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南岸,有柴桑之山,其上多银,其下多碧,多泠石赭,其木多柳、芑、楮、桑,其兽多麋鹿,多白蛇飞蛇,犹以蛇类为尊。
    这几日,柴桑山终年环绕的白雾,更显浓郁。
    本来山中的鹿、蛇等异兽,寻常都能看到一些。但是这段时间,却似乎都隐迹不出,寻不到他们的所在。
    踪迹看不到,但是山中云雾之内,却常常有嘶吼之声传出。
    声音时而悲怆,时而激动,偶尔还有震动山林之感。
    在柴桑山附近,乃是邗越部族所居,邗越敬奉勾陈君,与柴桑之中的妖类,虽不说关系多紧密,但是也没有太大的冲突。
    毕竟勾陈君与曾经在柴桑山中居住的螣蛇君,都是在争夺四神君之时败北的神君。
    邗越巫脉,乃是诸部落的圣地,这个部族,还是巫与王通。邗越之巫,也是邗越君。
    便是江北之地的楚地与诸荆,同样也是如此。
    因为柴桑山的异动,那位邗越之巫,也就是不久之前,去往灵山论神,最终败在应龙一脉巫祝手中的断臂老者,亲自来到柴桑山处查探情况。
    他站在柴桑山外,却不敢往内深入。
    其他不说,在此山之中,有螣蛇君的亲子在内修行,还有传说之中白泽神兽的后代,据说也居于此山附近。
    邗越君从来没有登过此山,不知其中凶险,是以一直在外观看着。
    几天之后,山间的云雾,终于开始散去了。
    然而,随着云雾一起散去的,还有柴桑山上,满山的妖类。
    柴桑之山,可以说是这一代的妖族聚集之地,大小妖类,不知道聚集了多少。
    这一次云雾一散,它们竟都如同脱缰野马一般,朝着山下飞去,口中欢呼,身形雀跃,一个个喜笑不绝。
    它们下山之后,便直奔人间,仿佛江南大地,成为它们的游玩驰骋的沃土,肆意而欢快。
    在柴桑山不远之处,便有一个邗越部族。
    这个部族的人,正在山林之间捕猎,忽然间就看到眼前群妖从柴桑山下飞奔而至。
    他们见到妖类降临,心中的震惊,都充斥于脸上。这些以打猎为生的壮汉,一个个将武器拿在手中,很是防备地看着群妖。
    群妖从他们旁边而过,并没有对他们进行攻击,虽然眼神很是警惕看着他们,却并没有丝毫动作。
    “人不犯妖,妖不犯人。”
    其中有一个,似乎在群妖之中,颇有地位的麋鹿之妖,口中迸出这样一句话。
    能够口吐人言,便已经炼化横骨,可以称妖君了。
    妖类之君,堪比炼气士通神,图腾者法相之境,乃是足以长生之辈。
    他说出此言之后,邗越部族的人,顿时一个个愣住了。他们手中拿着兵器,却并没有一个人敢动半分。
    妖类如此多,而且连绵不尽的样子,又岂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既然它们说出这般话语,那这些壮汉,就更没有找上去送死的必要了。
    见到这些人类没有动作,群妖顿时嘻哈大笑,指着人类,其状看起来很是张狂。
    然后,它们便各自散开,开始在柴桑山附近,随便择地作为居处。
    邗越君高在云空,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起来了。千年来,妖类隐身匿迹于山川险地,不与人类共居,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是现在,这些妖类,似乎要一改千年传统,意图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出现在人类的面前了。
    他心中想了想,顿时惊疑不定,准备亲自上柴桑山,向那几位天妖问个明白。
    邗越君还没有动作,在柴桑山上空,便有一股强大的气机降临,立于山巅云层,俯视下方的群妖。
    这道气机之中,充满了凌厉的杀意,将这附近的所有妖类,一个个心身颤抖,如遭天敌一般,雌伏在地,甚至不敢仰首往上。
    “麻姑,你这是要做什么?”
    柴桑山上,有一只螣蛇,从云雾之中升腾而出,与麻姑遥遥相对。
    邗越君知道,这就是居于柴桑山上近千年的螣蛇子了,乃是当初那位螣蛇君唯一的子嗣。
    柴桑山乃是天下群蛇的圣地之一,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螣蛇子居于此地。
    早年之时,山上还有化蛇、鸣蛇等神异妖君,不过据说它们奉命去北方之时,被一位大神通者诛杀,甚至螣蛇子都一句话不敢说。
    而他口中称呼的麻姑,邗越君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却也听说过,炼气士之中,有一位登天女修,便是麻姑。
    他曾经与骆越之巫交流,还听说麻姑便是蜀地之中,千年前所祀奉的麻衣之神。
    麻姑看着螣蛇子,俏目生冷,淡漠说道:“我要做什么,我还要问你,群妖下柴桑,你到底有何意图呢?”
    说完,她俯视下方诸妖,眼中不乏杀戮之意。
    自从近千年前从蜀地而出,麻姑便奉黄帝之命,坐镇在江南这一遇之地。
    她修行已然登天,居于此地,自然不会是再到人间做邗越一族的首领了。
    江南之地,妖类众多,需要有人镇守,护卫人道。
    麻姑便是这一代护佑之人,千年时间,几乎没有离开过。上次得去蜀地,恰好是遇到杜康有空至此,才有数年空暇。
    如今柴桑妖变,她自然马上就反应并过来了,一探其中究竟。
    下方妖类,无不低头俯首,无谁敢仰首看她,但是都能感觉,一股冻入骨髓的寒意,仿佛是从心底升起一般。
    “天地广阔,不为人族独有,众天妖已经做出决定,自现在开始,我族将从深山大泽之中出来,在更适合生存的地方居住,繁衍族群。”
    “所以,你们是准备与我人族争夺地盘,与我人族开战吗?”
    麻姑的声音,还是如刚才一般的清冷。
    螣蛇子哈哈一笑:“需要争什么地盘,几位天妖说了,只是为我族求生存,并无与人族开战的意图。”
    “中原之地,甚至大江之北,妖类同样如往常一般,居于深山大泽。但是大江之南,地域广阔,人族稀少,难以尽占。”
    “天下群妖,便直接在人族所居之地以外,择地繁衍。如此两不相扰便是,有什么需要开战的呢?”
    听完螣蛇之言,麻姑脸上,也是娥眉微蹙。
    如果是柴桑一脉所行之事,她直接打上门去了,但是如果是天下群妖共决,那这就是千年未有的大事情了。
    这种事情,并非她一人能决。
    “不争斗?”心中虽然思虑极多,麻姑依然冷笑说道:“我辈自然可以约束人族,不对妖类动手。但是,妖类毕竟是从禽兽而出,若有人养禽猎兽,妖类当真能置之不理吗?”
    麻姑说的话,直指螣蛇子言语之间的不尽之处。
    物伤其类,自古皆然。要是有鹿妖见到人猎食鹿类,要是有蛇妖见到人捕杀毒蛇,岂能无动于衷。
    妖人共存于人间,早晚便会出乱子,根本限制不住。
    “人类已通五谷之道,我辈能够限制众妖,三年时间内,忍受这些种种。给三年时间,让耕种之道,传遍天下人族。甚至妖类大神通者,也能行云布雨,帮助人类耕种。”
    “三年之后,人类可食用五谷菜类,不以能成妖类之禽兽为食。”
    麻姑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禽兽能成妖,花草亦能成妖,你们这是厚此薄彼吗?”
    螣蛇子悠悠一叹:“为了整个万灵妖类,自然要有种群做出贡献,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麻姑没有说话,看着螣蛇子,问出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虎狼食羊兔,又该如何阻止?”
    螣蛇子微微一愣:“虎狼食羊兔,乃是其天性,又何必阻止呢?”
    麻姑点点头,嘲意更加明显,表示明白了。
    虎狼可食羊兔,反而人类却在三年之后,只能食五谷菜草,说起来还真是有意思啊。将人族别立于其他物种之中,如此也好,正是他们所求所愿。
    “我不知道你们众天妖,为何做下这般决定,但是我会去昆仑山拜谒几位帝君。人族如何应对,我亦不知,你等好自为之吧。”
    麻姑说完这句话,便消失在柴桑山之上,而远处的邗越之君,则心神大骇,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江南要陷入大乱之中,这是他心中唯一的想法。
    然后,自己如何应对,邗越部族如何应对,他心中竟没有一点思绪。
    ······
    灵山之中,云雨图内,姬考终于享受了他自降临此世以后,最为畅快的三月时光。
    这三月以来,姜瑶痴缠于他,几乎是没日没夜,进行最古老的运动。
    他在前世之时,本就是花中常客,加上这段时间,又不断钻研彭祖教给他的房中之术,尽管实力逊色于姜瑶,然而在这种战斗之上,却往往将姜瑶杀得丢盔弃甲。
    闻道虽有先后,然而术业却有专攻,不外如是。
    三月之后,姜瑶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尽是满足,之前的春光媚意,也尽数收敛,只剩下一种源自人类远古就有的母性之光。
    姬考看着姜瑶,心中不由苦笑,等到姜瑶确定怀上了之后,他就再也难碰姜瑶了。仿佛他只是一个工具,如今这个工具,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他自然也无所谓,本就与姜瑶不熟,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这段时间,倒是更接近于各取所需。
    “好了,你既然得偿所愿,我也差不多要回岐山了。”
    姜瑶轻轻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恐怕,你暂时是回不去岐山了。”
    “什么意思?”
    姬考微微一愣,看着这位炎帝之女,灵山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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