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人在开封都有消息来源,不存在偏听偏信,既然都收到了消息那就是真的。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派人打听新军的动向,生怕不知不觉就被端了老窝。
    有些族人要反,觉得李继迁能反出大宋,自己凭什么不能。但很快就被一句话戳破了幻想的水泡,李继迁命好没碰上新军,要是碰上了,他那点兵马别说大夏,大土包都占不住。
    况且此时北面的兰州、凉州、应理、银州皆被新军占据,不管哪个城好像也打不下来。想反叛的话,除了钻进大漠之外没地方可去,总不能指望带着大宋禁军去攻打开封吧。
    这时候大宋的兵制就起作用了,别看它对外战争时没什么优势,但对付内部的野心家非常好使。几家人能统领的兵马中,除了本地的子弟兵之外,主要的兵力皆为禁军。
    这些禁军每隔三年左右就会调防,哪怕因为战事吃紧耽搁了,过后也要抽时间一批批调换,朝廷派来的都监就是干这个,无法拖延太久。带着不知根知底、又不是本地人的禁军去造反,这事儿都不用试,想一想就不靠谱。
    有些族人要主动去开封请罪,争取把责任都推到一两个人头上,只要证明族长和大部分族人没参与,认错态度再好一点,家族就还有救。
    就在各家惶惶可不终日之时,朝廷的旨意下来了,各家与金国的龌龊事半个字都没提,只是用商量的口吻征求各家对改编禁军的意见。
    按照枢密院和兵部的意思,熙河路、秦凤路、永兴军路七八个边军、边州率先进行整编,具体工作由朝廷派遣的都监军负责,防务则由从河东路、河北路调防过来的禁军将领担任。
    各家也没被免除兵权,只是要与河东路、河北路的禁军调换一下防区,理由很简单,为整编创造条件,以免出现当地将领聚众闹事的现象,避免无谓的流血。
    并特意指出,此次整编全部由新军将领执行,握有生杀大权。新军在湟州、大名府都和当地禁军、厢役有过类似接触,每次都杀得人头滚滚,朝廷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好。
    不管朝廷和皇帝怎么想,种鄂最先想通了。啥整编、调防,那都是说给外人听的理由,既保住了朝廷的脸面,也让几家人不至于狗急跳墙。
    实质上就是在警告几家人别再折腾了,再折腾只有死路一条。怎么才能保住小命自己琢磨吧,应对方法对,朝廷就既往不咎,应对方法不对,朝廷也不介意出兵平叛。
    败肯定是败了,一败涂地,这点胸怀种鄂还是有的。其实他对王诜一直没有太重的私人恩怨,种凯是什么德性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清楚,有时候都想自己弄死他。
    不光没有恩怨,同样作为军人,王诜的所作所为一直也是种鄂的理想。帅兵打仗,啥叫有成就?没有任何花招可用,实打实的得靠战绩,杀再多乱民,不如胜外敌一次。
    可种鄂无法站在王诜一方,因为他身后还有庞大的家族,很多时候要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自己的想法并不重要。
    本以为这次被王诜拿到了真凭实据,几家人全会被挂在木杆上吹风,结果王诜没有赶尽杀绝。没错,种鄂很肯定,这不是皇帝和朝廷的意思,肯定是王诜的安排。
    皇帝没有那么大胸怀,朝廷更没有这份气度,他们向来是谁倒霉就踩谁。这时能有这份能力和魄力的,只有王诜一人,他向来以不守朝廷规矩闻名,这次算是又破例了。
    “官家仁慈,不想对有功之臣赶尽杀绝,告诉西宁,我死之后不许再领军,家里的地亩足够度日之用,从后辈中挑聪慧之人,上新学入长江学院,说不定还可让我种家再兴!”
    既然败了,就得接受惩罚,这一点种鄂想得通,也做好了与家族共存亡的准备。眼见家族有救了,不光没恨,还充满了感激。
    给脸就得兜着,兵权咱不抢了,把儿子叫回来接自己的班,还得让孙子去学习新的法门,能不能重新振兴家族,就得看后人里能不能出个才俊。
    而他自己已经走完了人生路,争过、拼过、努力过,可惜本事不济,下去见到列祖列宗也不算太丢人,至于别人怎么评价,管不了。
    种家第一个主动上书朝廷,从禁军将领的角度,阐述了军制改革的重要性,并愿意主动配合朝廷,但自讨能力不足,无法担此重任,干脆交出兵权让贤。
    折家也没晚几天上了同样的奏章,写得别种家还花团锦簇。种鄂能看明白的东西他们一样看得真真的,要命还是要权,二选一,没第三条路。
    姚家稍微有点麻烦,他们本身就不是纯粹的汉人,血统比种家和折家都复杂,心思也不那么统一。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分裂,少部分族人不甘心一败涂地,想拥兵自重,和朝廷换个更有利的出路。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的,只要手里有兵有地盘,懂得一些进退,招安是早晚的事儿。
    领兵叛逃的只是姚家的一部分,剩下的姚家人一边上奏朝廷,一边按兵不动,打算看看这些人的下场。也说不定这就是他们的一种应对方式,玩成功了,姚家一起受益,玩现了,舍车保帅呗,再交出兵权装孙子不迟。
    可惜的是这次前来的不是朝廷招安大员,而是湟州、兰州、川陕四路、应理城的新军,并联合了青塘兵把姚家主力四面包围在洮州城内,虽拼死抵抗依旧免不了破城人亡的结果。
    风格还是那么新军,没有俘虏,凡是姚家人和跟着他们一起起兵的附从家族,一律吊死在木杆上,据说洮州城墙上都没地方插了,很多木杆就被插在驿道两边,足足插出二里多远。
    京兆府和环州的姚家老宅也被新军包围,这次倒是没大开杀戒,只是把姚姓家属押上箱车,全部送往开封交于大理寺审理定罪。各地姚家产业、田亩一并没收。
    延续了近百年的大家族,前前后后不到十天烟消云散,干干净净的被从大宋抹掉了。它的罪名只有一个,勾结金国、犯上谋逆,十恶不赦,满门抄斩,家产罚没归公。
    受牵连的亲属、姻亲、部从有八百多人,皇帝网开一面赦其死罪,但活罪难逃,全部黥面发配梓州路、利州路,入工程兵。
    经此一事,皇帝赵佣终于敲开了军制这颗硬核桃,一口气把种、折、姚、杨四家的影响从禁军中剥离,且没有造成太多流血和内战,基本上算是和平夺权。
    进而也就拉开了大宋军制改革的篇章,七月初,三万四川新军沿金牛道北上,进入湟州省、凉州省、熙河路、兰州、秦凤路,与当地的新军进行混编之后,逐步入驻应理、银州、兰州、河套平原,沿着黄河展开了新的西北防线,总兵力七万。
    有了黄河防线,秦凤路、永兴军路皆失去了边关的作用,撤销所有军、监设置,当地的近二十万禁军、十二万厢役接到命令,分拨分批前往湟州省、凉州省接受训练,然后改编为新军。
    这个命令不强迫,凡是不愿意继续从军者,由朝廷发放足额军俸返回家乡,愿意从军但条件不合格者,可退而求其次假如工程兵部队,待遇并不比新军差,还不用上战场打仗,并能学到一些如开矿、建城、修桥铺路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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