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刚下过一场小雨,地上有些湿润。风吹过,带来了凉意。
    日子过得快,仿佛那个惊心动魄的中元节还在昨日,但屈指一算,过得两天,便是那中秋佳节了。
    茶馆,雅间内,周青山坐在里面,他经过了乔装,隐匿住原本的面容。此刻坐着,内心颇为烦躁。自从宋轻舟抽身离去,他也换了地方住。在这段时日,城内风声查得紧,周青山甚不自在,总觉得继续呆在潘州会变得越来越不安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住的地方虽然偏僻,藏在居民区中,但宅子四周有着邻居。一个说不好,稍稍露出些马脚,便会有人跑去官府告发。
    如果在平时,自是安然无事,可如今官府已经出了公告,缉捕公文贴得满大街都是,打着的是“缉捕汪洋大盗”的名义,但周青山一看,便知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所谓“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员”,不就指他这样的外来人吗?
    但凡落个“可疑”的把柄,便会有人为了赏钱而去举报。官府顺藤摸瓜捋下来,那就无所遁形了。
    暴露的风险日益增加,可周青山却不好离开。这一走的话,跟宋轻舟有什么区别?毕生的荣华富贵皆付之东流,不复存在。
    他仍心存侥幸,等待下手的机会。
    宋轻舟跑了,那钉头灭魂术便胎死腹中,无法再施展,光靠周青山一个人做不下来。退一步说,即使能作法,想起可怕的反噬,全部要由一个人承受,他也打了退堂鼓。而此法繁琐,步骤众多,相当困难,光是采集陈唐的皮毛血液就无法完成了。
    此法不通,另有路径。
    身为异人修士,周青山固然谈不上“修炼有成”,可这手里确实攥着些手段。无一例外,都是些阴毒的旁门术法,不登大雅之堂,但卓然有效。
    他现在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罢了。
    这几天,周青山在宅子待不住,必须出来。闭门造车,造不出机会。他又不是那通玄的剑仙,口吐一柄飞剑,便能飞到州衙去把陈唐的首级割了。要是有那本事,他更不必在杨临鹤麾下效命,直接去到京城,大概都能当上国师了。
    想那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事。眼下重要的是摸清楚陈唐的行踪,才能找机会下手。
    这便是陈唐身居高位后所带来的障碍,若其还是个落魄探花郎,住在陈家村中,那破绽机会就多了。
    周青山越想越是郁闷,茶水摆在桌上许久,已经凉了,他都没心情喝上一口。最后干脆起身,离开雅间,准备到衙门附近去探个虚实。
    “咦……”
    出到外面,他心头一个警觉。
    太安静了。
    茶馆这种地方,上午喝茶的人多,一向喧闹。周青山进来的时候,大堂上好几桌都坐满了,一个个都在高谈阔论,唾沫子乱飞。
    然而现在,那些人呢?
    不但茶客们不见了,那柜台上的掌柜,以及跑堂的小二统统不见人影,偌大茶馆空荡荡的,静无人声。
    “不好……”
    周青山是见过场面的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问题,失声叫道,人影一窜,就逃向后厨,看有无后门可走。
    果不其然,后面真得设计了个后门,虚掩着的,没有上锁。
    “天无绝人之路……”
    周青山精神一振,开门冲出。
    哗啦啦!
    一阵萧杀的甲片摩擦碰撞声起。
    周青山抬头一看,不禁倒吸口冷气。
    这门外早围着一队兵甲,披戴整齐,刀枪在手,一些精兵手上还端着劲弩。
    “苦也!”
    周青山暗叫一声,手脚发冷。他不甘心束手就缚,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转,思虑是该退回茶馆内,还是另觅出路。
    噗噗噗!
    就见数名精壮汉子身形敏捷,手中提着大桶事物,当头朝着周青山泼来。
    周青山闪避不及,被泼个正着,但觉得腥臭难闻,竟是那黑狗血之类的腌臜物,江湖上专门用来破除旁门邪法的东西。
    泼了一身,周青山狼狈无比,不敢稍动,唯恐被箭弩射到身上,那便是当场格杀的结果。
    现在的处境已经很明显了,插翅难逃。
    “拿下!”
    领首一名将领一声令下,当即奔出两个衙役,手持枷锁等物,把周青山套了个严实。
    周青山眼珠子一转,口中大喊“冤枉”。他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身份应该不会那么容易便暴露了。
    不用多久,被押到州衙,见阵仗森然,上首处坐一人,面目清秀,十分年轻,正是那探花郎陈唐。
    “冤枉……”
    周青山依然在大叫,难得机会接近对方,倒不慌张。
    陈唐看着他,面无表情,喝道:“唤人证上来。”
    当看到出现在堂上的仆人,周青山便知身份已经暴露。那人证竟是打理宅子的奴仆,不知是贪图高额赏钱,还是迫于压力之下,总之是把他给出卖了。
    这些奴仆,本身亦非心腹可靠之人。
    陈唐冷声问道:“妖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青山浑身出了冷汗,刹那间,心头有一股恶气涌起,想要挣脱枷锁扑上去与陈唐拼个鱼死网破,然而当与那一双清冷的眸子相对,周青山顿时像泄气的皮球,瘫软在地。
    在这衙门堂上,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没有任何机会。准确地说,当周青山进入那座茶馆喝茶的时候,他已经落入网中。后面又被泼了黑狗血,上了枷锁。
    最虚的是,在陈唐身上,周青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镇压气息,压得其气势涣散。
    那个,不单单是官气,肯定掺杂了其他的气息在里头。
    恍然间,周青山想起宋轻舟的话:如果那时候,选择跟对方一起走,虽然宁州回不去了,却还能在江湖上当个逍遥的奇人异士,也许会出现新的机会,投奔别的封疆大吏,未尝不能重新博取一份富贵。
    然而这一切,都化作了泡影,甚至性命难保。
    周青山仿佛想通了什么,赶紧开口招供,把自己的来历出身道出,更把主要的责任推到宋轻舟身上,隐约间,还透露了些要“弃暗投明”“改换门庭”的意思。
    陈唐听毕,暗自冷笑。他如今修为渐成气候,本就不怕宵小暗算。对于周青山这样的人更加不齿,对方是杨临鹤麾下的奇人异士,实则等于是有着特殊本事的门客。
    当即让文书写了供词,让周青山画押,然后下了判令:“妖道为祸,斩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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