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局 作者:

    美人局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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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里,他打开卷轴看着画中人,喃喃自语:“我本是来找他,不曾想寻到的却是你得失得失,有得有失,是不是就这样”

    身旁下属见他失魂落魄也不好打探,只是问:“大人,那个知县如何处置”

    詹涟台慢慢卷起画轴,方才的怅惘像是一抹错觉,眸目婉转只有冷光:“算计到我头上他是头一份儿,找人到都察院参他一本,捏个名目就打杀了。”他抬手支头仿佛累了,阖眸轻声,“听闻金阁寺才为佛祖重塑了金身,都说佛祖大度能容天下,你去瞧瞧是不是真有那么大肚量。”

    隔着绢布,他仿佛还能看见画中人狡黠的笑意,他也不觉勾起唇角。

    第11章 天仙子

    11天仙子

    一晃快两月,正是刚入夏的时节,蝉鸣取代了鸟叫,扯在嗓子在看不见的地方放声高歌,吱啦吱啦的,惹得人心生烦躁。

    檀邈梵走在人烟稀少的街上,嘴里干渴得似乎要裂开了,他抿了抿唇,埋头顶着明晃晃的太阳,加快脚下速度朝城里王员外的府邸走去,看起来居然飒飒生风,硬是把身上旧扑扑的皂青色长袍穿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味道来。

    这里是离嘉宁县几百里之外的徐州,他来此落脚也不过短短半月,可是一路过来却像做了场醒不了的梦。金阁寺被查封,他的家就此没了,而李知县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老张说不能回去,否则会被关进大牢,然后像那些冤死的囚徒一样,不明不白丢了性命,他是孤零零一个人,到时尸骨都没人收拾,大概老张会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请个和尚为他超度罢

    对了,他都走了,哪儿来其他的和尚去诵经洒扫还有大殿的房梁,梁木都找好了,就是没来得及换上,雨季马上就要到了,也不知能不能顶住

    邈梵牵挂着那片巴掌大的地方,五脏六腑都要想坏了,却不敢回去他有时觉得自己可笑,连为什么被赶走都不明白。知县被人骗了跟他有何干系老张说是他倒霉,不慎跟骗子有了瓜葛。他想了又想,实在不知自己哪里跟骗子有了牵连,若硬说和别人有什么瓜葛,也是和那位叫千千的姑娘,来来往往地纠缠了几回。难道她是骗子吗肯定不是,那么好的姑娘,还施舍钱财给苦难人儿,怎么会去坑蒙拐骗呢。她顶多就是性子有些霸道而已,不肯吃亏的小姐脾气。

    邈梵被迫辗转离开养育自己二十年的故土,只身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徐州,他不敢表露身份,也不敢化缘,可他总是要生活的,于是拿帕子包了头,在渡头口寻了份苦力差事,帮人搬卸货物。他素来老实,话不多又肯出力,后来被工头看上,推荐给州府衙门做白役。

    所谓白役,说穿了就是衙役手下办事的人。朝廷给衙门定下规矩:门子两人,皂隶十六人,马夫十二人,还有灯夫轿夫更夫等等各四人。徐州府偌大个地方,按着编制也不过百十来人的衙役。朝廷的官老爷都是文官,说话下令动动嘴皮子,但底下人总是要做实事儿的,于是衙役们分成四个班,皂捕快壮,各班有班头,抓贼捉犯人,传信递消息,或是巡夜征税都由他们办了。所以虽然衙役听起来贱性,却是极有实权的人,特别是大的州府衙门里挂了名的衙役,一面拿着俸禄,一面受人孝敬,腰包里鼓鼓的,谁还稀罕自个儿跑腿。于是就寻些帮忙打下手的人来替自己办差,俗称白役。邈梵如今就做的是这么个活计。

    知府大人要请王员外,让快班的班头去送个帖子,班头哪儿耐烦大热天跑一趟,扔了帖子给底下人,可是值班的衙役们都躲懒不愿去,这种苦差事就落到了新来的邈梵头上。

    在徐州府,有几贯钱的都被称作员外,无过是土财主,没品职的。但是王员外又格外不同,他生意做得大,良田千顷家财万贯,还有几十间铺子和各样的营生,百姓们都说徐州府有一半都是姓王的。可是别看他有钱,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吝啬鬼铁公鸡,简直一毛不拔,谁要是在他家门口掉一枚铜板儿,他都要用脚踩住硬说是自己的。知府今儿给他送帖子也是迫于无奈,朝廷要加赋税,城里几个豪绅都是缴税的大户,得先给他们说道说道。

    王家宅子修得气派,檀邈梵走了半晌到了门上,嗓子眼儿都要冒烟了。他扣了扣角门,半晌才有门仆来应,打开一个缝儿问他来作甚,他从怀里掏出帖子递过去:“知府大人让我来送请帖。”

    门仆拿了帖去送给王员外,让他在外候着,一炷香的功夫才回来,顺手塞给他两颗枣子:“我家老爷说晓得了,喏,这是给你的。”

    衙役们因着是公差,在朝廷登过记造过册的,就有俸禄,而白役则不在名册上,衙门管吃住的话,每日只领得到两文钱,只够吃一顿汤饭。所以白役的收入都靠规费,就是按规矩办事儿,有钱拿。邈梵过来跑腿儿,按道理当事人得出些车马费茶水费,但王员外是个出了名的抠门儿,竟然拿两颗枣子就打发了

    也难怪别人都不肯来。

    邈梵看着掌心里干瘪瘪的两粒红枣,其中一粒还粘着牙印儿,他觉得天热了火气有些往上冒,不似往常好言好语道个别,扭头就走了。

    正午是日头最毒的时候,邈梵走到街角看见一个凉茶摊子,一文钱一碗,他走过去摸出一枚铜板交予老板,径直端起粗陶大碗咕噜噜喝起来。一碗微苦的凉茶下肚,降了喉头和心头的火焰,邈梵自觉心绪平静不少,他觉得近来可能是疏于念经修禅,所以常常心浮气躁,便借着现在这份幽清,在摊子旁坐了下来,阖眸默念心经。

    肩头有什么轻轻落上去,邈梵蹙眉睁眼侧头看去,是只极小的雀鸟,大约把皂青色的他当做了树木。他微微含笑,摊开掌心递去红枣,那鸟儿竟然不怕他,埋头啄食起来。

    此情此景看得凉茶摊老板开怀,一时兴起又舀了碗凉茶给他:“送你吃的,不要钱。”

    邈梵道过谢,接了茶碗自己先喝一口,然后递到肩头喂鸟。

    “要两碗甜茶”

    活泼又清脆的声音响起,凉茶摊子前来了两位女子,说话这个普通丫鬟打扮,圆圆的脸像汤圆儿,而后面那位小娘子则是一身素衣,头戴白花看样子是守孝之人。所谓甜茶,其实是有人吃不惯苦味儿的凉茶,要加一勺蜜,做成甜味儿。老板搅了玫瑰蜜把碗递过去,道:“共六文,承惠。”

    “姑娘子,给。”丫鬟一手接茶一手付钱,转眼把碗先端给素衣小娘子,老板借机望过去,腾腾地脸都红了。

    都说想要俏一身孝,这位小娘子本来长得就美,再这么素素净净一打扮,在炎炎夏日看起来简直就如一尊白玉雕砌的仙女儿,比那些穿红戴绿的莺莺燕燕要惹人怜爱多了

    “还有一碗呢”老板只顾看,都忘了舀茶水,惹得丫鬟出言抱怨,他匆匆盛起茶,特意多放了一勺蜜进去,搅散了拿给丫鬟,笑道:“够不够不够随便加,不收钱的。”

    丫鬟倒不客气,牛饮般吃完茶,把碗送回去:“再来”老板笑呵呵添满,“随口”一问,“这位娘子呢”

    只见吃茶的小娘子手里端着碗,眼神儿却放到了别处,怔怔儿的。

    邈梵休息够了,惦记着衙门还有事,站起来理了理袍子,此时却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他瞭眼望去,恰好跌进载满了秋水的眼瞳里。

    她还是那样儿,总爱似笑非笑地看他,嘴角噙着戏谑,唇瓣儿娇艳美丽,仿佛刻意提醒他那晚的那个吻。

    邈梵被她直白热烈的眼神看得脸颊发烫,心慌意乱地垂下眼帘,不知道如何面对。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她要说什么或者又要做一些奇怪的事她戴着孝,是为谁戴,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邈梵脑子晕乎乎的,想了半天也没理清头绪,他害怕,怕她大庭广众之下又似那晚般扑上来可他又莫名有些欢喜,忽然想起怀里的珍珠,他赶紧摸了摸,嗯,还在的。他咬牙决定要把珠子还给她,终于抬起了头。

    可是她已经不见了。

    邈梵着急,赶紧去问茶摊老板,老板笑他:“人早就走了。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就是不稳重,见人家小娘子俊俏就想追上去,也不怕把人吓着”

    “不是的”邈梵解释,“我我认识她”

    “得了吧没看见那小娘子头上戴孝呢,又是个出嫁妇人的打扮,分明是新寡。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儿心罢”老板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摇着大蒲扇笑,“看看就得了,实在想得心痒痒,做梦梦她一回,其他的就甭痴心妄想了。”

    新寡她相公没了不对,她嫁人了

    邈梵明明记得上次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一别两月,她不仅成了亲,相公还去世了他忽然心里堵得慌,说不上是怜悯她的处境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作怪。

    他微微垂头,像来时一般急匆匆地走了,背影有些潦倒,像是落荒而逃。

    街角拐弯儿处,千千和小荷一直在偷看。

    “姑娘,那小和尚走了。”

    小荷见邈梵走了,千千却还盯着茶摊子一直看,出言提醒。

    千千努嘴:“我晓得,我就是想再看一会儿。”

    小荷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问:“诶小和尚怎么在这儿啊他好像不做和尚了,穿的是皂隶的衣裳,我还瞧见头帕子底下的头发了呢,有这么长”她伸出手指来比了比,大概两三寸。

    千千咬唇略有羞涩,但笑得很是欢喜:“他要是头发再长些,肯定更俊。”

    “好了别看了,鲁叔叔说了今天要搬家。”小荷见她站着不肯走,干脆使劲儿拽,这才把脚底生了根的千千拖走。

    千千捧着脸心花怒放:“还俗了呀,还俗了呀真好小荷,我们去看看他在哪儿落脚吧哎哟喂你别拧我啊,我自己会走,自己走”

    小荷恼她不分轻重,恨恨跺脚:“那也得等做完这一笔才行”

    真是的鬼迷心窍的千千,见色忘利

    骗人才是最重要的好么

    第12章 一捻红

    12一捻红

    檀邈梵回了衙门,正好遇上班头杨达午睡起来,知道他往王员外家跑了一趟,于是抄着手过去问道:“那个什么阿凡,茶水钱收了几个”杨达认字不多,所以认不得檀邈梵的名字,只觉得笔画多又难辨,索性认了个最简单的偏部,叫他阿凡,这般叫着叫着便在衙门里喊开了,大伙儿都喊邈梵作阿凡。

    白役是衙门里最底层的存在,正规的衙役赏饭给他们吃,他们自然就要孝敬这些衙役,出去跑腿儿办事收了当事人的规费,自然是要给班头分成的。杨达心想这王员外虽然抠门儿吧,好歹几文钱打发叫花子总是要给的嘛。所以他对邈梵说了这些话,要钱的手也摊过去了。

    邈梵愣了愣,“没钱”两个字都要说出口了,冷不丁见面前伸来一只掌,手指还勾了勾,意思是拿出来。他琢磨着自己化缘的时候,管他穷富好坏,施主们都要给点东西才像样子,别人都来要施舍了,你什么也不拿那不是打脸么可是王员外那里又着实没捞到好处想着想着,邈梵灵机一动。

    他在腰间掏了掏,杨达见他动作心想果然有搞头正沾沾自喜的时候,手心被放进一枚细长干瘪的果仁儿。杨达起先看红彤彤的还以为是什么玛瑙宝石,拿近眼前一捏,竟是一粒干枣子上面儿还有个牙印一看就是被人咬过的

    “也没别的东西,就给了两颗枣子,我喂吃了一颗,另一颗就给您罢。”

    邈梵说话仿佛还带着些委屈,蹙着好看的眉毛扭扭捏捏,杨达正要发飙,听他这样说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吐也不是吞也不是,简直膈应死了。

    “你”杨达纠结到最后,觉得用两颗枣打发人确是王员外能做的事儿,这老杀才是越来越悭吝了但眼前的檀邈梵更令他恼火,别人带的就是机灵徒弟,会看眼色会来事儿,他带的却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

    杨达气恼地把枣子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儿蹍了蹍,没好气对邈梵喝道:“去把衣裳都给我洗了”

    天气渐渐热了,脏衣服搁一搁会生出股子汗酸馊臭味儿,不讲究的衙役们更是如此。檀邈梵蹲在衙门后院最偏僻的角落,守着一口老井搓衣裳,从中午开始洗到天黑,足足洗了三个多时辰,才终于把杨达交代的洗完了。他牵了麻绳,把衣裳晾好,又把脏水倒了,这才去后厨端饭吃。

    可是到了后厨一看,锅里桶里都是空的,没人给他留饭菜,脏碗脏盘子却堆了一大摞,摆明了就是等着他来洗。邈梵低头闷声,挽起袖子又做起洗碗的活计来,刷洗干净了锅碗瓢盆,他打算自个儿弄些吃食,谁知打开米缸空空如也,面缸里也只剩薄薄一层白灰,还不够搓个团子。

    邈梵微微叹气,估摸着今天铁定是要饿肚子了。他的脑子其实也不笨,就是人偶尔会发愣,碰到这种事不会去想为什么,更不猜测是不是有人故意整治他,始终抱着安之若素的态度,有的吃就吃,没的吃就等明日。

    他打算回房睡了,可是走到房门口就听见里头的喧闹吆喝声,还闻着刺鼻的酒味,原来是那群衙役在吃酒赌钱。他想安静入睡是无法了,参与赌钱也不能,于是又折身到了后院儿,坐在地上打坐修禅。

    刚洗的衣裳还湿漉漉的,滴滴答答往地上滴着水。

    “阿飘阿飘”

    后院一墙之隔,是条没人路过的窄胡同巷子,此刻千千正站在墙根儿,仰头小声喊着墙头的影子,压低了嗓音显得小心翼翼。

    在墙头行走自如的正是阿飘,也不知他怎么动的,眨眼就从墙头跃到了房顶上,踩上瓦片连一丝儿声响都没发出,好比一根羽毛落地。听到千千唤他,他又身轻如燕地回来了,轻松一跳稳稳落地。

    千千赶紧抓住他胳膊,急迫问道:“他在里头吗”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劲儿”阿飘不满地扔开她的手,龇牙揉揉手臂,翻白眼儿不满,“又哄又骗地叫我出来,原来就是为了他啊,哼。”

    千千笑脸去帮他按摩胳膊,还好脾气地道歉:“飘哥对不起嘛,人家也是心急了一时没拿捏到力度,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告诉妹妹我那小和尚在不在里面好不好啦”

    阿飘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赶紧拍掉她的手:“咦咦咦你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听了慎得慌,就觉得你下一步合该算计我了”

    这么多年他算摸清楚了,她一笑就有人要倒霉,笑得越甜,坏主意就越多,好多风流鬼就是被她的外表骗了,才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少给姑奶奶绕弯子你到底说不说”千千恼了一巴掌拍上去,打得阿飘头晕眼花,“我家小和尚呢”

    阿飘捂住头:“嘶嘶在里面打坐呢,一副菩萨样儿”他偷偷瞪千千,心想别人小和尚什么时候就变成你家的了

    千千眉开眼笑,追着阿飘问小和尚在干嘛,阿飘就把先前观察到的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什么洗碗洗衣裳做苦力,厨房还不留饭,回屋子又被撵出来千千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眸儿眯起,嘴角又挂起了寒恻恻的笑意。

    “哦,他被欺负了”

    阿飘一见打了个寒颤:“又不是我整他的,是那群官差”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是你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千千嗤哼一道,恢复面色从怀里摸了银子给阿飘,“知道你手痒,隔两条街就有家赌坊。”

    阿飘嗜赌成瘾,鲁师傅和小荷都管着他不给他钱,可他看见别人开赌局,自己若是不能参一把,心里就像猫爪子挠似的。千千要他办事,就得给他出赌资。

    阿飘双手捧过笑得灿烂成一朵花儿:“谢谢您嘞千千,你是我见过最最最最善良的姑娘”

    “少来。”千千莞尔一笑,歪着头道,“这是借你的,赢了要连本带利还我,若是输了”

    她故意拖了长长的尾音,阿飘攥牢银子心头一紧:“什么”

    “输了的话我就告诉鲁叔叔,说你偷我的银子去赌钱,猜他会不会剥了你的皮做人皮面具好了,你可以滚了。”

    邈梵打坐渐渐入了禅境,耳畔的滴水声也慢慢被排挤出了意识之外,可是就在这时有其他的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砰砰砰

    连着几声异响,邈梵微微皱起眉头,还没睁眼就被坚硬的小石头打中脑袋,无奈从禅境里退出来,抬手揉了揉额头,有点疼。他循着石子儿飞进来的路线望去,发现是院子外面的人朝里面丢。

    他走到角门处,隔着门板纳闷地问:“要找人吗”

    外头忽然没了动静,石头也不再飞进来了,邈梵等了半晌没有回应,于是打开了角门。

    外面没有人,但地上放了一个油纸包袱,飘出饭菜的香味。

    邈梵再三张望,喊了几声无人回答,低眉盯着纸包袱看了一会儿,居然作势就要关门

    躲在阴暗处的千千见状,一急就冲了出去:“你怎么不拿啊”

    不是饿肚子了么吃的送到了眼前都不拿,真是呆子

    檀邈梵远远看过去,见到千千静静站在不远处,还是穿着素白的孝衣,可花容月貌的脸上却是怒火熊熊。

    他又怎么得罪她了

    他想不明白,她却大步走过去,指着他鼻子就一顿好骂:“怕我毒死你还是怎的饿了就吃啊,我又不要你钱”她拾起油纸包袱硬塞进他手里,凶巴巴的,“吃给我吃完,不然我要你好看”

    邈梵垂眸,打开了纸包,看见里面是半只烧鹅,还有两个软和的白面馍馍。千千笑着催他:“快吃快吃。”

    “我不吃。”谁知邈梵把纸包好,递回给千千。千千被拂了好意正要发火,这节骨眼儿上却听他解释道:“我不吃荤的反正,谢谢你的好意。”

    对呀,和尚都是茹素的她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千千懊恼,敲了敲脑袋,忽然又灵光一现:“你不是还俗了么怎么还吃素啊老吃素身体不好,你得吃点肉。”

    邈梵很坚决:“我没有还俗,现在只是暂缓之计,以后我还要回金阁寺的。”

    千千拗不过他,只好把白面馍馍拣出来塞给他,收起了烧鹅:“那就吃馍,这个是素的,我晓得你没吃晚饭,别跟我客气,填饱肚子要紧。”

    邈梵这回不再推辞,道过谢就大口啃咬起来,千千怕他噎着,还进院子舀了碗水给他喝。俩人就坐在井栏边,他吃她看,皆是心满意足。

    她咯咯娇笑,开心地晃着双脚,自然而然把胳膊搭在他肩头,歪过头冲他耳根吹气:“你说我们有不有缘在哪儿都能遇上呢。”

    邈梵一口干馍哽在喉咙,咳嗽了起来。千千急忙给他拍背顺气,嗔道:“你怕什么啊,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的”

    邈梵好半天才止住了咳嗽,一张俊脸弄得通红,抬眉平视千千:“你怎么在这儿”

    “你猜呀”千千看他耳朵红得可爱,忍不住拿手拨弄,“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邈梵耳朵脸颊都烫起来,匆匆垂眸:“我猜不到。”

    又害羞了,真可爱千千就喜欢“欺负”他羞涩的模样,故意靠过去挂住他脖子,把脸凑到他眼皮子底下,半真半假地说:“想知道啊那你亲我一下。”

    她甚至还微微嘟起了嘴,睁着明媚动人的眼儿,直勾勾望着他。

    邈梵喉头滚动,羞臊得不行,他想把她从身上拉下来,可又怕会害她摔跤。正巧这时有人走来这处院子,还说着话。

    “手气真背月钱都输光了,不行,明儿得去巡趟街”

    邈梵认出这是班头杨达的声音,心头一惊,下意识就把千千连拉带拖地抱进怀里,飞快溜出了角门藏起来。

    第13章 二色莲

    13二色莲

    “角门怎么开着阿凡阿凡兔崽子跑哪儿去了”

    杨达走来见到门开着,唤了几声无人作答,自顾自骂骂咧咧一阵,上前把门砰的一关,还顺道插上了门闩。

    檀邈梵紧紧搂住千千藏在墙根阴暗处,他把她抵在墙上用身躯挡住,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被人发现。千千跟他挨得如此近,又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檀香味道,醇净宁神。她抬起眸子,他好看的下巴就在眼前,下颔底部泛起淡淡胡茬青色。

    原来她的小和尚并不是那么小,其实也是个成年男子了呢。

    他比她记忆里的还要高,肩膀也很宽厚,她蜷在他怀里,就像一只猫儿。她低眉偷笑,故意往他怀里挤了挤,双手攥住他胸口的衣裳,把脑袋靠上去。

    “施主姑娘,他他走了”

    邈梵在她靠过来的时候就僵住了,推也不是抱也不是,他不敢贸然碰她,僵持了半天直到院内没了声音,才结结巴巴吱声。

    千千在他胸膛处蹭了蹭:“别动”她缓缓把手放下来,却是绕到他腰后搂住,然后才仰头撒娇:“是你先抱我的,让我抱一抱又怎么了。”

    邈梵红透了耳根子,窘迫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就是有意咯。”千千最喜欢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儿,变本加厉逗弄他,“你还没亲我呢快点”

    她朝他撅起嘴,送上娇艳的红唇。他愈发羞赧,绷着一张红脸,似是恼怒似是羞怯:“你你良家女子怎可如此轻浮孟浪”

    他竟然骂她千千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本就是玩笑戏弄,他自己小气玩儿不起,居然还数落她的不是

    她生气了把手一扔,斜眉冷哼:“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良家女子了”

    她在赌气,他却信以为真。邈梵惊愕地打量她一番,说话都不连贯了:“你你难道你是”

    初见时别人都称呼她小姐,邈梵起先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可是几番接触下来又觉得不像,她的性子太活泼,也不在意男女大防。若说是小户女子,那她身边总有丫鬟仆从,花银子也如流水哗哗,重塑佛祖金身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而且如今作了妇人打扮,还是新寡他虽身在寺庙,却也听过别人说什么扬州瘦马,老鸨挑选打小就眉眼出众的女孩儿,教习琴棋书画,娇养长大了卖与男人作玩物,有些女子甚至还会几翻易主,从一个豪客手里再到另一个。她从前在嘉宁县,眼下又辗转到了徐州,虽守着孝可不像有人管的样子,莫非真是那种女子

    千千一瞅他惊讶万分的眼神就知道他想歪了,但她偏不揭穿,而是顺着他的猜测胡诌:“是呀,我就是你懂的。”她又婷婷袅袅把身子歪过去,自然而然挽住他胳膊,莞尔一笑,“你看不起我了”

    邈梵这次倒没有着急扔开她,而是一脸惋惜地说:“方才是我无礼了,我向你道歉。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若是厌倦了红尘俗世,不如皈依我佛”

    千千没想到他竟然劝她出家,他自己都不是和尚了,还要为佛祖拉门生么真是呆子她气不打一处来,磨牙恨道:“谁看破红尘了,我就乐意当俗人怎么的”

    邈梵也不强求,而是了然地点点头,一副“我明白你锦衣玉食惯了吃不了苦”的样子,把千千气得够呛。

    千千拍了拍胸口,觉得不能再在这事儿上耗下去,她转眼一见紧闭的角门,又笑了:“小和尚,你好像回不去了哦”

    邈梵“嗯”了一声,并不是很在意:“我等明早开门了再进去。”

    他淡然处之,她却恼他太好性子,这么老实活该被人欺负,可真要有人欺负了他她又替他不平。她努了努嘴,道:“你还真打算就在这儿坐一夜啊喏,跟我回家罢,收拾间屋子给你住。”

    邈梵下意识就要拒绝,只见她跳过来就挽住他胳膊,扬眉娇笑:“算我还你人情,上回你不是收留我进寺庙么,我这是知恩图报。再说天那么黑我家又那么远,一个人回去害怕,你就当送送我罢。”

    邈梵最后还是护送千千回了家,是城里的一处小宅院,距离王员外家不远,他白日才走过这条路,没想到晚上又走了一回。千千不改活泼本性,一路上拉着他问东问西,他耐着性子逐一回答,不知不觉就到了。

    千千去敲门,回头招呼他:“过来呀,你今晚可以住阿飘的房间,反正他不在。”

    阿飘那赌鬼,肯定要赌到双眼通红输掉裤衩才回来。

    谁知邈梵摇摇头,抬手想做佛礼,一时意识到不对,又改成了拱手鞠躬:“那我就不叨扰了,告辞。”

    “诶”

    千千在背后喊他,他却跟没听见似的,步履匆匆就没入了夜色当中。

    “姑娘,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啊”小荷打着哈欠开门,揉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千千撅着嘴不太高兴,绞着手绢儿恨恨进了宅门,心里头把邈梵从头到脚都狠狠骂了一遍。

    小荷关好门,掩嘴困倦依旧:“姑娘,咱们明天干什么啊飘哥还没回来呢。”

    方才回来的路上,千千已经问清了邈梵在此的缘由,也晓得他如今处境不好。她想起小和尚今天被欺负得连饭都没的吃的“惨状”,一口恶气堵在胸口,非要洒出来才解恨。

    “呵,我的人他们也敢欺负小荷,去准备一盆浓墨汁儿。”

    第二日,杨达带着人去巡街,专挑行人密集的地儿走,贩夫走卒远远瞧着他们,赶紧收拾东西挑担就逃,只怕被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差瞄上,大半个月的买卖就白做了。

    半日下来,杨达收获颇丰,店家小贩给的辛苦钱足足装了一兜,他暗自掂量,估摸着把铜板儿换成银子,怎么也有二两多。眼见日头移到了脑门顶上,他嘴里渴得慌,于是抹把额头上的汗,带着手下想寻处凉快地方吃碗茶。

    恰好经过一间书斋,好像是新开的,以前没见过。杨达正琢磨是不是进去跟老板认识一下,顺道发发财,不巧里面噗一下泼了盆墨汁儿出来,不偏不倚刚好浇了杨达一身。

    “呸呸”

    墨汁苦的要命,杨达气急败坏吐掉嘴里的黑水,抬起头正要发火。忽然见书斋走出来位素衣小娘子,鬓斜白花眉目惊艳,长得跟画上仙女儿似的。

    “官爷”小娘子捂嘴惊讶,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十分惶恐,连连道歉,“对不住啊官爷,奴家方才没看见您,害得您衣裳都污了,都是我的错”

    杨达看她又是认错又是赔礼,还捏着手绢替他擦肩上的污渍,把一双白玉般的柔荑都弄脏了,他的火气顿时就下去了,挤出笑脸大方摆手:“没什么干系娘子你也是无心,我回去洗洗就是了对了,娘子是这儿的东家”他指了指书斋。

    “嗯。奴家与舅舅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小店又才开张,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官爷多多指教。”千千笑容婉转,讨好的话说得杨达心里得意洋洋。可是不知那些墨汁是怎么回事,她擦了一会儿不仅没把污渍擦掉,反而弄得他前襟黑乎乎一团,这时她又提议,“官爷,不若您去后院儿换件干爽衣裳吧,您可别推辞,把您好端端的衣裳污成这样儿,奴家心里怪过意不去的。”千千扭头就喊来小荷,“荷儿,你带这位官爷去后院厢房,再拿套舅老爷的衣裳。”说着她又热情招呼杨达身后的几位衙役,“官爷们都进来歇个脚,天气怪热的,今儿熬了解暑的绿豆汤,加了冰的,奴家去端来给诸位解解渴。”

    这么热的天儿,能有碗冰镇汤水吃那是再好不过了,于是衙役们纷纷进了书斋,杨达也跟着小荷去了后院。

    别看书斋外面不起眼,走深了才发觉里面别有洞天,后面竟连着一个阔气的宅院。小荷去取衣裳,杨达站在天井里张望,发现隔壁好像就是王员外的大宅。要知道在徐州,若是能跟王家做邻居,那肯定非富即贵。

    小荷很快就出来了,把捧着的衣裳递给杨达:“官爷去屋里换吧,里头备了热水。”

    杨达道过谢,接了衣裳进屋关上门,小荷见状赶快跑到另一间屋子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飘哥”

    门开了,阿飘叼着根草走出来,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使了个眼色给小荷,表示包在他身上。小荷有些不放心,咬着他耳朵千叮咛万嘱咐:“姑娘让我告诉你,只要这回做得好,她就不把你昨晚输了一百两的事儿告诉鲁叔叔。”

    阿飘狠狠瞪她一眼,牙槽子都要磨断了。

    可恶的千千求他办事儿的是她,拿钱让他去赌的也是她,抓住把柄要挟他的还是她

    那些男人都什么眼光,她哪儿是什么貌美心善的仙女,分明是披着漂亮皮囊的蛇蝎子最毒妇人心

    第14章 女冠子

    14女冠子

    杨达换了衣裳出来,正碰见千千端来冰镇豆汤,一碗碗分给诸位衙役。她见到他就笑:“官爷来了,快坐下喝一碗解解暑。”

    杨达看着那口白瓷碗儿,盛着豆沙色的甜汤,一见就觉得美味,再看端碗的手,皓白的腕子配上嫩葱般的指尖儿,简直比糖水还要引人垂涎。他舔舔嘴,也不多作推辞,接过了汤碗就坐下吃起来。

    千千看着他们都喝了,心满意足地笑,走过去放下店门口的竹帘子,道:“这间铺子是西晒的,过会子太阳就照过来了,奴家挡一挡。”放好了帘子她回头又笑,“官爷们尽管坐着歇,奴家再去盛几碗糖水。”说完她就回内堂去了。

    大热的天能有块清静地儿休息,是再惬意不过了,况且这里又不是什么乌七八糟的地方,书斋里干干净净,鼻尖都是墨香味道,让人心神宁静。杨达和几人说话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就开始打瞌睡,不一会儿睡倒一片。

    小荷过来打探,见众人都睡着了便回去喊阿飘和千千,片刻后俩人出来,却都换了打扮。千千在脸上抹了粉,故意把皮肤涂得褐黄,她还在脸颊点了颗好大的痣,眉毛也画得又短又粗,一头惹眼的乌发拿花帕子包了,看起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妇。

    而阿飘则是一副衙役打扮,才洗过的皂青色长袍还没干透,胸口那处润润的,腰间还挂着杨达的腰牌。他的伪装倒是简单,就在嘴巴周围沾了一点假胡子,看起来稳重一些。

    小荷蹑手蹑脚撩起帘子放俩人出去:“快去快回,迷药我放得少,顶多一个时辰就要醒。”

    千千点点头,回首冷冷瞥了阿飘一眼,警告的语气:“站直挺胸抬头,别一副做贼的样子你要敢办砸了,害得我为小和尚报不了仇,我亲自收拾你”

    阿飘憋屈地仰头望天,简直欲哭无泪。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招惹上这个姑奶奶

    城里的王家当铺,掌柜的正在打瞌睡。脑袋一耷一耷的,冷不丁撞上了柜台,疼得他猛然惊醒。他揉着脑门睁眼四顾,空无一人,于是又支着脑袋睡起来。

    “掌柜的”

    细柔柔的嗓音从柜台下方飘来,像是梦里的声音,缥缈虚幻,掌柜的皱皱眉头没搭理,然后又听声音大了一些,依然局促。

    “掌柜的,当东西。”

    掌柜这才有气无力撑开眼皮子,往柜台下一扫,只看见一个灰扑扑的瘦弱身影,头顶一块花帕子打眼,把大半张脸都挡住了。他打个哈欠把手摊过去,没好气说:“当什么”

    只见这村妇打扮的女子从行囊里掏出一个布包袱,层层叠叠裹得严实。她慢条斯理地打开,就像什么不得了的宝贝,轻轻递给掌柜:“这个。”

    掌柜事先就对她轻看了几分,认为她一介乡妇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他满不在乎一手抓过来,垂眸定睛一瞧便惊呆了。

    是一枚玉玦。和田玉的料子,上面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摸起来如羊脂般温润暖手。

    瞧这样式这纹路这雕工这成色,还有上面栩栩如生的一对龙凤,分明就是个老物件儿还是过去皇族才能有的玩意儿,价值连城

    掌柜按捺下心中的狂喜,又把来人打量审视一番,试探道:“东西打哪儿来的啊”

    千千盯着鞋尖上的黄泥,是她专门抹上去的,她怯怯答道:“家传的。”

    这是个老物件,家传的极少,而且掌柜发现玉面的缝隙里还沾着土,分明就是出土没多久。若是来人实话实说,道是从地里刨出来的,他立马爽快开价了。可这小娘子张口谎话连篇,又这么急着典当,怕是有些猫腻。掌柜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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