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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晋的自信心并非没有道理,坐拥这样的雄关,神策军的手段再厉害,只怕也难以破关而入。
    其实张晋之所以恼火,也是因为如此。
    起初的时候,因为函谷关并不重要,所以有许多年久失修的地方,卫戍也不森严,有诸多的漏洞。此后迁都,韦氏任命自己来这函谷关防守,自己为了加强防禁,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
    他本以为,这天下自此之后就是韦家的,而他张晋与韦家休戚与共,那么按理来说,这天下他张晋也有一份,自己就是半个韦家人,自然而然,和那些韦家的骨肉至亲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万万想不到,到了关键时候,却是来了个监军,这让他情何以堪?
    韦玄贞自是看穿他的心思,也觉得韦氏有些过分,偏偏他无话可说,只是安慰几句,便在这函谷关暂时住下。
    一连几日,韦玄贞都是谷内走动,视察各营,倒是没有发现什么疏漏之处,这让韦玄贞心中舒服了一些,渐渐的也有了信心。
    陛下也就在这几日醒来,只要醒来,诏书一下,召秦少游入长安商议‘身后之事’,那么……甚至秦少游根本不需要去长安,只需到了这函谷关,自己就可索性将此人格杀,只需要将人头送去长安就可以了。
    而秦少游一死,陛下大病初愈,韦家就能稳住阵脚,而关东必定大乱,在群龙无首之下,固然神策军骁勇,却又如何?一纸诏命下去,谁敢轻举妄动,敢造反?还不是乖乖的就范,任由朝廷发落。
    那河南府真是富庶啊。
    韦玄贞心里感叹,尤其是来了这函谷关,这里是连接洛阳的桥梁,也正因为如此,过往的商旅极多,所以有许多消息。
    到了这里,方知那河南府的富庶超出想象,神策府一年的岁入,据闻已经多达两亿贯了。
    这是何等巨大的数字,作为宰相的韦玄贞,也只能感叹,天下的赋税,居然不如河南府一地,其实这倒也罢了,而真正的问题就在于,那秦少游设立的五军府,神策府居然每年拨钱三千万贯,此外还有两千万贯拨付给了五军营。
    这又是什么概念,等于是那秦少游得了五镇三十多州,非但没有从那儿得到什么产出,也没有从那儿得到任何实际的好处,可是每年,输送去五镇的钱财就多达五千万贯,这样的财大气粗,如此的挥霍。
    还有……一些河南府的商行,居然筹措了三百万贯钱,前去朔方兴建牧场,而理由却是纺织需要大量的羊毛,因而羊毛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朔方靠近大漠,地广人稀,草场遍地,因而许多商行,便一起在那儿养羊,顺道,在那儿兴建纺织的工坊,就近生产,再经由未来兴建的运河输送到天下各地。
    三百万贯啊,这腰缠万贯者便是富户了,三百万贯,是一笔何等大的数字,这个数字,便是侍中都觉得咂舌,可是这些人,却如此轻松的拿出来。
    韦玄贞对于河南府越来越眼红起来,他心里不禁在想,一旦除了秦少游,就让韦家封在河南府,将这秦少游取而代之,到了那时,韦家不但可以富甲天下,而且外有韦氏宗亲,内有韦后,这难道不是帝王之资吗?
    得洛阳者,可得天下啊。
    韦玄贞在这里也是穷极无聊,只等着那一纸诏书赶紧的送去河南府,因而每日都是胡思乱想,偶尔,他见见张晋,张晋本有许多怨言,不过毕竟泰山老丈人在,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在他是将门之后,能娶韦家之女,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索性每日在谷内练兵,倒也颇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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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一大清早,韦玄贞却是被人叫醒。
    “韦侍中,韦侍中,张都督请你速去关中,快……”
    韦玄贞刚刚洗漱,还未用过餐点,此时满是狐疑,没来由的,急匆匆的让自己去关隘里做什么?
    他气定神闲,道:“哦,不知有什么事,休要这样慌慌张张,闹得老夫心神不宁。”
    这校尉却是哭丧着脸,显然也是急了,气喘吁吁的道:“陛下……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
    韦玄贞愣了一下。
    陛下不是昏迷不醒吗?怎么会来?这真是见了鬼了,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是上皇陛下。”
    嗡嗡嗡……
    韦玄贞脑子嗡嗡作响,事有反常即为妖啊,上皇从洛阳来了吗?可问题在于,陛下还没有下诏书呢,她来做什么?
    “秦少游来了吗?”
    “不曾见魏王,只说上皇到了……”
    韦玄贞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时机不对啊,或者……
    他有些不明白,可是现在,似乎也不是他猜测武则天来意的时候,他已经顾不得用餐,火速带着人匆匆赶到关隘。
    张晋见了他来,如蒙大赦,上皇大驾就在关外,看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女官、卫士、内侍,足足有上千人,可是张晋却不敢开门,只是就这样僵持着,他心里又不定,陛下关下的乃是陛下亲母,是当今上皇,自己算什么?
    于是就这样以查明身份的名义拖延,可是也不能一直拖延下去,而见到了韦玄贞,事情就好办了,听泰山老丈人的主意就是。
    韦玄贞上前,几乎是劈头盖脸的问:“果然是武氏吗?”
    “千真万确,应当是他的大驾,小婿命了几个心腹,用箩筐送下城去,去见了上皇一面,上皇命我们立即开门。”
    韦玄贞脸色很不好看,他眯着眼,冷冷道:“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不如,索性就假装此人不是上皇,将他们拒之关外,如何?”张晋小心翼翼的道,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也没有底。
    韦玄贞却是摇头:“眼下这个光景,是瞒不住的,况且上皇来了,岂有拒之关外的道理,到时候不止你我要被人骂个狗血淋头,而且……这上皇非要深入虎穴,难道我们还放她走不成?固然娘娘真正的目标是秦少游,可是武氏这个女人,也不可等闲,老夫就怕有诈,你点齐人马,加强戒备,再开城门,迎上皇入关吧。”
    他心里叹口气,有点焦急,总是不知那武则天肚子里卖着什么药,却还是定定神,勉强让自己静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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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函谷关的关门洞开。
    而这个时候,武则天的銮驾便在无数人的拥簇下,徐徐入关。
    进入关中,分明可以看到如林的官军戒备,武则天掀起车驾中的帘子,看到两道旁无数的人马,一个个满带肃杀之气,却只是淡淡一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这时候,马车停住,外头有人朗声道:“臣韦玄贞见过陛下。”
    有人拉开了车帘,武则天弓身出来,由上官婉儿搀住,而后踩着高凳下来,便见韦玄贞以及张晋众人纷纷拜倒在地,匍匐在武则天脚下。
    武则天笑吟吟的看着这些人,甚至韦玄贞出现在这里,她也一丁点都不觉得意外。
    韦玄贞在这里没有让武则天意外,可是武则天的出现,却是让韦玄贞意外极了,他拜倒之后,本是出于礼节而已,可是偏偏,武则天没有说一句请起,这时候他又不能起身,只好继续匍匐在地,静候着武则天‘发发善心’。
    “韦卿也在?”武则天淡淡道:“倒是难得的很,你是从长安来的吗?”
    韦玄贞忙道:“是,臣刚从长安来。”
    “朕听说,天子病了,可是大病吗?”武则天问道。
    韦玄贞当然不能说只是小病,韦家还靠着这个大病,把秦少游招来呢,于是忙道:“是,天子大病,卧床不起,恐有旦夕之祸,臣等夙夜难寐,忧心如焚。”
    “可是……为何朕却是听到了一些流言?”武则天突然很不客气的道。
    这一下子,韦玄贞语塞了。
    所谓的流言,自然是韦后毒害天子的事,现在这个天子的母亲质问起来,他当然无言以对。
    武则天脸色如寒霜,冷冷道:“朕从洛阳赶来,为的就是天子的病情,他是朕的骨肉,朕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朕立即就要出发,前去长安,韦卿在这儿做什么?”
    “这……”韦玄贞道:“臣奉天子之命,特来视察这里的防禁。”
    武则天冷笑道:“天子不是病重,昏迷不醒吗?怎么又下了旨意。”
    好不容情的将韦玄贞的话拆穿,韦玄贞不禁苦笑,道:“是娘娘的意思。”
    武则天就没有再说话了:“那么,你就在此好好视察吧,现在天子病重,刻不容缓,朕要立即去大明宫。”
    说罢,竟又是上了车驾,浩浩荡荡的人马,继续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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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玄贞在张晋的搀扶下徐徐起来,他的膝盖已经跪酸了。
    此时看到武则天的銮驾越行越远,似乎是一时半刻都不敢耽误。
    他一时恍惚,猛地道:“不好,她不能去长安。”
    “泰山是什么意思?”张晋一头雾水。
    韦玄贞冷笑道:“你还不明白吗?现在陛下还未醒呢,这关中已是沸腾,遍布了干柴,这若是上皇一去……岂不是糟糕?”
    张晋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就不妨,索性将这上皇留在这里,如有必要,不如……”张晋的眼眸里略过了一丝阴狠。
    他是武夫,自然希望用最直接的手段去解决问题。
    韦玄贞却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秦少游一日没有踏入这里,就没有人休想动上皇一根毫毛。否则,只要上皇稍有不测,此前人心惶惶,大家都说咱们要杀她,如今又说毒害了天子,这正好授人以柄,只怕用不了多久,天下各镇的都督,都会离心离德,那秦少游,恰好可以竖起反旗,招讨我等‘叛贼’,不除秦少游,上皇就是上皇,谁敢造次,都是自取灭亡。”
    张晋不由一楞,他心里苦笑,这人杀又不能杀,留又留不住,偏偏去了长安,泰山又说只怕会有诸多的是非,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现在韦玄贞也在思考如何是好的问题,他异常的清楚,眼下这个局面,真是一团乱麻,天子未醒,秦少游没来,可是上皇来了。
    他立即联想到……长安城中无数人的愤怒和流言蜚语,还有那些值得怀疑的皇子,如娘娘所说,这些皇子固然是不足为惧,可是一旦上皇和皇子们勾连在了一起呢?
    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啊,那些皇子,如今肯定是深信自己的父皇极有可能性命垂危,而韦氏若是毒害了天子,难道只是因为夫妻之间有矛盾吗?当然不是,这显然是因为韦氏要夺大唐的江山啊,到了那时候,第一个要剪除的,岂不就是他们这几个陛下的骨肉至亲?
    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而现在……突然上皇出现,这个皇祖母固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是落水之人,总是会毫不犹豫的抓住任何的救命稻草。
    皇子地背后,是一群李氏的大臣,李氏的大臣背后,是一群大唐的子民,愤慨的百姓,保守的大臣,还有朝不保夕的皇子,以及这一个居心叵测的上皇,这……
    张晋眯起眼来,他终于明白,武则天这是要来做什么了。
    这个天子的母亲,本来是当年拥李派人人恨不得要打倒的对象,可是现在她的身份,居然摇身一变,极有可能成为拥李派的盟主。
    而如今,外有秦少游策应,内有武则天……
    韦家……这一次似乎有玩火自焚的倾向。
    这时候,天下人的矛头,已经再不是上皇了,想当初,上皇交出权利的那一刻,其实某种程度,就成了拥李派的主心骨,这时候,当韦氏专权时,大家陡然意识到,现在维持天下的,哪里是什么天子,天子任由韦氏摆布,迟早有一日,这天下,要交代在天子手里。
    而韦氏,自然而然成为了一些人忌惮的目标,武则天与韦氏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武则天有儿子,而韦氏没有,武则天即便篡位,最后她的权位,还是会交给自己的儿子,现在……也可以交给自己的孙子。
    韦氏呢,却没有为李显生下孩子,只有女儿,这就意味着,韦氏篡政,比武则天要可怕的多,韦氏一旦改朝换代,就意味着,这天下,再和姓李的无缘了。
    这也是为何,武则天登基时,固然有人开始讨伐,决心鱼死网破,可是更多的人,却是选择了苟且,甚至耿直如狄仁杰,都选择了妥协,这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感到绝望,只要武则天的儿子们还在,这天下终究还是姓李的。
    可是韦氏……却让人透着绝望。
    历史上,其实也是如此,武则天登基,很快就稳住了局势,而韦氏想要行武则天之事,立即便被历史上的李隆基带兵杀入宫中,一呼百应,最后韦氏与江山彻底失之交臂。
    儿子……孙子……
    这似乎才是其中的关键,两个女人固然也有能力高下之分,也有手段高低的比较,可是……某种程度来说,有没有儿孙,方才关系到了她们的命运。
    韦玄贞的脸彻底阴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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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字大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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