

    线的下头本来接着吊扇,但一些年前出过事故,转动的扇叶差点削掉一个顽皮学生的半个脑袋,校方就把宿舍的所有吊扇都下了。

    后半截是洗漱间,有一块放口杯的平台和有着两个水龙头的长条水池,以及坐落在拔高了一个台阶的蹲便器和一个小便斗,这就是关捷寝室的全部格局了。

    宿舍原本就不宽敞,加上里面已经来了几对家长,路荣行和张一叶就没进去添堵,站在外面等。

    关捷进去了不到两分钟,就跑出来取经了,问张一叶道:“我应该选哪个床铺?”

    张一叶去年来的时候是半途空降,根本没得选,但为了不在新生面前露怯,他天南海北地胡侃了一通:“这个不是得看你吗?爱干净你就睡上铺,爱打滚就选下铺,喜欢亮堂就选门口,胆子小呢就睡中间,懂不懂?”

    路荣行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当时就在心里想:宿舍的条件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艰苦,不然哪儿来这么多的区别?

    关捷爱滚又爱黑,掉头回屋让李爱黎将行李放在了最靠里面剩下那个铺位上。

    李爱黎本来准备给他铺好床了再走,又觉得他的上铺来了肯定免不了踩坐下铺,就没帮他弄。她本来还想给他把日用品张罗好,但是关捷有点享受当家做主的感觉,就说他可以自己搞定,让她赶紧回去上班。

    离开宿舍的时候李爱黎心里很不舍,她总觉得她的傻儿子什么都干不好,还得依靠她,可当她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关捷仰头看着另外的两个伙伴,笑得正灿烂。

    这画面按理来说应该是让她放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李爱黎心底涌动着一点失落,因为这或许意味着他会像他姐姐一样,变得更加独立,也更加不亲近她。

    关捷刚刚问了一个问题,他问路荣行自己要买什么东西。

    结果张一叶不屑一顾地说:“弟弟你搞错了吧,你问他?他又没住过校?诶不对,他可能会告诉你你需要买一辆自行车,每天晚上跟他一起骑着回家。”

    关捷没信,移动着眼珠子去看路荣行。

    路荣行看了下张一叶,纠正道:“错了,我会说什么都不需要买,因为我的自行车有后座。”

    关捷立刻笑着去抽张一叶:“j,i,an商,想骗我买自行车,门儿都没有!”

    张一叶也不需要他的门,三人晃晃悠悠地穿过c,ao场,路过实验室的近处的时候,关捷还专门去扒了下窗户,看靳滕在不在里面,他有一句“‘金’老师我在5班哟”不吐不快,可惜实验室这回锁着门。

    这一下午尽管有前辈张一叶的贴身带领,关捷还是买了好几趟才差不多攒齐日用品。

    忙忙碌碌一晃就到了晚上6点,三人各自回到班上,关捷惊讶地发现包甜竟然和自己还是同学,由于刚开学都是随便坐,两人干脆地坐在了一起,讲了会儿小话王绪就来了。

    他先念照着排名点了回到,顺便报了每个人的成绩,然后让大家自荐选班干部。

    关捷什么都不参加,就负责给每个人举同意手,包甜在旁边小声地说:“你数学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去选课代表啊?”

    关捷心说课代表下课老要收发卷子和作业,他没时间。

    选完课代表之后,王绪让班长给订了餐的同学发餐票,一版红色的早餐和两版绿色的午餐票,他让大家仔细收好,因为丢了没法补,只能再花钱买新的。

    接着又喊同学去搬书来发,统计每个人的身高去订校服,这些事都登记完之后,尽管没到8点40,他还是下课了,让菜鸟们回宿舍去适应内务,并且选出一个寝室长来。

    关捷跟着同学们回到宿舍,在昏黄的灯光里见到了自己全部的室友,发现有人比自己还矮之后,就在下铺翘起二郎腿抖了两下。

    一群人里面总会有个别人最适合领导大家,在那个叫赵洋平的眯眯眼率先做了自我介绍之后,他将每个人的名字都问了一遍,大家这才开始交流,说起了自己曾经是哪个村哪个小学的。

    关捷以前没铺过床,自己上手费了老劲,床单都是歪的,不过他自我感觉还不错,因为是在夏天,他直接用冷水冲了个澡,听见有些男生在外面无聊,喊楼上的女生往下看。

    9点出头的时候,张一叶来了一趟,关捷已经上了床,正安静地靠在枕头上适应环境,初来乍到还和别人一起睡,他有点不习惯。

    人高马大的张一叶在众人的疑惑里走进来,抬手给了他一盒牛奶。

    关捷没好意思接,坐起来叫了声“叶子哥”。

    张一叶搓了下他的头,将饮料放在了床上:“喝吧,路荣行给你买的,怕你睡不着,让你喝点奶催眠一下。怎么样,习惯不?”

    关捷这才把牛奶捞进了手里,他吃别人的有点最短,但是吃路荣行的没什么愧疚感,因为习惯了,他说:“还行吧,谢谢叶子哥。”

    张一叶:“谢个鬼,我就在食堂后面的303,晚上有事到那儿找我,走了啊。”

    关捷下来拖着拖鞋将他送出门口,折回来的路上好几个室友都在问,这位看起来很有罩头的大哥是他的谁,关捷比较老实,说是他邻居的哥们。

    这一晚上他喝了牛奶还是没睡踏实,有人打呼噜,有人磨牙、有人起来撒尿,他翻了很多个身,折腾到凌晨实在累屁了才睡,早上也是被吵醒的。

    关捷抖着睫毛去后面刷牙,起来晚了没地方站,只好接了缸水,游魂一样到前面的空地上去和室友蹲着刷。然后刷着刷着他觉得不对劲,含着牙膏泡一转头,登时就眼前的景象给惊醒了。

    他旁边的这位室友,关捷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只是见他和自己一样,左手口杯右手牙刷,在同一时间的同一片天空下刷牙,但是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关捷脑子当机了3秒,这才重新运转起来,他吐掉泡沫说:“那个……室友啊,你刷牙的时候为什么牙刷不动,头在摆呀?”

    第29章

    “我……”

    摇头的兄弟也被关捷问懵了, 停下动作顶着一坨“白胡子”,满脸疑惑地说:“我一直都是这么刷的啊,你不是吗?”

    关捷眨了下眼睛, 感觉到一阵笑意汹涌而来, 他克制了一下没忍住,一口往空气里喷了好些小碎泡泡, 乐得不行:“不是啊我的妈哈哈哈哈,我们都是这么刷的。”

    说着他哆嗦着肩膀,咧开牙齿将牙刷贴上去做起了示范。

    那兄弟大概是真迟钝,看着他居然没看出问题来, 瞪着一双有点外凸的大眼睛继续茫然:“我也是啊。”

    关捷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眼神,连水都不敢含,怕给自己笑到呛死, 低着头往地上呸呸地吐牙膏泡, 吐得差不多了才指手画脚地给他解释,口杯的水在他的假动作下面欢快地晃荡。

    摇头哥等他比划完,才怔怔地转头四顾了一下,目光所见发现都是头不动牙刷动,这才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地表情,震惊地说:“我草!!!”

    他刷了十年的牙,都不知道自己刷错了,而且家里也没人告诉他。

    但是脑子知道错了, 身体却不一定反应得过来,接着这位同学刷了一个有生以来最为艰难和纠结的牙, 一会儿动牙刷一会儿摆头,一会儿错乱了两样一起摆,越刷越暴躁,最后气得将水往地上一泼,不他妈刷了!

    关捷在一旁边刷牙边监督他的姿势,笑得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等他笑够了,人也醒透了,初中生涯的正式生活就这么愉快地开始了。

    大概一起刷过牙的人就算是朋友了,关捷和人肩并肩地混入上课大军里往教室里走,路上一对一地重新做了下自我介绍。

    摇头哥叫胡新意,眼睛很大有一点点外凸,头发也有点自来卷,他家住在桥的另一边,离学校大老远,和关捷一样热爱辣条、不爱学习,听起来就像个志同道合的人。

    坐进教室之后,关捷发现他俩的座位离得还挺远,他和包甜坐在一组的中间,胡新意坐在三组的最后面,关捷心里就想,等第一次摸排考试重新分组的时候,他就去跟这个男生一起坐。

    至于什么女孩子和老同学,他这个脑容量就装不下了。

    新生开学的第一节 早读课叫做班主任的课。

    王绪在铃声响起之前进了教室,手里拿着一张课程表,他报了下今天的课,将课表贴在了门到讲台间的那面墙上,接着开始宣布学校的日常纪律。

    比如早读课后不是立刻吃饭,而是去c,ao场做c,ao,上午第二节 课和下午第一节课之前各有一次眼保健c,ao,平时不允许无故缺课、逃课和缺作业等等,啰嗦完之后他让大家读会儿课本,6点50去c,ao场集合,有个新生欢迎讲话。

    教室里静了一瞬,很快有人带头读起了书。

    关捷跟着翻开课本的第一篇,名字叫《山的那边》,他根据小学老师教的习惯顺便还把作者“王家新”也读了一遍。他乱七八糟地念道:“……山那边的山啊,铁青着脸,给我的幻想打了一个零分……”

    包甜温习得倒是很认真,她语文成绩不算顶好,但是读起书来字正腔圆,和她平时低声下气的样子很不一样。

    关捷瞎读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了,觉得很有范儿,还停下来撑着课本看了她两眼,不过包甜没发现,她的注意力不像关捷这么松散。

    叽里呱啦的读书声躁到6点45分的时候被叫停了,王绪一边收着刚刚拍完的手一边说:“现在去c,ao场,按高矮顺序把队站好,男生一队女生一队,站好了保持安静不要讲小话,听到了吗?”

    同学们喊完“听到了”之后,有个男生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老师c,ao场那么大,我们站哪儿啊?”

    王绪一脸严肃:“我站哪儿你们就站哪儿。”

    然而学生们走路都是用跑的,关捷到c,ao场的时候王绪还没来,并且小半个场子上全是人,要不是还记得眯眯眼的上铺赵洋平,站到别人班队里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

    同学们陆续加入队伍,大家不停地按个子前后调动,关捷站得有点靠前,他往后看了看,看见胡新意离他有3个人头,就转头跟后面的两个男生商量,自己能不能到后面去。

    这两个同学都比较和善,立刻答应了他的请求。

    关捷跟胡新意说了两句人好多,食堂吃什么,校园广播忽然就响了起来,放的是一听就让人想开运动会的运动员进行曲。

    在这阵旋律里,旁边初二初三的队伍渐渐涌入c,ao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在少见识的关捷眼里,这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几分钟之后王绪来了,他沿着班级与班级之间留出来的那道半米宽的缝隙,从头到尾检查了一下队伍,发现排得还不错,又重新回到前面去了。

    7点整,背景音乐忽然停下来,变成了一段广播,大意就是亲爱的老师同学,什么金秋送爽桂花飘香,校广播室代表学校全体欢迎新生的到来,升旗仪式现在开始。

    升旗手在播音的引导下,踢着正步走上国旗台,紧接着国歌响起来,要求全体师生跟着唱。

    关捷蚊子哼一样的歌声在胡新意的喊唱里被压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等他的头仰到60°的时候,国旗升上了杆顶,歌也唱完了。

    升旗手训练有素地离开了升旗台,校园广播又响起来,说是请校长为大家致辞,随即在集结成阵的掌声中,一个儒雅清瘦的中老年男人走上了那方水泥台。

    校长手里拿着演讲稿,半是脱稿半是照念地欢迎起了新生。

    关捷听了没一会儿,就在什么“莘莘学子”和“脱颖而出”中走了神,目光四处辗转,一会儿看见头顶有5只鹰在盘旋,一会儿又看见了食堂烟囱上被吹歪的炊烟。

    又过了一会儿,他瞥见升旗台后面的篮球架的压石上面突然多了个穿校服的人,坐在那儿,感觉有点像路荣行。

    不过因为距离的原因,关捷眯着眼睛聚焦也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就想着待会儿去问问他,万一真是的话,别人都开大会他在后面堂而皇之地偷懒,肯定会老师被批评的。

    校长讲完话之后,篮球架下面的人就不见了,紧接着广播又送来了一个要发言的学生代表。

    关捷向来对这些套路环节和致辞不感冒,注意力收回身边来,听见左边的别班男生在评价自己班的女生,说后面有个胖子,而右边的女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揪了草,连着好几个都在偷偷地编草玩。

    枯燥的欢迎仪式持续了将近40分钟,最后才来了个女老师,说了那句天籁一样的“解散”,c,ao场上的人立刻乌央四散,有的回教室拿饭盒,有的空手去了食堂。

    关捷和胡新意一起,从教室转道食堂,跟着挂在人头顶上的指示牌找到了一五班的就餐点,两个揭了盖的铁桶立在队伍前头,有个班干部站在那儿收餐票。

    关捷排到前头,低头看见一个桶里装着白粥,一个桶里堆着所剩不多、被挤压翻戳到奇形怪状的包子。

    他交了餐票,自己拿勺舀了点稀饭,又夹了个看起来没那么破的包子,端着伙食走到一边去了。

    一中的食堂连座位都没有,只能站着或蹲着吃,而且也不允许回教室去吃,因为食物倒得到处都是学校不好收拾,气味也影响上课。

    关捷端着饭碗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搁碗的地方,倒是看见了进校之后就没见过的吴亦旻,他的身边近处没人,关捷打了个招呼,不见外地蹲了过去,问道:“我在5班,你呢?”

    吴亦旻吃饭积极,这会儿都快吃完了,饭盒盖上还剩下不少酱萝卜干儿,闻言说:“我在2班。”

    一中是顺着成绩分班级,关捷将饭盒放在地上,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时胡新意也摸过来蹲下了,对着他边掰包子边感慨:“哇,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这食堂也太稀烂了吧?诶关捷,这谁啊?”

    “我小学同学,跟我住在一条街上,”关捷边说边抄起了包子,发现个头还怪大的,一个顶他大半张脸,馅是白菜豆腐夹点儿r_ou_末,就是没什么味道。

    他咬了一口,像个老江湖似的说:“都一样的,二中的食堂也没有坐的地方。”

    但是二中的饭看着要好吃一些,虽然他没有见过二中的早饭。

    胡新意沧桑地叹了口气,包子没味儿粥更没味儿,他正难以下咽,余光就瞥见了吴亦旻的咸菜,立刻两眼放光,垂涎地说:“同学,我能夹你点儿咸菜不?”

    吴亦旻抬起眼珠子看了下他,心里不是很情愿。

    他比关捷聪明,一看这早饭的架势,就知道中晚餐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咸菜是学校免费的,每个班就一小塑料盒子,前面的夹光了后面的就没有了。

    他来得早,夹了一大筷子,本来是留着对付后两顿的,所以才没跟同班同学一起吃饭。而关捷和胡新意一个比一个墨迹,来的时候咸菜盒子都不见了,都以为这是他自带的。

    但对方都开口问了,吴亦旻不愿意为一点咸菜得罪人,扯了下嘴角点了头,顺便转头对关捷说:“你要吃也可以夹。”

    既然别人都邀请了,关捷欢天喜地地夹了三根,感觉这一顿饭都被点亮了,剩下的咸菜被胡新意照单全收了。

    其实不过是几根免费的咸菜,对他来说算不上损失,但吴亦旻还是有点不高兴,他吃别人的东西没什么负担和感觉,但是别人吃他的,说实话,这种现象很少发生。

    吴亦旻借口说老师让他们吃完就回教室温习,拿着空饭盒迅速去洗碗了。

    剩下两个不会察言观色的马大哈,压根没发现他有了小脾气,跟他拜拜完就开始展望未来,发誓明天的早餐里必须有辣条。

    关敏在食堂里找了半天,才在外面的一棵棕榈树下找到了关捷,并且看他那样子像是挺适应的,跟他的新朋友讲得眉飞色舞。

    她走过去用玻璃瓶子的底杵了下他的脑袋,关捷仰起头来,眼睛亮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第10节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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