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开明,均是最为强横的两条巫脉之一。
    灵山十巫,开明六巫,便是在人间之中,都是留下了种种传说的存在。
    两条巫脉,起初之时,都深受历代人帝倚重。不过自从少昊之子蟜极的妻子履巨人足迹怀孕,东君降世于她腹中,并最终得到帝颛顼的禅让,成为了人中之帝以后,情况就变了。
    开明一脉之巫,不受帝喾所喜,便很少在人间留下踪迹。
    相反,灵山一脉的巫祝,却深受帝喾的倚重。直到帝喾之子尧帝之时,将灵山封给了他们这一脉,作为他们的传法之地。
    也就是在那时,巫抵背弃开明,成为了灵山十巫之一。两脉巫祝之间的仇怨,便从此结下了。
    尧帝登位不久,便迎来了肆虐人间百年的天人之乱,是以这段仇怨,双方也都没有时间了结。
    等到禹王自斩,天人之乱消弭之后,倒是有时间了结了。只是可惜,每一次巫道论神,开明之主巫彭,都没有赢过灵山巫首巫咸。
    嬴灵山一次,都已经成为巫彭的执念了。
    这一次,巫咸登天,巫彭也是最后一次来灵山了。他心中迫切希望,在自己登天之前,赢过灵山,一了夙愿。
    群山之巅,云雾缭绕,两个人影在里面穿梭。
    开明之主持巫杖,灵山巫礼持玉圭。
    他们在山巅云雾之中,从来没有一次相交,但是澎湃的巫力逸散,各种法则连绵不绝。
    其中的巫术,如光如电,如烟如雾,时而暗云低沉,时而山岳昂首。
    种种天地异变,在他们的手中,如同信手捻来,洒意之极。
    众巫之中,除下姬考,都是巫道超绝之辈,否则也不敢前来灵山论神。
    要知道论神一战,赢了还好,输了则将是整个法脉的罪人。虽说神灵也好,后辈也罢,未必会因此罪责埋怨于他们,但是自身心中那一关,却都过不了。
    他们遥望此战,各自神色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开明之主巫彭手中,巫杖挥洒,每一杖挥出,都有莫名的意味在其中。
    像是黑暗之中得见光明,像是浑浊之中得见清明,更像是野蛮之中得见文明。
    他的动作,厚重之中,带有一丝凌厉决绝。看似平和,却将杀机一步步牵引出来,同时也将天地在随着他的心思而变化。
    与他交手的灵山巫礼,舜帝之子姚无淫,便好像是阻挡文明之人。在浩浩荡荡的文明演进之中,他便是最为顽固的存在,难以被这开辟洪流所纳入。
    姬考遥遥见巫彭动手,虽然对于巫道了解不多,但隐隐然,也明白开明一脉的宗旨。
    所谓开明,便是从野蛮而到文明的变化,开而通,明而朗。
    听说开明一脉之巫,与黄帝轩辕关系极大,从巫术见巫法,从巫法见巫道,恍惚间似乎确实能看到一丝,黄帝订立种种规矩法度,将中原文明肇始的恢弘感觉。
    另外一边的巫礼,手中的玉圭,放出盈盈清光。
    他的动作,挥洒自如,进退维止,一丝不苟,一厘不少,也一分不赘,都像是有章法一样。
    心中有章法,现之于外,自然也是章法。看他出手相斗,便如同观看一场盛大的祭祀典礼一般。
    只不过,这是一场更为状况的祭祀,祭祀的对象,是这一方天地,祭祀的场地,是这群山云海之中,祭祀的祭品,却是他的对手巫彭。
    但是这祭品,却成为了这场祭祀,最为不和谐的存在。祭品是活物,一直没有被涵盖到祭台之上。
    这场祭祀,始终都无法完成。
    于是,两人巫术变幻,巫法纵横,都在演示自身巫道。
    开明之主,想要将战场变成他变黑暗为光明,改浑浊为清明,化野蛮为文明的演进之地;灵山巫礼,则是想在这战场之上,完成一场对天地的浩大祭典。
    交战许久之后,高空之中,竟有浩浩天音奏响。
    两种声音,一种是从亘古而来的歌谣,像是先民的呐喊,壮烈而又充满了希望;一种是从人间而上的祭词,狂放而又虔诚。
    声音不明来由,分明不是他们自身所发,也并非巫术所致,大战之时,也不会有人故意做这般浪费精力的手段。
    这声音,似乎就是这方天地自发响起,便如同对于他们这两位人间巫祝的赞誉。
    两人的交手,让其他人都叹为观止,便是昆吾之巫,那位彭祖的兄弟,都忍不住低声说道:“这两人巫道如斯,单论巫道,我不如也。”
    “天地应兆,巫道至此,确实已经是人间极致了。”
    幽冥而来的鬼门关看守者郁垒,目中也满是感慨。
    “就是不知,这一战到底是谁胜谁负?”
    东夷扶桑巫脉的巫奄,也在一边说道。
    “不管谁胜谁负,既然过来论神,便不能只看着。诸位,都选好对手吧。”
    说话的是司刑之巫唐洪氏,他目光灼灼,已经看向了那位南越之巫。
    “阁下是想试斧吗?”
    南越之巫与司刑之巫,体格一般,都极为高大魁梧。
    相同的是,他们手中,还各自持着一柄巨斧。
    “不错,确实想向尊巫试斧。”
    唐洪氏眼中,难以掩盖西色,称巫多年,几乎没有见过与他们这一脉一般,以斧为巫器的。不想这一次受九黎之巫相邀,来参加巫道论神,竟然还有这等收获。
    “他们选了西北,那我等便选东南吧。此地开阔,更好试斧。”
    说完,司刑之巫先救飞到了东南沼泽之上,南越之巫,自然也不甘示弱。
    两人都到了以后,顿时就见两道斧光冲天,直入霄汉之中。
    铛铛铛!
    初一交手,两人手中之斧,便已经对了三次。
    “好斧,好斧子,我这用斧之道,乃是刑天大巫留存世间的,不知道你这法门,又是谁留的呢?”
    司刑之巫与对方虽然只试了三斧,发现确实是劲敌,忍不住想要了解对方的来历了。
    南越之巫手持巨斧,大声笑道:“此乃创世神盘古所留斧道,到了极致,便是开天辟地,也不在话下。”
    “哈,还真是大言不惭啊,我们司刑一脉,操干戚而舞,最多也不过是闹个翻天覆地。你们倒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灵,竟然以创世神自居,还要开天辟地。”
    司刑之巫脸上,忍不住嗤笑起来了。
    便是远处,那些还未动手之巫,都忍不住轻声一笑,笑容之中,似乎颇有嘲意。
    开天辟地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毕竟天地有大有小,听闻有些传下法脉的巫神,已有不少,到了神灵之中的极致,自然可以开天辟地。
    传说之中的幽冥世界,便是后土娘娘所开辟。
    但是创世神这个称呼,就有点让众巫不满了。
    就他们所知,还从未听说,有哪位神灵,以创世之神自称。便是开辟昆仑境的青帝,演化幽冥的后土娘娘,都没有这般称呼。
    而这盘古,众巫都不闻其名,竟然被南越之巫,直接称以创世之神。
    唯有姬考,眼中没有任何笑意,目光反而深邃无比,内心之中像是有雷音震荡。盘古两个字,一时间竟让他浮想联翩。
    “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元气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
    这些文字,虽然是成型于汉末之时,但是盘古最终却成为大部分华夏之民,所公认的创世之神。
    姬考自从来到此间,听说过青帝伏羲与娲皇女娲娘娘这两位有过创世之名的神灵,但是始终没有听到盘古之名。
    巫神的来历,他虽不尽知,但也大抵知道,是没有所谓十二祖巫说法的。
    如今,在这南越之巫口中,终于听到了盘古之名,颇为奇妙的是,他还用了一道似乎是传承自盘古的斧法。
    想到这里,姬考目光悠远,遥望东南方向的两道时不时冲霄汉而上,照彻星河之间的斧光。
    便是开明之主与灵山巫礼,这已然人世间绝巅的巫道,都没有这两道斧光让他心神驰曳。
    “你等诸越之巫,都是以盘古为创世神吗?”
    看了一会之后,姬考忽然扫到旁边的诸越剩余的七位巫祝。
    见他相问,禹王之后,少康庶子,于越之巫姒无余摇头说道:“盘古神乃是南越敬祀之神,并非我等公祭。”
    “事实上,诸越之中,敬祀之神,都各有不同。”
    或许是因为姬考乃是瑶台巫脉的传承者,姒无余将他引为自己人,开始向他讲诉其他诸越之巫,所敬祀的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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