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故事 作者:烟缸灰

    艾金

    那些故事 作者:烟缸灰

    艾金

    作者有话要说:/br>一双手在她身上环抱,越收越紧。醉里,她想到当年那火车上的一对年轻人,如今,都长大了。hr size=1 />  过完年回来梅梅决定搬家,因为她终于忍不了每天一大早挤地铁上班。不管穿戴再怎么整齐,香水味再完美。一路挤到公司,人就跟散掉的粽子一样,还带着馊味。那个时候,史瑞开始越来越少联系她,后来索也就这样消失不联系了。人走了她也不会去找,要找得回来还会走么。

    搬家之前没多久跟艾金很偶然地在街上迎面遇见,与她寒暄几句。聊起她不久要搬家正在找房子,艾金热心地说要帮忙就开口,他有一辆捷达,是公司的车,说周末借来用也没有问题。追究起来,艾金跟梅梅的认识非常戏剧化。梅梅刚到北京没多久,为了办一些证照回老家。当时没什么钱,坐火车回去。刚上车她看见隔壁座位坐着一个白净的男人,黑t恤、黑牛仔穿得一身黑,忍不住心里给了个大白眼:皮肤白有什么好显摆的。但人家是真白啊,z14软座的灯光打下来,照得整个人跟透明的一样。当时,一个是学生妹的白t恤牛仔裤造型,一个是大叔型贴身黑t恤电脑包造型。两个人坐一条软坐上,不发生点故事实在对不起这艳遇。

    晚上,梅梅捧着推理小说正自奋力,突然脑袋上一条灯打下来,扭头一看是旁边这位黑t造型的大叔打开了她脑袋上方的灯。他面无表情的对她说:“你这样看书伤眼睛。”

    她悻悻地点点头,完全不想搭话,头又埋进书里。谁知道这大叔十分不识趣,过了五分钟开始强迫她聊天。你回家吗?你多大了?然后又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看看她不加修饰的隔夜脸,满脸惊奇地问,你真的不是刚进大学?接着,他也很大方地介绍了自己,说自己是南下出差,单位是建筑事务所云云。梅梅想要看书,但又碍于社交礼貌,聊天聊得十分不用心,有一搭没一搭的哼哼哈哈。第二天天亮了以后,下车前,大叔竟然留下一张名片,上面两个烫金字“艾金”。他毫不做作地告诉梅梅,以后回了北京可以联络,要帮忙可以开口,名片上有他手写的msn账号。她敷衍地应了声就把名片塞进牛仔裤后兜,有次洗衣服之前掏兜才又发现这张名片。趁洗衣服的当儿她加了艾金的msn,没想到后来聊得还十分投机,两人志趣相投,聊电影、音乐,偶尔也扯扯人生。当初的互联网交友环境单纯得多,就渐渐地从网友变成朋友,现在听起来这样的事情本不可思议。

    有了这样的因缘,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艾金对于梅梅一向更亲近些。他是个聪明又勤奋的南方人,从小女人缘特好,初中起就一直女朋友没断过。梅梅回到北京之后,他想起来就约梅梅见面,吃饭、看电影,聊聊近况。

    有次艾金在周末去找梅梅吃饭,他破例点了啤酒。自斟之后喝了一口,苦笑着开口说:“我分手了。”

    “啊?”梅梅惊诧,筷子正夹着一小片木耳。艾金很少跟她聊感情的事,偶尔说到也是一笔带过。

    “上周末我装了所有的家当在车里,就出来了。好多衣服都没拿,所以接下来我要去买衣服。”他继续喝酒。

    梅梅不知道说什么好,听他要谈下去的样子,觉得有点尴尬。转念又觉得既然来找她说这事,不听也很没义气。于是,整顿饭她静静地听着他说,偶尔报以温暖的微笑。他讲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有时候人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听众。讲出来就好,说说就轻松了。有这样的方式能摆脱痛苦,是多么难得。既然是朋友,既然是举手之劳,不如就听着吧。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默契,互相关怀,闲时作伴,仅止于此。

    梅梅搬家的时候到处看房子,艾金得知消息便甩了个电话过来问要不要陪她去,毕竟一个女孩子都约在晚上看房,听起来危险点。不管如何,最终她选定了一间,房租稍嫌贵,又是合租,不过离上班位置很近,就速速签了合约准备搬家。

    那年五月的天气异于往年,搬家那天气温如同下火。幸好梅梅行李也不多,不过是刚来北京时的那个大箱子,配上一箱子书和一柜子衣服。两三趟上下楼,艾金的衣服湿透。等东西都搬上去以后,梅梅扔下一个待收拾的屋子跟艾金吃饭去了。

    小区旁的馆子里太阳照不进来,凉很多。艾金坐了会儿,收了汗,便埋头扒起菜来。梅梅喝酒伤了胃,吃不多,就放下筷子来跟他聊天。不知怎么突然讲到了萧萧身上,艾金楞了下,随后就露出坦率的表情。

    他说,萧萧想去找他的时候,他便开了门迎她。她玩消失的时候,他也没闲着,跟着前来投怀送抱的女人周璇。梅梅好像从来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的瞪着他,原来这样也可以?艾金咧嘴笑笑,继续扒饭。那天之后,他好似在她面前放松许多,更加的无话不讲。

    日子过到夏天,梅梅吃葡萄吃坏了肚子,在家拉肚子拉到发烧、脱力。于是收拾起仅剩的一口气,打车去了最近的医院。在医院排队挂号的时候,艾金来电话找她吃饭。

    她语气虚弱:“我在医院呢。”

    “哦?怎么啦?病啦?”

    “吃坏肚子,正排队挂号呢。”

    “你自己一个人?哪家医院?我现在过来。”

    “不用了吧,我挂完水就回。”

    “你病了不方便走动,看病事多,我过去帮你,在哪儿?”

    梅梅报了医院名,就挂了电话。等医生给她看完诊,她自己又折回大厅去取药,刚回诊疗室要交给护士挂上,艾金才突然出现。护士一脸职业地问她是要坐着打点滴还是要个床位躺着,她还来不及回说要坐着,艾金就要了床位。然后拿着她的钱包帮忙交完了费用再回来,护士已经给她挂上点滴瓶了。梅梅对他说:“非要赶过来干嘛呢,等这一瓶挂完要好久,怪无聊的。”

    艾金嘴里说没事,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个面包、一瓶水和一罐八宝粥:“刚给你打电话是11点,我估计你应该还没吃饭,吃点吧。”

    梅梅点点头,又说:“我不饿,而且不敢吃。”

    “没事的,等点滴打差不多了在吃,应该没问题。”

    她就躺着,因为全身无力也不怎么想说话。艾金坐在床侧的硬椅子上,想起什么就絮叨一阵,然后接着沉默。坐了半个小时左右,诊疗室里突然全黑了。两人在乌漆嘛黑的屋子里,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艾金咳了一下,突然说:“你呆着,我去外面看看。”回来以后说是跳闸了,没几分钟灯又亮回来。艾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姑娘,眼皮因为脱水而凹陷,又看看她扎着针的手背,心里一阵萧索。下意识地去用手覆盖她的手,放了几秒,突然意识到不合适,又移开。梅梅因为病得虚弱,正好装死假寐,不知睁开眼是怎么个对话。

    就在点滴快打完之前,梅梅忍不住去上了个厕所。艾金要扶,她挡了他,带着健壮的神说自己去没问题。到了厕所里一打量就找到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钩子,将药瓶往上一勾,再动作缓慢地上厕所。本来平时很快的事,结果在里面磨蹭了好久。后来回到床上,发现血有点倒流,她自己看了一眼,仍豪气地说没事。药打完后,艾金送梅梅回家送到楼下,她再自己一摇一摆地提着装了食物的小袋子爬上六楼。

    回到家里往床上躺,身体发沉,整个人只感觉自己往下坠。她来北京没几年,连感冒也很难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年必定发一次烧。每次发作就自己热点姜茶,滚烫地灌下去,然后裹进被子里发汗,睡死过去就没事了。第二天少不得还是自己将浸透了汗的睡衣床单换洗了,再拿去太阳底下好好晒晒。这次发烧不再是发汗的事,还拉得全身虚脱。

    昏昏沉沉之际,她想起刚来的第一年开春,天气很冷,晚上吃饭之后卜准照旧送她回家。她两手兜,却一直别扭地走着路。他问怎么了,她说胃疼。于是,他们停下来打车早点回去。上了车,梅梅还是胃疼,一手捂着胃,皱着眉头。他轻声问,疼不疼。她答说疼,接着又说,奇怪的是我胃一疼有个诀窍,就是躺下,就不疼了。他二话不说,开始脱自己的外套。她惊奇的看着他,看他把外套团一团塞到梅梅背后的门侧,然后推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她乖乖躺着,眼神要么瞪着天花板,要么就看到卜准坐在另一侧车门看着她。两人眼神一交汇,他有点犹豫,又干脆地把手搭在她捂着胃的手上,轻声问:“好了么?”黑咕隆咚的车里,她的脸又红了,胃还是疼心里也慌乱。本来讲这话也没什么特殊意思,只是讲了,没想到卜准会有这番举动。就这样一路害羞无话地回到住处,下了车。他安顿好她坐下,又跑去买热牛,看她喝完了才离开。

    想着这些事,卸了平日里的坚强,眼里突然流下泪来,一半是为了病痛,一半是为了相思。泪无声地漫上眼眶,眼前一片模糊,更挡不住地回忆起来。有天夜里陪着他去逛街买衣服,两人在同一个架子上挑挑拣拣。她看着他的手,他看着她的手,突然他说:“我们的手长得好像。”于是两人摊开手伸在一起,骨骼形状居然惊人的相似,只是一只大些一只小些。她看看,然后收走了手,扭头去了旁边,但其实故作装酷,不想让他看到脸红的样子。还有过他们跟王铮、小盼坐一桌吃饭,等菜的时间,卜准坐梅梅旁边,扭着头傻看她。感觉他脸都快凑到她脸上时,她忍不住转头过来嗔笑着瞪他一眼,他才回了神。

    躺床上,回忆越想越多,细节越想越清晰。弱弱地问自己怎么了,不是忘了么。越是这么想越是伤心,她把自己抱成一团,无声地哭,枕巾被泪沾了一大片。外面是满天满地的阳光,人群来往,嘈杂且实在。哭了一阵她止住了难受,想从床上站起来去拿纸巾擦脸,平衡没拿捏稳,差点趔趄撞上桌子。站稳定了定神,又用手擦了泪,让力量一丝一毫地回到身体。

    一片晕眩中,梅梅翻出包五洁粉,带上手套、口罩,开始擦起马桶。擦完转头又把卫生间瓷砖给擦了,越擦越不可收拾,把水槽也顺手解决掉。擦完又在屋子里擦了灰,扫了地,拖了地板。越是无力越是停不下来,蹲在地上拿手拣着灰和掉落的头发丝。等站起来又一阵晕眩,完全没办法移动身体的任何一部分,眼前一片白色、金色的蘑菇云炸开。

    萧萧是个长发及腰,脸色苍白的瘦高女生,常年长着齐刘海,梅梅从来没见过她前额。每次吃饭的时候,她都会优雅地把一头长发盘在脑后,留下一缕短的梳不进去就帖伏在腮边,显得异常风情万种。很多时候,她夹着烟,抿着浅色的嘴唇听王铮跟小盼掐架。有时她靠在艾金身边,沉默不语,任他在耳边不断说话。总之,萧萧是个很奇特的女孩,时而冷若冰霜,时而灿若红霞。

    艾金第一次看到萧萧的时候就被她吸引了,少女的样子,举止却有着世故与老道。真有意思!那时他还有固定的女友,两人在同居。送萧萧回学校那天,她在路上不怎么笑,也不怎么回答艾金的搭讪。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脱口而出:“你会跟你女朋友结婚吗?”

    她狭长的眼,灼灼眼波略带桃花。他听到楞了一下,率答道:“我不知道”这男人这么诚实?没打算在她面前装好人么?挺有意思。

    接下来艾金去了萧萧驻唱的酒吧,她说有个客人天天去捧场,送花送酒,后来他企图萧萧的大腿。她打电话来,说需要有个男人出面一下,假装是护花使者,艾金去了。去那天,那男人没出现,他却看到了萧萧的不同面。

    萧萧说,她一开始只是去那里喝酒,结果有天酒吧的歌手没出现,她就上去唱了两支小时候常听的英文歌。唱完回座跟同系的师兄、师姐继续喝酒,老板走过来,问她愿不愿意周一、三过来唱个把钟头,报酬不多,但肯定有酒喝。她当然地应了。这些事在那个朋友圈里只有艾金知道,有什么必要告诉其他人。在她的世界里,朋友分好多种,他们可以各自画地为界,互不相干。

    萧萧脸上脂粉不施,放下一头及腰长发,穿着一条黑色短裙,是老板对于报酬的小要求。她坐在高椅上,唱bsp;me a river,声音有意想不到的沙哑。艾金那天诧异极了,也忘了护花的事情。

    艾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当萧萧无限娇柔地躺在他怀里时,他才发现经过那么多年情场中的爬摔打,自己并不了解女人。那之后,萧萧再也没在艾金面前提起过他女朋友,也没要求过什么。有时她醉醺醺地给他电话,他就去接她。女友再会装傻也不能不发现了,艾金带着一箱子衣服,开着新买的车滚回了大街上。于是,她再喝醉了给他电话,他就会过去把她接到他住的地方。有时,早上醒来,她已不见了,他就自己去上班。他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跟门当户对本来要结婚的女友分了手,却让这么个小丫头把自己的节奏搅乱了。显然,要等很久才能等到他们有未来。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地要证明自己不是在等,他对各路野花照收不误,过着荒唐的日子。

    听了这些,梅梅好似恍然大悟,明白了卜准跟她提过的荒唐想法。那时,他只欠她一个表白,就可以是皆大欢喜,成为一对甜蜜的少年情侣。她等了又等,偶尔急了讲一些气话,有天他发来一条短信,那也许是最接近于表白的一段话。

    ——不如我们先在一起,以后如果你看到你喜欢的可以走,我看到我中意的也可以走,大家互不追究,这样好不好?

    这是什么,这算什么?她都打算付出全部了,结果却是这样一段话,分明不是初恋该有的情节。

    ——为什么欺负我?又为什么小看我?

    太多想说而没有说的话。此后,联络渐少至无。有多少次,她几乎忍不住要去找他,说好,却还是拗不过那个劲儿。过完那段日子,梅梅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能够忍受寂寞。艾金对她说,习惯寂寞就是长大的过程。她似懂非懂地听着,认认真真地长大。渐渐地对于一切都无感。

    有天她坐在艾金的车里,车窗外阳光美好。他说做个黄金单身汉多么不容易,同事、朋友没事就给他介绍女朋友。安排得紧了,一个月要见好几个。

    梅梅笑笑:“见了那么多就没称心的?”

    艾金叹了一口气:“很难讲,相亲这种事情,你知道,主观上已经被动了。有1、2个条件还不错的,为了人情约过几次,但就是没很难交往下去。”他顿了下,用有点发涩的嗓音继续说:“不像你,每过一段时间,我都会想见见你。一起出去看电影、唱歌、吃饭。但是那些人,我没有这种感觉。”

    艾金讲这些话的时候,梅梅看着窗外。本该是温暖的话,换个人讲,听起来为何如此让人发冷。那个瞬间,梅梅觉得如果较真起来,她也是可以喜欢他的。他们简直可以结婚,他经济稳定,她贴心安静。也许现实本就是这样,没有神魂颠倒的感动,只要一点点陪伴就足够了。这想法一闪而过,她没有接话,只笑笑,然后鼓励他继续认真相亲,早点过上成功男人的生活,有家有室。艾金苦笑。

    她觉得自己不懂男人,他觉得自己不懂女人。也许就是不懂,爱情变得分外动人。总之,这一切都是浮云。

    是个深夜,她跟他在萧萧驻场的酒吧里坐着。台上早没了那一只的倩影,取而代之的是匠气跟眼影一样重的歌手。两个人各怀心事越喝越醉。他挣扎了一夜,乐观、阳光的样子全没了,在梅梅耳边说:“这次,她真的跟别的男人走了。”一双手在她身上环抱,越收越紧。醉里,她想到当年那火车上的一对年轻人,如今,都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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