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教士拿着封看上去鼓鼓囊囊的信匆匆来到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房间外,看到站在门口的仆人,教士把那封信在眼前晃了晃示意自己的来意。
    仆人上下打量了眼这个教士,然后才推开身边的门让他进去。
    房间里,亚历山大六世正再和桌上的一盘鸽子肉较量,他手中的银质刀叉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看到教士进来他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陛下,有封从梵蒂冈来的信,”教士有些匆忙的走到教皇桌前,虽然盘子里的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可他这时显然因为紧张而没有心情去看教皇都吃了些什么。
    亚历山大六世停住看向教士,他的神色微微有些凝重起来。
    这个时候从梵蒂冈来的消息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事,这让教士在递出信的时候心里一阵紧张。
    如今马德里的就会对亚历山大六世的莅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充满矛盾的心情。
    一方面他们为教皇会居留在马德里感到无上的荣幸,毕竟不论是巴利亚里多德,萨拉戈萨还是其他什么地方,似乎都要比马德里更为合适,至少他们想不出教皇为什么选择马德里的原因。
    而另一方面,他们又担心这可能会让马德里教会牵扯进一场激烈甚至是残酷的斗争之中,
    事实上这场斗争早就已经开始,甚至马德里教会都来不及做出站在哪一边的选择,就已经被迫站在了这场斗争的最前沿。
    亚历山大六世拿起杯子一边喝着酒,一边随意用手里的餐刀挑开挑开蜡封看着信上的内容。
    可渐渐的,他原本似乎不以为然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干脆放下酒杯开始认真开信。
    信是一位在梵蒂冈的辅助主教给他写来的。
    这位辅助主教显然对如何给教皇写信没有经验,所以他的措辞也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过亚历山大六世还是看明白了,他要说的内容。
    这是一件似乎和他无关的事情,不过那个辅助主教显然觉得事态严重,或者说那个人正想着借这件事在教皇面前混个脸熟,至于说他为什么不去拍老罗维雷的马屁,亚历山大六世倒是也能多少猜到他的心思。
    现在的老罗维雷身边肯定已经聚集了太多想要奉承巴结的人,所以想要获得枢机主教的注意并不那么容易,而教皇看似已经失势,甚至被赶出了梵蒂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机会卷土重来。
    亚历山大六世能够猜到那个人投机的心思,这个他并不反感,而且还为能在梵蒂冈有个这样可以随时给他通风报信的人感到满意。
    且这封信里还牵扯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
    “尊敬的陛下,对如此一个严厉的指控我始终抱着谨慎,更是惶恐的态度,我知道这牵扯到一个人的名誉甚至是信仰,但做为一个神职人员的职责让我不得不承担起着应尽的责任。”
    看在信中这段话,亚历山大六世鼻子里发出个不知是什么含义的哼声,他的目光匆匆来过那些并不重要的趁机表忠心的肉麻词句,然后落在了一段引来他很大兴趣的描述上。
    “在博洛尼亚大学,有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叫尼古拉·哥白尼的波兰人似乎正在研究一种新的学说,让我不安的是这种学与我们遵守信奉的教义有着截然迥异的冲突,那甚至是完全违背圣经与对上帝亵渎的内容,而让人不安的,是这个人似乎得到了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的资助……”
    亚历山大六世几乎是逐字逐句的仔细看着那封信,作为教皇,他当然知道很多该如何把一个人的言行指责为异端邪说,又该如何给别人扣上不信者或是更严厉的敌基督的帽子。
    所以他并不会因为辅助主教的这些指控就轻易相信,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曾经亲手炮制过这类东西。
    他关注的是那个波兰人说的什么,同时也想知道为什么亚历山大的妻子会牵扯进来。
    如果能够证明这个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亚历山大六世心里这么琢磨,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件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了他想象的范围。
    当他看到信中说那个叫尼古拉·哥白尼的波兰人提出了一种叫做日心说的东西后,亚历山大六世呆呆的停了好一阵,他抬起头向站在不远处等着吩咐的教士看了眼,虽然知道站在那个地方不可能看到信中的内容,可教皇还是本能的把信纸向怀里收了收。
    然后他才再次低头仔细看那封信。
    一遍又一遍,从震惊中逐渐镇定.下来的亚历山大六世反复的看着信中的内容,“日心说”这个说法也一次次的冲击着他的身心。
    教皇伸出手想要拿起旁边的酒杯,可摸了几次都没有碰到杯子,这让站在稍远处的教士暗暗心惊,不知道那封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居然让教皇如此失态。
    终于喝下了一口酒之后稍稳的平复了下心头情绪的亚历山大六世向教士看了眼,把信纸合起来之后才对他说:“这的确是个很重要的事情,这让我觉得我应该在梵蒂冈而不是在这里。”
    教士谨慎的没有开口,他知道这么说的教皇心情应该不是很好,所以这时候做个安静的听众是最理智的。
    “亚历山大……”教皇顿了下才改口说“摄政王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阿拉贡的前线了,这可真是糟糕,不过也许我应该和西西里女王谈一谈这件事。”
    亚历山大六世说着把信似是不在意的在手中轻轻拍打了下,然后随手收进了法袍深深的内兜里。
    教士的目光立刻向一旁看去,他知道教皇应该是不想让人注意到他收起.那封信的样子,而他听似随意的自语也显然是教皇的暗示。
    “教皇不想让人注意到这次与西西里女王的联系。”
    教士很快明白了教皇的暗示,他没有开口而是鞠躬向门口退去,同时琢磨着该如何安排一个可靠的信使为教皇与女王之间传递消息。
    看见那个离开的教士背影,亚历山大六世满意的撇撇嘴。
    对马德里这个地方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了,特别是在亚历山大特意吩咐把他的驻跸地安排在在埃尔帕多瓦宫,而那些这个马德里贵族也这个这个纷纷来觐见他之后,亚历山大六世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梵蒂冈时的辉煌。
    “那个老罗维雷的女儿在做什么?”亚历山大六世隔着袍子摸了摸兜里的那封信“支持一个异端邪说吗,不,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那个巴伦娣不会把金钱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我不知道”
    虽然很不情愿,但亚历山大六世这不得不承认老罗维雷的女儿要比他的宝贝闺女聪明的多,有时候他甚至在想上帝在创造卢克雷齐娅的时候是不是忘了赋予她哪怕一点点的智慧,否则她也不会除了空有一副能够迷住男人的容貌脑袋里就空空如也了。
    想想巴伦娣,再想想斯福尔扎家那头弗利的母老虎,教皇觉得上帝似乎有点亏待自己了。
    这么想着教皇向外面走去,不过就在刚刚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接着就在仆人诧异的注视下发出声拖得很长的“哦~”的叹息,突然转身走回房间,并“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仆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就在他因为担心犹豫着是不是该敲门问问教皇发生了什么时,房门又突然打开。
    “不要打扰我,如果那个末利诺教士回来让他在自己房间等着哪也不要去,因为我可能随时要召见他。”
    说完,房门就又“砰”的一声紧紧关闭。
    回到房间里的亚历山大六世立刻忙碌起来,他从一个锁得十分严实的箱子里拿出本厚厚的手稿,点燃蜡烛开始仔细看了起来。
    这份手稿是之前由亚历山大替他起草,在托雷多的大教堂里第一次公开宣读过的。
    当时在托雷多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不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公开宣读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整部手稿的论述总计多达近百条,而其涵盖的论述内容更是惊世骇俗,甚至即便是亚历山大六世本人也被那其中的内容吓得不轻。
    正因为如此,他当时才只以布道的名义公布了其中的一部分,可即便那样也已经让当时在场的托雷多教会的神甫们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亚历山大六世原本以为其余的那些论述不太可能重见天日了,但是现在他却觉得或许又有的机会。
    毕竟与一个可能彻底颠覆圣经赋予基督世界存在价值的学说相比起来,那份手稿里的论述似乎就没有那么激进而又可怕了。
    “亚历山大你究竟想干什么?”
    放下手稿,教皇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平息心头的震撼,他很清楚如果把这本手稿完全公诸于世会引来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就如同如果让人知道了那个哥白尼的日心说,会对整个基督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巨大动摇。
    好在这两件可怕的武器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亚历山大六世先是心头想过这个念头,随即立刻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巧合。
    他慢慢坐下来开始认真的把这几件看似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联系起来,这其中也包括那个叫尼古拉·哥白尼的波兰人提出的近乎荒谬的学说。
    最初的震动与冲击之后,亚历山大六世开始抛开神职人员的身份琢磨着这件事情。
    那个哥白尼究竟坚持些什么样的想法其实他并不如何关心,在亚历山大六世看来,那个波兰人的那些学说与以往被裁决为异端的各种论调没什么区别。
    让他感兴趣的是亚历山大在这件事上扮演什么角色,而他又想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支持一个喜欢研究星象的医生这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尽管受到教会的严厉禁止,但据亚历山大六世所知,很多贵族私下里依旧大把大把的掏钱资助那些炼金术士。
    关键是这么做会对他们有什么意义。
    亚历山大六世觉得自己该认真的考虑给箬莎写这封信了,特别是这件事是由一个辅助主教告密而不是亚历山大自己主动告诉他时,他就更要谨慎的对待。
    教皇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埃尔帕多瓦宫很高的地势,可以让他在这里容易的看到马德里城的大部分景致。
    亚历山大已经向他透露过自己的意图,所以教皇知道马德里将是未来卡斯蒂利亚的中心。
    亚历山大显然有一个十分雄心勃勃的计划,他要把这座城市建造成“欧洲的都城”。
    现在看来这似乎有些痴人说梦,这座城市虽然规模不小,但是显然与那些如今已经享誉欧洲的名城相距甚远。
    与罗马,佛罗伦萨,米兰甚至是博洛尼亚相比,这里缺少那些城市应有的奢华与令人眼花缭乱的宏伟建筑。
    而与维也纳,布拉格相比,马德里也缺少作为一国伟大都城的威严,甚至就是伊比利亚半岛其他城市也往往要比马德里显得更加耀眼。
    里斯本,塞维利亚,瓦伦西亚和巴塞罗那,这些依靠海上贸易逐渐崛起的城市所拥有的繁华也不是马德里能够相比的。
    但是亚历山大却依旧充满野心的试图实现他心中建立一座伟大都市的梦想。
    亚历山大六世并不想阻拦自己的女婿,这固然是出于他本人的喜好,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很清楚这的确是有必要的。
    多年在意大利的生活让亚历山大六世除了习惯了奢靡生活的享受之外,也让他明白了那样的穷奢极欲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是一种威慑。
    就如同佛罗伦萨人在富有之后往往要用建造一座豪华的住宅证明自己的地位一样,看似堕落的奢靡生活其实让更多的人在厌恶与反感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敬畏。
    亚历山大要建造一座那样的都城,教皇是不会反对的,至少那样一来他势必也要为教皇提供更加优渥的生活和丰厚的日常用度。
    所以在哥白尼这件事情上,亚历山大六世打算好好听一听箬莎的解释,或许如果走运说不定这还是个能让老罗维雷向自己妥协的机会。
    毕竟如今可是他的女儿是否能够成为卡斯蒂利亚王后的关键时候。
    一个信使带着封亚历山大六世充满疑问好奇的密信赶往巴利亚里多德,在信中教皇不但问了关于哥白尼的事,甚至连那个告密的辅助主教的名字也在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然后他在马德里安心的等待着箬莎的回复。
    不过让教皇没有想到的是,他等来的却是老罗维雷给他写来的一封私人信件。
    这封信并不是由信使从梵蒂冈带来,而是出乎意料的由乌利乌从巴利亚里多德送来的。
    信是老罗维雷通过巴伦娣送给两个亚历山大的,而内容却很近似。
    信中,老罗维雷十分罕见的用诚挚的语气表示出了希望与亚历山大六世和解的意愿,他甚至使用了认为自己以往纯粹是“出于妒忌和憎恨”这样的字眼,这让亚历山大六世意外之余又暗暗揣摩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宿敌愿意放下身段表示善意。
    教皇并不知道在另一封给亚历山大的信中,老罗维雷则是大打感情牌,他强调着自己的女儿是多么深爱着亚历山大,以至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这让他不能不考虑即便是为了巴伦娣也应该放弃以往的不快,而在信的最后他还不忘提醒亚历山大对康斯坦丁的许多与支持。
    箬莎看信的时候,乌利乌就站在一旁,这让摩尔人多少有些尴尬。
    虽然知道女王拆看老爷的私人来信其实完全没有毛病,可一想到或许这些信里会有巴伦娣或是卢克雷齐娅与老爷之前的私房话,乌利乌就有种想悄悄溜掉的念头。
    “哦,亚历山大居然允许那女人可以随便动用罗马忒西亚国库里的钱,”箬莎忽然抬头向正打算溜走的乌利乌说“你知道这件事吗?”
    “陛下,我向您保证我曾经想劝阻老爷的,不过您知道老爷他很固执。”摩尔人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亚历山大。
    “他的确很固执,特别是在关于女人的事情上,”箬莎赞同点点头接着看信,然后过了一会又抬头问“那个杰弗里,他居然诬陷小乔瓦尼是他姐姐和父亲的私生子,好在他也遭了报应,这件事你知道吗?”
    “还有这种事,这太耸人听闻了,”乌利乌用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回答了箬莎“我想公爵夫人一定很伤心。”
    “是呀,伤心到接着就为她兄弟的死痛哭流涕了,这上面说她‘抱着杰弗里的半身像不停的哭泣,喊着我可怜的弟弟,然后她发誓说一定要让害死她兄弟的人血债血偿’。”
    乌利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箬莎,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陛下,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让我想想,”箬莎抬起头似乎琢磨一阵,然后对摩尔人说“我想现在需要有个人作为我与教皇之间的联系人,而你是最合适的。”
    看到乌利乌无声的点点头,箬莎继续说:“在这期间我想你可以暂时把宫廷总管的职责交给一个可靠的人,让我想想,我的兄弟伯莱里很快就要来了,我觉得他很适合接替你的工作。”
    乌利乌又默默点头,看到箬莎脸上这时终于露出了满意笑容,摩尔人这才暗暗松口气。
    看着走出去的乌利乌,箬莎继续平静的看着信。
    没有人听到她的嘴里轻轻吐出的一句自语:“终于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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