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无淫在高台之上,摆好祭祀仪器,然后面色肃穆,口中念念有词,朝着天地四方一拜。
    他口中所说的语言,姬考并不太懂,似乎曾听说这是上古神语,便是巫祝,都少有知道的。但是姬考却能看到,姚无淫的动作,几乎虔诚到了极致。
    在这种虔诚之中,姚无淫近乎与天地融为了一体,而后,在他躬身下拜之时,一阵微风拂动,扫向近百高峰。
    霎时间,众人所在之地,顿时清凉无比。
    众巫顿时心头一怔,他们分明可以感知,姚无淫所用巫力,细微到不可计量。但是却真能就此生风,看来这祭祀之法,确实有可观之处。
    而且,此地乃是灵山巫境,与外界自然天地,还有一丝隔阂,在此借天地之力,难度更大。
    这样一来,即便是那些天赋不好的巫者,只要稍有巫力,潜心祭祀,也可调风控雨,造福万民。
    这样的巫祝一多,何愁巫道不兴啊。
    “哈,这般之风,便能助我等克敌制胜吗?”
    西瓯之巫,犹自在峰巅不服气,认为祭祀之法无用。
    姚无淫闻言,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脾气是好,灵山十巫之中,无出其右,但是脾气好,却不代表没有脾气。
    自己登台演法,被人三番五次阻挠,甚至出言相讥,换做是谁,也会心中不快。
    他看了一眼西瓯之巫所在的山巅,然后继续进行自己的祭祀,心情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依然虔诚进行了另一场祭祀。
    片刻功夫,便已经完成了,此时他的目光,已经完全放在了西瓯之巫那边,口中温和说道:“易有八卦,风有八种。”
    说到这里的时候,便是他自身,都显得有些缥缈了。
    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继续说道:“东北曰融风,艮气所生。”
    说完之后,便见东北方向,一道寒风扑来,冷冽入骨,直奔西瓯之巫所在。
    西瓯之巫,连忙震动巫力,将这寒风阻挡在外,口中怒道:“灵山是要提前巫道论神吗?”
    然而,灵山之上,并无人理他,姚无淫站在高台之上,口中继续说道:“东方曰滔风,震气所生;东南曰熏风,巽气所生;南方曰巨风,离气所生;西南曰凄风,坤气所生;西方曰飂风,兑气所生;西北曰厉风,乾气所生;北方曰寒风,坎气所生。”
    随着姚无淫的话,从东南西北,东南、西北、西南,各个方向,也都俱有一道风吹来。
    八种风,或寒或暖,或冷或热,或肃杀或狂暴,或萧瑟或温和,一齐卷向了西瓯之巫。
    西瓯之巫,巫力从他身周,喷薄而出,形成了一个圆形护罩,将自己护在其中。
    他顶着这个圆形护罩,便想向姚无淫冲杀过来。
    “八风共起,莫知其变。”
    姚无淫不慌不忙,口中轻声说了这八个字。
    然后,围困着西瓯之巫的风变了,变得肆虐交杂,汹汹荡荡,狂暴而又肃杀,凌冽而又萧瑟,西瓯之巫用巫力撑起来的护罩,一下子便摇摇欲坠起来了。
    他的手中,很快便多了一根竹杖,一根青翠欲滴,上面还有几片竹叶残留的竹杖。
    西瓯之巫将竹杖立起,恐怖的狂风这才在他周围稍有平息,但是仍然不断环绕他旋转着。
    “如何,西瓯君,我如今是否可以演祭祀之法了?”
    姚无淫微微一笑,顿时峰巅之上,诸般方向所来之风,戛然而止,风声止息,一切如同未发生一般。
    西瓯之君收起竹杖,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他喜欢挑人毛病,但是眼前形势,这祭祀之法,却并非他可以挑的毛病。
    西瓯之君不说话了,其他诸位眼见祭祀之法,竟也有如此威能,自然也无话可说,静观姚无淫在高台之上,将这一整套他研究千年,才创出的巫道祭祀法门。
    这一次讲法,没有人打断了,姚无淫很快便将自己的种种思考,以及具体流程,都说给了众巫听。
    姬考虽然对巫道祭祀没有兴趣,但是也在认真听着。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更不用说,这般强大的修行法门了。
    姚无淫所讲种种法门,听在姬考心中,最终却只汇成了一个字,诚。
    他这套祭祀之法,乃是从仪式的标准规范,到时间的准确选取,最后内心的所思所虑,几乎都虔诚无比。
    唯有心诚,所以能感天地,所以能动鬼神。
    事实上,不管哪一道的修行,都要心诚,诚于天地,诚于本心。
    姚无淫的演法,持续了三天三夜,起初之时,是他一人在讲,后面的时候,则是他与众人共同讨论。
    一直到三天之后,这场讨论才宣告结束。
    “诸位,诸般仪制我已经讲完,回去之后,诸位可以自己尝试一番。若有不解,巫道论神之后,可以找我一起探讨。如我已经殒落,还有弟子在灵山之中,也愿意同诸位共论巫礼之道。”
    这是姚无淫的结束语,让众人猛地一惊。
    他们这才想起,此地乃是灵山,他们要做的,是巫道论神之事。
    刚刚热切的讨论,让他们都已经将马上迎来的大战给忘记了。
    “可有他人要演法?”
    姚无淫退回自己那座山峰之后,灵山巫首巫咸,便再度出现在高台之上了。
    巫礼的祭祀之法珠玉在前,又有谁还会登台呢?
    巫咸等了小半天之后,这才高声说道:“巫道论神,敬神三典,最后一典为传巫脉。”
    “巫神恩德滔天,先辈披荆斩棘,将巫祝一脉,发展到如今。”
    “我等后辈之巫,最为紧迫之事,乃是将巫脉传承下去。”
    “是以敬神三典的最后一典,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典,便是传巫脉。”
    巫咸说完,又是挥手一甩,便又是一座山峰之上,飞去了一个酒樽。
    “巫道论神,实则并非巫神先辈所愿。只不过巫道发展,种种纷争,需要借此机会消除。”
    “但是论神之战,必有死伤,却不合巫道传承之旨。”
    “诸位若非必要,可将此酒饮尽,退出论神,传承巫脉。”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姬考顿时明白过来了,这敬神三典的最后一典,说的好听,是传巫脉,其实就是给众巫一个退出的机会。
    这其实也应该,要知道此时有近百位巫祝,除下他这个杂牌以外,基本上都是可以和通神炼气士相比的存在。
    众巫都环顾了左右一下,很快,便有一位来自海外的巫祝,他朝着所有人一拱手,口中笑道:“我实力低微,便不与诸位争那十二法位了。”
    说完之后,他将樽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便直接消失在此地。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他身下的高峰。
    灵山开山之时,钟响了十二声,也就是说这一次巫道论神,最终只有十二位胜出者,能够有对人间神灵祀奉的话语权。
    其他的巫祝,运气好的,或许能逃得一条性命,运气不好,便再也出不了灵山了。
    这位海外之巫离去之后,便陆陆续续有巫祝和他一般,开始离去了。
    巫咸站在高台之上,见到巫祝离去得越多,他心中越开心。
    这都是巫道的力量,要是殒落在巫道论神,殒落在自己人手中,该是多令人痛心啊。
    ······
    姜瑶乃是灵山之主,虽然不能明了被巫咸拉入灵山巫境的情况,但是有人从里面出来,她还是第一时间,便能感应到。
    里面不断有人出来,一位接一位,她也清楚,这是巫道论神的惯例,正式论神之前,允许有人退出。
    她等了许久,终究没有见到姬考出来。
    不过,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那是一位宁愿殒落,也不愿意半道而退的少年。
    灵山巫境,此时剩下的人,已经不算很多了,姬考环顾四周,也不过二三十个。
    除下他之外,还有楚君、荆伯、苍吾九嶷三位,东夷两位,开明、昆吾两位,三苗、九黎、司刑三位,女丑之尸、苍龙一脉、应龙一脉三位,幽冥之巫一位,诸越之巫八位,再加上灵山巫礼,共二十四位巫祝。
    其中最让姬考惊讶的,是中原方国,除下灵山勉强代表殷商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中原之巫了。
    他心中总有一种感觉,中原之巫都不至,这后面隐隐有些什么东西在里面。
    但是所知的东西又不多,无法完全猜透。
    “诸君之中,有不少是第一次参与巫道论神者,我先给诸位讲讲,巫道论神,同样有三个步骤。”
    “其中第一步,乃是论神榜留名。”
    “第二步,乃是入巫道法界,争十二尊位。”
    “第三步,则为排定座次,尊诸神之位。”
    “第三步之时,各位也就能从尊诸神之位的时候,得到对应的好处了。”
    巫咸大概说了一下巫道论神的三个步骤,然后便不再多言了。
    “下面,便请论神榜出。”
    听到这个名字,姬考心中,蓦然之间,想到的是另外一个名字。
    他心中也好奇不已,这所谓的论神榜,究竟是何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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