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壮汉,龙行虎步,都是披头散发,赤裸上身,画满了五彩图纹,下体则以兽皮裹身。
    或者说不是兽皮,而是妖皮。
    众巫都是见多识广,眼力惊人之辈,一眼便能看出,这三人所裹之皮,虽不是天妖所留,但是距离天妖之境,也应该不远。
    他们的手中,各自持拿着兵器,中间之人,是一柄虎头大刀,左边之人,拿着一把黑色大锤,右边之人,则是赤色铜斧。
    “三位何来?”
    灵山之山,巫姑看着这三人,心中若有所思。
    “九黎,蚩绝氏。”
    这是中间这位手持虎头大刀的。
    “三苗,姜岳氏。”
    这是左边拿着大锤的。
    “司刑,唐洪氏。”
    三人说完之后,也不多说,飞身而上灵山,一人占据一峰。
    而下方之人,却一个个议论纷纷起来了。
    九黎、三苗、司刑,既是他们的法脉,也是他们的来历了。
    九黎一脉,这可是当初与黄帝轩辕氏争锋的兵主大尤所传。
    大尤兵败之后,虽然黄帝以他为兵主,但是还是赐了一个不雅之号“蚩”给他,是以称为蚩尤。
    蚩尤与他的八十一个兄弟,可都是有着登天实力的巫神。
    只是很可惜,遇到了黄帝,更是恰逢当时炼气一脉已然开始成就了。
    黄帝先败给蚩尤与他的众兄弟九次,但是都逃得性命。
    后来,那些已然登天的炼气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纷纷出手相助。
    广成子番天印炼成,一印压住了蚩尤八十一位兄弟。
    这才有了后来的逐鹿之战,黄帝轩辕氏定鼎中原。
    蚩尤虽然败在黄帝之手,但是并不代表他这一脉弱。
    这一点,从后来蚩尤悍然出手,将兵主之位,从勾陈手中抢来,就可见一般了。
    那个时候,因为妖类支持白虎君成为了四灵神君之中的西方神君,众多妖神都觉得亏欠勾陈君。
    于是,众妖合力,协助勾陈君夺兵主之位。
    最后的结果,则是蚩尤夺了兵主位,威震四方万邦。
    当时出手的众多妖类,至今还有很多,被蚩尤的八十一位兄弟,困在南方的十万大山之中。
    蚩尤部落在逐鹿败北之后,便退向南方,有了九黎之称。
    至于三苗一脉,倒是兴起比九黎晚了很多。
    三苗部族诞生于黑帝绝地天通之后,兴起与尧帝之时,与欢兜、共工、鲧并称为四罪。
    当然,四罪各有不同,三苗之罪,乃是不服帝命;欢兜之罪,乃是投共工作乱;共工之罪,乃是酿成水患,导致天下大乱。唯有鲧这一罪,却不好说,治水失败,受罪而被诛,至今能有人为他鸣不平。
    三苗先是被尧帝的女婿舜击败,流放于西方。
    后来舜帝南巡,便带着三苗一起,让他们一起征伐南方。
    舜帝没有料到,他会殒落于南方,三苗从此又在南方安定了下来。
    起初之时,他们流窜于洞庭彭蠡之间,不服禹王之治。
    禹王亲自领兵南下,与三苗大战七十余日,尽逐苗民而至更南方。
    此后,三苗与九黎,便在荆蛮之南,骆越之北,定居了下来。
    最后的司刑一脉,则更是不可说的禁忌一脉。
    这一脉与灵山一般,并没有部族,乃是纯粹的巫道修行法脉。
    但是这一脉的巫,却很少有巫脉愿意与他们往来。
    因为传下这一脉的巫神,或者说大巫,乃是以反天反神反帝而闻名。
    反叛黄帝,被黄帝斩下了头颅,后来又反叛东君上帝,与东君大战,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而舞。
    或者对刑天来说,他这并不是反叛,他从来就没有效忠过这两位陛下。在他心中的神人之帝,只有炎帝一人。
    以往四次巫道论神,这三家巫脉,可是从来都没有参与过。
    甚至于,灵山去通知他们,也认为只是走一个过场。
    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都来了。
    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巫祝与他们三脉交过手,他们到底实力如何,也无人知道。
    这三位南方而来的巫祝,站在山巅之上,扫视四周。
    忽然,司刑一脉的唐洪氏叹息一声:“可惜了。”
    在他旁边,九黎的蚩绝氏疑声问道:“如何可惜了?”
    唐洪氏又是一叹:“想当初,中原之地,也有如我等巫脉一般,并非一昧崇神敬鬼。有识之士,也更愿战天斗地,如今看来,却多是此辈了。”
    他目光扫过下方,却多是讥诮。
    一旁三苗巫脉的姜岳氏,则不以为然了。
    “战天斗地是巫法,崇神敬鬼也是巫法,哪有什么高下之分,不过是各自取舍罢了。”
    他这一脉便是唐洪氏所说的崇神敬鬼,但是他从不认为,他们崇尚那位神君,有何不对。
    唐洪氏则道:“巫法之上,尚有巫道。一旦崇神,所走之道,必受神灵影响。”
    姜岳氏摇头说道:“崇神会受神灵之道影响,但是巫脉本就由先辈所传,战天斗地,未尝不会受先辈巫道影响。”
    “不然,先辈之法,我等只是观照,却不会尽数效仿。”
    “神灵之道,也不过是放在前头,我等所行,未必是这条道路。”
    ······
    “我说两位,你们要争这个,还是等回去再争,我们这次还有要事。”
    夹在中间的九黎巫祝,顿时苦笑不已。
    这种争论,他这些年,也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但是他们九黎,既有战天斗地的巫脉传承,又敬祀兵主蚩尤,两相不弃,实在是不好出言。
    每次听到这争论,他都只是和稀泥。
    远处的姜瑶听到这些对话,忽然笑道:“姬考,你觉得他们谁说的有理?”
    “什么有理?”
    姜瑶这才想到,这三人说话,并没有说给周边所有人听,只是他们自己在讲。
    便如同此时姜瑶与姬考两人,所说的话,旁边无一人可知。
    甚至他们的存在,也不为人知。
    她是因为身为灵山山神,三位巫祝的言语,直接传到心中,姬考可没有这个本事
    心念一动,她便朝着姬考一指,刚刚三位南方巫祝的对话,便传到了姬考心神之内。
    姬考脑海之中,顿时多了一段对话,正是刚刚灵山之上,司刑一脉与三苗一脉的争执。
    他想了一下,然后笑道:“是诸法平等,无有高下。大道三千,条条可以证道。”
    姜瑶瞪了他一眼:“不要说废话。”
    言辞虽然不一样,但是类似的话,姜瑶不知道听那些帝君说过多少了。这种大道理,根本不需要姬考来讲。
    姬考闻言,尴尬一笑:“其实我本就没什么好说的啊,我境界不到,不想妄谈这些。”
    “帝女真要我说,我也只能说说我自己的修行感悟了。每个人资质不同,经历不同,对应的方法也应该是不同的。”
    “你要一个桀骜不驯,不受拘管之人,学那崇神敬鬼之法,只能适得其反;而让循规蹈矩,谨慎小心之人,学战天斗地之法,也是事倍功半。”
    “是以,修行之路,本就因人而异,修行之法,最好是自悟自修,要是传法的话,当因材施教。”
    姜瑶闻言,抚掌一笑:“说得真好,要是仓颉那家伙听到你这话,一定会很开心。因人而异,因材施教,他可是最喜欢教人了。”
    “当初为了在天下各处,传他那三千文字,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力。”
    “史皇大人,姬考也很景仰。”
    史皇仓颉,呕心沥血数十载,仰观奎星环曲走势,俯看龟背纹理、鸟兽爪痕、山川形貌和手掌指纹,创造出了如今象形文字。
    这等人物,莫说姬考了,便是姜瑶这位帝女,也敬服不已。
    “你什么时候登灵山?”
    姜瑶忽然想到,姬考也是要参加巫道论神之人。
    “不急,登山有三天时间,我还是看看其他人,再请帝女替我讲讲。这些人物,我可是一个都不识。”
    姜瑶点了点头,先不说实力如何,以她的意见,她是认为姬考这炼气士,最好是不要参与灵山论神。
    要是身份暴露,说不得就是要被所有人同时追杀了。
    炼气士一脉,可是踏着巫祝一脉而崛起的,正如当初巫祝踏着法相一脉起来一样。
    两人说话之间,又有几个巫脉上了灵山,不过却都是一些小法脉,连姜瑶都没听过,更不用说姬考了。
    “这些人啊,为什么总要为了万中无一的运气,前来寻死呢?”
    “巫道论神,的确会有好处,可是这好处之中,可是伴随着死亡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隐隐看了姬考一眼,目光之中似乎带有一丝劝诫。
    姬考笑了笑:“修行之路,方国崛起之路,又何尝不是在万中无一之中,找到机会呢?”
    “没有人会自寻死路,敢上台之人,都认为自己有不死的底牌,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姬考顿时想起了四方蛮夷,想到了商帝武乙,想到了经他的手被灭的柏灌氏。
    这些人,这些势力,在开始之时,何尝不是认为自己必胜呢?
    “咦,终于来了一个有意思的了。”
    姜瑶看着东方,声音之中,充满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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