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好逑 作者:发呆的樱桃子

    分卷阅读168

    是在无可避免地崩坏下去。

    在他把典籍发下界去五百年后,世上的神已经所剩无几, 他们一点点带走了这个世界仅剩的气数。

    司管天下之水的水神是最后离开的几个神明之一,她曾询问过云如往,要不要同她一起走。

    她没有什么伴侣, 一个神离开, 也怪凄凉的。

    云如往笑笑说,我主司天道,我走了,这里怎么办?

    可他真正想的是,若是我走了, 云槐要怎么办?

    云如往以前从不撒谎,但是,他渐渐发现,说谎也不是那么难,只要有欲求,想要撒谎,那真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水神丝毫不介意地笑了笑,说:“那我就随便去寻个修士,生个孩子,把孩子带走,也算是有伴儿了。”

    云如往知道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他们这些神不可能永远高高在上地待在天上,下凡游历也是有的,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化作凡人。除非同样是神,否则根本看不出来他们与凡人有何异同。

    但他仍试图劝阻那个孤独的女人:“此事有风险。若是血脉相混,生了个普通孩子,那又该如何?”

    水神笑笑:“那便丢给那修士养罢。我可不要不完美的东西。”

    云如往耸耸肩。

    神无人可匹敌,因而不能指望神明会对某样东西产生感情,因为在他们眼中,万物皆蝼蚁。

    ……云如往常想,若没有云槐,自己会不会也将毫无留恋地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心的确比一般人要冷硬,他很难感知正常人的情感,持续了千年的孤寂,早就让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忘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忘记心动、心痛和怜悯。

    ……除此之外,他也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他一直在等待着云槐不再爱他的明天到来,他终于等来了。

    在水神也离开这一世界的十几年之后的某日早晨,云槐破天荒地没有再向他问好。

    起初,云如往松了一口气,虽然随后他的心被空虚所填满,但总体还是庆幸的:还好,他放下了。

    在短暂的庆幸过后,云如往像往常一样去给院中的槐树林浇水。

    在从井中向外汲水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一种恐怖的预感冲击得他摇摇欲坠,他抛弃了自己的金车,踉跄着直奔真云谷而去。

    他的双脚在踏入真云谷的土地之上的瞬间,真云谷四处便响起了魔物的惨叫声。

    ——任何魔物哪怕接触到些微的神明气息,都会遭罹极大的祸患。

    云如往顾不得这些了,刺耳的嚣叫很快便渐次消失了,唯有一道清冷的死风在山梁间滴溜溜地打着转,将云如往束在腰间的金铃声传到很远的地方。

    叮铃铃,叮铃铃。

    云如往终于找到了他的小槐树,在一方寒冰所制的卧榻上。

    小槐树的身形消失了,变成了一颗澄亮干净的树种。

    云如往俯下身来,他发现自己的指尖抖动得厉害。

    ——云如往没有寿命的极限,然而他的小槐树有。

    每一棵槐树都有千年之寿,云槐用他生命的前十几年经历了一场懵懂的爱恋,余下的一千九百八十几年,都在绝望地等待着一个原谅。

    这棵小槐树寿终正寝却孤独地死去了。

    在死后,他终于实现了自己毕生的心愿,尘归尘,土归土,他化为了一颗干净的种子,消去了魔气,复归泥土。

    时隔千年后,云如往再次毫无阻碍地碰到了云槐。

    云如往轻声唤:“云槐?”

    种子无悲无喜地躺在他的手心,动也不动。

    云如往的视线一转。

    他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约三尺厚的冰方放在床上,而冰方中央,冻结着一碗糖蒸酥酪,碗的花纹和当初云如往买来时一模一样,连淡蓝色的廉价云纹也没有半分褪色。

    云如往突然觉得头痛,他扶着云槐的床,缓缓坐下,一湾浅浅的金光盘旋着从他袖间流出,潺潺地流满了整个房间。

    金光所到之处,映出了曾在这间房中生活过的小槐树的身影。

    他长久地坐在床上发呆,除了每日定时舞三个时辰的云门剑法,其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出神。

    这个小骗子,早连云门剑法二十九章最高阶的剑法都练得炉火纯青了,却还要自己手把手地教他练剑。

    云如往望着那泛着金色的、疯狂舞剑的剪影,唇角不自觉轻轻扬起。

    云槐千年间走过的路在这里一点点呈现,他就坐在离云如往触手可及的地方,喁喁地抱着镜子,对那边说着些什么。

    他说,前辈,我起床啦。

    他说,前辈,今天我有好好练剑。

    他说,前辈,我今天吃过饭了,你呢?

    这些话云如往每天都会听到,小孩儿很习惯把他每一天的经历都向自己汇报。

    历数完自己的人生,云槐就放下了镜子,却没有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腿弯里,喃喃地说,前辈,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云如往伸手想要去触碰他,手指却只能穿过他的身体,而在穿过的一刹那,云槐的身影就像金沙一样溃散殆尽。

    那团金沙又很快地聚拢起来,云槐去外面坐了半个时辰,吸纳风霜雨露,很快,他又兴冲冲跑了回来,抓起曾被打碎过一次、又被他精心粘合起来的镜子:“前辈前辈,刚才有一只喜鹊落在我身上啦。它不讨厌我!”

    他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回应的光芒,渐渐地,光芒淡了,散了。

    他细声问:“前辈,你讨厌我吗?”

    没有回应。

    于是他自欺欺人道:“不是讨厌,那是喜欢吗?”

    依然没有回应。

    小家伙却露出了心愿得偿的表情,他把镜子搂进怀里,轻声说:“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这是千年间的哪一天呢?

    就连云如往都不知道。

    他又开启了一天,又一天,看云槐枯燥又乏味的、宛如一个正道修士的无聊日子。

    好容易能够近距离地看到云槐,他很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他在云槐的洞府里坐了一日一夜,看了很多事情,直到天暗了,天又明了。

    云如往打算再看一天。

    在这一天里,他看到他家的小槐树一大早起来便宽衣解带,准备洗澡。

    云如往不闪不避,他从小和小家伙共同沐浴,许久未见他丝缕未着的样子,还真有点想念。

    云槐一件件褪去了外衣,渐渐露出了少年人独有的瘦削却健壮的肉体,他的后背朝着云如往,骨节一颗颗清晰地排布在脊背上,清秀可爱得紧。

    然而,偏偏有个妖魔好死不死地在这时进了门来:“魔主,您……”

    被迎面碰了个正着的云槐惊慌失措,猛地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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